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佛,不信命,獨獨信這「緣分」二字,
這一生我與她本就有緣無分,遂我並不強求,
既然此生已無緣分,又何妨來世再問相思?
琳琅總說,有聞不悔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可她離開聞不悔時,心卻那般的決絕,
只因為驕傲的她,無法容忍另一個女子來與她分享聞不悔,
即使,她知道自己再去愛,也不如她愛聞不悔那般了。
故而在她離去時,揪緊的心只有一個執念,
今生今世,她會永遠記得,曾有這樣一個男人,他叫聞不悔,
讓她傾盡一生,無怨無悔的愛過,亦恨過。
如果可以,她想對聞不悔說:「你知道嗎?我多想,
一不小心就這麼與你白頭偕老……」
第一章
皇帝在御花園設宴,自飛鸞宮往御花園是很長的一段路;皇宮內苑景色雖秀麗,恒凌卻並無多大的心思去觀賞,曲蓮怕她多想,一路上便尋了些趣事說與她聽。
恒凌雖不愛聽那些事,卻在心底感激曲蓮,就在二人快到御花園時,竟遇上了雲妃,跟在雲妃身後的宮女見到恒凌時,面色霎時慘白。
雲妃本是將軍府的人,有傳言說是將軍從外頭帶回雲妃本欲納為妾室,卻在恒凌公主的反對之下,不了了之;更有傳言說,雲妃當初在將軍府時,飽受恒凌公主欺凌,而後有幸在將軍府見了皇上,深受皇上喜愛便帶回宮中立為妃,自此擺脫了驕縱傲慢的恒凌公主。
總之,恒凌公主與雲妃不和的事,在宮裡頭是眾人皆知的祕密。
「奴婢見過公主。」雲妃見了恒凌,退無可退,自然迎了上去。
恒凌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我可受不起雲妃娘娘的大禮。」
雲妃雖不悅,仍忍氣吞聲。
恒凌見她一副委屈的模樣,再看她那熟悉的眉眼,怒從心頭來,道:「我不是皇兄,妳裝委屈我也不會心疼,那些狐媚伎倆就省省吧!」
「奴婢看公主這般模樣,倒和陳尚書家夫人有幾分相似,莫不是駙馬爺近來委屈了公主?」雲妃微微一笑,道:「公主或許可以學學陳夫人。」
陳尚書家那位夫人不滿丈夫納妾獨守空閨,鬧得陳家後院起火,後來甚至跑去煙花之地學那些狐媚的手段,只為了抓回夫婿的心。
雲妃話雖說得客套,卻暗裡藏針,恒凌素來討厭看到她的笑容,頓時怒火上了心頭,想也不想抬手欲給她一記耳摑子,手卻在半空就被人抓住;恒凌凝神,看到景珣正握住她欲行兇的那隻手腕,他的身後還跟著任子衡。
「恒凌,妳越發胡鬧了。」景珣微怒。
景珣一時不察,多用了幾分力,手腕上傳來的痛感讓恒凌皺眉卻倔強地不願喊疼;任子衡下意識地握住恒凌的手,將她的手腕自景珣的手中掙脫開來。
恒凌見景珣一心維護雲妃,越發鬱結,正欲說話,卻讓身側的曲蓮搶先了一步。
「奴婢見過皇上。」曲蓮行了禮,隨即跪道:「方才雲妃娘娘與公主殿下閒話家常,說起了閨房之事,娘娘甚為擔憂公主,笑言公主可以去學學陳尚書家夫人,這才引起了些許小誤會,公主性急,奴婢懇請皇上莫怪罪於她。」
景珣臉色稍緩,伸手扶起了曲蓮,道:「曲侍中,身體可好些了?」
「奴婢謝皇上關心,已然好了許多。」曲蓮瞥了雲妃一眼,假意咳了兩聲,道:「只是這身子骨老了,自是大不如前。」
景珣見狀,忙喚來宮女扶她下去歇息,也不再勉強她參加今日的宴席。
恒凌望著發紅的手腕,對景珣越發失望,冷笑道:「皇兄,為了一個與阿姊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女人,值得嗎?她的眉眼再似阿姊,她也不可能是阿姊,這世上沒有人比得上阿姊!」
景珣聞言,不言語;雲妃悄悄睨了他一眼,見他這般模樣有些失望。
恒凌瞪了雲妃一眼,也不顧得什麼禮儀,甩袖而去。
任子衡無奈地歎息,道:「臣懇請皇上莫怪罪於恒凌。」
