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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折】冷宮帝姬《上》

蓮成的身世是宮裡不能言說的秘辛之一。生母難產而逝, 留下不是皇家血脈的她;四歲時,身世揭破, 灌下毒酒僥倖不死,卻被丟到冷宮自生自滅。 九年後的一場邂逅,陰錯陽差下讓應帝對這個狡黠的女孩兒上了心, 待得知這是那個當初頂著他長女名義出生的孽種! 應帝本著「我看上的,就是我的」這個念頭,將之佔為己有, 不料竟情根深種,不可自拔。

會員價:
NT$1446.5折 會 員 價 NT$144 市 場 價 NT$220
市 場 價:
NT$220
作者:
玄月兒
出版日期:
2011/05/19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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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玉碟上,她是早夭的嫡長公主;可是此刻,她在龍床上,美目妖嬈。

蓮成的身世是宮裡不能言說的秘辛之一。生母難產而逝,
留下不是皇家血脈的她;四歲時,身世揭破,
灌下毒酒僥倖不死,卻被丟到冷宮自生自滅。
九年後的一場邂逅,陰錯陽差下讓應帝對這個狡黠的女孩兒上了心,
待得知這是那個當初頂著他長女名義出生的孽種!
應帝本著「我看上的,就是我的」這個念頭,將之佔為己有,
不料竟情根深種,不可自拔。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蓮成站在長長地佇列的後面,秀女的站隊是很有講究的,排在最前面的秀女,往往都是宮裡各位娘娘的親戚,其後是朝廷裡達官顯貴或累世承恩的家裡的姑娘,最後面則是全國各州縣選上來的秀女。
  廣場正中央坐著內廷幾萬名太監的第一把交椅,大內總管,蕭泉;經過了昨日內監留牌子的秀女,婀娜地走過蕭公公的面前。
  「高,矮,胖,瘦……」就這麼幾個字,就打發了千里迢迢來選秀的女子。
  終於輪到蓮成了,蕭泉的眼往她身上輕輕一掃,「過!」
  這一日,淘汰了三千秀女中的一半,留下的明日再繼續篩選。
  蕭泉起身往乾元殿行去,門口值日的太監入內稟告;未幾,應帝將他宣入內殿。
  「來了?」應帝不待他站起,便問。
  蕭泉躬身應答:「回萬歲爺,來了。」
  「接下來是什麼?」
  「明日由內監拿尺量手足,然後讓秀女們行走數十步,去其腕稍短、趾稍巨者,舉止稍輕躁者;後日由穩婆引入密室察其貞潔;餘下的在宮中生活一個多月後,再根據其性情、言行以及萬歲爺的喜好,選出三、五十人為妃嬪或者配給各皇子、皇孫、王公、大臣。」
  「都安排妥當了?」
  「萬歲爺放心,不會讓小貴人受丁點委屈。」

