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輕侯,你我從此倆不相欠!
那冷情又灑脫的字句才剛吐出,
只見俊毅身形輕顫了下,自嘲澀笑,
該當如此,不是嗎?
貴為帝王的他,為求鞏固強權,
甘願屈尊與狂傲的「質子」逢場作戲,
如今為了奪回王者的顏面,
一句話,一抺淡笑,就想撇清那日夜糾纏,
這般玩弄手法,教晏輕侯妒心難捺地執意討回!
玄易,當朝為王,狂霸的他盛氣奪人,
卻為那入囚質子連連破例退讓,
一次的玩弄是為情,再次的戲耍更為情,
為保那質子之命,君無戲言的他至死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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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龍虎峽,因山勢險惡奇峻如臥虎盤龍,故得其名。
時逢隆冬,暴雪狂飛,將天地盡染淒白。
風雪之中,卻有條人影御風疾行。周身白衣幾乎跟四周雪景融為一體,只有滿頭黑髮被吹拂腦後,恣意飛揚。
「嗖……」尖銳顫慄的破空聲割裂雪幕,一支長箭力道驚人,快似流星掠過白衣人頭頂,斜插進他身前厚雪,僅餘寸許箭尾。
白衣人急縱的身形遽頓,旋足,冷冷望向身後洶湧翻滾的半天雪浪。
明黃色的巨幅旌旗逐漸清晰,旗上繡的黑龍揚爪騰舞,神態猙獰,彷彿即將破旗飛空。
千騎鐵甲鏗鏘,蹄如奔雷,震得群山轟鳴,潮水般湧向白衣人,在距離白衣人十丈處勒停。兩翼將士飛快包抄,團團圍成個水泄不通的圈子,將白衣人困在陣中。
一匹神駿黑馬越眾而出,來到白衣人眼前。
馬上的男子全身披掛黃金戰甲,扣指輕彈著手中鎏金弓,頭盔下一雙黑眸深邃凌厲,居高臨下淡然道:「炎雪質子,你逃不掉的。」
白衣人始終雙手負背,全然視周身劍拔弩張的將士若無物。聽到男人低沉渾厚的聲音,才微一翻眼,目光竟比冰雪更寒冽三分。
他冷笑,穿透了不斷飄過兩人之間的雪花,響徹山峽。「玄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可說的?你還追來幹什麼?」
「當然是……」男人拋開鎏金弓,反手抄起鞍邊九尺長槍。玄鐵槍尖寒光流轉,直指白衣人眉心。
他一字一句道:「取你人頭。」
一抹血氣迅疾閃過白衣人眸底。雙袖驀然似吃飽了風的船帆鼓脹起來。漫天雪花飄近他身邊,就像碰到個無形透明的屏障,紛紛震飛。
「放箭!」男子揮手斷喝。
箭矢齊飛,急驟如雨,射向白衣人。
白衣人一聲長笑,劃破千軍呐喊。寬袖一振,腳邊深厚的積雪登時朝四面八方濺開,宛如築起一道固若金湯的雪牆。
箭未近,就被彈回。
弓箭手驚惶失色,正待射出第二輪,一股強猛無比的掌風已衝透雪牆,勢如排山倒海,席捲眾人。
弓折箭斷。數十人更被擊得飛離馬背,落地筋骨盡碎,口吐鮮血,再也爬不起身。
白衣人撣了撣本就乾淨得不染纖塵的衣袖,冷眼掃過眾人驚懼神色,最後把視線落在了男子俊朗的面容上。
他輕聳眉骨,目空一切的驕傲。「玄易,你以為憑這些酒囊飯袋就能除掉我?未免太小看我晏輕侯。」
玄易並沒有因對方的挑釁露出半點喜怒,只是緩緩地緊抿起銳利分明如劍鋒的薄唇,持著長槍的手背青筋乍現。
晏輕侯反而笑了,飄然踏上一步,輕描淡寫地伸出右手食中兩指夾住了槍尖,悠悠道:「你殺不了我的,還不如求我留下來助你成就霸業一統天下。」
他看著男子明顯變得更幽黑的眼瞳,不無譏誚。「怎麼?你不是一直都在利用我的嗎?這次,不想利用我了?」
玄易半垂眸,似在權衡利弊,突然沉聲一笑:「你說得沒錯。」
握槍的手比話音更快捷地往後一抽,長槍竟自中間斷開。連著槍尖的前半部分內裏中空,藏著細如竹筷的狹長劍身。
晏輕侯只楞了一瞬,然而這刹那工夫已足夠玄易抽劍,毫不猶豫地刺落。
劍光映雪耀目。晏輕侯本能地急轉側身,避開了心臟要害,左肩卻傳來一陣火辣灼痛。
長劍刺進了他肩窩,「嗤」地又從後背穿出,灑落一串血珠。晏輕侯的白衣上,頃刻染上血花。
「玄易!」失卻冷靜的怒吼驚起回聲不絕。
晏輕侯伸手緊鉗住劍身,冰冷的雙眼如蒙了層血霧,瞪視玄易,彷彿想用目光將男人撕裂。
玄易神色沉著如常,唯獨嘴角含著絲幾近無痕的得意微笑:「晏輕侯,我說過,你逃不掉的。」
☆ ☆ ☆
熾熱酥軟的感覺,從晏輕侯肩窩傷口迅速擴散到四肢百骸,恍惚油然而生。
劍上,一定塗了麻藥!