景珣望著恒凌的背影亦歎了口氣,道:「她畢竟是朕疼愛的妹妹,你跟上去看看吧,別讓她鬧出什麼事來。」任子衡領了命令,忙起身追著恒凌的方向而去。
景珣望向身側的雲妃,輕聲問道:「可嚇到妳了?」雲妃輕搖頭。
「如此甚好。」景珣抬手,輕輕描繪著雲妃的眉眼,溫和一笑,笑意卻不曾到達眼底,「朕可以給妳妳想要的,但妳切莫忘了恒凌是朕最疼愛的妹妹,我們景家人生來高貴,豈是那陳家夫人比得上的?」
鬧劇後又過了許久,除夕宴終於開席,歌舞昇平,在座的人俱是面帶笑容,卻又各懷心思。
恒凌望著雲妃的笑臉,捏緊了手中的白玉杯,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取代阿姊,再為相似的人也不會是阿姊,她討厭這個女子藉著與阿姊長得有幾分相似,便試圖來分走屬於阿姊的一切。
皇城的天空內,燃放起了焰火,清脆的焰火聲在耳畔炸開,四周響起眾人喜慶的聲音;璀璨的焰火掩住了所有人的心思,一如現今的大毓朝那般,看起來一派四海昇平。
◎ ◎ ◎
夜幕降臨後,城內通宵燈火齊明,人人都忙著辭歲守歲,一切跟著老祖宗的習俗走;在城內更是隨處抬頭可見皇城上空燃放的璀璨焰火,一整夜下來,不停不休。
鐵府內,在長歌與逐風的刻意之下,亦是喜慶無比,和尋常人家的府邸並無多大的區別。
長歌端著酒杯站在院中,抬頭看著夜空中散開的焰火,一口飲盡杯中酒;逐風不知何時走至她身側,亦抬頭看著焰火。
「皇城內的焰火一年比一年美。」逐風看了長歌一眼,見她不置可否,又道:「殿下若回川州,妳跟嗎?」
「逐風。」長歌收回視線,看向逐風,沉聲道:「殿下只是去川州,總有一天會再回燕京來。」
逐風歎息一聲,伸手撫去長歌散落在額前的髮絲,對於長歌的執念,他不知該說些什麼。
琳琅站在院子中,望著面對面站著的一對璧人,微微勾起嘴角;聞不悔不知何時走上前來,自身後將她摟進了懷中。
溫暖的懷抱讓琳琅心頭一暖,偏頭看了他一眼,臉上笑意更深。
「爺,我們明日便啟程回川州吧。」
「好。」
◎ ◎ ◎
大年初一的清晨,天濛濛亮,鐵府中的燈火依舊闌珊;在府中偏僻的一角,長歌手中的劍,快而精準地穿透眼前那小廝的胸膛。
劍拔出時,腥紅的鮮血瞬間濺落在長歌喜慶的紅衣裳上,在灰濛濛的天色下,除卻那掩蓋不住的血腥味,竟瞧不出分毫的血跡。
小廝只來得及發出輕微的聲響,那聲響便被外頭那震耳欲聾的爆竹聲輕易地掩去,絲毫沒有人察覺這兒發生的一切;爆竹聲後,大街上留下了碎紅滿地,繁華似錦,滿大街都是掩不住的瑞氣,家家戶戶都顯得喜氣洋洋。
逐風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後,看了地上的屍首一眼,揮了揮手,身後跟著的鐵軍衛立刻上前迅速而有效地將那屍體抬走。
「可惜,讓另一人逃了。」長歌嘴角噙著冷笑,掏出繡帕,輕柔地拭去劍身上的鮮血後,將軟劍收於腰間。
逐風一靠近她,便敏銳地聞到她身上的血腥味,提醒道:「妳該去梳洗一番,殿下受不得一點腥味的。」
長歌不置可否,轉身欲走,逐風忽道:「如今我們只能與殿下一道啟程,這裡是不能再留了。」
永樂三十八年後,鐵軍衛悄悄地消失在朝廷的視野中,儘管如此,朝廷中卻總有人私下悄悄地打探鐵軍衛的消息,朝中那幾股勢力無不算計著將鐵軍衛攬入自己旗下;那死去的小廝便是朝廷派來的人,這說明他們這個安身之所已曝露,在如今這當口,若不走,後果恐不堪設想。
「長歌,有些事交給我便可以了,別太勉強自己。」逐風望著她纖弱的背影,忽又說道。
長歌腳步一頓,隨即離去。
回到屋中,吩咐丫鬟準備熱水後,長歌呆坐在椅子上,微微抬手,看著那纖纖玉指,這手素來是刺繡用的,如今卻習慣了握劍,也能置人於死地……幽幽歎息一聲,她兀自陷入沉思中。
她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
朝廷的人馬悄無聲息地安插進府,監視著鐵府內的一舉一動,而鐵軍衛中卻無人察覺,如若不是除夕夜那探子在撤離時露出了馬腳,他們不知道還要被矇多久。