  ◎             ◎             ◎

  秀女們經過幾天的選拔,都略略有了疲態,但又都有些興奮。
  宮中楊婕妤的妹子是這次入選的熱門人物,所住的房間也比別的秀女規格要高,太監們得了好處也處處逢迎,楊氏漸漸便有了幾分趾高氣揚。
  「高公公,我不明白,為什麼啞巴也能選進來?」今日所有留下的秀女分配房間,蓮成單獨住了最邊的一間,楊氏有些不高興,那間屋子雖然偏了一些,但景致十分宜人。
  「楊小姐莫惱,誰讓人家長得像貞皇后呢?州縣特別選上來,特旨留下的。」
  貞皇后是應帝原后,十六那年難產身亡;楊氏曾聽姐姐說過,應帝書房至今掛著貞皇后年少時的畫像,「真是好命,哼,充其量不過是個替身!」楊氏見蓮成走過,刻意高聲。
  蓮成與她錯身,腳步不停,回到自己的房間,不見陪自己入宮的莊姑姑,蓮成也懶得點燈,走到床邊坐下;挨身竟不是鬆軟的床榻,是一具溫熱的軀體,蓮成彈跳而起,被兩隻手攬坐下去。
  那人親暱地在她耳邊說:「是朕。」又抱怨:「這樣子都聽不到小蓮成出點聲音。」
  蓮成被按坐在應帝腿上,臉被他扳了過去看,「蕭泉那傢伙說妳瘦了,朕方才抱一下,覺著肉反而多了一些,那老小子眼花了。」
  應帝把頭埋在她頸間,「真是麻煩,明知道蓮成就在宮裡,卻看不到,朕忍不住了;小東西,這幾個月有沒有想過朕?」
  看蓮成的頭紋絲不動,應帝捏捏她的脖子,「一句好聽的話也不肯給朕,枉費朕為妳相思難耐。」
  抱著她這麼靜靜坐著,就覺得心裡缺失的一角被填平了;蓮成溫順地坐了一會兒,感覺腹中飢餓,遂伸手推了推應帝。
  「是了,朕還帶了蓮成愛吃的糕點。」應帝放她起身點亮燭火,桌上果然有一個食籃;蓮成逕自打開,取了一塊香芋酥食用,一連吃了三塊,吃完看應帝坐在身側,一臉哀怨地看著自己,把碟子推到他面前。
  「小沒良心的,就顧著吃。」一面伸手把她臉上的屑刮下。
  蓮成用手語比劃著,你怎麼來了?
  應帝氣笑了,「我怎麼來了?我看妳來了。」說罷一把抱起蓮成,走進內寢。
  蓮成望著眼前的人,四歲之前,自己叫他……父皇。
  期間,蓮成幾度睡去,又被他用種種方法喚醒,竟是……一夜春宵;直到天將明時,蕭泉在外輕喚:「萬歲爺,該起了!」
  應帝把被子給蓮成拉好,這才起身離去,「妳再睡會兒,午後朕在乾元殿召見妳。」蓮成含糊點頭,翻身睡去。
  出到門外,應帝對著莊姑姑叮囑:「記得喚她起來用膳,莫誤了時辰。」
  莊姑姑連連應是,方才蕭泉已經囑咐過了;待應帝一行消失在晨霧中,她才一哂,「一天、半天都等不了。」
  戌正時分,應帝在乾元殿召見了新進秀女方蓮成;豔羨者有之、冷眼旁觀者有之。
  應帝批完所有奏摺伸了個懶腰向後一靠,「本說帶妳去看御花園的芍藥,結果來了八百里的加急奏摺,委屈小蓮成陪朕枯坐了。」
  蓮成比劃,無妨,我在看書。
  這側殿她也是待慣的,只是進來的時候,看他那麼正大光明的把自己的畫像掛在這裡,吃了一驚。
  「來,陪朕出去走走。」應帝把她手裡的書卷抽走。
  「萬歲爺,太子求見。」蕭泉的聲音。
  「不見,只不過是為了朕貶了太傅的事。」衣袖被蓮成拉動,低下頭去,「妳想見他?」
  蓮成點頭;十一年不見,弟弟,你可還好?幼時,二人同在貴妃身邊長大,一同遊戲,直到……
  「兒臣參見父皇。」頭戴金冠的太子晏跪倒在地,察覺到一道打量他的視線。
  「起來吧,來見見你的新母妃,這是朕的蓮妃。」
  太子直起身子,走到蓮成面前,抬手一揖,「兒臣拜見蓮母妃。」
  蓮成一愣,微微側身避過,回了一禮。
  「父皇,兒臣的太傅年事已高,還請父皇開恩,准他回府與家人團聚。」
  應帝想起那個在朝堂上頂撞他的老學究,不耐地揮揮手,「去辦吧,叫他不必來謝恩了。」
  太子沒想到這麼順利,太傅為了他直言犯諫,惹得父皇龍顏大怒,他來了兩次都沒有今日順利,不由得大喜過望,「兒臣替太傅謝過父皇,兒臣告退。」太子退了出去,藉轉身之機不著痕跡地打量了蓮成一眼;他也聽人說了,有一個酷似先皇后的秀女,是被州縣特意選送而來,想不到爬得這樣快,其他的秀女還在觀察性情、舉止階段,她已直升妃位。
  蓮成搬進了新的住處,棲梧宮;宮中一應太監宮女都是蕭泉親手挑選的,「娘娘看看這些擺設還有沒有哪處不滿意的?奴才再安排。」
  蓮成比了句,很好,多謝。
  確實很好,這棲梧宮臨水而建、靈韻飄緲,居室內牆上一大扇鏤空雕花圓窗正對湖景,一張紫檀卷草紋長案靠窗而置,案上只擺了一盆白色的醉杯碗蓮,品種珍稀、清香宜人;案几側面是紫檀欞書架,上面擺放的全是蓮成最喜翻閱的典籍;書案上擺的是文房四寶,筆架上掛著樣式材質各異的幾枝毛筆,每枝都是做工精細、材質珍稀,堪稱珍品。