晏輕侯想動,可手已經開始不聽意識使喚。身上暖暖的,竟似乎置身于玄龍國暖香飄溢的金鑾殿上。
那是他初次見到玄易的地方……
第一章
「宣炎雪國質子晏輕侯覲見……」
司禮監尖亮的嗓音自縱深大殿內一層層傳出,直達金鑾殿外開闊廣場。
白衣人雙手負背,已經漠然仰望了半天烈日晴空,這時終於收回視線,施施然抬腳,跨上漢白玉臺階。
他身後,尾隨著兩列披堅執銳的玄龍侍衛。名曰保護臣國質子安危,實為監視。
晏輕侯不屑一顧。若非自願來玄龍國當質子,他根本就不會站在這裏。
年初,玄龍大軍壓境,短短兩月內以風捲殘雲之勢盡殲炎雪國十萬兵馬。炎雪王不得已書下降表求和,願為玄龍臣國。
隨著無數車貢品一起進獻的,本該是炎雪國的儲君,他的侄兒晏相離。
他神功初成出關之日,便見山河瘡痍,兄嫂對著即將淪為質子的愛子長籲短歎。
「輕侯,炎雪已敗。王將軍他半月前帶親信潛往玄龍,說要伺機刺殺玄龍皇帝,至今全無音訊,恐怕已凶多吉少……」炎雪王搖頭歎氣,摸著額頭上新冒出來的無數皺紋,苦笑。
他靜默,隨後提筆在牒表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擲筆冷笑道:「我去。」
倒要看一看,這窮兵黷武的玄龍皇帝究竟是何等角色……
☆ ☆ ☆
龍椅上的人臉逐漸清晰放大,晏輕侯結束了回憶,停下腳步。
俊朗英挺的一個男子,黑袍金冕,氣度雍容。眉宇間甚至還帶著些微若有若無的笑意,卻掩不去眸底那抹時不時閃現的狠戾霸氣。
玄龍皇帝玄易,十六封太子,二十登基。八年內東征西討,鯨吞蠶食周邊大小邦國十餘個,也奠定了玄龍不可動搖的北方強國地位。
只消一眼,晏輕侯便已看穿,玄易這樣的人,要的是整個天下。炎雪,不過是玄龍向東擴張道路上一枚小小的絆腳石。
金鑾殿上還站著個容貌極美的女子,一身華彩錦衣拖地,青絲如雲挽了高髻,環佩叮噹。面對玄龍群臣的目光,女子粉頸微垂,不安地輕絞著雙手,顯得十分羞怯。
晏輕侯知道,這在他之前入殿覲見的女子也是來自戰敗之國的人質∣∣普安國公主玉琛。普安王膝下無子,只能把愛女當成了求和的禮物。
「你就是晏輕侯?」一個年輕跋扈的聲音突然響起。
排在左列朝臣最上首的青年男子身穿繡有四爪金龍的蟒袍,有張與玄易略為相似的面孔,氣勢卻天差地別。一雙眼睛肆無忌憚地直朝晏輕侯身上來回打量,笑得輕佻。「我還當炎雪王的弟弟是個老頭子,原來這般標緻。」
晏輕侯目中的冷漠頓時結成了冰。
炎雪國中,從無一人,敢對他的相貌品頭論足。
這瞎了狗眼的東西!看這身朝服和氣焰,不用說,定是玄龍國皇帝以下身份最尊崇的紫陽王玄晉,仗著跟玄易同母所出,胡作非為,好色惡名遠播鄰國。
玄晉色慾熏心,絲毫沒看出晏輕侯眼底殺氣,反而對這冰雪似乾淨的人越看越心癢難搔,恨不得立刻壓在身下洩火。
但在這場合,不宜表露得太過火。他乾咳兩聲,按捺住心猿意馬,暗中盤算著等退朝後便找皇兄,將這炎雪質子討回府去玩個盡興。
☆ ☆ ☆
「你想要炎雪質子?」
御花苑深處,繁華似錦,蝶舞翩躚。玄易和玄晉退了朝,正沿著小徑散步。聽到玄晉的請求,玄易斷然搖頭。
「不成。他好歹是臣國質子,炎雪如今才剛歸附我玄龍,萬一質子出了紕漏,炎雪必起反心。」
「皇兄,咱們難道還怕了炎雪?」玄晉不以為然,哼道:「炎雪敢反,乾脆就踏平它。」
玄易最瞭解這草包皇弟的脾性,聞言也只能歎氣:「踏平炎雪不難,但若將這些臣國逼急了,群起抗擊,折我兵馬,對玄龍百害而無一益,反而便宜了赤驪、句屏等國得利。」
他神情漸轉凝重,道:「赤驪句屏兩國君主都野心勃勃,早有意問鼎天下,不可不防。」
見玄晉一臉不快,他輕拍了拍玄晉的肩膀,笑道:「你要美人兒,只管去宮內樂坊挑。那個質子冷得像塊凍僵的木頭,有什麼好的?」
就是因為投懷送抱的美人玩多了,才想換這種冷冰冰的嘗個鮮。玄晉暗自不服氣地嘀咕,卻也知道皇兄心意既定,任誰也無法令皇兄改口,再求也是白費口舌,當下唯唯諾諾地應了。
☆ ☆ ☆
夜色闌珊,籠罩了京城。
一處粉牆青瓦的小院落裏透著微亮。花梨木窗虛掩,室內燭火輕搖,在窗紙上勾勒出個男子人影,正倚案挑燈夜讀。
耳聽院外巡夜梆子聲響,敲過了二更,晏輕侯放下書卷,吹滅蠟燭,舒展著腰身,走向牆角的小木床。
一桌、一椅、一床,再加個放置衣物的櫃子,便是他這質子臥室裏全部家當。而這座所謂撥給炎雪質子居住的府邸,地處京郊,極盡簡陋寒酸。
唯一不同于普通京城人家的,是把守在府邸週邊的百名禁衛軍。
入住數天來,服侍他的,也只有兩個木訥的僕婦。好在他生性冷淡,在炎雪國時就自幼醉心武學,不理瑣事,向來不愛跟人多話,倒樂得清淨。
躺上床沒多久,晏輕侯猛地睜眸,寒光淬亮。
屋頂,有人。行動間輕巧敏捷,身手不錯的練家子。
他在黑暗中微微冷笑,側轉了身。
隨著屋瓦被移開的細微聲響,一縷淡白煙霧從屋頂飄了下來。
晏輕侯早已經屏住呼吸,靜等片刻,門閂輕響,有人躡手躡腳閃進。聽聲音,是兩個人。
