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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折】冥界《上》

原紅曲二十歲生日那天,終於知道她正是冥界思凡官員的後人, 從冥界得知自己過去的六生六世是多麼不幸,而只要她一直留在冥界, 往生的悲傷就不會再重複,她的後代也不必再履行對冥界的責任, 於是從那以後,紅曲在人世和冥間見證著這些鬼神的愛怨哀愁。 為了留在愛人的身邊,徘徊於冥界最黑暗之處的黑無常螢星; 在遙遠的神話時代,被后羿射落的太陽神炫光, 無法回到天上,也無法在人世中輪迴,只能用他無盡的時間, 守望著曾經珍愛的那些人,在輪迴中一次又一次轉換人生。 與這些安分的冥神相比,地獄中的囚徒也盡力追尋他們的渴望, 從冥界逃跑九十二次,號稱「逃離地獄專家」, 簡稱「逃獄專家」的白猴妖無支祁, 怕的不是枷鎖,而是無法兌現對妻子露珠的承諾。 就算規矩是不可以破壞的,奇蹟是不可能出現的, 但是他們心中仍然懷抱著期望, 成就幸福的不是命運,而是底心或多或少的信念和執著。

會員價:
NT$1446.5折 會 員 價 NT$144 市 場 價 NT$220
市 場 價:
NT$220
作者:
煌瑛
出版日期:
2011/08/23
分級制:
普通級
促銷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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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梭三界,超脫生死,一群冥界執事世世不悔的執念;
帶你見證「煌瑛」筆下最玄幻的世界,最憾動人心的摯情。

原紅曲二十歲生日那天,終於知道她正是冥界思凡官員的後人,
從冥界得知自己過去的六生六世是多麼不幸,而只要她一直留在冥界,
往生的悲傷就不會再重複,她的後代也不必再履行對冥界的責任,
於是從那以後,紅曲在人世和冥間見證著這些鬼神的愛怨哀愁。
為了留在愛人的身邊,徘徊於冥界最黑暗之處的黑無常螢星;
在遙遠的神話時代,被后羿射落的太陽神炫光,
無法回到天上,也無法在人世中輪迴,只能用他無盡的時間,
守望著曾經珍愛的那些人,在輪迴中一次又一次轉換人生。
與這些安分的冥神相比,地獄中的囚徒也盡力追尋他們的渴望,
從冥界逃跑九十二次,號稱「逃離地獄專家」,
簡稱「逃獄專家」的白猴妖無支祁,
怕的不是枷鎖,而是無法兌現對妻子露珠的承諾。
就算規矩是不可以破壞的,奇蹟是不可能出現的,
但是他們心中仍然懷抱著期望,
成就幸福的不是命運,而是底心或多或少的信念和執著。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傳說,在生靈轉生之前,必須將它對人世的留戀滌淨。
  它對功名的留戀歸於冥界「動地殿」,對情愛的留戀歸於冥界「拂水殿」,對於人世的怨恨歸於冥界「劫火殿」,對於世俗的煩惱歸於冥界「搖風殿」……經過淨化而無雜念的精華,稱為「魄」,將魄與生靈合為一體的工作由轉輪王完成,之後,此生靈即步入「六道輪迴」。
  然而,冥界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混亂,拂水殿的執事拂水公不見了!和他關係一向不錯的劫火姬推斷,拂水公也許是動了凡心,去了人間;這一下冥界就更加混亂,因為身為冥界執事的神妖鬼怪們不在生死簿之列,也就是說,拂水公的下落沒了著落,必須等他自己回來!