  其他各樣傢俱、器物錯落有致地擺放在各處,盡顯雍容富麗而不覺半點凌亂逼仄;垂地簾後是一張鈿花鳳紋四柱架子床,四周均掛了純色軟紅羅帳,正面用獸面金鉤輕挽著,露出床上成雙的玉枕錦被。
  自得蓮妃,應帝十日裡有七日宿在棲梧宮,闔宮上下皆知蓮妃乃應帝新寵。
  因蓮妃好靜,應帝不讓眾人去棲梧宮打擾;這個月的初一,一早,眾妃嬪參拜了皇后並未離去,聚在一處閒聊,等著要見一見這個對手;應帝待宮裡妃子向來公平合理,從不曾厚待或苛待過任何一人,一向雨露均沾;也有那自覺容色過人的,極盡妍媚之事,手段用盡,卻也不能將他化作繞指柔腸,只道他天性如此,也就把滿腹熱忱淡下來了。
  卻忽然間平空冒出了個方蓮成,出身貧賤也就罷了,竟還是個啞巴,這一班後宮嬪妃,又有哪個肯咽下這口氣?
  原來眾妃之間平素也是勾心鬥角,只是上頭有皇后執掌後宮多年,後宮才顯得像表面上這麼平靜;現在來了個方蓮成,就像是給表面平靜、下邊暗流湧動的後宮,投進了一顆石子。
  「這蓮妃是個什麼妃?歷來只有貴、淑、德、賢四妃,怎麼又冒出個蓮妃?祖宗的規矩還要不要了?」說話的是皇后右下首嬌媚的德妃,而她的左下首坐的是淑妃。
  現今的皇后是由當年的貴妃升上來的,而二皇子的生母賢妃已然逝去;按說這四妃中就有了兩個空位,可皇帝偏要另立名目,而且那蓮妃的一應供給只比皇后低半級、比四妃高半級,淑妃與德妃心底自然是意難平。
  德妃今日說這話,就是要挑起淑妃同仇敵愾之心;淑妃自然也不滿,但她不像德妃,方蓮成沒進宮時正在濃寵中;而且德妃只有一個女兒就是七公主夏末,一心想再生個兒子,現在如意算盤是打不成了。
  而淑妃,已育有七皇子李霄;她心道:妳想挑我出來做出頭鳥,我才不上妳這個當呢!妳得寵之時也沒見多守規矩,一心想為妳女兒謀求嫡出公主才有的非分恩榮,這個時候卻把祖宗規矩掛咋在嘴邊!
  當下眼觀鼻、鼻觀心不作聲;她是軍功世家出身,進宮前父兄叮嚀「但說三分話、勿做出頭鳥」,一切唯皇后馬首是瞻,皇后既然沉得起氣,她自然不會先跳出來。
  而皇后,更是不動如山;這宮裡來來去去的美人多了,新鮮時也不是沒有踰制的,但皇帝都很有分寸,不會超出那個度;她目下關心的,是皇帝從一年多以前就有點不尋常的表現,去年有一段日子迷過十三、四歲的女孩兒;她不動聲色地執起茶盞,瞟了德妃一眼,德妃那陣子還特地把幼妹弄進宮來,想幫著固寵,結果沒有什麼成效。
  皇后想知道的,是這個十四歲的蓮妃,究竟是因還是果?但是,她目前最在意的,是太子的地位;二皇子母妃與德妃是表親,一向走得很近;三皇子是在坤泰殿長大的,這兩個成年皇子是太子最大的威脅。
  德妃說了一句,見淑妃不接話,皇后也沒有丁點表示,猶豫著是就此打住還是再添把火,想起應帝的脾氣又有點帶怯。
  皇后的茶盞放下,有太監進來稟告,說蓮妃身子抱恙,皇上讓她不必來了;而且,以後也來不了。
  一眾宮妃等了半日等來這個旨意,連涵養素佳的皇后,臉色也不禁開起了調色舖,一陣青、一陣白的;想想太子,她壓下心火,「既是如此,那請蓮妃好生保養,本宮得空去看她,眾位妹妹都回了吧!」
  眾妃見皇后不肯出頭,安份不生事的便回去了;暗中不滿的自然也有,但一時也無可奈何。
  太監回去向應帝覆命,應帝問:「那些女人都什麼表示?」
  「回皇上的話,皇后請蓮妃娘娘好生保養,還說以後得空會來探視;旁的娘娘,沒說什麼。」
  應帝讓他退下去,對一旁坐著的蓮成說:「不想去就不要去。」
  蓮成確實不想去,她是在現在的皇后跟前長大的,暫時還不想去面對她。
  太子聽聞了今日之事,進宮安慰皇后。
  「皇兒,你見過她,你說給母后聽。」皇后心裡那口氣還是一直哽在那裡;那年,她十四、朱柔嘉十五,同一日入宮,她為后、自己為妃,又幾乎同時受孕,偏她早生了半個月,可惜卻是個女孩兒,朱柔嘉自己也死了;三個月後,奶娘把那個粉團兒一樣的女娃娃抱來給她,說是皇帝讓她一起帶,那時,她是實心實意地待那個孩子好的,雖然後來,她莫名其妙地夭折了,但自己是問心無愧的。
  這十多年皇帝是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朱柔嘉活著時她都沒覺得皇帝對她有多深的感情,不知怎麼半年前又把她的畫像翻了出來。
  開始的時候,他宣稱懷念貞皇后,不過是穩住朱家的技倆,不然他為何沒有再納朱家女子入宮,還將朱丞相一家盡皆貶為了賤民,後來又把這個當作藉口,遲遲不肯再立皇后;直到他御駕親征,立晏兒為太子,這才母以子貴,封了自己為后;這麼多年,她根本就沒看明白他的心究竟在哪裡。
  太子想想那天打量他的女子,「就跟那畫上一樣唄!對,一模一樣。」
  那幅畫像充其量也就只有六、七分像朱柔嘉,怎麼又冒出個和畫中人一模一樣的來?莫非掛的原就是此人?那又是何處認得的?