「暈了。」一隻手觸了他一把,見沒動靜。一個大布袋當頭罩下,將晏輕侯裝入袋中。
晏輕侯被人扛在肩上,高高低低地奔了一柱香光景,那兩人終於停步。
身體被抖出布袋,放到張柔軟的床榻裏,他依然閉著眼。聽到其中一人嘖嘖兩聲,道:「王爺說是怎麼個冰美人,我看也稀鬆平常,哪比得上府裏那些哥兒們美貌?」
「王爺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新鮮的總是最好的,而且最喜歡馴服不聽話的,等那人死心塌地,也就轉手送人了。」另一人催促道:「別磨蹭,快跟王爺復命討賞去。」
兩人把房門一帶,兀自說笑不停。
「不過看這質子的文弱樣子,只怕三四鞭下去就沒了半條命。你看上回那小子,聽說還是什麼將軍來著,性子夠烈,現在還不是……」
聲音漸遠不可聞。晏輕侯一躍落地,看清楚桌上放著文房四寶,周圍還堆放不少書冊,是個雅緻的小書房。
做著齷齪事,還裝模作樣充什麼文人雅士?晏輕侯心底對玄晉的鄙夷又深了一層,冷笑著飄身出屋。
他置身之處,亭臺樓閣鱗次櫛比,圍繞著個大湖泊。一條長廊跨湖而建,廊下點了一排橘紅絹紗宮燈,與月色交相輝映,映得湖面波光瀲灩。
那兩人,正沿長廊往前走。
晏輕侯足尖輕點,無聲無息地遁身湖邊樹木陰影裏,跟著那兩人走向臨岸一幢燈火亮堂的水榭。
☆ ☆ ☆
佈置得奢華無比的房內紅燭高燃,四面牆壁上懸掛著長短粗細不一的鎖鏈、鞭子,還有各種奇形怪狀說不出名目的刑具,陰森詭異。
屋子中央除了張大床,還豎著根木質刑架。
一個赤身裸體的男子就被粗重的鐵鏈吊綁著雙手,掛在刑架下方。雙腳踩在塊佈滿鐵刺的木板上。鐵刺上儘是暗褐色的血跡。
男子四肢和身軀上遍佈新舊鞭痕,瘦骨嶙峋,頭髮散亂遮住了低垂的臉容。整個人幾乎已無生氣,只有胸膛尚在微弱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他旁邊,玄晉一身紫紅箭袖,手持皮鞭,正慢慢將鞭柄從男子的胸口滑到腹部,似乎在尋找下一個落鞭的部位。
那兩人踏進屋子,躬身笑道:「王爺,小人已經把您要的人帶回王府了,按您之前吩咐,關在小書房裏。」
「做得好!去帳房領賞吧!」
玄晉大喜,拋下鞭子興沖沖地往外走,腳沒跨出門口,一雙猶如終年積雪毫無溫度的冰冷眼眸倏忽映入眼簾,凍結了他身形。
看到本該在床上昏睡的人居然出現面前,玄晉瞠目結舌,一楞後立即反應過來,剛張嘴想喊那兩人動手,一記耳光已隔著雪白衣袖掃到,將他打得凌空飛起,撞到牆上再彈落到地,大口嘔血。
「王爺!」那兩人驚叫,正要過去攙扶,眼前白影輕晃,緊跟著兩人心口傳來一陣透骨寒涼……
濃重血霧乍起,迷濛住兩人視線,兩人的意識,也就到此為止。
晏輕侯緩緩拔出插進兩人胸膛的手掌,屍體失去支撐,砰地倒地。
兩枚鮮活的心臟,仍在晏輕侯手裏輕微跳動。
玄晉捂著腫起老高的半邊臉,望向晏輕侯的眼神已經恐懼得像見了惡鬼。他背靠牆壁,渾身都在發抖,想大聲喊救命,可喉嚨肌肉都因緊張痙攣,根本發不出聲音,只能看著晏輕侯丟下心臟,在幔帳上擦淨雙手血污,踏過滿地血泊,走向那男子。
「喀嚓」,晏輕侯輕而易舉地扭斷鐵鏈,將男子從木板上抱了下來,撥開男子被冷汗浸透的額頭,露出張消瘦凹陷的枯黃面龐。
男子終於慢慢睜開眼皮,目光空洞茫然。
「王將軍,你還認得我嗎?」晏輕侯問得關切,聲音卻依舊冷冷的。
男子眼神起了點變化,逐漸凝聚起焦距,看清晏輕侯的模樣,他輕抽了下乾枯的嘴角,似乎想笑,嘶啞著嗓子道:「輕、輕侯……」陡然頭一歪,沒了聲息。
晏輕侯知道男子是激動過度暈了過去,他扯了塊綾緞幔帳把人裹個嚴實放在一邊,才朝縮在牆角的玄晉走去。
「你……」玄晉終是找回神智,色厲內荏地顫聲道:「敢得罪本王爺,我皇兄他絕不會放過你。」
「你以為,我就會放過他嗎?」晏輕侯露出個令人心驚膽顫的笑容,彈指間勁風破空,封住了玄晉啞、麻兩穴,將他當胸揪起。
「嗤!」箭袖被撕裂,紫紅色的衣衫碎片飄落一地。
玄晉臉色已慘白如紙。
「放心,我還不想親手沾你的髒血。」晏輕侯冷笑,把玄晉背朝下放到那塊佈滿鐵刺的木板上,不顧玄晉滿臉的哀求,一腳踩在玄晉胸口,用力下踏。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是晏輕侯一貫信奉的原則。
玄晉周身劇烈抽搐了一下,兩眼翻白,當場暈死。
晏輕侯轉身抱起男子,白衣飄飛,揚長而去。
☆ ☆ ☆
回到質子府,他替男子草草處理過傷口,穿上衣服。表情在燭焰下越來越陰沉。
剛開始還以為男子受的只是皮肉傷,此刻才發現,男子的手腳筋脈,全被挑斷。即使癒合,也不可能再像常人一樣使力,更不用妄想舞刀弄槍。
這事實,恐怕他這個童年伴讀、炎雪軍中最得將士愛戴的王將軍就算死也無法接受……
他伸指輕撫過男子手腕上猙獰恐怖的創口,怒氣一點點地積聚著。
男子眼皮動了動,清醒過來,瞇著眼勉力擠出點笑容。「輕侯,你怎麼會來玄龍?」
