她曾是九重天庭上的仙子,而後流落凡間為蓮花妖,輾轉來到鋣闌山境。
第一次見到山主大人,他是個生得俊雅雍容的男子,嘴角噙笑時有種很生動的清俊雋然。
明明是初遇,她一邊被這樣一雙幽深漆黑的眸子盯著,
一邊眼尖地瞧見對方手上的茶杯「喀」得裂成兩半。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曾經狠狠得罪過這位山主大人,要不就是長得像他的仇人;
可是,他不說,她也無解。很多個秋冬過去了,
她成了他最縱容的女人,她常自詡:「一看到你的樣子,就知道你在想什麼;
不,就算是看到你的一根頭髮也知道你在想什麼。」而山主大人總是微笑不語。
一次的失算,她被少年天師收入法器中,他千里奔波尋找她,
「主公,你瘦了也黑了,皮膚也不夠水滑……」
「蓮卿的氣色倒是不錯。」他只微笑,雲淡風輕。
知道她喜歡玩鬧調皮,他便許她天高地遠的自由。
楔子
寂寂空庭,一爐沉香如屑。
他站在雕花窗格之前,微微仰起頭,任微風輕拂臉頰,他的臉已經被毀去一半,從下巴到左頰俱是灼傷,已然結痂;他聽見身後有輕盈腳步聲響起,伸手在窗邊摸索著,不太靈活地轉身,「妳來了。」
他的雙眼已經看不見了,微風輕拂,掛在窗格上的風鈴又開始叮噹作響。
「我原來以為,目不能視物會很痛苦,現在卻知不是這樣的。」他緩緩笑了,高貴矜持卻又有股堅定,「我還可以用手去摸、用耳去聽、用心去看;庭院裡的蓮該是開了吧,我聞到風裡有淡淡的菡萏香,聽到葉子被風吹動發出沙沙聲,有水滴從葉子上滑落下來,還有妳。」
他慢慢抬起手,語聲輕柔:「讓我摸摸妳的臉,我想知道妳是什麼模樣。」修長的手指仔細摸索了半晌,嘴角勾起一絲清淡的笑,「若是有一日我又能看見,我一定可以馬上認出妳來,然後……」
然後,我要去找一個人,一個很重要的人。
第一章
雪後初晴,天邊的夕陽紅彤彤的,有如火燒一般,映得江邊薄雪也呈淡淡紅色,煞是好看。
胡滿腳步蹣跚,在雪地中踟躕而行,所過之處留下一串鮮血,他是個惡名昭彰的江洋大盜,卻在踩盤子的時候遭了算計,落得這副狼狽不堪的下場。他長長歎了口氣,撕下一塊衣襬,蹲下身把腳底包上,被人圍追三天三夜,腳下的那雙軟緞鞋子早被山上的荊棘沙石磨破,雙足冰冷鈍痛,怕是凍傷了。
他既渴又餓,慢慢往江邊走去,這個時令,要捉到一尾鮮魚恐怕不太容易,但是對於他這樣功夫不弱的大盜來說,卻也不太難。
他摸摸衣袋,身上只有一塊汗巾,幾塊碎銀子,卻沒有火摺子,沒有火摺子,就意味著他就是捉到魚,也只能生吞活剝,換在平日,他是絕對不肯受這種苦的,可是在飢寒交迫猶如喪家之犬的時候,他的眼中反而泛起幾絲求生的光彩,他已經顧不得了。
胡滿踉蹌著走到江邊,正要除掉外袍往水裡走,忽聽水聲輕響,二十幾步外的蘆葦叢中露出半截船身,一個淡綠衣衫的女子正跪坐在船尾,將一塊手巾浸入江水中,又撈起來將水擰乾,衣袂拂動之間,露出一雙皓白的手腕。
胡滿眼中發亮,警覺地看了看周圍,那些圍追他的人已經被甩掉了,這荒郊野外,蘭溪江上,再無人跡,他弓著腰,慢慢往小船靠近。那個跪坐在船尾的女子卻絲毫沒有感覺到有生人接近,又從身後的木盆上取出一件外袍,放入江中洗滌,這件外袍顯然是男子穿的。
胡滿腳步一頓,看著小船,似乎想隔著木板看出裡面還有什麼人,刀口舔血的日子越長,人也越是謹慎,唯恐出了一點差池。他想起江湖上的逸聞,似乎有那麼一位年輕公子曾出沒荒山野地,身邊女侍美貌如花,帶著琳瑯金玉,飲酒用銀杯玉盞,就怕別人瞧不見他們出自富豪之家似的,隨即江湖上最出名的大盜尾隨他們。
這大盜是出了名的殺人如麻、狡詐凶殘,不知多少江湖豪客死在他的手上;但天理昭彰,大盜的屍首最後被人在一條山澗找到,雙目圓睜,面部扭曲,只有眉心一點傷痕,除此之外身上就再沒有傷痕了。胡滿想到這裡,頓覺全身發冷,也不敢再挨近小船。
忽聽船艙中傳出幾聲咳嗽聲,一個男子虛弱的聲音透了出來:「咳咳,顏淡妳進來……」
那個淡綠衣衫的女子聞言連忙站起身,立刻撩起船簾進了船艙,而在船簾掀起後又垂下的瞬間,胡滿已經聞到一股讓人直嚥口水的香氣,這股香氣對於飢腸轆轆的人來說,是多麼有誘惑力,他把心一橫,壯著膽子走過去。