  ◎             ◎             ◎

  麗婕妤卻沒有想到,那個蓮妃竟真的就在棲梧宮中足不出戶;應帝的人親自守著門戶,蓮妃又不出來,竟一連兩個月都沒有見到一面;她卻不知,蓮成自幼在冷宮中那巴掌大的地方長大,幾個月斗室不出是常有的事,何況棲梧宮中何物沒有?應帝還時時搜羅了各地上貢的珍奇玩意過來,博美人嫣然一睹。
  「蓮成怎的從來都不畫人物?」蓮成正好收筆,便將筆擱入筆洗中,回答他的問話,蓮成不善。
  蕭泉適時地上來,「皇上,就在這攬芳亭上傳午膳嗎?」應帝頷首。
  就在一張方桌上上菜,應帝與蓮成對坐,蕭泉執酒壺站在應帝的身邊,為他斟酒。
  蓮成見蕭泉不住拿眼示意自己,瞥向他目光所指,拿起佈菜的筷箸為應帝佈菜;應帝高興地挾起放入口中咀嚼,嘴角上翹,慢慢露出一抹不太正經的笑,蓮成渾然未覺,直到一隻腳勾上了自己的小腿。
  蓮成收緊自己的腿,緊緊地貼緊凳腿,想要避開,可那腿卻怎麼也不肯放過自己。
  應帝看她小嘴抿成一條線,這才不捨地把腿收了回來。
  蓮成是夏天進宮,如今已經入秋;皇后的生辰在九月初三,可歷來很少大肆操辦,因為八月二十八是貞皇后的忌日,也就是蓮成的生辰;中間只隔著數日,皇后歷來就以賢德著稱,從不會在這個日子大操大辦。
  只是今年是她三十正壽,太子著意要辦,應帝也同意了,其餘妃嬪誰不想在皇后、太子跟前賣個好?更兼想藉此機會見見一直不出棲梧宮的蓮妃,她總不能連皇后整壽都不露面吧?便都跟著湊趣,這事便成了近來宮中的一件大事。
  八月二十八日,蓮成端坐在宮中,兩手不停地在應帝面前比劃,讓我去!我要去!
  應帝只是不允,「就在宮中,朕單獨陪妳過這個生辰;乖,把這碗壽麵吃了,除了去那裡,妳要什麼,朕都給妳。」蓮成的生辰不便慶賀,應帝召了小太監來給她說笑逗趣,可她一直繃著張臉,沒辦法讓她開顏。
  蓮成收回手,轉了個方向背向他坐著。
  一刻鐘……蕭泉看應帝明顯焦躁起來,心頭暗笑,您也就這麼點出息!臉上自然是半點不敢表露出來,不然,這位主不捨得對他的心尖子做什麼,一準拿他們來出氣。
  「也罷,今日就帶妳去看看朕的安陵。」安陵是應帝近年為自己選定的萬年吉壤,已經破土動工兩年有餘。
  蕭泉給主子安排了一輛輕便舒適的馬車,停在棲梧宮外;可別再搞得像去年那樣不可收拾,到時候又是一場大鬧。
  蓮成比劃,先去那處!
  應帝瞪她一眼,「依妳。」
  馬車輕緩地駛入陵園,這裡正是貞皇后的埋骨之處,蓮成跪在墓前,伸手打散頭髮,今日是她十五生辰,女子及笄的日子。
  「怎不早說?也好把莊姑姑帶上。」應帝看了有幾分心軟,心頭的氣惱也消去不少,上前接過梳子,「我來。」
  蓮成既已入宮,髮髻自是早已挽上,只是想以這個儀式告知地下的母親,自己已經長大,平安長大。
  應帝何曾為人挽過髮?笨手笨腳地弄上去,簪上簪子,賭氣說道:「也就是這樣了。」頭上鬆垮垮的,蓮成抿唇無聲輕笑。
  去年今日,這人惡狠狠地把自己丟上馬背,疾馳到此地,指著旁邊一個稍小的塚塋,「看到沒有?這就是妳的公主陵;再不聽話,朕就叫人把空棺材打開,直接將妳塞進去。」那時的自己,信期方至,正自不適,被他顛簸到此,又兼夜風吹寒,再被他狠狠恫嚇;箇中辛酸,不問可知。
  應帝心中也正想到這件往事,看她久久不語,上前一把抱住,「好了,只要妳乖乖的,朕再不那樣對妳;我們走吧,去看安陵。」蓮成被他拉著,走到數百步之外的安陵所在。
  安陵尚且荒涼,所為大都為地下的建築,應帝指點著地宮的宮室分佈,「那裡就是將來朕長眠的所在,也是妳的。」目光灼灼地盯著蓮成。
  蓮成訝然,只有皇后才有隨葬的資格,況且卑不動尊,他這話預言了同生共死的結局;是要自己在他死後殉葬,再追封皇后了,這人的心思竟是這樣的深嗎?
  看蓮成瞪著圓溜溜的眸子看著自己,應帝握住她的手,「妳不信?」
  蓮成以眼神告訴他:我信!信得無以復加。
  應帝這才滿意。