  閻羅大人知道以後大發雷霆,發誓如果那小子還敢回來,一定好好整治他;連一向偏袒拂水公的劫火姬也怨聲載道,因為閻羅下令,拂水公不在期間,他的工作由劫火姬代管,這下大大增加了劫火姬的工作量。
  就在大家都氣鼓鼓的時候,拂水公竟然回來了,但事情卻並沒有就此了解,更大的麻煩出現在冥界;傳說,這只是個純粹的「傳說」,但是,這個傳說對某個人來說,不再是「傳說」。

  ◎             ◎             ◎

  每個神祕故事開始時,似乎都平淡無奇。
  這個故事開始時,原紅曲是個平凡的女學生,馬上就要迎接第二十個生日。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稀奇古怪的人、稀奇古怪的事,大概是為了平衡考慮,世上也有許多平常無奇的事和缺乏幻想的人,原紅曲無疑屬於後面那一種。
  別人缺乏幻想,還情有可原,而她,原秋河的女兒原紅曲,竟然能成為一個踏踏實實、徹徹底底的無神論者,實在不容易,她的爸爸可是大名鼎鼎的神鬼恐怖片導演呢!而且這位五十歲的導演,最大的業餘愛好,就是愛講鬼怪故事嚇唬女兒。
  紅曲之所以從小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英雄,尤其不信神仙、妖怪、閻羅小鬼的存在,據她自己總結原因,大概就是所謂的「物極必反」,紅曲在未成年時就認定,自己的一生會和鬼怪毫無干係,因為她是如此缺乏與靈異溝通的天賦。
  原秋河強烈的第六感和驚人的想像力,絲毫沒有遺傳給自己的女兒,為此,紅曲時常覺得對不起老爸,然而無論她如何努力改變這種情景,總是無功而返。
  她曾為了擁有少女漫畫中的種種神奇力量,自發研究了占卜和觀星,但結果均以失敗告終;她很奇怪自己的頭腦怎麼那麼客觀、清醒?看著紙牌就是紙牌,看著星星就是星星,怎麼也洞察不出其中的玄機,倒是成了天文愛好者協會的副會長。
  生命已經淡淡流轉十九年,紅曲終於在現實的世界中成長為一個現實的人,不再期待有朝一日能看到老爸口中的神怪……那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然而在十九歲的最後幾天,她的生活似乎有朦朧地變化;比如說上個月的某一天吧,紅曲正走在去自習教室的路上,淡淡的晨霧尚未消散,碧綠的柳枝在微寒的清風裡顫抖,一切都是那麼美好,紅曲的心情也輕鬆到了極點,正在這時……
  「妳好。」
  有人和她打招呼,至少在循聲望去之前,紅曲是認為有「人」和她打招呼;但她立刻就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因為沒人教過她該怎麼和頭上長著牛角的中年男子打招呼。
  他原本坐在柳樹上,現在從樹枝上跳了下來,衝紅曲拚命揮手,如果不是他的頭上有兩隻逼真的牛角,紅曲只會把他當普通的變態。
  這個古怪的傢伙憨憨地笑了,似乎挺不好意思,結結巴巴說:「妳已經能看到了嗎?我、我是妳看到的第一個?我、我想,先做個自我介紹比較好……」
  但紅曲沒給他這個機會,她甚至沒等到自己發出恐怖片中常有的那種驚叫,就掉頭逃跑,然後榮幸地成為心理諮詢中心當天的第一個客人;諮詢醫師靜靜地看著她,大概有二十多秒鐘,這時間似乎不長,但足夠紅曲體驗尷尬。
  好在醫師每天面對的都是有毛病的人,也不把紅曲的遭遇當回事,從容鎮定地開始問診。
  妳最近有沒有吃牛肉?有,這就對了。
  最近有沒有看新聞?看了,這就對了。
  知不知道瘋牛病?知道,好吧,我來給妳作個心理分析:妳看了有關瘋牛病的新聞,而自己最近又吃過牛肉,所以心理覺得恐懼,從而形成一個潛意識的暗區,並且在遇到壞人的時候,自然而然把這種恐懼外化,內在的恐懼和外在的危險威脅合二為一,就看到一個長著牛角的人,妳應該趕快通報保衛科,以免那個變態再出現在我們校園裡。