「我是質子。」晏輕侯冷冷地道,隨即皺眉。「你的手腳,都是紫陽王傷的?」
他先前,實在太便宜那個畜生了。
「是玄易。」王戍喘著氣,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一望便移開,臉色慘澹之極。「我幾天前好不容易等到機會,在玄易前往圍場狩獵的路上刺殺他,結果卻中了埋伏失手被擒。本來早該被極刑處死,可、可……」
他胸膛不停地劇烈起伏,兩邊腮幫子都在微微顫抖,神情間盡是屈辱,隔了好一會才咬著牙道:「玄晉那畜生硬是跟玄易把我討了下來。玄易怕我會傷了他的畜生弟弟,就叫人將我手腳筋都挑了。」
「喀」一聲,晏輕侯腳底一片青石磚四分五裂。
「輕侯?」看到晏輕侯眼底逐漸騰起層血光似的霧氣,王戍的眼皮一陣猛跳。
曾入宮當過晏輕侯六年的伴讀。他知道,這是晏輕侯盛怒的前兆。
見晏輕侯霍然從床邊站起,王戍察覺到他的不快,費力伸手扯住晏輕侯衣袖。「不可。這是在玄龍,會出大亂子。」
「已經出亂子了。」晏輕侯輕輕拂開王戍的手,冷笑。
對付玄晉的時候他就沒打算息事寧人。臨走時,那畜生雖然暈死了過去,但到天明怎麼也會被王府僕役發現。
玄易絕對咽不下這口氣。
不過,他不會坐以待斃,更不會給玄易任何機會報復回來。
晏輕侯將幾瓶傷藥和兩錠銀兩放到桌上,對王戍冷然道:「走得動的話,去東城門腳下等我。若天明還等不到我,你就自己逃命吧。」
他一臉的決絕。王戍情知無法令晏輕侯改變心意,咬緊牙根,慢慢下了床,收起傷藥銀錠。「我還能走。」
「那就好。」晏輕侯立掌,掃過床柱,如刀削豆腐般斫下段木柱,遞給王戍當拐杖用。挾著王戍出了屋,躍上屋頂飛掠出府,絲毫沒有驚動牆外巡邏監視的禁衛軍。
他一口氣奔出裏許,到得偏僻無人處,放下王戍,辨明方向後,發足朝玄龍宮城而去……
先下手為強!玄易啊!玄易,只能怪你自己不長眼,傷了我唯一的童年玩伴!
☆ ☆ ☆
玄龍皇宮比晏輕侯想像中占地更為廣闊,重簷雕樑,宏偉華麗。
巡夜侍衛一隊隊地交錯穿梭,盔甲長矛在樹叢廊簷下折射出冰冷寒光,守衛十分森嚴。然而在晏輕侯眼裏,這些侍衛只不過比死人多口氣罷了。
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潛進帝妃起居的後宮所在,目光很快鎖住了其中最巍峨的一座宮宇∣∣皇帝寢宮「重華殿」。
☆ ☆ ☆
流光溢彩的海蛟珠簾層層深垂,遮住了無限春光。檀木沉香自殿角紫銅麒麟爐裏緩慢飄溢,一絲一縷盤柱嫋繞彌散,迂迴間甜香膩人。
龍床上,滿床錦縟早被揉皺。繡著金龍騰舞的墨色紗幔半開,不時傳出令人面紅耳赤的聲浪。
宮燈暗紅撩人的燭焰裏,男人漆黑長髮披散肩背,正伏在女子身上翻雲覆雨,盡情馳騁。
充滿雄性力度的猛烈撞擊逼得女子雙頰赤紅,搖亂了鬢髮,發出分不清是歡愉還是難受的低泣呻吟,冷不防又在男人技巧的旋頂碾磨下尖聲高叫。擱在男人肩頭的雙腿難耐踢動著,兩條雪白胳膊也像溺水之人攀浮木般,緊抓男人肌肉隆起的寬厚背脊。
似乎因為興奮過頭,女子塗著鮮紅丹蔻的纖纖長指用力一摳,在男人背部抓出幾道血痕。
「啪」一記耳光將滿殿旖旎擊得蕩然無存。
女子整個人被男人從龍床扔到了地上。她捂著臉上指痕,直嚇得面無血色,渾身都在簌簌發抖。大腿內側,還流淌著處子落紅。
男人隨手拉過張薄被裹住下體,赤足跨下龍床。「來人!把她帶出去!」
殿內回音嗡嗡作響,卻無人應答。
「來……」這情形,太不尋常。男人面色微變,提高聲線剛喊了一個字,遽然收口,背上肌肉猛地繃挺。
強烈得不容忽視的殺氣近在咫尺,令他周身毛骨悚然。
他凝視著眼前地面上緩慢浮現出來的瘦長人影,反而恢復了屬於皇者的鎮靜淡定,一字一頓,沉聲道:「什麼人?」
「炎雪晏輕侯。」
第二章
晏輕侯背負雙手,冷冷地等玄易轉過身來。
他尚不屑於在獵物背後偷襲。
看到男人背肌緊繃,他又加了一句:「不用妄想叫侍衛進來救駕。寢宮內外一百一十八名侍衛、三十六名太監與宮女,都已經被我所制。」
他說著,卻忍不住輕蹙了下眉。之前一路潛進重華殿,向那些侍衛宮人點穴時,意外地發現那些人反應均十分遲鈍,毫無警覺。
太監宮女也就算了。負責保護皇帝安危的侍衛按理說都該是宮城內一等一的好手,沒理由渾噩至此。
雖然心有疑慮,不過他此行目的只在玄易,沒必要在這怪事上浪費心神。
玄易轉身,線條流暢誇人的胸腹肌膚仍因情慾殘留著汗水和紅暈。汗濕的額下,一雙黑眸犀利鋒銳,微微瞇起,上下打量著晏輕侯,驀地道:「好個炎雪質子!朕小看你了,呵呵……」
他雖在笑,眸底卻不帶半分溫度,慢慢地收縮起瞳孔。「你夜闖禁宮,想行刺朕?你就不怕玄龍發兵徹底踏平炎雪?」
「你不會有這個機會的。」晏輕侯對玄易的威脅嗤之以鼻,冷笑一聲祭起左掌,陡然間一陣莫名的暈眩感襲上腦門。
散佈在空氣裏的甜膩香味,彷彿變得越發濃郁,一陣陣從鼻端往心裏鑽,像隻無形的手,在他胸口撩撥著……
沉香裏,有古怪!