  ◎             ◎             ◎

  皇后生辰的賀禮,蕭泉為蓮成準備了一只九鳳琉璃玉瓶,應帝要她出席;蓮成知道,這是要她漸漸適應宮中的生活,倒不是之前以為的,他只要金屋藏嬌就好。
  蓮成當日著了一件湖水藍的雲錦紗曳地長裙,腰上束著白色素錦寬束腰,髻上繫著挽成蝴蝶結的同色緞帶,隨著她的走動,帶子在風中自然地擺動,走到帝、后的面前,端莊地行禮。
  兩旁諸妃中發出幾聲低低的笑聲,果然是個啞巴。
  大家轉而目視皇后,當年應帝初婚,天子一娶,娶一后二妃,而另一位賢妃八年前就已逝去;眾人想知道蓮成是否真如傳說那般酷似先后,就只能看皇后的反應了。
  應帝一手按住皇后猛然一顫的身軀,溫情地問:「梓童,怎麼了?」
  皇后雙目閉上,又迅速睜開,「無事,蓮妃請起。」
  她看見了,方才蓮成以手語向她祝禱芳齡永繼,她看見了她左手尾指上不容錯認的紅痣。

  ◎             ◎             ◎

  皇后大汗淋漓從夢中驚醒,身旁女官立即取衣為她披上,「皇后,您魘住了嗎?可要傳喚太醫?」
  「不用。」皇后以手支額,「什麼時辰了?」
  「丑時一刻了。」
  皇后看著更漏,她的生命,如今就只剩下了這挨不完的更漏,要挨到何時呢?想想太子,皇后歎口氣,那善良得不像是宮裡長大的孩子,還有家中父兄、侄兒,都還指望著自己在這沉沉后冠下繼續挨下去。
  「本宮無事,妳出去吧,不要張揚。」
  「是。」
  方才皇后夢到了十多年前的舊事。
  御花園中一對粉雕玉琢的兒女向她奔來,「母妃!」那時她與皇帝還都年輕,宮中也沒有現在這麼多的妹妹。
  嬌美的女孩兒先奔到跟前,舉起一雙胖乎乎的嫩手,「母妃,抱抱!」那尾指上的紅痣一下刺痛了皇后的眼睛,令她驚醒。
  太子或許不記得了,她又怎麼忘得了?會是這樣嗎?
  「來人!」方才的女官應聲而入。
  「速招魏統領入內,本宮有要事交代他;妳守在門外,有敢靠近者,一律打死!」
  「是。」
  「本宮要方蓮成從小到大的一切資料。」魏統領領命而去。