正好那位叫顏淡的女子又從船艙中出來,驀地看見有個渾身骯髒、凶神惡煞的陌生人走過來,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語聲顫抖:「你是誰?來這裡做什麼?」
胡滿立刻滿臉堆笑,「姑娘別慌,我是個商旅人,只是路上遇到天殺的狗強盜,被搶去了身上貨物,同伴都被強盜給害了,只有我跑了幾個山頭才逃到這裡來。」這句話倒不是全然撒謊,他身上值錢的東西的確都丟了,亡命似地翻過三座山頭才把人甩掉。
顏淡眼神清澈,露出幾分同情之色,微微一笑,「我還以為你是壞人呢。」吳儂軟語,顏色清麗,一笑之後更增麗色。
胡滿心頭發癢,又上前一步,長揖到地,「我逃難到江邊,已經餓得走不動了,姑娘生得這樣美貌,心腸一定很好,不知道能不能施捨我些飯吃?」
顏淡搖搖頭,滿是歉然,「我作不了主,都得問過我家公子。」她轉過身,小心地撩起一角船簾,生怕外面的冷風吹進去似的,「公子,外面來了位商老爺,他說遇上強盜,已經好幾日都沒進食了,可以讓他進來坐一坐嗎?」
只聽船簾那頭傳來一個聲音,就和先前說話的虛弱男子的聲音一樣:「外面風冷,讓他進來吧。」
顏淡轉過頭微微笑道:「請進來吧。」她撩起船簾,讓胡滿進去。
胡滿眼力甚好,一眼就看清這雙皓白的手生得好看,指尖柔軟,絕不是練過武的手,甚至連粗活都沒做過。船艙中,一個年輕俊秀的男子裹著毛毯靠在軟墊上,臉色蒼白,頰上還帶著點病態的淡紅,有氣無力地拱手,「請坐,在下重病在身,就不起來行禮了,失禮之處,請莫怪罪。」
胡滿心中大喜,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公子客氣了。」他已是精疲力竭,只怕要修養兩三日才能緩過來,可船上除了一個柔弱少女,便是一個重病在身的公子哥,等他吃飽喝足,三兩下就能將人輕易制住。
顏淡搬來一個軟墊,請客人坐下,方才去照看角落那只熱氣瀰漫的砂鍋,胡滿坐在墊子上,聞到砂鍋裡浮起的香氣,腹中更餓,只有忍著,「兩位怎會在這荒郊野外落腳?這一帶頗不平靜,附近響馬山寨不少,這真是太危險了,唉。」
那位年輕公子坐正了身子,一派斯文儒雅,「在下見這裡雪景甚好,便租了小船想在江上小住幾日,響馬什麼的倒是沒見過,卻不能枉費了仁兄這般好心提醒,我們二人過了今晚便離開。」
胡滿一眼瞧見對方束髮的白玉簪子,通透無瑕,光澤溫潤,他經手的金銀財寶不少,一看便知道這支簪子價值不菲。這樣一個年輕的富家公子哥跑來荒山野外賞雪,想來也是一介酸腐書生,出來作作幾首小詩,唸唸幾句酸詞,他心裡這樣想,臉上卻裝出一副欽佩的神情,「這樣的雪景,也只有公子這樣的雅人才懂欣賞,不知公子大名,我這次脫險,回去一定為二位供起長生牌位。」
他話音剛落,只聽顏淡「噗哧」一笑,只是一見自家公子看過來,連忙一吐舌頭,豎起食指在唇上一點,三分俏皮七分乖巧;那年輕公子轉過頭來看著胡滿,淡淡道:「在下余墨,這點小事,仁兄不必記在心中。」
胡滿將余墨的名字唸了幾遍,確定江湖中沒有這號人物。
外面的夕陽完全淡下去了,暮色漸濃,寒風呼呼,而船艙中的火盆燒得正旺,溫暖如春,安寧祥和,完全感覺不到外面的寒冷。
顏淡拿起兩塊沾水的麻布,疊成厚厚的兩塊裹住手,將熱氣騰騰的砂鍋端到矮桌上,只聞得香氣撲鼻,砂鍋猶自滾沸,冒著白泡,這是一鍋魚湯,燉得已有些時候,湯都微微泛白,魚身白嫩,猶如凝脂。
胡滿不由嚥了嚥口水,只見顏淡取了碗筷來,先舀了一碗,連同裡面的一條魚,放在他的面前,「請用。」然後再用杓子舀了半碗湯,跪坐在余墨身邊,慢慢地吹著熱氣。
胡滿兩三下便將一碗湯都喝了個精光,連魚刺也不顧,風捲殘雲一般把魚肉也啃乾淨了,食物下肚,終於不再腹中空空,他滿足地長吁一口氣。
余墨卻一口也嚥不下去,顏淡舀出一小杓魚湯來,耐心地吹去了熱氣,送到他嘴邊,他還沒嚥下,就掏心挖肺地一陣咳嗽,將魚湯全部都咳出來。顏淡看來也是慌了,抬手在自家公子背上不斷輕撫,語音溫軟:「公子,你若是不想吃,就不要勉強,等下你有胃口了就叫我,我再煮過。」
余墨點點頭,靠在軟墊上不說話。
顏淡又舀湯給胡滿,低聲道:「我家公子身子不太好。」