再在燕京待下去,只會讓整支鐵軍衛全軍覆沒,若失去鐵軍衛,要取這天下便多上幾分困難,她不能冒這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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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自聞不悔懷中睜開眼時,天已然亮堂,她揉了揉額角,歎息道:「我竟在守歲之時睡著了。」甚至連外頭響徹連天的爆竹聲都沒能吵醒她。
聞不悔低頭看著她睡眼矇矓的模樣,問道:「可要再睡會兒?」
琳琅忙坐起身,搖頭說道:「昨夜已經說了,今日起程回川州,我們收拾下行李,與長歌和逐風他們知會一聲,便走吧。」燕京這個是非之地,越早離開越好。
自進入燕京城尋到琳琅,又見到長歌一行人以來,聞不悔也隱約知道燕京是個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不回川州他放不下心,卻也擔憂長途旅行會傷到琳琅腹中的孩子。
他不甚放心地問道:「燕京到川州路途遙遠,妳的身子受得住嗎?」
「前些時候從川州到燕京,我也是這麼一路過來的。」琳琅怕他擔憂她腹中的孩子而多要逗留,忙又道:「爺若不放心,請個大夫隨行便是了。」
聽她提起前陣子她被帶到燕京的事,聞不悔將琳琅攬進懷中,下巴微微頂著她的髮梢,歉然道:「是我不曾將妳與孩子保護好,不會再有下次了。」
這股悔意自琳琅被帶走後,一直盤踞在聞不悔的心中,即便後來尋到琳琅,還是無法褪去。
琳琅心頭暖意陣陣,眼眶不自覺染上了溼意,她竟未察覺他一直介意這事兒……
門外有丫鬟來敲門,詢問他們是否起身用膳;琳琅在聞不悔懷中蹭了蹭,將眼中的溼意掩去,隨即與聞不悔起身著衣。
早膳時,琳琅仔細地打量眾人的神色:長歌淡然,聞秋安靜,逐風沉默。
她與聞不悔對視一眼後,才緩慢開口道:「長歌,我想今日便離開燕京。」
大年初一,燕京城裡喜氣洋洋,大家都沉浸在過年的喜悅中,這樣的日子離開,反而不那麼惹眼。
琳琅原還擔心長歌反對,不料她卻微微一笑,隨即招來下人,吩咐他們去幫忙收拾行李。
「有姊夫在,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長歌想了想,又說道:「讓逐風帶幾個人跟你們一道走吧,我怕路上不太平。」
「那妳呢?」琳琅有些驚訝。
「找到姊姊之後,爹娘心中的心願已了,我亦跟著安下心;年後我想四處看看,屆時再回塞外。」長歌含笑,語中帶著幾分撒嬌之味:「那是我們自小長大的地方,姊姊無須擔心我。」
琳琅暗自擔憂,她們哪是在塞外長大的,莫說她不曾去過,長歌也不曾去過那麼遠的地方。
聞不悔見琳琅有些不放心,道:「不如一道去川州吧,長歌,在那兒我們可以照顧妳。」
長歌嘴角含笑,卻堅定地搖頭,想了想又說道:「我會時常給你們寫信的。」
見她如此,聞不悔與琳琅相視一眼,也不再多說什麼;琳琅偏頭看向安靜地坐在一旁的聞秋,見她一直沉默不語便問道:「秋兒,怎麼不說話?」
聞秋抬頭看琳琅,似天真無辜地問道:「娘,我們以後還要來這個地方吧?」
琳琅聞言,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倒是一旁的長歌笑道:「那是自然,燕京是我們大毓都城,總有再來這兒的一日,那一日或許不會太遠。」
聞不悔的眼掃過桌上眾人,眾人皆已安靜下來,誰也不願再開口。
用過早膳之後,又休息了半晌,逐風與隨行的兩位鐵軍衛分別收拾好了行囊,聞不悔亦找來了隨行的大夫和舒適的馬車。
待下人將為數不多的行李一一搬上車,聞不悔上前去確認是否有東西遺漏。
