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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折】奸妃《上》

莫蓉出身鄉紳之家,本來無緣入宮, 因替了東省王家的小姐進京伴駕,一待就是六年, 恭順、淡泊、千安…… 入宮前,家裡給她的六字,也本是她心之所冀, 怎知朝上風雲突起,君王一念,翻雲覆雨; 她從一位連君王都記不清名姓的婕妤,一夕得寵,舉家平步青雲, 尉遲南,她那名雄才大略的夫君,執她之手,向那波瀾……

會員價:
NT$1446.5折 會 員 價 NT$144 市 場 價 NT$220
市 場 價:
NT$220
作者:
閆靈
出版日期:
2011/07/12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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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人們口中狐媚惑主、翻雲覆雨的奸妃,
如何卻讓那不可一世的帝王念念不忘?

莫蓉出身鄉紳之家,本來無緣入宮,
因替了東省王家的小姐進京伴駕,一待就是六年,
恭順、淡泊、千安……
入宮前,家裡給她的六字,也本是她心之所冀,
怎知朝上風雲突起,君王一念,翻雲覆雨;
她從一位連君王都記不清名姓的婕妤,一夕得寵,舉家平步青雲,
尉遲南,她那名雄才大略的夫君,執她之手,向那波瀾……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秋,繁華卻又蕭索,熱鬧的季節;這一年,莫蓉搬進了靠東北角一處大一點的院落裡,家裡託人送來口信,囑咐她「忌口」。
  她曉得那是什麼意思,他們是在提醒她萬事小心、不要惹事,或者被人惹事。
  這院子不大,但也不小,只是荒涼了些,聽說之前的那位是被縊死的,就在這臥榻上方的橫樑上,先帝親口下的令。
  饒是犯了多大的錯,可以讓一個男人下令縊死自己的女人?
  「娘娘。」女侍龐朵抱了一身鮮亮的宮裝進來,「衛淑儀讓人送來的,說是特地給您留的緞子,中秋宴上好穿的。」
  笑一下,「還說什麼了?」
  「說是等這院子都修整好了,她要過來看看。」
  隨手撫摸了一下那光滑的緞面,「怎麼人沒有進來?」
  「奴婢說您風寒未癒,正睡著。」
  莫蓉淺笑,讚賞她的阻攔,「這幾天可能還有不少客人來,妳都先擋著。」
  「這樣好嗎?會不會讓人覺得您晉升了就不可一世,而且衛淑儀那邊不也會覺得您扶不起來?」
  「哪有一上來就讓人覺得城府深的?那樣的話,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衛淑儀恐怕也寧願我痴拙一些。」指尖滑過緞面,毫無留戀地撤開……
  莫蓉出身鄉紳之家,到了祖父這一輩才晉身東省的小吏,本來無緣入宮,卻因為替了東省王家的小姐,才「有幸」進京伴駕,這一待就是六年。
  莫家人並不期待這個相貌不甚出色的女兒能有飛黃騰達的一天,只期望她平平安安,待老了能有個全身歸土,便已是知足了;誰知六年後,卻傳來了她晉升婕妤的消息,真是讓人吃驚不小。
  這一秋,不論是宮內的莫蓉,還是遠在東省籍籍無名的莫家,突然開始被人關注起來。