胡滿接過碗,「身子調養調養就會好,只是這個福氣,是別人求不來的。」他眼珠一轉,心中已打定注意,這個病弱公子哥肯定是留不得的,反而是這個少女,俏皮可愛、溫柔體貼,還有一手好手藝,抓回家當小妾也不錯。
用過晚飯,胡滿突然道:「我在這裡又吃又喝的,沒什麼可回報二位,不如就講一段故事出來聽聽。」
顏淡微微一笑,「好啊,我最愛聽故事了。」余墨裹著毛毯靠在軟墊上,一言不發。
胡滿要說的故事是近來江湖中流傳甚多的,也是最後一次試探對方,只要是江湖中人,絕不會沒聽說過。
◎ ◎ ◎
「這個故事發生在青石鎮上,一個窮小子家中老爹死了又沒錢埋,只好拉到亂墳崗胡亂埋了。那窮小子還有些孝心,覺得把老爹扔在外面,屍骨可能會被附近的野狗啃掉,於是用鐵鏟挖了個坑,挖著挖著,突然聽見『喀』的一聲,只見土裡有個亮閃閃的東西,妳猜是什麼?」
胡滿故作神祕,只見顏淡搖了搖頭,又接著說:「那是一隻金子做的杯子,已經扁了一塊,窮小子跳下土坑,用手往下挖,不多時就挖出幾塊蝶形的玉璧來。他沒見過值錢的東西,但是那些玉,就是毫不識貨的人也能看出可以換取不少銀子,他捧著這些寶貝跑回家,連老爹的屍首也不管了。他挖到寶貝的消息很快就在鎮上傳開了,也漸漸傳到別的地方去,不少人聞風而來,想找那個窮小子問話,推門進去卻嚇了一跳!妳猜這又是怎麼了?」
顏淡還是搖頭,「猜不出。」
胡滿抬手在桌上一拍,燈影跳了一跳,「那個窮小子已經死在自己家裡,雙目突出、臉色發紫,像是受了什麼驚嚇,他的屍首已經爛了,上面有屍蟲爬來爬去,而他手中還握著那些從亂墳崗挖出來的寶貝,那些找上門來的人就把他手上的玉璧拿走了,可是不出幾日,又全部死了,死狀都是一模一樣。」
顏淡臉上露出幾分害怕,連一直半躺著的余墨都微微睜開眼。
「這就像是瘟疫,凡是碰過這玉的,每一個都會死!終於青石鎮來了一群本事很大的人,他們找到亂墳崗裡的古墓,闖了進去,只見古墓中間擺著一具棺材,這棺材很厚,木質也很好,還鑲著金銀,光是棺材就如此了,裡頭陪葬品的價錢更是可想而知了。那群人撬開棺材,只見裡面躺著女子,貌美如花,竟是個活生生的人。」胡滿說到這裡,語氣也有些顫抖。
「那女子突然躍起,手指插進領頭的心口,將一顆血淋淋的心給挖了出來,那人雙目突出,臉上驚恐,還來不及反抗就死了,剩下的人立刻轉身逃跑,順利逃出去的人,發覺還少了幾個,但是再也沒膽子去亂墳崗了。」
顏淡聽得害怕,往余墨身邊縮,余墨輕拍她的肩,低聲安慰:「朗朗乾坤,天地正氣,世上哪裡有什麼鬼怪?這個故事也是傳出來的,越傳越走樣,別去相信。」這兩句話說得甚是有一番書生意氣。
胡滿只是一笑,沒有反駁。
過了一陣子,顏淡突然道了句:「哎呀,我忘記把外面洗好的衣衫拿進來烘乾了。」她站起身,急急往船尾走去。胡滿就是看見她在外面洗衣裳才找過來的,心中暗笑她粗心大意,又覺得不精明的女子比較可愛,而余墨閉上眼,躺下不動了。
胡滿看見時機到來,拔出袖中的匕首,慢慢走到余墨身邊。
角落裡的火盆燒得正旺,通紅的火光映在躺在軟墊上閉目養神的年輕公子臉上,更顯得俊秀非凡,胡滿突然撲過去,用手掌捂住了他的嘴,手中匕首高高抬起,只見余墨睫毛輕顫,慢慢睜開眼。
◎ ◎ ◎
旭日東來,江邊的薄雪化為水滴,蘭溪江上還浮著幾片薄冰,江上小船正順流北上。
一位年輕俊秀的公子負手站在船頭,仰頭閉目,襟袖翩飛,周圍山嵐正不斷後退,他睜開眼,一雙眸子竟是紅色的,「妳收拾好了沒有?馬上就要到岸了。」
只見船簾一掀,一個淡綠衣衫的女子走了出來,手上端的木盤盛了不少東西,「好了好了,你別催我。」她低下身,將手上的東西全部丟進江中,木盤順著水流飄走了,匕首「噗通」一聲沉入水底,水面上只浮著一套髒兮兮的男子衣衫,還有一隻裝著爛泥枯葉的紫砂鍋。
「那人看來也是餓壞了,連樹葉爛泥都吃得津津有味。」她嘴角帶笑,仰起頭看著身邊的年輕公子。
「妳明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還敢端過來餵我,妳的膽子可越來越大了。」他閉了閉眼,待睜開時眸子又變得漆黑,「我看妳又不安分了吧。」這話是笑著說的,語氣也不怎麼像威脅。