琳琅一手緊緊牽著聞秋,站在鐵宅門口與長歌道別,怔怔望了長歌片刻,她鬆開聞秋,上前一步,緊緊抱住長歌,「長歌,妳孤身在外,若遇到什麼困難,記得往川州送信,切記萬事小心,莫強出頭。」琳琅的聲音有些許哽咽。
她與長歌相逢不久便再次離別,雖然一直都知道長歌或許不會跟她一道回川州,也知道離別是免不了的,可到了這離別的當口,她還是忍不住傷感。
較之琳琅的傷感,長歌倒顯得從容了幾分,「喜歡強出頭的素來不是我,姊姊放心,我自會好好照顧自己。」
聞不悔將一切準備妥當後,走至她們面前,道:「琳琅,我們該走了。」
琳琅將長歌輕輕推開,緊緊地牽住聞秋,輕聲道:「秋兒,和長歌姨母道個別吧。」
「長歌姨母,後會有期。」聞秋乖巧地說道。
長歌微微頷首,聞秋又道:「這一日不會太久。」
琳琅瞥了聞秋一眼,將另一隻手置入聞不悔寬厚的手中,掌心傳來的溫熱讓她稍稍安了心。
聞不悔扶著琳琅上了馬車後,又將聞秋抱了上去,隨後跟著上了馬車;車簾子落下,隔住了他們的視線。
馬車外頭,逐風已然盯著長歌瞧了老半晌,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心中所有的言語忽化為長長的一聲歎息,逐風轉身上了馬,揚聲問道:「姑爺,可以啟程了嗎?」
「走吧。」聞不悔的聲音不大不小地落入眾人耳中。
車夫揚起了鞭子,逐風自馬上臨高望著長歌,歎息道:「長歌,保重。」
馬車以不急不緩的速度篤篤前行,逐風帶著兩名鐵軍衛策馬跟了上去,路過之地,皆捲起了滿地的殘紅碎片。
長歌站在鐵府門口,看著那被捲到空中的碎紅許久,轉身進府;進府後,長歌便將府中下人一一找出並付了大筆的遣散費,又吩咐府中鐵軍衛在院中待命。
她回到屋中將掛在牆上的一個紙鳶取下,來到院中,交給了站列整齊的鐵軍衛中的其中一個,道:「悄悄將這紙鳶送到鎮國大將軍府上,務必讓恒凌公主見到它,任務完成之後直接出城。」
拿著紙鳶的鐵軍衛領了命令後迅速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後,長歌暗暗鬆了一口氣,那紙鳶是前幾日她說服琳琅做的,冬日自然不會有人傻到去放紙鳶,只不過……那紙鳶上頭的畫是琳琅親手畫的,字亦是琳琅親筆題的。
她頓了頓,點了兩名鐵軍衛扮作隨從,又朝其他人交代道:「立刻帶上你們的行李,分批離開燕京城,往滄州的方向而去,在城外二百里處的小客棧會合。」
一聲令下,院中的人馬立刻分散開來,獨留下長歌三人。
「長歌姑娘,我們可否動身?」其中一人問道。
長歌點頭,吩咐他們兩人備了馬車,將她事先準備好的那些行李一一搬上馬車後,遂帶著那二人離開了鐵府;那模樣看在外人眼中,是極為尋常的主僕出行。
人口眾多的鐵府,在頃刻之間了無人煙,燕京城內所有的人都一味地喜悅著,無人去細思這宅子中發生的一切。
在鐵府人去樓空的同時,城北的林家正如燕京城內所有的人家一般,歡天喜地地過年。
林家老爺自同僚家中拜完年,甫一踏進家門,便被不知從何處湧出來的官差們逮了個正著,官拜三品的林老爺還來不及怒罵一聲「大膽」,就見到了平日難得一見的右相望蘇,隨即便被冠上了意圖謀反的罪名;望蘇手輕輕一揮,大喊冤枉的林老爺便被官差拉出了林家的大院。
伍五從右側的拱門走出,手中抱著一個林家年紀尚幼的小少爺,身後還跟著跌跌撞撞跑在後頭,衣裳略顯凌亂的林夫人。
望蘇朝伍五微微頷首,伍五便甩開了林夫人,抱著那孩子離開了林府。
林夫人跌坐在地上,甚至還不清楚到底出了何事,便有官差上前拉起了她,將渾渾噩噩又滿臉驚恐且哭啼個不停的她,還有林府的幾名美妾,一道帶離了林府,甚至連府中的下人們都未曾逃過一劫。
曾經顯赫的林家,在大年初一的這場鬧劇中,落得下場一片淒涼,四周鄰里紛紛探頭看完了這場鬧劇,卻沒有人敢開口說上一句話。