對面玄易的目光也開始透出幾分迷亂。
一直蜷縮著身子跪在玄易背後的女子猛地抬起頭,是跟晏輕侯在金鑾殿上有過一面之緣的玉琛公主。
此刻,她臉上完全找不到那天的羞怯影子,美目中閃動著狡獪得意。突然尖嘯一聲縱身躍起,十指尖長,宛如十把小刀疾刺玄易後腦。
勁風破空,玄易混亂的眼神微一凜,憑直覺飛快低頭。鋒利的指甲貼著他頭皮掠過,幾縷漆黑的髮絲頓時斷開,飄飛落地。
他向後疾踢的右腳,也狠狠踹中了玉琛小腹。
玉琛一聲悶哼,像個斷線的紙鷂凌空飛了出去,撞倒了牆角的香爐宮燈。
幾乎同時,數十條矯健人影從寢宮殿門、窗戶躍進來。眾人清一色的黑色勁裝,頭臉都罩著黑色布套,只露出殺氣騰騰的雙眼。
雪亮的兵刃,遙指玄易和晏輕侯,封住了兩人所有可能脫逃的方向,慢慢地逼近,逐步縮小包圍。
「他已經中了毒,你們快動手!」玉琛緊按腹部,忍著滿頭冷汗下令。
玄易緊盯著黑衣人,腳底一步步,緩緩後退,直至撞上龍床。
再無退路。
眼看眾人握著兵刃的手加重了力道,青筋浮凸,玄易倏忽一笑。
誰也想不到如此危急的情勢下他居然還能笑得出來,黑衣人的步伐都滯了滯,目露驚疑。
玄易要的,也就是這轉瞬即逝的彈指功夫。整個人霍然向後一仰,躺倒床上,伸手抓住床頭某個地方用力擰轉。
晏輕侯自從那些黑衣刺客出現後,就一直跟在玄易身邊,一起往後退。目光更始終沒有離開玄易身上,全身留意著男人一舉一動。
看到玄易倒進龍床,晏輕侯不假思索也躍上床,五指如鐵鎖,緊攫住男人一條胳膊。
如果不跟著玄易一塊逃出去,他絕對會遭黑衣人滅口。
清脆的唧唧聲中,床板猛然翻轉,又彈回原處。原先的背面成了床面。
滿床被褥和兩個男人,就在眨眼間消失了。
☆ ☆ ☆
兩人身體筆直下墜,半懸空中之際,竟仍不忘動手,拳來腳往,轉瞬已交手了數招。
這玄龍皇帝身手之強,大出晏輕侯意料。一個輕敵被玄易一腳踢中肩窩,火辣辣地灼痛。他哼了聲,順勢扣住玄易腳脖子力擰。
「喀喇」一聲脆響,男人腳腕發出骨頭碎裂的聲音。
兩人此時已落到鋪滿毛氈的地面。置身處是間寬闊石室,離頭頂床板幾乎有兩丈來高。鑲嵌在石室牆壁間的數十顆渾圓明珠吐著幽幽光華,照著前後左右好幾條通道。
晏輕侯鬆手。
玄易一彈站起身,立刻又因為腳傷悶哼一聲,背倚牆壁穩住身形。額頭冷汗涔涔,緊盯晏輕侯。他身上裹著的薄被早在剛才打鬥中掉了,但強敵當前,根本顧不上再揀起來蔽體。
頭頂上方,金石敲擊聲隔著床板陸續傳來。顯然那群黑衣刺客找不到機關,便想直接打破床板。
「整張床是用隕鐵加寒玉雕成,想打爛沒那麼容易……」玄易剛說到一半,頭頂突然響起聲沉悶的輕爆,整間石室也彷彿微微震晃了一下。
火藥!
玄易臉色變了。諸國之中,唯有地處南疆的赤驪國皇族懂得製造火器,並視為鎮國密技秘而不宣。
這小小普安國的公主,哪來的火藥?