  原來是這樣啊?紅曲鬆了口氣,還是科學有力量。
  但不知為什麼,從那之後,校園裡和紅曲打招呼的人忽然多了起來,而且全是非常親切和藹的陌生人;儘管有些莫名其妙,但她是天生的樂天派,也就是俗話說的「缺根弦」,所以一來二去,還認了不少熟人。
  直到有一次,那個長髮飄飄,常和紅曲打招呼的姊姊站在梧桐樹旁,友善地對紅曲微笑,而紅曲也開朗地衝她大聲說:「妳好。」
  這個舉動把同行的舍友弄得一頭霧水,問她:「妳跟誰打招呼,美女,在哪兒?」
  紅曲決定不去找心理醫生,她怕自己會被送進精神病院。

  ◎             ◎             ◎

  如果問原紅曲,她的生命中有什麼意外之喜,答案無疑是「生日禮物」,或者說「意外驚嚇」會更合適一些。
  比如說吧,十九歲的禮物是一整套世界百年恐怖片大全;十八歲的禮物是一套三十多個各種姿勢、栩栩如生的骷髏先生;十七歲的禮物是一個很可愛的殭屍麗麗,幾乎和真人一樣大,大概是造出來嚇半夜來的小偷,卻被實用主義者紅曲當了衣架……剩下的就不用細述吧,總之就是些和妖怪有關的東西,每年她的生日,都是她父親發揮想像力的絕妙機會,今年生日也不會例外;至少在看到「禮物」之前,紅曲是這麼認為。
  當她眨巴著眼睛,一路跟著爸爸來到書房,滿懷期待地看著父親時,其實已經把家裡每一個可疑的角落翻了至少兩遍,想提前瞻仰一下神祕禮物,以免它真的很嚇人,讓自己在老爸面前失態;但這個搜索行動和往年一樣,以失敗告終。
  爸爸明亮的眼睛裡有一種紅曲不大熟悉的神采,不是年年相似的戲謔、調皮和興奮;他看來有些落寞,彷彿在隱忍著某種強烈的感情,這神采讓他比往常更加神祕,而他的言語也彷彿比往日更加充滿玄機:「現在還不行,妳還看不到,等一會兒。」
  難道是什麼訂做的東西,現在還沒送到?紅曲單純的頭腦中再想不出玄妙的解釋,僅僅是這常規的猜測,已經讓她十分好奇,問:「得等多久?」
  爸爸搖搖頭,眼中那古怪的神采越來越複雜,他的嘴角輕輕咧出一個有些苦澀的弧線,幽幽回答:「多久呢?我也不知道,按照我的第六感,鐘聲敲響意味著那個時刻到來。」
  他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似乎是刻意避開女兒熱切的眼睛,「很快就到了,還有二十八秒,妳就能看到我平常看到的世界。」
  紅曲的心情為父親營造的神祕氛圍而緊張起來,脫口問道:「你平常看到的世界和我看到的不一樣嗎?」
  「有些不同。」爸爸不知道想起什麼,笑容籠上一層柔輝,「到底是希望妳看到,還是不希望妳看到,我自己也不明白……離『幽華門』打開的時間還有十秒,為命運之門倒數計時吧。」
  紅曲家是建在市郊的一棟小型別墅,誰讓她老爸是恐怖片導演,人人都認為這樣的人家不該住在平凡的市區,而且爸爸喜歡清靜,所以在這裡買了一套獨門獨院的住宅;別墅一共有二十幾個門,每個都被爸爸起了風雅的名字,像什麼「跨虹」、「窺月」之類的,但沒有「幽華」,更沒有什麼「命運之門」。
  紅曲撇撇嘴,鼓著腮幫子看著鐘,心裡盤算著:要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定和爸爸好好算這筆帳!五十歲的人還神神祕祕地戲弄自己的女兒,太可恥了。
  事情發展到這裡,還只是一個平常的故事,一個父親為女兒準備了生日禮物,並且故弄玄虛地賣弄,但當這個父親是原秋河,這女兒是原紅曲時,一切都不一樣了,因為父親準備的禮物不是一樣「東西」而是一件「事情」,一件改變了原紅曲的生活的事。