原本熱鬧而又喜慶的林家大宅,在瞬間透出了深深的淒涼之意,望蘇揚開手中的摺扇,望著林夫人的背影許久,微微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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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短短一夜,四周的景色都被白雪覆蓋在下,遠遠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天空中還飄著小雪,潔白的雪花讓琳琅想起了皇城裡那片梅花林。
琳琅站在窗邊望著外頭的景色,怔然出神。
那兒曾是她母后最愛待的地方,每年的梅花時令,梅樹上會開出素潔的梅花,遠遠看去也是一片雪白。
好多年了,她再沒見過那片梅林。
睡夢中的聞不悔伸手欲將琳琅攬進懷中,卻撲了個空,迅速睜開了眼,在看到琳琅安然無恙地站在窗邊時,悄悄鬆了口氣;隨即又見她身著單衣,只披了件單薄的外套變站在窗邊吹冷風,讓他下意識皺起了眉頭,忙拿起一旁的披風輕輕走向她。
窗外冷意陣陣,搭在身上的披風讓琳琅回過神來,雖沒回頭,卻也知道是他來了。
「這麼冷的天,怎麼不多披件衣裳?」
略帶埋怨的語氣讓琳琅心頭一暖,退了兩步偎入他的懷中,溫暖的懷抱讓她的眼眶微微溼潤,卻說不上是何緣故。
良久後,她低低感慨道:「不知何時下雪了呢?」
聞不悔望向窗外,卻覺得外頭白茫茫的並沒有可看之處,「若是在川州,定不會下雪。」
琳琅並未答話,靜靜地依偎在他的懷中,凝望著遠方。
偶有冷風捲起地上的積雪,風過之後一切了無痕。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店小二的聲音,他們這才驚覺已經到了早膳時間;出了房間到樓下時,其他人已然入座。
隨行的大夫按照慣例為琳琅診脈,大夫的笑容讓眾人安心。
聞秋小口地咬著饅頭,在琳琅開始慢吞吞地喝粥時說道:「娘,我有些話想和妳說。」
這些時日下來,聞秋都極少和琳琅說話,她這一開口讓琳琅有些驚訝,琳琅微微一笑,道:「好,早膳之後,我們去妳屋中說。」聞秋聞言不再說話。
早膳之後,琳琅依言支開了聞不悔,去了聞秋的房間,屋內除卻她與聞秋二人,再無他人。
琳琅坐妥後,也不拐彎抹角,道:「這兒只有我們倆,有什麼話就說吧。」
聞秋盯著她瞧了半晌卻不發一言,琳琅見她如此,蹙眉道:「妳不是有話要說嗎,秋兒?」
聞秋抓著向來被她看的比性命還重的小袋子,走到琳琅身旁坐下,取出裡頭那年代久遠的龜殼與幾枚銅錢,熟練地將銅錢放入龜殼中,自顧自地占起卦來。
銅錢在龜殼中搖晃了片刻後,被倒在了桌上。
「我為妳卜過的卦象,自我們離開燕京那日到現在,次次都是這一卦;若回川州,妳將會有劫數,屆時妳必會為今日回川州的決定而後悔,妳該知道,如今這世上再無秋家人會替妳逆天改命,就算有人再為妳逆天改命,有秦嫵歌的教訓在前,妳又怎麼忍心讓身邊最親近的人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換取妳的安寧?」聞秋面色平靜,「妳知道我們秋家,有多少人因妳而賠上了命,卻哭不得也怨不得妳嗎?」
琳琅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手下意識地捂緊了肚子,她的腦子裡浮現出「世書」上關於秋家人的記載,腦子裡忽然浮現出熊熊大火的景象,手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妳以為離開燕京,一切就會改變嗎?」聞秋睨了她一眼,又道:「妳總歸是要回燕京,回皇城的。」
琳琅沉默不語。
「如果我告訴妳,若妳執意回川州,最終的結果會讓妳與聞家老爺的感情生變,妳仍堅決要回去嗎?」聞秋微略有些咄咄逼人。