  ◎             ◎             ◎

  尉遲家的男人嗜戰,從頭到腳都是這樣,好好的一個秋宴,就被一場秋獵給毀了。
  皇帝受了傷,說是馬被花斑虎給驚了,摔傷了胳膊,可把宮裡宮外表忠心的人給忙活壞了、也累壞了,連著幾天都守在盛陽宮外,風雨無阻。
  莫蓉自然也是其中一員,即便跟那位皇帝陛下還不算太熟,但至少那是她的男人,且高高在上的,不臣服,唯有亡、成灰!她不想,所以臣服。
  指尖略微劃了劃手背。
  每到這個季節,她的皮膚總是會乾癢,來京都六年了,依舊不習慣這裡的乾燥。
  陳夫人抹著眼淚從寢殿裡出來,她是皇帝的奶娘,自太后過世後,她算得上是他最親的人了,哭成了這樣,看樣子該是傷得不輕。
  宮人傳了趙昭儀入殿,她是去年秋上入的宮,連著三級跳到了昭儀的品級上,著實讓人眼紅心妒;但沒辦法,論相貌、才華、家世,她都絕對搆得上這種晉升法,有的人生來就是讓人妒的,所以有閒心還是省思一下該怎麼過好自己的日子,嫉妒是換不來任何實惠的。
  「瞧這樣子,怕是今年鳳陽宮就要有主了。」衛淑儀,閨名衛羅,南省封疆大吏衛鋒的侄女,眼下還算是皇帝的堂上客,端莊秀麗,也才華橫溢,但缺了一點靈氣,皇帝喜歡的靈氣!或者換句話說,她的家族太有勢力了,註定了她不能像趙昭儀那般平步青雲,後宮這一畝三分地的晴天下雨,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外面的勢力均衡。
  鳳陽宮是只有三夫人的品級才能入住的,趙昭儀現在有孕在身,又得皇帝的寵愛,依照這個態勢,誕下龍子之後,必然是要晉升夫人之列了。
  「聽說妳一直病著,沒讓御醫看看?」
  「看過了,這幾天一直在喝藥,弄得滿院子都是藥味。」莫蓉能走到這一步,取決於很多個意外,其中一個就是與這位衛淑儀的投緣。
  「咱們這種人,什麼都可以不好,就是身子不能不好!好好養著。」
  也許宮廷裡的女人沒有真正的友誼,但因為寂寞,所以不管什麼樣的友誼都成了一種寄託。
  踏著紅磚宮道,繞進自己的那一方小天地;龐朵愛菊,半個月下來,院子裡擺了不少盆菊,大的、小的、黃的、白的,也不知她是怎麼弄來的,看著就讓人心情舒暢。
  「見過陛下了嗎?」捧過一碗黑乎乎的湯藥,聞著就讓人皺眉,但是還是要喝。
  「除了趙昭儀,沒召見任何人。」多麼明智的君上,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眼下他要重用趙家人,別的人最好收斂一點,不要再上竄下跳!
  「東省來信了。」說這話時,龐朵的臉色有些不對。
  「……說吧。」
  「老太爺……怕是過不了這個冬了。」
  藥汁卡在喉嚨外,苦澀味竄得到處都是。
  六年了,離家時,她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還記得離家前祖父特地招她到廳裡,交給她六個字,「恭順,淡泊、千安」;那時她還不明白那六個字是什麼意思,如今再看,祖父對她是疼愛大過期待的,這六個字都是提示她要保重自己,平安大過一切。
  霜降前的一個午夜,趙昭儀順利為皇帝誕下了第四子,取名泰康,御膳房忙著給這位娘娘燉各種補藥,不禁讓其他宮妃嫉妒又自憐,陛下什麼時候這麼疼過誰?
  午膳的時候,崇華苑的餐桌上擺了一道讓莫蓉驚歎的小菜,苦菊,「御膳房忙成什麼樣了?」竟還做了這麼一道菜,怕是端給誰都不好吧,已經夠苦了,再來道苦菊,豈不更觸后妃們的霉頭!
  「這是奴婢自己做的,您這些日子虛火內升,這東西既清淡又清熱,就是名字不大好聽。」龐朵愛菊,真是愛到走火入魔了。
  莫蓉笑不可抑。
  此時正是午膳的時刻,宮道上很少有人走動,離崇華苑不遠的宮道上就更清靜了,唯有一大一小兩個人在閒散地晃蕩著,他們身後不遠處便是三四個穿灰衣的侍衛。
  魏國尚紫,以暗紫為尊,所以這一大一小的身分便不言而喻!除了當今皇帝陛下,還有誰敢穿著紫服到處閒逛!
  尉遲南,先帝第六子,二十三歲登基,在位已逾十年,軍機大動,雄心勃勃,頗有一番身為!尉遲一族源自塞北諸侯世家,戎馬得天下,所以歷來尚武,歷代皇帝都是高大魁梧、輪廓深明,這似乎成了尉遲皇族的一種血統標誌。
  那一旁的孩子便是尉遲南的第二子,也是最得他疼愛的兒子,生母便是尉遲南的正室,可惜誕下兒子後沒多久便過世了,只在皇后的位子上坐了兩年;此後,尉遲南一直沒再封后,據說是對愛妻太過思念。
  「林師傅哪裡不好了?」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
  「他整天讓兒臣背誦經書。」
  「治學須勤,小小年紀就想偷懶耍滑,以後如何堪當大任!」
  小傢伙望著父親,眨了兩下大眼睛,「兒臣知錯了。」
  「嗯,知錯就當改過,回去後跟林師傅致歉。」
  小傢伙雖有不甘,但還是點頭答應,「父王,兒臣能去看望弟弟嗎?」
  「當然可以。」
  父子倆難得有這份空閒可以聊這麼久,平時十天半個月也未必能見上一面,所以即使是肚子餓得咕咕叫,小傢伙也還是忍著,倒是身後的宮人提醒了一句:「陛下,午膳的時間過了。」
  尉遲南看了一眼兒子,再環視一眼四周,「這是到哪兒了?」這地方他鮮少過來。
  「稟陛下,往右就是梁昭華的齊悅苑。」在皇帝這兒能排得上號,叫得出名的也就那麼四、五個人,所以宮人一口便說出了梁昭華。
  尉遲南似乎並不怎麼青睞這個梁昭華,隨手指了指最臨近的一個小院落。

  ◎             ◎             ◎

  進駐崇華苑已經兩個月了,來過這裡的人不少,但能稱得上大人物的,數來數去也只有那麼一個衛淑儀;乍一聽陛下駕到,有那麼一刻,眾人都沒反應過來。
  「娘娘。」莫蓉剛要出門,卻被龐朵拉過去端看儀容;今年她們娘娘的運勢好,希望這次也能老天保佑!
  幾個女侍麻利地搜視了一番正廳後,皇帝也到了跟前。
  說真話,尉遲南真沒記起來這女子叫什麼,雖然是他親封的婕妤。
  男人都是食色的,尤其他這樣一個被養叼胃口的帝王,沒有十足的特點,很難讓他記住;只能說這女人不醜、乾淨……奇怪,他竟用了「乾淨」這麼一個詞。
  宮人跟龐朵交代了幾句,大致的意思是陛下今天要在這裡用膳,讓她趕快到御膳房傳話。
  「不用了忙了,就這些好了。」尉遲南開口打斷了宮人的話,順便看一眼低眉順眼的莫蓉,「有水嗎?」
  莫蓉抬眼,與他對視一下,很快點頭,讓身後的女侍端水讓他們父子倆淨手;自始至終,她就那麼一直站著,而他也沒讓她入座,直到一頓飯吃完。
  「這叫什麼?」指著桌上的空盤子,他跟兒子都喜歡這道菜。
  「稟陛下,這是苦菊,是我們娘娘親手做的。」龐朵打小就服侍先王的妃嬪,很伶俐。
  莫蓉在心裡暗笑,恐怕光憑這道小菜還不至於抓住這位皇帝陛下的注意力,很顯然,他根本就忘記了還有她這張臉,雖然是他親口晉封的。
  「不錯。」看著莫蓉的眼,半刻後道:「妳的祖父是東省的莫文博?」
  這話讓莫蓉一時微訝,他竟還知道她祖父的名字!「回陛下,是。」
  「寫了一手好字。」莫文博是東省刺史府的一名主薄,他記憶最深的就是他的字。
  「臣妾代祖父謝陛下的讚譽。」
  點頭。
  再無話可說。
  這是他第一次與她交談,但顯然她沒有給他留下多麼深刻的印象,即使他把她的午膳給吃了。
  美麗確實是有好處的,起碼它可以讓妳迅速脫穎而出。
  皇帝在崇華苑用了一頓午膳,一下子又把莫蓉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只是這次與上次晉升不一樣,這次驚動了幾位正當紅的妃嬪。
  莫蓉很榮幸地受到了趙昭儀、梁昭華等人的「關照」,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關照漸漸消隱;因為皇帝並沒有再去崇華苑,或許他早已忘記了這個會做苦菊菜的女人,畢竟他沒必要為一個不能打動他的女人留意太多。