  ◎             ◎             ◎

  壽宴之後,應帝並未留宿中宮,仍是攜蓮成同回棲梧宮。
  應帝一入宮門,臉就塌了下來,「蓮成覲見之時,是哪幾人嗤笑?」
  蕭泉當時看應帝眸光一閃,哪裡不知他的心思?自是已做足了功課,「回萬歲爺,是阮美人與麗婕妤。」
  蓮成心頭不安,拉動他的衣袖,比劃,一點點小事,皇上無須掛懷,也不必去苛責其他娘娘。
  應帝緩和語氣,「妳別管,朕讓妳進宮來,自然不會讓妳受委屈。」入內換了身海水藍寶團紋龍袍,頭上束著紫金冠,多了幾分隨和親近;見蓮成兀自不安,扶住她的雙肩,「也不過喝斥她們一番而已;妳來看,朕這身跟妳的是不是很襯?」
  蓮成轉頭來看,笑著點點頭,你怎不留在母……皇后那裡?方才一散席,就拉著她出來了,皇后面上想必不好看。
  「怎麼,小蓮成要把朕往別人床上趕?」蓮成不語,這人如今早不再受任何權臣、外戚所制,跋扈慣了,何必再浪費唇舌?自己入宮難道又是為了和眾姐妹比美來的不成?這些事情一概不管就是了;外面對蓮妃自然是有許多非議之詞,傳不到耳朵裡,蓮成也只作不知。
  應帝執起她的左手,湊近唇邊輕吻,她知道了又怎樣?
  當年貴妃位份最高,又有兒子,離京之前不得已才立了晏兒為嗣;如今,他有五個兒子,他今年還未屆而立,以後還會有很多兒子。
  他瞥向蓮成平坦的小腹,她癸水前幾日方離,二人也有一年多了,怎麼沒有半點反應?應帝記得有些妃嬪、甚至是宮女,總共也就那麼一、兩次,就生下了兒女。
  應帝看著蓮成的目光漸漸轉深,小蓮成,最好不要是妳背著朕在搞什麼花樣!「蕭泉,太醫院何人最善婦科?」
  蕭泉想了想,「當是醫正林尋梡。」
  「叫來!」
  「是!」
  蓮成的手不得自由,只能以目示意。
  「前幾日不是難受嗎?叫他來替妳調養一番。」
  林太醫不當值,聽到召喚,趕緊把茶碗一放,就隨來人進宮來了;看見應帝在座,慌忙拜倒在地,「微臣參見皇上。」
  「起吧,去替蓮妃瞧瞧,有沒有什麼不妥?」紗帳中伸出一隻柔弱無骨的手,林太醫不敢多看,以錦帕覆上,凝神診脈。
  切脈的時間稍久,應帝不耐地問:「如何?」
  林太醫心頭思忖一番,又沒說個什麼症狀,是要診什麼?中宮生辰,皇帝卻在此處伴診;想想路上塞銀子向小太監打聽的,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只說皇帝問何人善婦科;看應帝一臉肅然,更是心頭打鼓,揣測著往天家最在意的子嗣上去說。
  「微臣方才為娘娘診脈,娘娘體質虛寒,不易於受孕。」是了,蓮妃進宮也有兩、三個月了,如此的專房之寵,還沒有動靜,所以著急了,沒有子嗣,再受寵也是浮雲。
  應帝臉色微微一變,「下去擬方子來看。」
  蓮成的手縮回帳子裡去,打了個呵欠,應帝掀開帳子,「睏了就先睡,朕還有話要問太醫。」待蓮成睡下,他出到外間,林太醫把擬好的方子呈上;應帝博學多才,於用藥一途也很有見地,當下細細看過,無有不妥,「好,照此用藥。」
  林太醫為醫正多年,這還是頭回見應帝如此緊張一個妃子,由是知道,棲梧宮這位主子怕不是「得寵」二字就能形容得了,遂從此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
  林太醫退下後,應帝對蕭泉說,他不想宮裡再有任何膽敢恥笑蓮成不足之處的人。
  這宮裡的事哪一件不在蕭泉腦子裡裝著?當即報了幾件阮美人與麗婕妤平日的不當之處出來,這兩日便被以不相干的名義禁足了整整一個月,自此便算是實際上打入了冷宮。
  應帝猶嫌不足,「有蓮成求情,便宜她們了。」