「我不相信妳的話。」琳琅下意識反駁:「秋兒,妳的名字既上了我們聞家的族譜,就不該稱他為聞家老爺,他是妳爹。」
聞秋看了她片刻,忽然笑起來,輕聲說道:「妳不願相信,我也無法強迫妳,我言盡於此,咱們走著瞧吧。」
琳琅站起身欲離開,走到門口後忽又停下了腳步,幽幽說道:「川州,才是我的家,無論以後會如何,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會後悔!秋兒,我很早之前便與妳說過了,只有忘記過往,才能換得新生。」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聞秋的房間。
聞秋望著那尚未闔上的房門許久後,將桌上的銅錢再次掃入龜殼中,再次卜了一卦。
結果與前次分毫不差。
她抓著龜殼的手不知不覺多用力了幾分,莫名地惱怒,若不是……若不是知道她是真心待她好,她又怎會忍不住去幫她卜卦,又怎會忍不住提醒她不該回川州呢?
如此,倒是顯得她自作多情了?呵。
等著瞧吧,她總有一天會後悔的,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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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午後,雪勢漸停,琳琅一行在午膳之後啟程,趕路回川州。
他們雖已離開了燕京城,行程卻極為緩慢,甚至連目前落腳的這個鎮子亦隸屬於燕京;離開目前這個鎮子,繼續往南,便是徹底地遠離了燕京。
因為積雪的緣故,馬車走得很慢,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一行人在一個小茶寮停下歇腳。
聞不悔扶著琳琅小心翼翼地入座後,店家上了茶水,琳琅小飲了一口熱茶,溫熱的茶水驅散了一些寒意,讓人覺得暖和了不少。
聞秋坐在琳琅對面,卻不願看琳琅一眼。
琳琅放下手中茶碗,走到茶寮外,看著來時的路;那是極為蜿蜒的一條路,又因下雪的緣故,小鎮只剩下一個茫茫的小白點,燕京城更是早被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她的腦海中忽響起了早些時候聞秋在客棧對她說的那些話,下意識地看了聞不悔一眼,隨即迅速地別開眼。
聞不悔走到她身側,輕聲問道:「在想什麼?」
琳琅回頭,淡笑道:「沒什麼。」
見她不願多說,聞不悔也不勉強,他將琳琅摟得很緊,低低說道:「琳琅,不管過去如何,將來又會如何,我只想要妳過得好。」琳琅報以淺笑,卻不再多說話。
休息了片刻後,一行人再次起程,馬車在道上前進,馬蹄聲夾雜著轂轆聲,那些聲響不斷地在琳琅的耳畔徘徊不去。
她知道這一次,是真的遠離了燕京,遠離了她的出生地,遠離了承載著她最初十八年的歡樂悲喜的地方。
如今,什麼都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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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之日,川州城外細雨濛濛,碧草萋萋,一派生機勃勃之氣。
官道上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奔走,馬車自城門而入後,迎著細雨,平穩地奔向聞家的大宅。
自川州到燕京,再由燕京到川州,來回的路程對於琳琅一行人而言都是極為匆忙的,誰也沒無心去欣賞馬車外的美景。
即便是到了川州城外,歸心似箭的他們也無心欣賞川州早春之景。