晏輕侯微瞇起眼眸,他不清楚玄易在擔憂什麼,但聽頭上動靜,也知道追兵將至。
「該走哪條路?」他疾問。
每條密道都縱深幽暗,不知通往何方,更不知道裏面是否藏有機關陷阱。若在平時,晏輕侯自然不懼,可現在周身越來越明顯的燥熱感讓他放棄了無謂的冒險。
當務之急,得儘快擺脫黑衣刺客的追殺,找個無人打擾的地方把毒逼出來。
玄易的喘息也逐漸粗重起來,卻依然驕傲地給了晏輕侯一個挑釁的眼神,指了指自己受傷的右腳。
宣告不言而喻,想逃,就得帶上他。
晏輕侯沒遲疑,勾起腳邊一條刺花絲緞床單拋到玄易身上,給男人遮羞用。晃身躍近玄易,架起玄易高大身軀。
他並不擔心玄易會趁機對他下毒手。殺了他,玄易拖著條傷腿,絕難逃刺客追殺。
他和玄易,如今同坐一條船。
玄易也深知這個道理,所以儘管恨得牙齒發酸,還是不得不伸臂攬緊晏輕侯脖子,故意把全身重量都靠在了晏輕侯身上,微笑:「左邊第二條通道。」
兩人走進曲折的通道沒多久,就聽身後又是一陣震響,隨即腳步紛亂。
那群黑衣刺客已追入石室。
晏輕侯眉頭一皺,摟在玄易腰上的手緊了緊,乾脆挾得男人雙腳騰空,放步疾行。
刺客人多勢眾,應該會分頭搜尋各條通道。如果不及早走出這裏,他兩人遲早會被找到。
「要多久才能出去?」他壓低了聲音問,皺緊眉頭。身上的燥熱似乎隨著奔跑變得益發強烈,連呼出的每口氣都像團火焰,還夾著媚人甜香。
身體某個部位,也不合時宜地起了變化……
這玉琛公主下的,究竟是什麼毒?
「兩天。」男人噴到他耳朵上的熱氣令晏輕侯周身掠過陣無名顫慄。下一刻卻懷疑自己聽錯了,瞪視玄易。
幽暗珠光下,玄易俊臉赤紅,面頰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似在拼命忍耐著什麼,一雙眼睛也隱約泛著血絲,宛如猛獸,對晏輕侯一笑,露出口雪白牙齒。
「沒錯,得兩天。這逃生密道是通往城外的。」
他揚手,一指前方右側又出現的一條岔路入口。「那裏有個儲藏食物的密室,先進去躲一下。」
☆ ☆ ☆
晏輕侯依著玄易指點,七拐八繞,走進間存放著一箱箱風乾肉脯的小石屋。同樣的,又有幾條通道從石屋通往外間。
他很慶幸自己沒作錯決定。如果剛才意氣用事殺了玄易,別說那群刺客,光是這錯綜複雜如蛛網的地下迷宮,已夠他頭疼。
除了乾糧,石屋角落裏還堆放著不少皮製水囊。
玄易掙脫晏輕侯的扶持,挪到角落,捧起個皮囊拔了塞子便大口喝起來。
晏輕侯喉嚨也乾渴得厲害,見狀也拿過個水囊,剛喝了一口,就猝不及防險些嗆出聲,怕驚動了刺客,他硬將咳嗽咽了下去,憋得滿臉通紅。
皮囊裏面裝的,竟然是酒。
想也是,清水無法像酒一樣長時間儲存。只是這玄易居然不提醒他,存心看他出醜。
晏輕侯轉頭,剛想指責玄易,頸後陡地被人狠狠劈中一掌,劇痛入骨,整個人聯手中皮囊飛跌出去。
酒水潑灑了一地。
他在兩眼陣陣發黑的暈眩中翻過身,迎面便是玄易放大扭曲的面孔。
男人甩開遮體的絲緞床單,重重地騎壓住他,嘶啞著嗓子咒駡道:「那個臭丫頭,竟然下春藥!」
晏輕侯終於醒悟自己體內那把火從何而來,也立刻明白了玄易的企圖。
闖入他視線的男性器官怒張顫抖,向他誇耀著雄風。
「沒女人,只好拿你將就了。」玄易仍在自言自語,又猛灌了一大口酒,丟下皮囊,雙手用力扯開晏輕侯腰帶。
「噠」的一聲,銀白腰帶上的玉環扣砸上地面,發出聲輕響。
晏輕侯的眼睛還微微瞇著,彷彿仍未從那一掌猛擊裏回過神來。
玄易舔了舔嘴唇,手指搭上晏輕侯貼身衣裳,正要撕開,突然間天翻地覆,後背結結實實地撞到地面,緊跟著晏輕侯整個人都壓在他身上。
「你!」玄易才低吼出一個字,隨即想起外面還有刺客,硬是把聲音堵在了喉嚨裏。
身上那個冷漠如冰的人,此刻卻熱得像塊火炭。一雙冷冰冰的眸子隱約發紅,裏面似乎有什麼東西燒著了,正牢牢地攫住他。
那種眼神,令玄易錯覺自己像只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大事不妙!
他不假思索地抬起兩隻拳頭,連同沒受傷的左腳同時發動攻擊。下一刻,關節脫臼的聲音清楚地飄進他耳中。
四肢都無法再動彈,玄易用想吃人的目光狠瞪晏輕侯,卻根本沒收到半點恐嚇效果。
晏輕侯瘦長有力的雙手,摸上了衣衫∣∣他自己的衣裳。
釋放出自己早已蓄勢待發的昂揚,他看著玄易發白而後慘綠的臉,湊在男人耳朵邊輕聲笑:「說得是,只能委屈玄龍陛下你將就一下了。」
他抱起男人雙腿,把身體貼了過去……
「炎雪質子,你敢!朕一定會揮軍踏平炎、啊!」玄易極力壓低的威脅在一陣不亞於酷刑的劇痛中走了調。
混帳!這個膽大包天的晏輕侯,究竟有沒有跟人行過房?!居然什麼前戲也不做,就這麼硬擠進來!