顏淡微微笑著,「那個凡人心術不正,滿身血腥,這麼骯髒的精魄你都敢吃,樹葉爛泥可比它乾淨多了。」
余墨回味了一陣,點點頭,「的確不太乾淨,不過聊勝於無,太純淨的精魄吃了會遭天罰,我還嫌命太長嗎?」他瞇起眼,一臉滿足,「妳就想著這是在日行一善,委屈自己,造福天下,還有什麼不能忍的?」
顏淡默然許久,還是忍不住說:「你這魚精臉皮真厚。」
余墨看著她,半開玩笑,「這有什麼不好?再說了,魚和蓮本來就是一對,我若是臉皮厚,妳也一樣。」他抬手一指,但見前方山嵐遼闊,崖邊兀鷹盤旋,最高的山峰上還覆蓋著皚皚白雪,「我們到家了。」
◎ ◎ ◎
喀納什爾,又稱鋣闌山,在古語中是漠北之璧的意思,鋣闌山外,是一片袤廣的大漠,常年風沙肆虐,而山中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彼時鋣闌山中的雪還未化,剛長成的幼鷹被雄鷹推下山崖,拚命打著翅膀飛起來;毛絨絨的小松鼠在松樹中探出頭來,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周遭;胖胖的小老虎在雪地裡打滾,不一會兒便被虎媽媽叼著拖回窩裡去。
真正的漠北之璧,卻是山脈中的一處山谷。
余墨抬手在橫亙眼前的巨大古樹上一印,粗壯的樹幹竟出現了一個清晰的手印,只聽隆隆幾聲,樹上的積雪紛紛掉落,樹幹中心出現一個甬道。
他一拂衣袖,逕自抬腳往裡走,而顏淡跟在他身後,也走了進去。
兩人在漆黑無光的樹洞裡轉了幾轉,眼前忽然一亮,明媚的日光一下子刺得他們睜不開眼,觸目之所及俱是繁花似錦、綠草如茵、湖光粼粼,拂面而來的熏風和煦,山谷外邊風冷春寒似乎對這裡沒有一點影響。
余墨微微瞇起眼,「還是家裡好啊。」
顏淡左右看了看,奇怪道:「往常這個時候,丹蜀肯定會在這裡等我回來講故事給他聽,怎麼今日不在?」
余墨嘴角微動,還沒說話,只聽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叫喊,一團東西從山頭上滾下來,手腳並用地爬到兩人的面前,淚涕橫流,「棺……棺材!那邊有棺材,山主,好可怕,嗚嗚嗚……」那是一個頭上還長著耳朵,屁股上拖著尾巴的孩童,紅通通像個蘋果似的臉蛋兒,身上穿著的衣裳卻是胡亂絞成了一團掛著。
余墨皺眉,「紫麟山主呢?」
「紫麟山主不見了,山主的房間裡有棺材,嗚嗚嗚……」
余墨一把拎起他的衣領,往顏淡手中一塞,「讓這個小鬼馬上閉嘴!」
顏淡在他頭頂的柔軟耳朵上撓了撓,柔聲細語地哄著:「丹蜀乖,丹蜀不哭,我來告訴你一個關於紫麟山主的大祕密好不好?」
丹蜀耳朵一動,眼睛還是淚汪汪的,「什麼祕密?」
顏淡輕搖手指,「你知道威風凜凜的紫麟山主的真實面目是什麼嗎?」
丹蜀果真被勾起了好奇心,身後大尾巴一搖一擺的,「是什麼?」
顏淡微微笑了,還是柔聲細氣的說:「我告訴你,你可不能再哭了呦,等一下余墨山主還要帶我們去看棺材,你再哭,他會生氣的,一生氣就罰你一輩子去看管那具棺材。」
丹蜀打了兩個寒顫,忙搖手道:「我不哭了,保證不哭,山主你千萬別讓我去管棺材!」
余墨不可忍受地閉上眼。
顏淡摸摸丹蜀的頭,低聲道:「悄悄告訴你,紫麟山主的真身是一隻山龜,埋在土裡都看不出的那種。」
「噗……」丹蜀破涕為笑,忙伸手捂住嘴,大眼睛骨碌碌地轉了幾轉。
余墨輕喟一聲,心中默唸三遍「紫麟我對不住你,居然讓別人知道了你的驚天大祕密」,方才道:「我們去紫麟那邊看看。」
◎ ◎ ◎
臥房正中擺著一具棺材,質地是極好的楊木,棺木很厚,敲下去沒有聲響,棺材上還立著一隻雕刻精緻的鷹頭獅身鎮棺獸,正朝向他們,鋪在地上的磚頭已經被撬起好幾塊,露出底下的黑土,這具棺材有一半被埋在黑土裡。
丹蜀不停地往顏淡身後蹭,企圖將自己縮到最小,突然衣領一緊,被拎到最前面。
顏淡撣撣他的大尾巴,鼓勵道:「不要怕,不過是一具棺材。」
余墨二話不說,走上前仔細看了看,從旁邊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短刀,頂在棺木接縫處,稍一用力,就有楊木屑掉下來。