  當秒針跳到父親所說的時刻,紅曲還沒有覺悟到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出現了,她將告別平凡無奇的生活。
  那一刻,一陣飆風從她胸前穿過,直撞得她眼前發黑、天旋地轉,彷彿整個世界在瞬間扭曲;她曾經從有些小說上看過關於世界扭曲的描寫,但此時此刻終於知道,那些描寫根本就是胡說八道,那種扭曲的感覺,根本沒有任何文字能夠描繪。
  她唯一能想到的一句話,她唯一能說出來的完整句子,只是,「爸爸,我很難受。」
  「閉上眼睛。」這聲音很平靜,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在和自己同處一室的父親身上。
  紅曲因為痛苦而瞇成縫的眼中,隱隱約約看到處之泰然的父親,他似乎習慣這種感覺,正衝她安慰似的微笑,彷彿在說:對於有經驗的人的建議,最好照著做。
  漸漸的,就好像海潮從身邊退去,風從身後吹過一樣,那種可怕的感覺消失了;驚魂未定的紅曲覺得,現在大概可以睜開眼睛。
  書房還是書房,沒有因為世界短暫的扭曲而一團狼籍;爸爸還是爸爸,眼中帶著他今天特有的複雜情愫,不同的只是,剛才書房裡好像沒有這麼多人。
  紅曲瞪大了眼,想說點什麼卻沒辦法做到,她知道自己的嘴巴一定張得老大,因為她喉嚨裡「咯咯」的聲響非常清晰地傳了出來,她只能呆呆盯著這一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奇怪組合;他們當中不乏曾經出現在紅曲周圍的熟面孔,比如那個頭上長角的中年人,他正在人堆裡衝紅曲羞澀地擺手,仍是憨憨地微笑著。
  「這些都是誰?」紅曲看著那傢伙,終於勉強提了一個問題,一邊問、一邊努力回憶有沒有這樣的親戚;曾經把親戚當作變態的難堪,讓她忽略了一個更顯而易見的問題:他們是何時出現在這裡?
  「各位。」爸爸衝那群人微笑著點了點頭,「我來介紹一下,我的女兒,原紅曲。」
  那群人中一個面目陰沉、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揚了揚下巴,態度有些傲慢,口氣也十分挑剔:「承受了『幽華門』開啟時的空間扭曲,又在短暫的瞬間恢復正常,看來她的靈魂確實足夠強大,這樣你就沒什麼遺憾了吧,拂水公?」
  拂水公?那是什麼玩意兒?紅曲驟然聽到許多不熟悉的名詞,很想問個所以然,但大概是被陌生人包圍的關係,她竟然不敢在爸爸和這些人對話時插嘴。
  爸爸的眼中透露出毫不掩飾的悲哀,他拍拍紅曲的頭,好像女兒還是五、六歲的孩子,「紅曲。」他牽強地笑著說:「我來幫妳介紹幾個朋友,以後妳就要靠他們照顧了。」
  啥,他們?紅曲還沒來得及問聲為什麼,就被爸爸的介紹嚇壞;雖然爸爸每年要嚇唬她無數次,但這無疑是歷年來最成功的一次。
  「這位是黑無常。」爸爸指著身穿黑色西服、大約二十幾歲的高個年輕男子,這小伙子雖然很英俊,但是面無表情,在一身黑衣的襯托下更顯得陰沉低落。
  黑無常身邊,身穿白色西裝,笑得陽光燦爛的十來歲少年,被介紹為「白無常」;白無常旁邊,長著一對威風的虎牙、滿臉大鬍子、頭上長角,曾被誤認為變態的中年男子叫「牛頭」;牛頭旁邊一本正經、不苟言笑的長臉老人是「馬面」;而剛才說話的那個傲慢尖刻、留著連鬢鬍、戴眼鏡的中年大叔是「判官」;最後一個,也是唯一的女性,是一個和藹可親、個子矮小、滿臉皺紋的老婆婆「孟婆」。
  紅曲不得不使勁咬緊牙關,才沒讓自己的下巴掉到地上,「爸、爸……」紅曲在頭腦的一片空白中,艱難地搜索出幾個字:「你是想告訴我,神話裡的鬼神穿西裝?」