剛才還興奮不已的欲望已經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劇烈痛楚萎靡下來。被強行撐開的地方刺痛著,像被人灌了辣椒水,濕濕地……
那裏,多半撕裂了……
出生至今,玄易還沒受過這等罪,幾乎氣炸了肺,張嘴想將沒說完的威脅說完整,卻在晏輕侯又一記挺進下用力咬緊牙關,鎖住想要放聲呼痛的衝動。
「嗯……」晏輕侯也蹙緊眉頭,面孔有點扭曲。
太緊。強烈到近乎疼痛的壓迫感從被緊裹束縛的部位一直傳達到腦海,如酒意發作,熏然欲醉。
深處的火熱柔軟卻又誘惑著他繼續深入探索……
他將玄易的雙腿再度往胸口壓低,慢慢沉下腰。
「晏輕侯!」越來越難以忍受的痛覺讓玄易心底轉了七八個念頭後,終於決定不再硬充英雄,憋著滿肚子鬱悶低聲下氣地道:「輕點。」
體內的兇器停止了推進。
晏輕侯冷冷地看著男人滿頭的豆大汗珠。「你也知道痛?」
見過王戍被玄易玄晉兄弟倆折磨的慘狀後,他本就沒打算放過這兩人。
他狠狠一頂,把自己完全送進那片滾燙驚人的緊窒,用身體壓制住玄易激烈的彈跳掙扎。
玄易瞪大了黑眸,臉上每絲肌肉都在輕顫。驀地,一縷殷紅血絲從他緊閉的嘴角掛了下來。
晏輕侯微吃了一驚,心想這傢伙莫非是不堪受辱打算咬舌頭自盡。真要一命嗚呼了,他想走出這地下迷宮就得大費周章。
他想都多沒想,去捏玄易的嘴巴,誰知玄易忽然張口,惡狠狠地咬住了他食指。用力之大,幾乎要把他指骨咬斷。
玄易一邊咬,一邊挑釁又得意地看著晏輕侯,似是想用這方法將晏輕侯施加給他的痛討回來。
晏輕侯劈手一記耳光,終於令玄易鬆開了牙關。抽回來的食指血肉模糊,牙痕下甚至可見白骨。
他雙眸像結了萬古不化的堅冰,瞪視玄易。後者滿嘴是血,卻仍在無聲笑。
☆ ☆ ☆
幾人腳步聲經由通道飄近,打破兩人之間的虎視眈眈。
刺客,已經向這斗室尋來。
「放開朕,走右邊第三條路!」玄易低聲命令。
雖然身體裏的慾火有越演越烈的趨勢,晏輕侯還是從玄易體內退了出來,用那幅絲緞床單裹起玄易,舉步前又取了些乾肉和皮囊。
他抱著玄易走到那條通道口。玄易朝石壁上一處圓形石塊凸起一努嘴。「把這石頭按下去。」
晏輕侯冷著臉,依言按落。
身後隨即響起一陣低沉的機關聲,好幾扇石門同時落下,封死了由斗室延伸出去的各條通道路口。
「那些刺客,暫時應該找不到這裏。」玄易輕吁了一口氣,抬頭,望見晏輕侯雙眼血絲隱現,在幽暗的地道裏亮如兩點冰晶,他不禁苦笑。
他實在太低估這個炎雪質子了。今天,恐怕在劫難逃。既然無力改變眼前局面,那至少設法讓自己少受點活罪。
玄易再次深呼吸,對晏輕侯道:「替我接上關節,我不會反抗的。」
晏輕侯沒動,只是冷然盯著玄易,估量男人話裏有幾分可信。
「你不用懷疑,我還不想自尋死路。」玄易瞄了眼自己的傷腿,斜眼向晏輕侯露齒一笑:「還是說,你只敢姦屍?」
晏輕侯額頭青筋閃了閃,終於伸出手,替玄易接上了脫臼的胳膊和左腿。
玄易在絲緞床單上躺平了四肢,儘量放鬆身體,任晏輕侯再度侵入貫穿他。
借著血的潤滑,這次,晏輕侯很容易就進駐到玄易最深處,直至兩人緊密到沒有絲毫縫隙。
完全契合的霎那,兩人都輕吐出口灼熱。
前所沒有的強烈快感隨著晏輕侯緩慢的律動自兩人糾結的部位接連湧起,晏輕侯眼裏的冰彷彿也在開始緩慢消溶,逐漸蒙上最原始本能的情慾色彩……
玄易被身上的人帶動著不停搖晃。他張大了嘴,大口喘著熱氣。
這種痛,真不是人受的!
濃黑的眉毛早已經皺擰成一團,藥力卻依然在作祟,讓他再也顧不上顏面,握住自己萎靡的慾望撫弄起來。
男性象徵很快驕傲地挺立。
通道裏,回盪著兩人交織在一起的呼吸。
一陣快速套弄後,玄易的腰猛然向上弓起,又落下。黏稠體液迸射而出,沾染了兩人胸腹。
被那驟然收縮的肌肉一夾,晏輕侯喉嚨深處發出聲類似痛楚的低吟,雙手緊按玄易汗津津的胸膛,用力衝刺起來。
「哈啊……」身體內部被充滿攪動的怪異感覺令玄易忍不住溢出幾聲呻吟,恍惚失神間,只覺那根火熱的活物似乎又漲大了些。他幾乎可以覺察到來自對方的脈動……
頭頂,飄來晏輕侯壓抑的悶哼。
揪住玄易黑髮,閉目猛力撞擊了幾下,晏輕侯整個人重重壓在玄易身上,輕喘,釋放。
全副心神,都被從沒體驗過的酥軟快感俘虜,讓他瞬間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甚至連看玄易那張濃眉緊皺的臉都覺得順眼許多。
他微微一笑,伸手想去撫平玄易眉心的結,看到自己食指傷口時,即刻清醒,他真是中了邪,居然把潛入皇宮的初衷都給忘了。
心底剛冒出一點點芽尖的莫名柔軟飛快消失,他的雙眼猶自殘留著情慾,卻已重新被薄冰覆蓋。抽身,退出了那個仍在輕微蠕動的地方。
玄易忍著難以啟齒的鈍痛,慢慢站起身,背靠石壁大口喘息。
溫熱的黏液,順著他腿根滑落。
他在心裏咒駡著,抓起床單胡亂拭去那些恥辱的痕跡。映入眼簾的紅白顏色直看得他眼皮猛跳。晏輕侯!他這輩子算是記住這名字了。