車在聞府門口停下後,趕車人跳下車,上前去敲門,聞家的門房自門縫裡漫不經心地睨了外頭的人一眼,遂清醒過來,忙打開了大門,撐著傘奔了出來。
聞府下人更是奔相走告主人歸來的消息,不多時,管家提傘匆匆忙忙地迎了出來,身後還跟著滿臉驚喜的素衣。
前頭那輛馬車簾子被掀開,聞不悔撐著傘下了車,他將琳琅小心翼翼地扶下馬車;素衣見了琳琅,頓時熱淚盈眶。
自知道琳琅失蹤的那一日起,她日夜提心吊膽無法入眠,生怕琳琅在外頭出什麼差池,如今見琳琅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面前,高懸著的一顆心也就安了下來。
她視線落在琳琅已然越發明顯的小腹上,抹了抹淚,欲前去攙扶,卻被聞不悔的視線阻止。
琳琅見到素衣又哭又笑的模樣,再環顧四周熟悉的一切,鼻尖微微發酸,卻微微揚起嘴角。
離開川州之時是凜冽寒冬,再次回到川州時卻早已春暖花開。
幾個月的奔波之後,她終於又回來了,回到這個熟悉的聞府,這個她與他共同的家中。
聞不悔將雨傘微微傾向琳琅,小心翼翼地護著她朝住所而去;微略加大的雨勢讓聞不悔左側的衣衫被淅瀝的雨水打溼,被他護在懷中的琳琅卻絲毫未被淋溼。
後頭一直被忽略的另一輛馬車上,除了聞秋之外,還有隨行的老大夫;坐在車前的逐風撐起傘將聞秋抱下了馬車,一旁的聞家下人立刻舉傘迎了過來。
聞秋望著聞不悔與琳琅消失在門口的身影,抿起了嘴角。
如若琳琅不是怡和,或許她會是整個川州城那令所有姑娘家都豔羨的聞家夫人;可她是怡和,是大毓朝以聰慧著稱的長公主,是她們秋家傾盡全族所有人性命換來的天命所歸之人。
身為燕京秋氏唯一的遺孤,她身上背負著秋家上百年的榮耀,她不甘就這般讓她平凡到老。
雨勢越來越大,一旁的下人恭敬有禮地說道:「大小姐,看這雨勢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我們還是早早進府吧!」聞秋回過神來,朝那下人甜甜一笑,隨即舉步朝聞家的大門邁進。
收起那副與年齡不切合的模樣的聞秋,正如聞府上下記憶中的她那般天真可人,在外人面前她素來掩藏的很好,若是讓聞家下人將她看個清楚明白,怕是會嚇到。
一旁的逐風將一切看入眼中,心下雖有不以為然,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丫頭確實很有心計;如此也好,就某些方面而言,聞秋是他們的助力,正如長歌所說的,她可以讓他們事半功倍。
◎ ◎ ◎
回到川州靜靜地修養了半個月餘,沒有想像中的波濤暗湧,一切平靜如初時李硯未進聞家時那般,甚至連聞秋也變得乖巧可人。
偶爾琳琅看到在院中和丫鬟小廝嬉鬧的聞秋時,會有瞬間的錯覺,彷彿她真的不再糾結著她的過往,真真正正地忘了秋家,重新開始。
平靜的時光會讓人漸漸地放鬆下來,聞家給了琳琅安全感,讓她變得像從前一樣,彷彿這個充滿了戲劇性的年關,並未給她帶來什麼改變,一切如初。
聞不悔進了屋後,看到琳琅斜臥在榻上而眠,早些時候翻看的書冊已然掉落到了地上,他坐到榻旁,手輕柔地摩挲著琳琅細緻的面容,安靜地看著她的睡顏。
琳琅安詳的睡顏,讓他心下頓生出一股滿足感。
篤篤的敲門聲將聞不悔自思緒中拉回,他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沉聲問道:「誰?」
素衣清亮的聲音自門外傳來:「老爺,府尹大人求見。」
聞不悔微微蹙眉,思索了一小會兒,便站起身出了房門。
素衣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口,偷偷地瞄了聞不悔一眼,正巧迎上了他的目光,忙瑟縮著收回了視線,緊張地不敢多說話。
「夫人在小憩,妳抱床被子到榻上,莫讓她著涼了。」聞不悔回頭看了房門一眼,交代道。
素衣忙點頭。
聞不悔臨走之時又瞥了她一眼,心下暗暗不解:他真的這麼可怕嗎?