  溫柔的白無常對傻呆呆的紅曲微微一笑,「妳不覺得我們穿西裝很好看嗎?鬼神的文明並非止步不前啊,而且妳是秋河的女兒,是下一代的拂水姬,和妳初次見面,當然要穿正式一點,比如說這傢伙……」他指指身邊的黑無常,「他穿的可是自己最好的一身喪服!」
  穿喪服的黑無常一直沉默地看著紅曲,彷彿在她的身上尋找什麼,驟然聽到搭檔的話中提到自己,他那雙深邃的眼眸靜靜一轉,從紅曲身上離開,一直皺著的眉頭卻擰得更緊了,壓低聲音抱怨:「是你建議我穿成這樣。」
  他們友好的淺笑讓紅曲漸漸放鬆,她乾笑兩聲,好像恍然大悟,「你們的綽號是我爸爸起的吧?我爸爸就是喜歡幹這麼無聊的事情,竟然給朋友們起這麼恐怖老套的綽號,一點創意都沒有,聽起來好像黑社會似的,你們的名字究竟是什麼呢?」
  沉默在一群人之間迅速蔓延,直到牛頭長長吐了口氣,最先表態:「我告訴過你們,她不相信,她以前還把我當做和瘋牛病掛鉤的變態。」看來他還挺記仇。
  「唔、唔。」馬面馬上點點頭,「你本來就看起來可疑,但她竟然質疑如此正常的我們,可見原紅曲和資料上描述的一樣,沒什麼想像力。」
  孟婆依舊笑咪咪,「那又怎麼樣?想像力是可以培養的!小姑娘,妳就叫我孟婆好了,別人都這麼叫。」
  紅曲的臉龐抽搐著,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她不太習慣與初次見面的人如此熟稔,而對方好像已經對她非常了解。
  判官一直擺著置身事外的架勢,根本沒理會他們的談話,只是看看錶,不失時機地提醒:「拂水公,抓緊時間啊。」
  紅曲來不及問他「抓緊時間」是什麼意思,就聽到白無常認真地自言自語:「咦?我的名字是什麼呢?哎呀,好幾千年以前的事情啦……黑無常,你記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好幾千年?紅曲的頭髮微微一緊,打了個哆嗦,全副心神都被他天真的笑容和詭異的問題所吸引;就見黑無常冷冷道:「想起來又能怎樣?」
  紅曲驚疑不定地用目光向父親求證。
  但父親沒吭聲,他拉著紅曲的手,離開嘰嘰喳喳的鬼神,到一邊坐了下來說:「女兒,我們家的歷史,我從沒跟妳提過,今天我第一次給妳講,這也是我給妳講的最後一個『鬼』故事……」

  ◎             ◎             ◎

  傳說,地獄裡的拂水公被塵世的情感迷惑,私自跑到人間,還和人間的女子生兒育女,當他對人世的虛偽、狡詐感到失望而回到地獄時,他已經不是從前的拂水公;他的能力隨他的血脈遺傳給他的一個孩子,拂水公已經沒有能力永遠擔任地獄裡的職務。
  為了維持拂水殿的正常運作,閻羅大王決定,在拂水公的孫子成年之後,就把拂水公的兒子帶到地獄,接替父親的工作;就這樣,拂水殿的運作就由拂水公的後代們一代一代掌管,而掌管拂水殿的人,只有當自己的兒女來接替時,才能重新步入輪迴。
  「我們就是地獄裡拂水公的後代。」爸爸頓了片刻,在不顧紅曲詫異的神情,繼續說:「按照我們家的傳統,當一個人能看到地獄裡的鬼神時,就證明他的靈魂已經足夠強大,妳能看到這些朋友,我也可以放心地去地獄接替我的母親……」
  而紅曲,早就呆了,她只能勉強從爸爸的陳述中挑出幾個關鍵字,地獄、輪迴、接替……「爸,你要去『地獄』上班?每天能回家嗎?」
  她磕磕絆絆問了一個問題,立刻聽到周遭的鬼神們忍不住「咕」地笑了一聲,還聽到馬面說:「雖然沒有想像力,但她看起來挺有『幽默感』。」
  爸爸也笑了,但笑容卻是一種深深的苦澀,「傻孩子,去了地獄的人哪有回來的道理?當我重新步入這個塵世,也就是妳去拂水殿接替我的時候。」
  「那不就是『死』嗎?」紅曲的聲音陡然提高,無法想像,爸爸怎麼能這樣平靜地討論這個人類最關切的問題,「你在開玩笑?」