  ◎             ◎             ◎

  魏國有祭芒神的習俗,上至皇帝,下到黎民;在大寒節氣的半個月後,魏帝移駕東山行宮,在這裡祭句芒神,這之後,百姓們才有權祭祀。
  不管祭奠有什麼意義,但對於後宮的女人來說,這幾日是她們難得能出宮門的日子,按照品級排下來,莫蓉恰好可以掛上個尾數,隨駕到東山行宮。
  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晚,於是走得也晚,大寒之後,老天結結實實下了一場大雪,以致皇駕出巡時,路兩旁還堆著厚厚的積雪。
  她怕冷,自從來到京都之後一直如此!魏都居西北,而她的故鄉卻是東省的最南,比鄰長河岸,不說四季如春,但絕對沒有這種酷寒;所以每到這個時節,她總是很少出門。
  今年的春寒尤勝冬天,清晨啟程,一直到傍晚才到行宮,下車時,天空又飄起了細雪。
  龐朵為她裹了一條最厚的斗篷,手腕處也套了圈兔毛織成圍筒,坐了一路車,雙腿早已麻木,站都站不穩,一不留神,手腕上的圍筒滾到了雪地裡;抬頭去看,卻見三個小傢伙正站在雪地裡看著自己,每人手上都攥著小馬鞭,英武可愛得很!
  這便是皇帝的三個兒子,最大的不過十歲,小的那個才五歲。
  莫蓉勾唇,對他們笑笑,釋放自己的善意,而他們卻看著她壞笑;最大的那個撿起了她的圍筒,伸手遞將給她,待她伸手去接時,他手一鬆,圍筒又掉到了地上,害她一個踉蹌。
  莫蓉沒有出聲責備,只是看著那位大皇子,就那麼看著他,直到把他看毛了,垂眉、低頭,她以為這是她的功勞。
  「你們師傅呢?」不想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問話,同時也讓她吃驚不小。
  尉遲南冷眉看著自己的三個兒子,在她的身旁站定,皇子的師傅們見勢也趕緊跟過來,一起聽訓,「晚宴你們三個就不用去了,一路上都是什麼樣子?你們幾個師傅回去也好好想想!」這三個小子乍一出宮,跟撒歡得野兔似的,他並不要求他們一點都不淘氣,但是身為皇子,在外面是要有所收斂的,不管年紀大小。
  三個小傢伙低頭不語,顯然晚上不能跟父親一起用膳是很大的懲罰。
  這下倒好,還沒怎麼樣,就先得罪了三個小祖宗,這筆帳他們肯定是記在她頭上的!瞧那三個小傢伙臨走前看她的眼神就知道。
  默默地蹲身撿起地上的圍筒,回身給他行禮,他只「嗯」了一聲,便踏雪而去;望著他的背影,淡笑,拍了拍兔毛圍筒上的雪片。
  如果命運不打算眷顧妳,那麼妳也不要硬去讓它眷顧,不相干也許過得更好。
  祭祀之前需要齋戒,所以在東山行宮的日子很平靜,因為沒有后妃會在這期間被召見。
  自從晉升為崇華宮的主人,莫蓉的人緣時好時壞,但因為她始終得不到皇帝的眷顧,所以並沒有太大的起落。
  入住東山行宮的次日,正是晚膳的時分,讓人驚奇的,前殿竟來了詔令,讓她過去……
  穿過幾道院門,再爬上十二階高的臺榭,到正殿時已有些氣喘吁吁,殿裡的宮燈很亮,比她那裡的要亮上百倍,一切都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而是站在角落裡的一個人影。
  她很少哭,即便是少時離家也沒哭太久,或者可以說她是個情薄的人;但時隔六年的今天,當她再次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時,眼角還是不自覺地泛起了水意……那是她的兄長。
  離家六年,她終於見到了家人,本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的。
  屈身向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行禮,待起身時,一白髮老者也向她行禮;她還記得他,東省治中王大人,也是她的義父,她便是頂替他的女兒進的宮。
  「外臣拜見娘娘。」今非昔比,今日的她早已不是莫府的小姐,這就是權勢的好處,可以站在高處看人。
  一番繁冗的禮節過後,她的視線不自覺地總會瞥到兄長那邊;十四歲離家時,兄長剛剛娶親,如今卻已蓄了鬍鬚,看上去與父親倒有五分的相像。
  尉遲南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從她進殿開始。
  如果說先前還不能記住這張臉,那麼現在他倒是應該可以記住了!這女人很恭順,但卻是裝的,也或許這種假裝本身就是為了引他矚目?畢竟她沒有耀眼的相貌讓他留意;如果真是這樣,倒也算是個聰明的,至少是讓他注意到了她!後宮裡的女人都有各自的生存之道,只要不出格,他樂意看她們展現自己的美貌與聰明才智。
  他給了他們兄妹交談的空間,即使那位兄長是個連品級都還沒有的小吏。
  「拜見娘娘。」莫函雖是兄長,但礙於君臣有別,依舊要向妹妹行君臣大禮。
  看著跪在自己腳下的兄長,一種難以名狀的苦楚在她心底瀰漫,這就是嫁入帝王家的悲哀。
  「哥,快起來。」
  兩人都站定,看著彼此卻突然不知該從何說起,分開太久了。
  「哥哥怎麼會到京都來?」
  「我是替祖父隨王大人進京的,他老人家的身子不適合長途跋涉。」依舊的拘謹,儘管是自己的妹妹,可畢竟是皇帝的妃嬪,多說、少說都怕不妥。
  莫蓉看了看四周,這裡是偏殿,本站了兩、三個宮人,但他們進來後,宮人便陸續出去了,「王大人這個時候進京?」也只是隨口一問,畢竟這個時節各省都該忙著祭祀、春耕,一般的外省官員鮮少會在這個時候入京朝拜。
  莫函靜默了半下,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卻似乎又不知道該不該說。
  「哥?」她知道他還是擔心自己的話多、話少的問題,「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