顏淡在旁邊說了一句:「看來這棺材才蓋上不久,棺蓋和棺身都沒連在一起,難道最近有乾屍住進這裡來?」丹蜀抖成一團。
顏淡又指著棺木上齜牙怒目的鎮棺獸,緩緩道:「鎮棺獸可是專門鎮壓惡鬼的,不知棺材裡面有什麼?」丹蜀抖得更加厲害了。
顏淡忽然在他肩上一拍,「對了。」
他喉中一噎,忍不住打了一串嗝,「什麼?」
「我給你講個故事,這個故事發生在青石鎮上,一個窮人家的孩子,大約和你差不多大,家中老父過世,又沒錢埋葬,只好拉到亂墳崗……」顏淡津津有味地開口。
只見丹蜀連滾帶爬撲到余墨腳下,「我再也不要聽故事了,山主你也不要把棺材打開,好可怕,好可怕!」
余墨一把將他拎起來,呵斥道:「你是狼妖,竟然還怕鬼?狼族的臉面都給你丟光了!」
顏淡繼續說故事:「那個像你一樣大的窮人家孩子死在自己家裡,雙目突出、臉色發紫、屍首發臭,引來蒼蠅屍蟲在上面亂爬亂咬,把他那皮包骨頭都啃乾淨了……」
余墨看她,「顏淡!」
顏淡嘟起嘴,悻悻道:「好吧,下次再講。」
丹蜀聞言,又抖成一團,恨不得用尾巴把自己包起來,寸步不離地挨著自家山主。
余墨手上用力,只聽「噹」的一聲,棺蓋被推開,他往棺木裡瞧了一眼,神色不定,隔了片刻突然將衣襬從丹蜀手中抽出來,揚長而去。
顏淡心中好奇,往前走了兩步,想要走近去看,棺木裡突然伸出一雙手,直挺挺地舉著,顏淡嚇了一跳,不由後退一步。丹蜀捂著嘴,卻記得之前顏淡說的「要是再哭,山主就會讓你一輩子去看管棺材」,眼淚只能一圈一圈地在眼眶裡打轉。
突然棺材裡「砰」的一響,一具乾屍從裡面跳了起來,它臉上的皮肉已經破爛不堪,雙目突出,臉色發紫,就和顏淡剛才說的一模一樣,那具乾屍一跳一跳,口中發出「格格」的輕響,向他們逼近。
顏淡瞧了兩眼,抓著丹蜀的衣領,「我告訴你一個紫麟山主的大祕密好不好?關於他真實面目是什麼的祕密呦。」
只見那具乾屍急衝過來,一聲大喝:「不准說!妳要是敢說出去,本座就……」
「紫麟山主!」丹蜀張大嘴,幾乎可以塞進一個雞蛋。
一道華光閃過,乾屍頓時變成紫麟山主的模樣,一襲墨綠的長衫,黑髮垂腰,眉目頗俊彥,顏淡傾身施禮,微微笑道:「山主你是故意嚇我們來著了。」
紫麟負著雙手,冷哼一聲,「本座好好的睡在裡面,你們卻無故來驚擾,沒重罰就不錯了。」
丹蜀湊近顏淡耳邊道:「為什麼山主喜歡睡在棺材裡,然後把自己埋到土裡?」
顏淡忍住笑,「你說他的真身是什麼?」
丹蜀長長地「哦」了一聲,以往看這位山主,總覺得威風凜凜,頗有氣勢,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眼下知道他的真身是什麼,昔日威懾力大減,忍不住想笑,「山主穿著那墨綠色的衣衫,是不是很像龜殼上的青苔?」大眼睛一轉,突然說出一句話來。
顏淡一怔,卻一點也不敢笑。
紫麟耳目靈敏,將龜殼和青苔聽得一清二楚,臉色漸漸陰沉,不待他說話,顏淡拎起丹蜀立刻往外退去。
余墨正站在外面,突然眼前一花,就見顏淡拋下了丹蜀,往自己身後一躲,緊接著就看見紫麟暴怒的臉,「余墨,你讓開,我今日要宰了這隻狼崽子,還有那個混帳蓮花精!」
余墨微微苦笑,「先消消氣,慢慢說,他們到底犯了什麼錯事?」
丹蜀在地上連滾帶爬,涕淚橫流。
顏淡則躲在余墨的背後,踮起腳在他耳邊低聲說:「因為丹蜀剛才說,紫麟穿著這件墨綠袍子,很像龜殼上包著青苔。」
余墨輕咳一聲,忙拉住暴怒的紫麟,「這件事等等再說,狐族的人已經等在谷外,我們先去看看,莫要讓他們久等了。」
紫麟整整衣衫,慢慢平順了怒氣,「正事要緊,回頭再來收拾你們兩個。」他掃了兩人一眼,眼神如刀,「要是讓我聽到半點傳聞,你們倆就等著魂飛魄散。」言罷,轉身走了。
余墨斜斜看了顏淡一眼,抬手在她鼻尖一捏,「又欠我一回,這筆帳妳拿什麼來還?先說好,我不收不值錢的東西。」
◎ ◎ ◎
絲竹繞耳,佩環叮咚響,舞姬起舞衣翩翩。
紫麟斜坐在矮桌前,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下首坐著的狐族女子。狐族是傲慢優雅的種族,當時整個鋣闌山中其他的族類都歸附了他們,狐族卻放出話來說,就是滅族也絕不會臣服於人!他沒什麼野心,對此也只是半真半假地說了句「好風骨」。