  ◎             ◎             ◎

  皇后翻閱了魏統領送回來的資料,滴水不漏,從出生到應選,一步步,齊全得很。
  煞費苦心啊!幾曾見過他對別人這麼上心過?
  她此刻身在臨近冷宮的一處偏殿裡,貼身女官引了個鬚眉半白的老太監進來,「娘娘,人已帶到。」老太監跪在後座一側。
  「原來是個啞巴,怪不得她也不會說話了;本宮問你,你可識字?」
  老太監點頭。
  「那好,你就給本宮一一寫來。」此事不入六耳,自是不能招了會手語之人來傳譯。
  「你一直在冷宮當差,本宮問你,十一年前,可有一個四歲女童被送入冷宮?」
  老太監點頭。
  「那她現在人呢?」皇后傾前去看,紙上寫著,失蹤了。
  「幾時?」
  老太監凝神想了一會兒,寫下,一年多了。
  「好,你回去吧。」女官將準備好的一袋銀子遞給了老太監。
  「娘娘,要不要……」魏統領守在門外,見皇后出來,低聲去問。
  「暫且不要,你派人將他護起來,莫落入旁人手中。」
  「是。」
  皇后坐上輕便小轎,回到中宮坤泰殿,推開女官的扶持,一個人走到正位上坐下。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應帝十歲御極,先帝遺命四名大臣輔政,左右丞相、大將軍,廣平郡王;廣平郡王是先帝姑母的幼子,算來是應帝的表叔;其人文韜武略、府中食客三千,官聲民望都甚佳;先帝單獨留給繼位之君的遺詔裡,最後一句即是「除廣平郡王」。
  應帝四年,二相致仕,擒廣平王,大將軍馬放南山;也在應帝四年,皇長女與皇長子相繼出世,原后離世;應帝八年,養於貴妃宮中的皇長女夭折,貴妃跪地請罪,應帝理也不理,任她在雨地上跪了半宿;斷不會是從那時便起了心思?皇后還記得那抱在手上猶自嫌沉的女童,童稚嬌憨,呢喃軟語一聲聲的「母妃」。
  她若是男子,便是這炎夏皇朝理所當然的嫡皇長子,雖然不幸生做了女子,卻也是萬千寵愛集於一身,人前人後自己都當她是親生的來看待,甚至比待太子還要親切;只為她不具威脅,卻能成為晏兒的臂助,當日夭逝,自己也曾流下真心的眼淚。
  應帝八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記得那時應帝脾氣很壞,宮中從她這個代掌後宮的貴妃,到隨身侍候的太監,無不是動輒得咎;那時只當是長公主夭亡,皇帝心緒壞的緣故。
  皇后憶起那日見蓮成,清雅若蓮,然而瘦得可憐,彷彿一陣風都能吹走,那樣的身姿、氣度,總像在哪裡見過,卻不是朱柔嘉。
  廣平王!
  哈哈,朱柔嘉,妳「貞」在哪裡?這個壓在自己頭上十六年的女人、這個在宮廷與民間傳說中為了應帝奪宮,生生熬到燈枯油盡、撒手人寰的女子,原來不過爾爾。
  女官進來稟告,太子來了。
  見到母親罕有的情緒高昂,太子有幾分納悶,他從小見慣的便是貞靜、嫻雅的母親,「母后,您無事吧?」
  皇后展顏笑道:「無事,母后心頭一口憋了十六年的濁氣,今日總算吐出來了。」太子茫然。
  「晏兒,你還記得你的皇姐嗎?」太子點頭,他記得有那麼一個圓滾滾的女孩子,時常把自己打得哇哇叫,有了好東西卻又總會分他一份。
  「你記得?」皇后訝然。
  「當然記得,孤只有這一個姐姐嘛!可惜她去得太早,母后今日怎麼突然提到皇姐?」
  皇后飲了一口茶,用茶蓋輕輕撥著,「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她若還在,也該要擇駙馬了,母后的晏兒這不是也要成婚了嗎?」
  太子不在意地說:「不過是太子良娣,又不是太子妃。」
  「慢慢來。」皇后看了兒子一眼,這個孩子像誰呢?不像應帝,也不像她。
  人人都知道,皇后是這宮中最順著皇帝的,晏兒卻既無他父皇的殺伐決斷,也沒有母親的堅韌能忍。
  「母后,給您看個東西。」太子從袖中掏出一張紙來,「這是那蓮妃的藥方,兒臣讓人看了,說是調理女子體質的;說蓮妃的體質不宜於受孕,是幼時損了根基;看父皇的意思,倒是巴盼著這個女人再給他添幾個皇子、皇女,我們該如何應對才好?」
  皇后放下茶碗,接過藥方;在冷宮中十年,能活下來已算是不錯的了,這個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調養好的,「當務之急倒不在蓮妃,你的二皇弟與三皇弟才是首先應當防範的;晏兒,記住母后的話,同蓮妃不要走得近了,也不能遠了,遇事多問問你舅父,回去吧!」
  「是,兒臣告退,母后好好注意身子。」