  ◎             ◎             ◎

  只一刻之後,這場兄妹相見便匆匆結束。
  兄長帶給她的消息算是好事,說是父親升了職,兩個叔叔也後補了職位,都是她的緣故,只是祖父有些擔心她的處境;王大人這次藉故進京,有一大半原因是衝著她來的,無非是想借著她近來的得寵,與皇上的關係拉近些。
  她知道自己的地位,依現在的情況看,被寵幸恐怕都是件難事,更別說得寵了,勢必是要讓東省的官員們失望了!歎息,轉身……
  尉遲南就站在門口,奇特的光影交接,讓他的影子一直拖到她的腳底。
  「臣妾告退。」低眉順眼,很誠心的表現。
  他沒讓她起身,就那麼半蹲著,他似乎就是想看她能撐到什麼時候?
  「貞化三年入的宮?」他問,就那麼倚在門邊,並不讓她起身。
  「回陛下,是的。」
  「家裡有幾個兄妹?」
  「一個哥哥、兩個弟弟。」腿很痠,但是不能起身。
  「就妳一個女兒?」
  看著她硬撐的樣子,他覺得挺有趣味;一個哥哥,兩個弟弟,可不就她一個女兒!
  「回陛下,是的。」
  點頭,抬步走過來,在她的身側停住,「妳兄長才學不錯。」剛剛在正殿與他談了幾句,回話很機敏,也很在點上。
  「謝陛下誇讚。」
  從他的角度看,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長長的睫毛,以及白皙的頸子,還不錯,起碼還算有優點,「朕打算……讓妳的兄長去東省的『華水縣』任職,主管那裡的倉穀之事。」
  聽到這兒,莫蓉的心咯噔一下提到嗓子眼;華水一代是東省的錢糧之地,每年東省近一半的上繳皇糧都是出自那裡,這麼個富貴窩,搶破頭都想往裡面鑽!她的兄長只是個連品級都排不上的小吏,如何擔當得起這種職位?
  他、是在跟她說笑嗎?
  抬頭,但很快又低眼,因為不想讓他看出來自己的驚訝,「臣妾謝陛下。」
  這麼大的恩澤值得雙膝跪倒,也正好緩解一下她的腿痠。
  但……他沒打算讓她五體投地,而是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莫蓉反射性地想抽開,卻發現不該抽開,他不就是她的男人嗎?她的身子微微顫動,這畢竟是六年來她第一次靠這男人這麼近,潛意識裡,她是抵抗的,可理智告訴她,不行!
  他的雙手環過她的腰,因為她的反應讓他覺得有趣。
  封賞她的兄長其實與她的關係並不大,這只是朝堂上一些必要的調動,他需要及時控制華水縣的倉穀,為即將到來的西北戰事囤積糧草;正在想那位子上該擱置一個什麼樣的人才好?這個人不需要多大的才能,但一定要忠心……他想她的兄長起碼在一、兩年內應該是能勝任的,而且其他人也不敢輕易動他,畢竟莫函怎麼說都是他的大舅子不是?
  「陛下,明天是大祭。」他在她頸子上啃咬著,讓她不得不出言提醒。
  現在可還在齋戒,他的這種行為是逆天的!
  唇片停在她光滑的頸子上,「記住,只有朕能說『不』。」
  是了,他是天子,只有他能說不!
  那一晚,她的頸子上被咬出了許多青紫後,他才放她離開;對著鏡子看了很久,她不知道他突然的轉變是為了哪般?她只知道,與他親密會讓她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她也不知道,她身上那種澀澀的香氣讓她的男人記住了她。
  這麼說來,她還是有特點的。
  二十歲,這年紀並不算大,但在皇帝的女人中算是大的了!現下正受寵的趙昭儀,也不過才十九歲,更別說那些年輕的;莫蓉並不擔心自己的處境,畢竟皇帝都是貪新鮮的,三、兩天過去了,也許就會把她給忘了!
  在這深宮大院待了這麼多年,有多少事能看不明白呢?不管妳多麼受寵,遲早要落個下堂的結果,而她所擔心的,是自己這身分給家人帶來麻煩,尤其兄長現在坐的那個位子,很可能會帶來殺身之禍!一個單槍匹馬的人去挑釁魏國的政治利益中心,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一旦出現差池,皇帝會犧牲誰?明顯是她的兄長。
  本來淡漠的心被這場祭祀給攪亂了。
  「娘娘,真要擔心的話,不如寫封信給大公子,交待他一聲。」從東山行宮回來近半個月了,莫蓉始終為這事擔心,龐朵自然是清楚的。
  「哪那麼容易?這信萬一落到別人手裡,豈不更招人口實?」再說大哥也未必需要她的提點,這情形他肯定也是清楚的。
  今日的崇華苑依舊如往常那般的清靜,天氣暖和了許多,正適合把被褥拿出來曝曬,順便也打水清洗一下自己。
  傍晚時分,龐朵剛幫她把半乾的長髮梳到背後,不致妨礙用晚膳,皇帝那邊便傳來了口諭,讓她甘露宮伴駕。
  這消息可真是破天荒的,皇帝讓她去伴駕,這可不就是要被寵幸了嗎?她該謝天謝地讓她終於熬出頭才是,怎麼心裡卻那麼害怕呢?而且還帶著絲絲的不情願。
  龐朵她們幾個倒是興沖沖地忙活了大半天,沐浴、更衣,儘管她才剛剛沐浴過,還是不得不重洗一遍,像是街市上待宰殺的豬仔。
  下了宮駕,宮人給她打開了大殿旁的側門,殿裡依舊的明亮如晝,他正坐在案旁看卷冊,看上去很投入;宮人們陸續退了出去,沒多會兒殿裡便只剩下他們兩人,一個認真讀卷冊、一個站在階下候旨,都很靜默。
  「哦,到啦。」他忽而抬頭看到她,才發現她已經到了,便放下手中的卷冊,仔細打量了一番階下這個被清洗乾淨的女人,乾淨的長髮、乾淨的臉蛋、乾淨的周身。
  確實如他所料,沒有改變,看來是個不喜歡用脂粉的女人。