而底下端坐的那個狐族女子一身素白,裹著斗篷,用面紗遮住容貌,低頭盯著眼前的碗筷菜餚,一動也不動,對周遭如何似乎完全看不見也聽不見。
紫麟本是想等她說明來意,結果一個時辰都過去了,她連坐姿都沒變,他心中不耐煩,轉頭去看余墨,只見對方膝上趴著一隻毛茸茸的幼虎,小老虎正仰著頭,張大嘴,露出剛長出來的尖牙,爪子扒著余墨的衣袖。
余墨抬手在牠頭上輕輕地摸著,又拿起一根筷子在酒杯裡沾了沾,送到牠面前,小老虎伸出舌頭舔了舔,咂咂嘴,抖抖背上的毛,滿足地趴回余墨的膝上,余墨抬頭瞧見紫麟臉上的不耐煩,輕輕笑了,緩緩道:「貴客到訪,不知我二人有什麼可效勞的?」
絲竹聲倏然中止,起舞的舞姬立刻退到一旁。
那狐族的女子站起身,盈盈行禮,風姿優美,「我叫琳琅,是族長的女兒。」她頓了頓,語氣堅定:「琳琅這次來,確是有件事想請兩位相助,而我狐族也非知恩不報之輩,琳琅願意委身於山主大人。」她微微抬起頭,面紗外露出的一雙眼十分美麗。
紫麟抬指輕叩桌面,道:「不知是什麼事?」
琳琅低下頭,從斗篷裡捧出一團雪白的毛球,那團毛球突然抖了一下,慢慢抬起頭,一雙眼睛猶如黑曜石,額上的毛垂下來,有點遮住眼,牠好奇地看了看周圍,又縮回去蜷成一團。
紫麟眼神銳利,已經看清那團毛球竟然是三尾的雪狐。
「這是我的弟弟,是我們狐族最高貴的三尾,牠年紀還小,有次偷跑出去,回來的時候腿上被下了咒毒,我們都拿這個咒毒沒辦法,如果兩位山主可以解開,琳琅願一輩子伺候山主。」
三尾雪狐是極高貴的血統,將來定會繼承狐族族長之位,這件事,對兩方都好。
余墨將膝上的小老虎抱到一邊,淡淡問:「琳琅姑娘應是還有別的要求吧?此刻提出來,也免得以後鬧僵了。」
琳琅抬起頭,用一雙美麗嫵媚的眸子看著余墨,「琳琅只有一個要求,我們狐族對於伴侶忠誠,也希望山主可以按照我們的習俗來。」
余墨嘴角噙著笑意,「妳就不怕我們已是姬妾成群了嗎?」
她似乎笑了笑,聲音冷若冰霜:「那也無妨,只要山主將她們全部殺了,不就只有我一個了嗎?」
◎ ◎ ◎
庭中,沉香爐升騰起嫋嫋青煙,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菡萏清香。
「我狐族也非知恩不報之輩,琳琅願意委身於山主大人。」百靈一手舉著筷子,拿腔拿調地學狐女琳琅說話,從聲調到口音居然模仿得唯妙唯肖,「我們狐族對於伴侶忠誠,也希望山主可以按照我們的習俗來。」說到這裡,她停下來看著余墨。
余墨笑著接了一句:「妳就不怕我們已是姬妾成群了嗎?」
「那也無妨,只要山主將她們全部殺了,不就只有我一個了嗎?」百靈說完,一拍桌子,忿忿道:「不就是狐族嗎,有什麼了不起?竟敢來這裡說大話!」
「說起來,狐族的人都生得十分美貌,性子又高傲,這也是難免的,再說這也是山主的事,妳唧唧喳喳個什麼勁?」元丹慈愛地拍拍一旁眼皮打架的丹蜀,「要睡出去睡,別在這裡打盹。」
百靈更是氣憤,指著狼族族長的鼻子,「男人的通病!花心、軟骨頭、犯賤!」
元丹還在拍著幸福得流口水的丹蜀的臉,「醒醒。」
只聽紫麟輕輕地哼了一聲,百靈立刻把手放下,元丹收回手,丹蜀擦擦口水四處看,「怎麼了?」只有顏淡還是低頭對付盤子裡的煮蝦,完全遊離界外。
百靈忍不住,小聲說了一句:「顏淡,妳來說句話,山主肯定會聽的。」
顏淡拿起手巾,將手擦乾淨,挪到余墨桌前,動情地喚道:「主公!」
紫麟「噗」的噴出一口清酒,忙拿起手巾擦拭嘴角。
余墨輕握她的手指,含笑看她,「蓮卿。」
「主公,臣妾什麼都不求,惟願永遠伺候在身側,可那狐族娘娘比我們美貌百倍,臣妾自慚不已,只要主公高興,臣妾願飲鳩酒了斷,絕不教主公為難。」
余墨慢慢用手心覆住她的手,緩緩道:「卿如此知心,我又怎麼會負了妳?」
顏淡「噗哧」一笑,回頭看著百靈,「山主說了,他絕對不會為了狐族殺我們的。」
百靈在心裡嘀咕著:妳就不能好好說話嗎,多虧山主肯配合妳,山主還真是溫和啊……
忽聽紫麟陰森森地說了一句:「顏淡,妳既然那麼能幹,可有法子收服那些狐族的人?」
他們都放出話來說,寧可滅族都不會臣服,她又有什麼辦法?