  爸爸大概很想安慰她,但他沉默許久,只想出一句話:「妳還是能看見我,就像妳能看到黑白無常。」
  這個敷衍太沒水準,紅曲毫不猶豫地抗議:「媽媽也能看到你嗎,不行吧?而且最關鍵的問題是,地獄給你發的工資在人間能不能使用?我和媽媽靠誰來養活,靠你這些朋友照顧?他們看起來一點都不可靠。」
  「真不愧是拂水殿的血脈。」紅曲聽到白無常在一邊小聲嘀咕:「想問題的角度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樣。」
  判官對這父女倆沒止境的對話已經不耐煩,他上前拉開紅曲,對她父親說:「拂水公,該交代的話都說過了,我們該走了。」
  「不行!」紅曲掙脫了他的手腕,狠狠白了這個粗魯的傢伙一眼,「真沒修養,還是地獄的官員呢,五歲的小孩子都知道不應該在別人談話的時候插嘴。」
  大約判官已經多年未曾受到這樣的喝斥,在紅曲劈頭蓋臉的教訓中愣了愣,不由自主放開了手,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吶吶地向後退了幾步,「那、那就快點說……」
  紅曲瞪他一眼,陰沉地低吼:「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你以為你是誰,想決定我父親的生死?沒門!不准帶走我爸爸,回到你們自己的地方去。」那一瞬間,紅曲胸中忽然湧起一股酸澀,帶著傷感的怒氣讓她眼前發暗。
  不知是不是再次產生幻覺,紅曲忽然聽到了鐘聲,在「噹噹」的鐘聲中,空間突然再度扭曲,地獄的訪客們掩飾不住驚訝,像風煙一般消失在扭曲的空間裡。
  書房又恢復了平靜,餐廳裡傳來紅曲媽媽快樂地歌唱:「祝妳生日快樂,祝妳生日快樂……紅曲下來切蛋糕,慶祝又老了一歲。」紅曲沒在意母親走調的歌聲,只是緊張地盯著父親的臉,直到他長歎一聲,紅曲懸著的心才放下。
  「傻孩子。」爸爸摸了摸紅曲的頭,說:「怎麼能這樣對待初次見面的朋友呢?」
  「誰說他們是朋友?」紅曲氣鼓鼓地叉著腰,臉漲得通紅,「哪有朋友拖著人去死的,看他們的長相就不像善類!」
  爸爸笑了,「我的教育方針果然沒問題,妳從小聽慣了鬼故事,驟然看到地獄的執事們不僅不害怕,還能從容地評價,可是世上哪有不死的人?況且閻王叫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啊。」
  「那只能說明閻羅王太不講理。」紅曲仍然鼓著腮幫子,忿忿不平地發表評論:「哪有為了讓人給自己工作就讓人家死的?況且,在地獄的奶奶也不會希望爸爸這麼早去世,爸爸,你將來會盼望著我早早死掉,好讓你去轉生嗎?」
  爸爸正義凜然、豪情萬丈地從沙發一躍而起,朗朗說:「當然不會,可是……」
  紅曲還沒添油加醋地亂感動,他又猶豫了,「妳奶奶的想法誰能知道呢?她去世的時候還很年輕;我和妳不同,我一出生就能看到那些冥界的執事,所以我母親一生下我就死了,算到如今,她在拂水殿工作了將近五十年,也許她一直在等我……」
  「不可能。」紅曲為了防止話題滑向陰暗面,急忙打斷爸爸的思緒:「天下不會有任何一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兒女健康長壽,奶奶肯定也是一樣。」一口氣說到這裡,紅曲覺得這個理由完全可以讓自己理直氣壯,於是匆忙總結:「一定是這樣的,所以爸爸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以後別和這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來往了。」