  這種人不是太自信,就是過於自卑!但用到她身上,他倒猜不出她是太自信還是太自卑?表面上看應該是後者,但她的眼睛裡卻不是這麼說。
  「過來看看,妳兄長的第一份奏摺。」
  「臣妾不敢。」那奏摺豈是后妃們能隨便看的?至少她還沒被寵到那種程度。
  手在空中停滯半刻,忽而一笑,起身下臺階,來到她的身前;她的個頭不高,所以很容易俯視,「怎麼,不甘願來這裡?」他記得也有兩個后妃開始時這麼忸怩,似乎不情不願,他不知道那是真心、還是為了作戲給他看,不過倒是挺有趣。
  「宮裡的規矩,后妃不得干政,故此……」驚呼被咬在了嘴裡,因為自己被抱了個緊。
  「那些規矩沒多大用處,若皇帝爭氣,后妃又如何能干政?如果后妃真的干政了,那規矩又如何阻擋的住?」就那麼將她抱了個滿懷,挺舒服的,纖穠適宜,他需要在這個時候寵幸她,算是幫她那個宮外的哥哥在華水站住腳跟,不過看上去這女人也值得他的寵愛,至少她是聰明的知道如何讓他對她感興趣,「進去吧!」
  示意了一下內殿,他還要把案上的奏摺看完。
  有點逃跑的意思,在她來說。
  抵在內殿的牆柱上,看著朦朧的燭光,她以為這六年已經讓她習慣了這座大院子,可現在看來,並不是那麼回事;她一直很享受不被人重視的日子,那並不是因為她看淡了,而是因為她自認不會像那些爭寵的女人,整天過著沒有明天的日子!她覺得自己這種選擇更好,而且她天生沒有與人攀比的本錢,這也是她選擇沉寂的一個原因,並相信這種沉寂對誰都好。
  可現在看來,事情並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生活總會碰上很多的意外。
  內殿裡燃著薰香,沁人心脾,每一處都是精緻的,就像他的那些女人們,每一處都可以讓人欣賞半天,但每一處都透著與自己的格格不入。
  「要看到什麼時候?」不知何時,他站到了門口。
  低下眼瞼,不知什麼原因,她不大喜歡與他對視。
  走到床榻前,他張開了雙臂,看樣子是要人幫他寬衣;看了一圈內殿,沒有一個侍女,看來是她要做的事,走上前幾步,細細地忙碌了起來。
  屋裡很安靜,偶爾有宮燈的跳躍,以及細碎的脫衣聲響,再者就是女人圍著男人轉動的燈影恍惚著;這景象在這間房子裡發生過多少次?恐怕連他也不知道吧!她有些想笑,看來她始終還是脫不了俗、清高不起來。
  他就那麼鬆鬆垮垮地半躺著,看她怎麼給自己寬衣解帶。
  背過身,她還是有這權利「羞赧」吧?
  「過來。」他這麼吩咐著,同時起身將她圈到了自己身前,並伸手解她胸口的衣帶,讓她吃驚不已……他們這位皇帝老爺竟也幹起了奴僕的事來!
  「如果害怕,就閉上眼睛。」看上去她對於這第一次,顯然是充滿了恐懼,倒是可以理解的,在殿門外,他是個權傾天下的帝王,可在殿內,他還是會盡職做個稱職的丈夫。
  宮燈很柔和,照得她的肌膚發亮……
  周遭都是那麼安靜,她不得不用力咬住唇瓣,不想出聲,尤其在這裡,也許沒有人會覺得委屈吧,可她卻覺得有些;她曉得他並不是真的看上了她,也許只是因為想讓她的兄長在那個職位上更有底氣,才會招幸她,多可悲的現實!皇帝床榻上的這點事,卻是朝廷上力量對抗的風向走勢,她甚至還不及那些以色侍君的女人!她們畢竟還算是得到了君王打心底裡的喜歡,儘管那可能只是一時的。
  直到他出去後,她才發現自己哭了,她挺恨自己的,有什麼好哭的?
  他招來了侍女,服侍她穿衣梳洗。
  「娘娘,若真是疼得厲害,奴婢給您熬碗藥送去宮裡。」侍女進來時,還能看見她眼角的淚痕,自然知曉是怎麼回事,頭一回經歷這種事,是有人會疼得難過,儘管在皇上面前流淚的很少,但也是有的。
  「不必了。」裹好斗篷,盡量把身體縮在斗篷之下,正打算出門,卻被侍女喚了一聲。
  「陛下賜娘娘步搖一支,娘娘看喜歡哪一支?」能得賜步搖的可並不是太多,除非是皇上寵愛的,這之前也只有趙昭儀她們幾個特別的,才會在未誕下龍子龍女前獲賜,看來她的眼淚流得還算值得,竟給了她這麼大的賞賜。
  隨手從侍女手上的盒子裡取了一支不特別鮮豔的,戴著也不會太過招人眼。
  按規矩,妃子不能與皇帝同榻過夜,過了點是要自行回宮的,雖然也有賴在這裡到四更底的,可那也要看是誰,何況現在她巴不得趕快回去。
  「臣妾退了,謝陛下賞賜。」福身,手裡攥著他賞賜的步搖,長髮就那麼柔順地披在背上,臉頰還有些酡紅,許是剛才的激情還沒有退乾淨。
  「李琛,到裡面拿條披麾。」低著頭,正在寫東西,也沒有抬頭看她,但這個女人怕冷的,而且手腳都是冰涼的,窩在被子裡良久才會暖和起來,這麼大半夜要從甘露殿回那麼遠的崇華苑,不凍出毛病才叫怪了。
  李琛是尉遲南的隨侍太監,聽完這話,沒一會兒便把皇上披麾放到了莫蓉的手上,侍女趕緊動手換掉她身上的那件斗篷。
  自始至終,他都沒再抬頭。
  他的披麾很暖和,似乎可以將她從頭到腳包起來一般。
  這是平靜的一夜,也是不平靜的一夜;這一夜她失去了些寶貴的東西,同時也將引來難以估計的嫉妒!她是特殊的,因為皇帝不光賜給了她步搖,還給她披去了他的毛麾,這讓其他后妃們情何以堪?一個沒有家世、沒有姿色的女人,憑什麼能得到如此的賞賜?
  女人是大度的,因為她們接受了千百年來的不公,同時也是易妒的,因為她們要跟其他女人爭搶那千分之一的疼愛;不要怪誰太奸險,只因世道若此。
  裹著厚厚的毛麾,倚在木柱上,她很累,身子也開始忽冷忽熱,原來臉上的酡紅並不是激情的殘餘,那只是發熱的前兆;大冷的天,連續沐浴兩次,她又生性畏寒,加之東山行宮的一路奔波、記掛家人的愁緒,怎能不病?
  這京都的惡寒,她能抵得住多久呢?