「紫麟,你是在為難人了。」余墨含笑看著顏淡說道:「其實那狐女琳琅自恃美貌,我卻覺得妳也不輸給她,只是狐族最為驕傲,不會承認罷了,妳可有法子讓她自承不如呢?」
顏淡看著他,一字一頓,「我為什麼要做這種無聊的事?」
余墨一手托住臉頰,悠然道:「蓮卿剛才說的那些話,可都不記得了嗎?」
紫麟不由得想,這混帳蓮花精終於掉進甕裡了。
顏淡想了又想,歎了口氣,「主公都這麼說了,臣妾也只有去辦,定不會辜負了主公的厚愛。」
◎ ◎ ◎
琳琅看著桌上痛得抱腿打滾的小狐狸,長長歎了口氣,摸著牠的腦袋,「子炎你再忍忍,他們馬上就會治好你了,如果他們也不行,我再帶你去找神霄宮主,他一定能解開你身上的咒毒。」
忽聽門外響起了兩聲輕叩聲,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走進一位綠衣少女,手中端著果盤,正是顏淡,而琳琅頭也不抬,顧自安慰小狐狸。
只聽腳步聲走近,那少女伸手過來,在小狐狸腿上一碰,焦黑的咒毒上暈開一層白氣,正痛得亂滾的小狐狸立刻安靜下來了。
琳琅詫然看她,許久才道:「妳能治好牠嗎?」
顏淡搖搖頭,歉然一笑,「我做不到。」
琳琅一動也不動,眼中甚是失望,「對,妳是辦不到的,但是你們的山主可以。」
顏淡垂下眼,神色真摯,「值得嗎?妳為了狐族犧牲這樣大,他們卻未必會感激妳。」她抬起眼,看著對方的眼睛,「這世間,並不只有山主大人可以解開咒毒,妳還是去找別人吧。」
琳琅盯著她的眼睛,像是想看出些什麼,「妳讓我離開這裡?妳是山主的姬妾?」
「我是花精一族,當初來這裡的時候確是姬妾。」顏淡笑了笑,「我也不打擾琳琅姑娘了。」說完就乾脆地轉過身往門外走。
待走到門口的時候忽聽琳琅在身後問了一句:「妳生得如此貌美,山主難道還會對妳不好嗎?」
顏淡腳步一頓,簡單地說了一句:「姑娘多保重。」
「妳等一等!」琳琅站起身拉住她,關上房門,「妳不用怕,有什麼說什麼,我不會讓別人欺負妳的。」
顏淡心中得意,面子上還是不露半分,斟字酌句:「當初我是被強送過來的,什麼都不懂,那時余墨山主說,他只要最美貌的那一個,我本來是不願意,可是到那個地步,要活下去就先讓山主看上。我們花精一族化成人形後長相都不差,於是我就向山主說,我比其他人都好,修為也深,山主很高興地收了我,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我是大錯特錯了……」
「山主當年曾被一個生得很美的妖精騙走天地至寶的異眼,直到現在那顆異眼還是沒有奪回來,所以我才會……」顏淡微一遲疑,突然動手解衣帶。
琳琅訝然道:「妳這是做什麼……」話未說完,突然啞了。
顏淡背向著她,脊背優美,膚色猶如白瓷,泛著象牙白的光澤,只是上面遍佈著好幾道焦黑的陳年傷疤,深深凹陷,可見當時受的傷是如何重了。
「口說無憑,現下妳該是相信了吧?」她低頭繫好衣帶,「幸好我本來就擅長治癒之術,總算保住了性命。」
琳琅露在面紗外的妙目突然淌下一串淚珠,別過頭去看著小狐狸,身子顫抖著,「我該怎麼辦,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人面獸心的畜生?」
顏淡輕聲安慰道:「琳琅姑娘,妳明日千萬要謹慎,我言盡於此,這就該走了。」然後帶上門,步履輕盈愉快地走遠了。
人面獸心的畜生,罵得真是太好了,她微微笑了笑,直奔山主居處。
◎ ◎ ◎
余墨正站在前庭的蓮池前,往下撒魚食,引得魚兒爭相來搶。
顏淡湊過去說道:「余墨,余墨。」
余墨斜斜地看了她一眼,「什麼?」
她從他手中的瓦罐裡抓了一把魚食,慢慢往下撒,「你幫我個忙可以嗎?」
余墨推開她的手,「別把牠們餵撐了,什麼忙啊?」
「我要糯米、朱砂和夜明砂,晚上就要。」
余墨轉過頭看她,正色道:「前面兩個沒問題,夜明砂妳自己去找蝙蝠精取,反正就是蝙蝠糞便嘛,妳儘管去拿,要多少都有。」
顏淡在瓦罐抓了一大把魚食,作勢要往蓮池裡扔,「你不答應,我就把你的同族餵到撐死。」
余墨冷著臉,「顏淡!」
「在!」
「難怪紫麟想活剝了妳,我現在也想得很。」他掂著裝魚食的瓦罐,「把妳手上的都放回來,東西晚上就送到妳那裡去。」
顏淡依言把魚食放回罐子裡,微微笑道:「還是你最好了,紫麟就凶巴巴的,半分不通人情。」
余墨失笑著看她走遠,只聽身後輕咳一聲,紫麟負著手走到他身邊,「顏淡要這些東西,看來是想幫三尾雪狐解咒毒了。」
余墨轉頭看他,「看來是的。」他十指相交,擱在蓮池邊的憑欄上,「反正我們也沒想讓狐族回報些什麼,就算白幫他們一個忙,他們記著也算了,不記得也無所謂,只是定要挫一挫他們的傲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真是混帳!」