目送聞不悔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後,素衣才鬆了口氣,隨即拍了拍胸膛,舉步走進了屋內。
窗外的陽光帶著春日的暖意,金燦燦的陽光自窗外漫進屋內,點點的陽光交纏出璀璨的光芒,微微映亮了琳琅的面容,琳琅臥榻而眠的情景,美得像幅畫兒。
素衣下意識又望向了門口,目光一直停留在方才聞不悔離去的方向,忽然有些羨慕起琳琅來;老爺雖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但是他確實是疼愛的夫人的,不用言語表示,卻細心得讓人忍不住心動的疼寵。
想到這兒,她會心一笑,川州的姑娘們羨慕夫人也不是沒道理的。
驀地,素衣又皺起了眉頭,想起那人微略帶著期盼的臉,她的頭忽隱隱作痛了起來。
第二章
還未踏進大廳,管家便先迎了出來。
聞不悔停下腳步,只聽管家說道:「老爺,萬大人已經在裡頭候著了。」
「可知他此行所謂何事?」聞不悔問。
管家微微低頭,道:「不知。」
聞不悔也不再多問什麼,兀自朝大廳走去。
甫一進大廳便見到川州府尹萬不全,身著便服坐在椅子上,邊喝茶邊欣賞聞家大廳梁上的雕花,他的身後還站著兩名隨從。
「貴客上門,有失遠迎,還望萬大人原諒不悔失禮之處。」聞不悔端出笑臉迎上前去。
萬不全見了聞不悔,忙起身相迎,寒暄道:「聞老弟說的是哪兒話,依你我二人的交情,又怎麼會計較這些俗禮;自年前一別,也有些時日未見,聞老弟與弟妹可安好?」
管家領著丫鬟換上了新茶和點心後又都退了下去,聞不悔與府尹大人寒暄了幾句後,也不再兜圈子,問道:「不知萬大人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今日前來,也確實是有要事要與聞老弟商量。」萬不全輕咳了一聲,也不拐彎抹角,道:「想來,聞老弟也有聽說尚國派遣使團來我朝的事吧?」
聞不悔點頭,睨了他一眼,心下對他要說的事也猜到了七八分,卻不動聲色,「的確是略有所聞,不知……」
「既然如此,我也不妨直說了。」萬不全道:「此次帶領尚國使團來訪我朝的,便是早幾年遠嫁尚國的儀柳公主,也就是尚國如今的皇后,此行使團送來許多尚國的精美禮品,皇上感念公主遠離故土和親之壯舉,欲準備豐厚的回禮贈與公主;大毓朝人人皆知聞家的絲綢搭上錦州秦家的刺繡謂曰一絕,故而皇上派人將錦州秦家的繼承人給請到了川州……聞老弟可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大人放心便是,既然是送予尚國使團的厚禮,聞家自當義不容辭。」聞不悔斂眉,面色如常,他是商人,自然知道官府是不能得罪的,恐怕萬不全此行也將秦家人給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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