  ◎             ◎             ◎

  後宮爭鬥是不可避免的,它不光關乎到后妃們最直接的利益,很多情況下也關乎著后妃家族的興盛衰落。
  眼下最當紅的,莫屬剛誕下皇四子不久的趙昭儀,不光年輕貌美,肚子也爭氣,只是一場祭祀下來,似乎改變了些什麼;因為休養身體,她沒能跟去東山行宮,結果倒被些無名小卒給佔了先機。
  趙昭儀,閨名趙又欣,趙家祖上曾出過兩任宰相,可以說家學淵源、勢力不淺,但勢力再大,也抵不過時間的縱橫,家道中落是一個不可逆轉的真理。以致不得不靠這種裙帶關係來挽回些什麼,好在皇上隆恩,垂憐趙家,不光趙又欣得寵,趙家的男丁也日漸被重用。
  可一場祭祀下來,皇上竟然破天荒地提拔了一個籍籍無名的莫家,這是誰也沒辦法相信的,這還了得?一個無品的小吏,竟能三級跳到如此重要的位子上,皇上未免也太過寵這莫家了!朝官異議,後宮也不服氣,一場風波註定難免。
  莫蓉自從被召入甘露宮後,便是一場大病,這場病來得及時,給莫蓉避免了一些更加激化的矛盾,起碼皇帝不會召幸一名病中的后妃,也就不會惹來更多的豔羨。
  這一日,衛淑儀剛走,崇華苑便迎來了一位稀客,趙昭儀;孕育皇子的緣故,讓本來纖細的身段豐韻了不少,但依舊的美麗,美麗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它只賜給幸運的人。
  莫蓉不得不再次從床榻上起身,暗自在心裡替尉遲南不平,她這樣一張病中蠟黃的臉,與趙又欣那張紅暈美麗的臉,如何能比?真是可憐了她們的皇上,竟還會召幸自己。
  一番禮數的繁冗,兩人入座,兩人的交談並沒有莫蓉原先想的那樣,充滿了尖酸刻薄的試探與爭風吃醋;說心底話,若不是因為共侍一位皇帝,她倒覺得這位趙昭儀是個不錯的女子,只可惜這後宮院牆裡,誰也說不準誰是什麼樣的人,只能防。
  「我聽說莫姐姐吃不下東西,這是小妹自娘家帶來的一味藥補方子,試試看受不受用?」幾句交談之後,趙又欣便讓侍女遞了張方子過來,龐朵代為收下。
  莫蓉說罷感激的話後,便咳嗽不止,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命就快咳沒了,這副樣子,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個命長有福的。
  也真是湊巧,沒等半刻,皇上也過來了,這還是自甘露宮那晚,第一次來她這裡,可不就跟趙昭儀遇上了,她是打心底裡想看他的表現。
  很顯然,在這裡碰上趙又欣,他並沒什麼驚奇,倒是趙又欣極為懂事,拜見過後便起身辭去了,並不影響他們的交談。
  她並沒有試圖去隱藏自己的枯槁病容,不管後天怎麼努力,一下子變得傾國傾城,連戲文裡都沒這種唱法,何必忸怩作態地讓人更厭棄呢?
  「想吃些什麼,儘管去御膳房吩咐。」端坐在正位上,他把玩著茶杯的底座。
  頷首,不太想多說話,這一天接待了太多客人,實在是體力透支;出奇的,倒是唯獨對他沒什麼耐性……也許是覺得他太不真,其他人來探視雖然也不真,但她們的目的都很真。
  「對了,妳的兩個弟弟多大了?」
  看他一眼,實在想不通他突然對他們這小小的莫家怎麼那麼有興趣,「稟陛下,臣妾的兩個弟弟是孿生,今年十七了。」
  「叫什麼?」
  「三弟、四弟名諱分為漢陽、平奴。」
  「漢陽、平奴?」
  「是,他們出生時,恰是梁老將軍平定漢陽奴亂之時,因此祖父便給他們起了此名。」
  「聽說妳這兩個弟弟自小習武?」
  「是,他們生下來便體弱多病,三歲時,父親便請了師傅教習武藝,但求身體無恙。」她離家進京時,他們不過才十多歲,依舊的瘦弱,也不知道這些年長成了什麼樣。
  「嗯。」聽完她的話,他只是點頭,什麼也沒說,倒是讓她百思不得其解;她這兩個弟弟都還年輕,也從沒任過什麼官職,就算他想提升,怕也沒那麼簡單!何況,他為什麼這麼急匆匆地提拔他們莫家的人?朝廷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他這麼急不可待?
  也就是在莫蓉這場大病之後,家裡再次傳來了口信,說是莫漢陽、莫平奴兩兄弟授命進入御林軍,當然,只是身為兵士的身分。
  果然,他們莫家要飛黃騰達了,只是為什麼呢?