「其實你之前說的那些話,只是讓她去看一看狐族的人,你卻知道她只要見到他們,就會出手相助?」
「這個嘛……」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認識得久了,多少還是知道的。」
◎ ◎ ◎
琳琅跪在軟墊上,低著頭不敢往前看,只聽腳步聲輕響,眼前出現一幅淡青色且蘇繡精緻的衣襬,微涼的手指慢慢托起她的下巴,余墨微微一笑,「妳還戴著面紗,現在也該取下來了,我只愛容貌好的,若是不夠好,就不想要妳了。」
琳琅背後冷汗涔涔,跪著往後挪了幾步,連忙道:「不,我生得不夠好,恐怕汙了山主的眼!」
余墨逼近兩步,「聽說狐族的女子都是絕色。」
琳琅想起昨日看到的顏淡的慘狀,連連搖頭,「不,也不全然是這樣的!」她隨手一指身旁端著盤子緩緩走來的女子,「山主大人,我的容貌還不如她!」
順著琳琅的手指看去,顏淡正站在一旁,傾身施禮,「山主。」
余墨輕輕笑了,「真有妳的。」
顏淡很是謙虛,「哪裡哪裡,山主實在過獎,還遠遠不及呢。」
琳琅睜大眼,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就想到肯定是哪裡不對勁了,她的眼神如刀鋒一般尖銳,盯著顏淡道:「妳騙我!」她突然扯掉了面紗,露出底下絕美的面容,「妳竟敢騙我,說妳不是山主的姬妾,還說妳是被人送來的!」
余墨點點頭,「這倒是真的。」
「妳還說是妳主動和山主說,妳比其他人好,山主才會收留妳!」
「這也是真的,那時候顏淡來鋣闌山境,本就是有所圖。」
琳琅氣得發抖,「那……那她還說,她背上的傷都是你下的毒手!」
顏淡忍不住插嘴:「我那時只是給妳看了傷,沒有一句話說是山主下的手。」
「可是……可是妳說從前有一個妖搶了山主的異眼,所以他才會痛恨所有生得美貌的妖,還要折磨她們……」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倒是余墨聽了,反而不甚在意。
顏淡歎了口氣,神色誠摯而遺憾,「關於異眼的事情也是千真萬確的,只是我沒有說這件事和我受的傷之間有何關係,是妳自己非要把它們聯想在一起的。」
琳琅抖了半天,臉色發青,閉上嘴不說話。
余墨很是同情地看著,回過身瞥了顏淡一眼,一拂衣袖走上臺階,在紫麟身邊坐下。
只見琳琅肩上的斗篷裡鑽出一個蓬鬆的小腦袋,小狐狸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周圍,顏淡突然伸出手去,將牠捉在手中。
小狐狸離開了姊姊,便淒厲地叫起聲來,不斷地掙扎著。
琳琅大驚,「妳想幹什麼?」
顏淡將手中托盤放在地上,「解咒毒。」她拿起小刀,手指湊到刀鋒上輕輕一抹,殷紅的鮮血頓時湧了出來。
「可妳昨天說解不開……」琳琅說了半句,又閉上嘴,她也不是笨蛋,一看托盤裡的東西,就知道她說的「解不開」只是因為東西還沒準備好。
顏淡按著小狐狸,將劃破的手指湊近牠的腿,嘴角微動,似乎是唸了幾句咒文,只見那道焦黑的咒毒漸漸變淡,而一團黑霧卻慢慢浮起,越來越大。顏淡放開小狐狸,抓起旁邊的糯米和朱砂撒了過去,手指微曲捏了個訣要,只聽「嗤」的一聲,黑霧消失。
她拿起剩下的一只盤子,遞給琳琅,「給小雪狐服下就沒事了。」
琳琅接過盤子,傾身道:「顏淡姑娘,多謝妳。」她朝小狐狸招招手,「快過來。」
余墨看著三尾雪狐嘴裡叼著的盤子,神情複雜,如果沒記錯,裡面應該就是夜明砂,也就是蝙蝠的糞便,還是昨晚剛取來的。
紫麟站起身,「琳琅姑娘,我們也算是朋友了,之前的那些話就算是玩笑,就此作罷,庭院裡已備好了宴席,貴客先請。」
琳琅微微一笑,看著顏淡,「不,已經說出口的承諾怎麼能收回?既然顏淡姑娘救了我的弟弟,我該是服侍姑娘才對。」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如果顏淡姑娘覺得不好,我也可化為男身,盡心盡力地『服侍』。」她將服侍二字特別咬了重音。
顏淡嚇了一跳,轉頭去看余墨。
琳琅抬手一攔,「姑娘既然不是山主的姬妾,還會有什麼顧忌嗎?難道是我的相貌不夠好?」
顏淡一指叼著盤子的小狐狸,「其實,我還是比較喜歡牠一點,又小又軟。」
小狐狸立刻丟掉了盤子,撲到她身上,嗯嗯啊啊地往她身上蹭。
顏淡將牠捉到手上,只見牠伸出小舌頭來,吧嗒吧嗒地舔著她的手指。
琳琅還是笑著,「既然顏淡姑娘喜歡,也只好如此了,只是……」她頓了一頓,「子炎他有點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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