  爸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靦腆地撓頭道:「那幾乎不可能,因為我們家,就在地獄十八個入口之一的『幽華門』上。」
  「什麼?」
  「黑白無常時常要從這裡出入,萬一這塊地方在意外事件中被破壞,他們會有麻煩,所以我把這兒買下來蓋房,他們通常都從花窖來去,不會打擾我們。」
  話雖如此,但紅曲已經開始後悔,不該在媽媽打算請風水先生的時候,提反對意見。

  ◎             ◎             ◎

  閻羅寶殿
  「這麼說你們沒有把秋河帶來?」高高在上的閻王很平靜地隨口問了一句,卻讓下面站著的嘍囉們在這意外的平靜中一陣心驚。
  「十九代拂水公很合作,但是二十代拂水姬拚命阻攔……」判官乾咳兩聲,掩飾不住尷尬,如實彙報道:「她的怒氣竟然使幽華門提前開放,她衝開幽華門之後,把我們全都推了回來。」
  「這麼說,二十代的拂水姬提前向我們證明了她適任地獄執事的力量,嗯……二十代的拂水姬嗎?」閻王撚著鬍鬚,吟哦片刻,好像在追尋非常遙遠的往事,「哦,是她呀,我和她有些淵源,經過七次輪迴,她的性格竟然一點沒有變。」閻羅大王呵呵大笑起來,「她的悲傷和怒氣還是這麼有威力。」
  「陛下。」黑無常一直靜立著沒有插話,這時他的眉宇間微微一動,小心翼翼地問:「原來她真的是?」
  「咳。」判官乾咳一聲,狠狠白了這個沒眼色的黑無常一眼,大家正在討論拂水公的問題,這傢伙卻想帶著眾人跑題,「陛下,如果沒有什麼事,我等先告退,今天還有很多的工作沒完成,時間就是生命啊。」
  「喔……」閻王好像沉浸在什麼有趣的回憶裡,心不在焉地說:「秋河一直把幽華門叫做『命運之門』對吧?他的第六感總是應驗;也許,他的命運要從他女兒衝開這道門時,有所改變。」

  ◎             ◎             ◎

  紅曲覺得自己再也不可能過以前一樣的生活。
  以前看到別人和自己打招呼,她還覺得挺美,總以為自己成了什麼名人,現在卻看誰都可疑,人家和她打招呼,她先低頭看看那人在地上有沒有影子……多半時候會發現沒有,對於這類「人」,她實在不知該如何應對。
  於是那個每天活蹦亂跳的原紅曲,成了一個低著頭走路的沉思者。
  以前她總是住在學校宿舍,現在卻風雨無阻每天回家,怕一個不留神,地獄那些卑鄙的混蛋會偷走她老爸,所以她成了老爸專用的守護天使。
  不出幾天,紅曲就取得了舍友們羨慕的瘦身成果。
  為她的變化擔心的,除了老爸,大概就是那幫沒影子、喜歡和別人打招呼的鬼。
  說他們喜歡和別人打招呼,一點也不誇張,紅曲曾親眼看過他們熱情洋溢地和根本看不到他們的人說著話。
  你好,近來好嗎?你還在暗戀那個二年級的女生嗎?你好久沒到操場上偷偷練演講了,我們挺想你呢!你昨天晚上在宿舍裡講的鬼故事挺好玩的,我們打算把它排成話劇。
  天啊,看來他們的愛好廣泛,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
  自從紅曲對他們陽光燦爛的問候無動於衷,他們就變得蔫蔫的,見了紅曲總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明明挺想和她打個招呼,但怕遭白眼。
  日子就這樣緩慢地過去,終於到了期末考試,紅曲每天焦頭爛額,忙得找不到東南西北。
  一個很平常的清晨,紅曲抱著一摞書匆匆忙忙趕往圖書館佔座位。
  和其他學校一樣,到了期末考試階段,圖書館的座位特別吃緊,去晚了就只能看到整齊密集的一排排兄弟姊妹們,頭也不抬專心於書本。