  ◎             ◎             ◎

  暮春之後,天氣漸漸濕潤了些,使得莫蓉皮膚乾癢的毛病不藥而癒。
  三個月了,她不曾再得到寵幸,宮裡的規矩,病癒的后妃,不能那麼快被召幸,以免把晦氣傳給龍體!當然,她也知道他不會那麼快記起她,多少溫潤如水的妃嬪可以挑選,幹嘛非召她這個榆木疙瘩,不但容貌平平,連性子也平乏無奇,只會一味地應聲。
  趙昭儀仍舊是被寵愛的,只是晉升夫人的事遲遲沒有消息,不免讓人好奇,一個籍籍無名的莫家,皇上都能如此厚愛,怎麼偏對趙昭儀刻薄了起來?
  臨到初夏,莫蓉才再次見到她那位皇帝相公,這次不同,沒有讓她興師動眾地大老遠跑去甘露宮,倒是他紆尊降貴地過來了崇華苑;因為事先沒通知,所以弄得大家手忙腳亂。
  一進門,尉遲南便聞到了一股清冽的桂花香氣,而她也正穿了一身鵝黃的宮衣,與這香氣倒是相得益彰!
  就是說嘛!女人還是要學會怎麼裝扮自己才對。
  今天他是直接從城外的御林軍過來她這裡的,看得出眉宇間有幾分喜色,都是因為她那兩個弟弟的表現極佳,才讓他記起了她!一入宮便過來了,倒也湊巧,她這身裝扮跟這滿屋子的香氣很得他的心。
  「過來。」也許是他習慣了這麼招她,不容置疑的。
  龐朵等人悄無聲息地退到看不見的地方,而她就那麼坐到了他的旁側,順手給他倒了杯剛沏好的綠葉茶……他不喜歡花茶,她聽說過,也許是誤聽,但還是照舊記了下來;沒必要去探視他的真正喜好,隨大流、不犯錯即可。
  「來京都這麼多年,想家了吧?」端起綠茶,順道問了她這麼一句。
  該怎麼回答呢?「有些掛念。」
  「往年宮裡也有探視,怎麼就沒見過?」他是允許他的女人有一些破例的自由的,比如節氣時與家人見個面。
  怎麼說呢?難道告訴他,那些規矩只是給受寵的宮妃的,她們就算請求也是白費?當然不能這麼說,「臣妾的娘家離京都太遠,路途坎坷,多有不便。」她這話倒像提醒了他什麼,讓他陷入了半刻的沉思。
  因為她這句話,讓他記起了東省與京都之間還存在著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路途崎嶇,非要痛下狠心修出一條大道不可!這樣不但便於調兵,更適合糧草運送,畢竟東省是僅次於南江的第二大糧庫,「如果想見,過幾天讓漢陽、平奴進宮一趟,妳們姐弟三個也可以敘敘家常。」
  這是迄今為止,她所得到的賞賜中最讓她欣喜的一個,嘴角抑制不住地上翹,「這恐怕與禮數有些不合。」畢竟不逢年過節的,兩個兄弟大模大樣地來探視,豈不落人話柄?
  她還是要為家人的安全擔心,太過士氣高漲,對他們莫家來說只是壞,沒有好,畢竟他們在朝廷裡沒有任何根基。
  「還記得朕對妳說過什麼?」
  是的,在東山行宮他說過,一切都是他說了算。
  「謝陛下。」這次她是真心謝他。
  還沒等她起身,李琛便進門來,說是皇四子有恙!
  身為父親,他當然要過去看一看,明顯是不能留在她這裡了。
  在乎嗎?她當然要在乎的,只是不能讓他知道那是假裝的;畢竟他給了她一個天大的賞賜,她當然也要讓他知道,她是為他感動了!
  笑,第一次給他,伴著清冽的香氣,倒讓他有些迷糊,這女人還會笑得這麼……有香氣。