  ◎             ◎             ◎

  應帝下朝回來,見蓮成一身重裘裹著,猶自抱著暖爐,不由得失笑,繼而想起太醫所言,畏寒畏熱、體質虛虧,凡此種種,都是幼時種下的禍根。
  應帝跨前一把抱起蓮成,往後院走去,蓮成皺眉,不知他要做什麼;隨著應帝轉了兩個彎,一池白煙籠罩的溫泉便赫然呈現在了眼前。
  「妳這個懶傢伙,一到冬天就窩在屋裡,連自己後院起了個溫泉池子都不知道。」應帝把她放下來,逕自解開自己的衣衫,下水。
  蓮成轉開臉去,她還真不知道這裡幾時引了溫泉水,腳上一緊,應帝在水中拉她,「蓮成難道要穿著衣服沐浴不成?」那手勁,若是想走,搞不好真的連人帶衣服一起攥下去。
  蓮成蹲下身子去摸水溫,水溫適中,沒有難聞的味兒。
  「害羞嗎?我們又不是沒在……」應帝說完,看蓮成的臉更紅,低笑一聲,栽入水中。
  蓮成這才脫衣下水,不敢看應帝的眼神,只能快速地將自己埋入水裡;池邊早已放好了洗漱用品,看來是早打算好的。
  「給朕擦背。」應帝將軟刷丟給蓮成。
  蓮成握著軟刷,一陣臉紅,小心翼翼地擦;近來,應帝對她顧惜很多,沒再夜夜需索無度;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弄好,暗自慶幸沒有挑起他的火來。
  應帝順手接過刷子,給蓮成刷了起來,任何敏感的地方都不放過,細細地擦洗;那個林尋梡竟幾番暗示他要多多節制,不然雨露均沾也好,這小東西還真當自己就從此鬆快了不成?應帝抬起蓮成的下巴,眼眶下的青黑散了不少;他可不是聖人,美人在懷還能把持得住,應帝知道蓮成極其厭惡在水中,做了一次,便用厚裘裹了她進屋。
  「抓好了啊!」應帝將裘衣的衣角塞到蓮成手中,調笑著說;蓮成一路上緊緊握住,埋在應帝懷中,生怕衣服散開,手指都差點痙攣了。
  背剛觸到床榻,蓮成還未及喘口氣,應帝已撩開裘衣,驟然曝露在空氣中,蓮成皮膚不禁起了一個個冷顫,應帝見了,一邊伸手輕輕搓撫、一邊調整自己的位置,她的肌膚光滑,一如上等錦緞,著實讓他不肯放開。
  蓮成失控地咬在他肩上,應帝吃痛,但並沒有掙脫;待一切風平浪靜後,應帝擁著倦極睡去的蓮成躺在床上,側首看了一下肩上的小小牙印和滲出的血跡,還是忘不掉嗎?這幾個月蓮成一直很溫順,他都快忘了她一直也是有爪子的,無論朕如今怎麼待妳,都忘不掉最初的傷害嗎?

  ◎             ◎             ◎

  蓮成穿著哥哥送的新衣服,蹲在牆頭上聽著外面笙簫陣陣的熱鬧,今日是皇后二十七歲的生辰,眾命婦入宮拜賀;當然,蓮成並不知道,她只曉得,五天前哥哥身邊的太監德順給她送來了禮物,賀她十三歲的生辰。
  因為冷宮也算是後宮,毓王並不方便總進來,前後只來過三回,德順來的時候多些;她已經在冷宮待了九年,除了哥哥無人聞問;還有就是幾年前帶傷躲進宮的雲叔;蓮成記得那時他找到冷宮來,看到自己很是激動的模樣,口裡喃喃說著:「謝天謝地,王爺還有後。」然後就跟她講那個傳說中的父親如何、如何英明神武,蓮成不好打斷他的回憶,只覺得如果真那麼厲害,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
  雲叔傷得挺重,為了不連累她們,他待了十來日獨自走了;蓮成知道,他也藏在宮裡,因為隔個十天半月的,他會悄悄過來看看她的功夫長進如何,這個事情連哥哥都不能告訴,只有她和爺爺知道。
  蓮成有時候實在是無聊,就一個人出來閒逛,只是不敢走遠了;反正以她現在的輕功要避開冷宮附近的侍衛不成問題,爺爺有時候也睜隻眼、閉隻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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