  圖書館前是一片梧桐樹,大約有二、三十株,每到春天,紫色的花朵掛滿枝頭時,整個圖書館都被浸染在特別的香海裡,可惜現在早就入夏,花朵都凋零了,只剩下碧綠的樹葉在晨風裡私語;桐樹林裡的小徑旁有個鞦韆,被兩根鐵鏈拴著的不是一條窄木板,而是一張能坐兩個人的靠背長椅,此刻正在晨風裡吱吱嘎嘎地唱歌。
  紅曲總覺得,要是能在梧桐樹下盪一會鞦韆,一定很愜意,但她實在很忙,所以路過時,看也沒看一眼。
  「紅曲!」
  一個清越的聲音,輕快地叫著她的名字;紅曲迷茫地回頭,她還沒有完全睡醒,為了和那些不知道睡不睡覺的師兄弟姊妹們競爭一個座位,她最近越起越早。
  那位一頭長髮,總是和紅曲打招呼的姊姊,正坐在鞦韆上輕輕盪著,衝紅曲溫柔地揮手;她大約二十四五歲的樣子,身材高挑清瘦,有一雙明亮的眼睛,總之長得漂亮極了,紅曲總能看到她微笑著站在梧桐樹旁,悠閒得好像古代的仕女圖。
  「紅曲,圖書館已經沒有座位了。」那位姊姊輕柔地微笑著說:「不如和我一起坐一會兒吧?」
  紅曲有些沮喪,起了這麼早竟然還佔不到座位,簡直沒天理。
  但看著那搖曳的鞦韆,她那老早就有的願望忽然冒了出來,於是她真的走過去坐了下來,順手從一摞書中抽出一本,假裝刻苦,免得有人路過時,看到她的「自言自語」,以為她被考試逼得發了瘋。
  「我叫文白箏。」那位姊姊輕輕說。
  她似乎特別喜歡微笑,她的微笑讓她的自介獲得了成功,紅曲對她產生好感,也回敬一個微笑,低聲說:「我,原紅曲。」
  白箏一手握著鞦韆的鐵鏈,一手輕輕拍了拍紅曲的肩膀,柔聲問:「妳最近怎麼了?都不和大家打招呼了,我們覺得很不正常啊。」
  紅曲皺著眉頭,撇撇嘴,「和鬼打招呼的人才不正常吧?」
  白箏咯咯笑起來,問:「出什麼事了?難道有什麼事情能難倒拂水公的後代,原紅曲嗎?」
  當然有!紅曲苦笑了一下,但她不知該怎麼跟鬼解釋地獄有多可惡。
  「姊姊,妳……死了很久嗎?」
  紅曲不知道這樣問是不是失禮,但白箏開朗地回答:「不算很久,六年多。」
  她的隨和讓紅曲消除了戒備,好奇地追問:「是意外事故嗎?」
  白箏的表情忽然變得很悲痛,頭慢慢垂下,滑落的髮絲擋住了臉,緊緊握著鐵鏈的手忍不住在顫抖;她這麼悲傷的反應讓紅曲覺得萬分抱歉,剛想道歉,就聽到白箏低低的聲音說出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從這個高高盪起的鞦韆上……飛出去,撞到對面的梧桐樹……」
  天啊,難道是在找替死鬼的冤魂?
  這個可怕的念頭讓紅曲想撒腿逃離,卻聽到白箏繼續說:「那是我最近的愛好。」她揚起頭,又是一臉燦爛的笑容,問:「是不是把妳嚇一跳?」
  紅曲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知該固定在哪種顏色;她老爸每年要嚇唬她無數次,但面前這個女鬼,毫無疑問,比她老爸有天分。
  「其實我活著的時候,像妳一樣,能看到不屬於人間的東西。」白箏的表情正經了一些,「所以死後閻羅大王問我:『白箏啊,妳挺有天賦的,要不要到我們地獄工作?』我想那也挺有意思,所以就遞了申請書。」
  紅曲插嘴:「竟然還得交申請?」
  「走形個式而已,然後閻羅大王安排我接替劫火姬的職位,但前任劫火姬的工作積壓了好多,一直交不了班……聽說因為妳家祖先蹺班三十年,而且剛好是在人間戰爭時期,所以積壓了好多工作,引起惡性循環,到現在也收拾不完。」
  紅曲撇撇嘴,不打算評論自己的祖先,哼了一聲,「說不定是因為妳太有天賦,閻羅大王故意害死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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