  ◎             ◎             ◎

  說起來,這也並不算違了規矩,漢陽、平奴這兄弟倆是以侍衛名義跟隨御林軍統帥進的宮,而恰好這一日莫蓉被召幸,正好一方還沒走,另一方才剛來,就這麼「碰」上了。
  莫蓉想不到的是六年前那兩個調皮搗蛋的胞弟,如今已經長成了大人,往她面前一站,還真不敢貿然相認!莫家人的長相都很秀氣,男子也是一樣,就像她的兄長莫函那樣;不過這兩個弟弟倒真是異類,興許是外祖父那邊的遺傳?莫蓉的外祖父是行武出身。
  「二姐!」兄弟倆齊齊奔了過來,根本沒有顧忌這裡是皇宮大內,而他們這姐姐是皇帝的妻子,莫蓉不自覺地掃視了一下四周,幸虧只有龐朵在。
  「都長這麼大了!」想笑卻又想哭。
  「二姐也變漂亮了,我剛才還跟平奴嘀咕,那個站在拱門口的漂亮女子,難道真是我們二姐?」
  依舊那麼有活力的兄弟倆,讓莫蓉欣慰不已。
  為了避諱宮裡來往的侍女、宮人,龐朵引他們到了甘露宮外的一處偏殿的耳房。
  「在御林軍裡一切都還好嗎?」她一直都擔心這兄弟倆還年輕,不懂得為人處世,一旦惹了什麼麻煩就壞了。
  「沒什麼不好,總比在家裡讓父親整天教訓的強吧。」漢陽伸手從茶盤裡端了熱茶,咕嘟嘟灌了下去,在前殿站了足足一天,連口水都不能喝。
  「爹娘跟祖父可好?」去年家裡的消息說祖父似乎不大對勁,她一直擔心到現在。
  「立春之後,便好多了,我們進京之前,他都能下床了。」
  聽到這些,心中不免放下一個重擔,「聽說前些日子,皇上親口升了你們倆的職?」這些還是後來從別的宮裡流過來的,她的消息一向很閉塞。
  兩人互看一眼,不約而同地點頭,因為皇上臨時督軍,軍中進行了一次針對西北匈人的演練,他們兄弟倆拔了頭籌,皇上姐夫一高興,就晉升了他們一個小官,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管怎麼說,既然得了皇上的恩寵,就要好好效力。」
  她就是擔心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胞弟捅出什麼簍子來,他們比不得大哥知道進退,滿打滿算,今年也不過才十六歲多;幼時身子弱,家人也不捨得太過嚴厲,到後來,父母年紀大了,對他們的管教也是力不從心,看這年輕氣勢的樣子,她就難放心。
  兄妹三人聊了沒幾句,龐朵便進來稟報,皇上下朝了。
  漢陽、平奴不得不告退。
  「等等。」見他們兄弟倆出門,不免快走幾步追上去,整了整兄弟倆領口的紅巾,一切想做的交待全都化作無言,只能看他們莫家的造化了。
  尉遲南站在拱門口,遠遠地望著這一幕。
  她還是有感情的,至少對她的親人。
  夜半三更,寢臥內一片昏暗,莫蓉慢條斯理地拿開他摟在她腰間的手臂,門外已有提示,該是她離開的時辰了,一切動作都是輕聲捏手的,就怕攪了他的好夢;好不容易抽開了半截身子,卻不想他翻了個身,剛剛那一切等於白費,不免讓人氣餒!
  接下來連試幾次,依舊是這種情況,她不免懷疑他已經醒了,趁著朦朧的光線,她仔細瞧了瞧他的雙眸,仍舊閉著的,看來是存心想戲謔她。
  「就這麼急著走?」果然,他開口了。
  「陛下,四更底了。」
  這時外面的李琛正好在輕擊門環,也是提示莫蓉該起身了。
  尉遲南輕咳一聲,外面的擊環聲陡然停滯,沒過一會兒又來了,莫蓉趁著他坐起身的空檔,抬腿下床;也不知道哪件事惹了他的脾氣,他竟逕直坐起身,赤腳走出寢殿,拉開門,倒把李琛嚇了一跳。
  「陛下……」趕緊低頭躬身。
  還好他止住了怒氣,甩袖子出去,一圈的宮人、侍女圍著他團團轉。
  一刻之後,侍女給她略微收拾了下儀容,這才出來與他告退;而他依舊冷著一張臉,也許是沒睡足、也許是因為她不聽話,總之對她愛理不理的。
  「回來。」待她走時,又把她叫了回來,居高臨下地那麼俯視著她。
  她不明白他把她叫回來做什麼?就這麼瞪眼?還是想發洩他的怒氣?
  他抬手,莫蓉下意識地閉了下眼,也只是那麼一瞬,但他的手並沒有落到她的身上,而是指了指自己的領口;好一會兒,她才知道他要她做什麼……原來紫袍的領口還有一粒盤釦沒扣,是讓她親自動手。
  踮起腳跟悉心幫他扣上,嘴角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笑意,這是她第一次發現這個已過而立之年的皇帝,身上竟還有這麼天真的一面!
  「臣妾該回去了。」扣完盤釦,退後一步,與他相視,只剛剛那麼一瞬間,她才覺得他們之間有那麼一點夫妻的感覺,即使不愛,但很親暱!就像這天下間很多的夫婦一樣,搭著伴過下去。
  只是一轉身,望見殿門外那尊宮車,又將她拉回了現實;這裡終究還是皇宮,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庭院,而她身後這個男人是權傾天下的帝王,不是鄉府裡哪個不知名的小男人。
  四更時分,夜空依舊的星羅棋佈。
  她今生還能走出這宮牆圈出來的一方天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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