晏輕侯抹乾淨身體,穿回衣裳,對玄易陣青陣紅的臉冷冷看了兩眼後,扭頭,拔開皮囊塞子,連飲幾口酒水,一解喉頭乾渴。
他將皮囊拋給玄易,寒聲道:「接下去,該怎麼走?」
玄易瞪著他,儘管恨不得立刻將這膽大妄為的質子千刀萬剮,可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暗歎口氣,朝晏輕侯伸出了手。
「往前一直走……再右轉……」
☆ ☆ ☆
地道裏只有靠微弱的珠光照明,不知白晝黑夜,更無法計算時間流逝。
當攜帶的食物告罄,晏輕侯也快對這片盤根錯節的地下蛛網失去耐心時,終於聽到身邊玄易的宣告。
「到了。」
玄易手指面前一道傾斜直上的石梯,道:「打開盡頭那扇門,便是出口。」
☆ ☆ ☆
亮光沿著逐漸開啟的石門射進,令久處黑暗的兩人都微微瞇起了眸子。
新鮮空氣隨之直灌而入。
晏輕侯拎著玄易跨上平地,驚異地發現眼前竟是個農家院落。幾口大石磨、一大垛豬草堆積在出口處。更絕的是,旁邊還有個豬圈,幾頭膘肥肉厚的生豬正在槽裏搶食。
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農舍。誰能想到,豬圈旁居然藏著可以通向皇帝寢宮的密道。
他放下玄易,就著午後的陽光凝視男人,嘴角緩緩綻開一個令人心驚肉跳的冰冷笑容。
既然已經脫困,玄易對他已無用處。再留著這男人,絕對會給炎雪帶來滅頂之災。
「你想殺我?」玄易沒錯過晏輕侯渾身散逸而出的殺氣,他一手扯著裹身的床單,慢慢坐到石磨上。
晏輕侯沒出聲,只是伸出了左手。修長的手指,在陽光下明澈如玉。
玄易看著晏輕侯朝他眉心點過來的手指,突然一笑,悠悠道:「殺了我,你也會毒發身亡。」
指尖距玄易眉心半寸處,遽然定住。
晏輕侯乍驚後,冷笑。還沒聽說過春藥發作過後,會死人。
「我知道你肯定不會相信。」
玄易無奈地搖頭。「你們炎雪小國,多半也沒聽說過赤驪皇室有種宮闈秘藥,名喚情絲。症狀像春藥,卻兇險萬倍。中了情絲的人,無法根除毒性。每隔一個月就得,咳咳,再找最初合體之人歡好才能換一月平安。否則,周身會漸漸潰爛,最終化成灘膿血。」
晏輕侯怔住,半晌才嗤笑一聲:「你想騙我饒你性命?你又怎麼知道刺客下的是什麼毒?」
「刺客有火藥,十之八九是赤驪派來的。」玄易一攤手,「你不信也罷。想殺我就動手吧。反正我死了,你也活不長。」
晏輕侯還想從玄易眼裏細看真偽,誰知玄易笑了笑,竟闔上雙眼,不再出聲。
他心念數轉,終於緩緩收回手。拂袖揚長而去。
等腳步聲完全消失,玄易才睜眸。他臉上似笑非笑,眼底卻儘是狠戾。
☆ ☆ ☆
晏輕侯離了農舍,直奔東城門。
他和王戍約定的日子早過,但他抱著僥倖,仍是想去那裏看上一眼,確認王戍是否已經安全離開京城。
漸近繁華街區,行人熙攘,晏輕侯不便再施展輕功,安步當車,在擁擠的人群裏緩慢走著。
他一路微垂著頭,雙耳凝神聆聽街道兩邊茶館酒樓裏的高談闊論,都是些風流韻事,並沒有聽到什麼驚人傳聞。
晏輕侯心下了然。皇帝失蹤兩日是何等大事,宮中必定有人封鎖了消息,以免人心動盪。卻不知,那批刺客後來去了哪裡?
毒,應當就來自重華殿香爐裏的那股膩人甜香。玉琛公主和那批刺客也嗅進了毒煙,如果毒煙真的無藥可解,他們決計不會使用這招來暗算玄易。
那前所未聞的情絲之毒,倘若真如玄易所說那麼厲害,他更要儘早找到玉琛公主,逼她拿出解藥。
就怕玉琛行刺未果,已帶刺客逃離京城。天下茫茫,卻叫他到哪裡找人?
要是去赤驪國都城盜取解藥,路途又太遙遠。以他腳程,一月內勉強能趕到赤驪都城,恐怕還沒時間找到解藥,下一輪毒性便要發作……
他輕吐一口氣,停步,抬頭。
已到東城門。
第三章
日影偏西斜照城樓,將黛色石磚和青苔盡抹上層暗黃。
牆根草叢處,好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正在乞食。
晏輕侯皺了下眉頭,正想過去向那幾個乞丐打聽,忽然聽見背後有人叫了一聲:「請問尊駕是否姓晏?」
一個身穿團花袍子管家模樣的陌生中年人等晏輕侯轉過身,端詳著晏輕侯面容,作個揖,滿臉堆起笑:「小人果然沒認錯。晏公子您可是來找貴友的?王公子他如今正和我家主人在一起。小人已在這裏守候多時了,這就帶公子前往。」
「你家主人是……?」晏輕侯微瞇起了眸子。
那中年人笑道:「小人不敢擅提家主名號,公子見到我家主人便知分曉。公子請。」微躬身,走在了前邊帶路。
晏輕侯一瞥那人行走間步步扎實,是個練家子。他略一沉吟,跟上中年人。
☆ ☆ ☆
中年人自稱姓池,領著晏輕侯穿過鬧市,走進京城最富麗堂皇的客棧「鳳落坊」時,暮色已然深濃如墨。
前後幾進院落,均亮起了燈火。
兩人來到最幽靜的一處小院,池管家上前叩響了正中大廳房的門板,恭敬地道:「二爺,小人池恩,請到晏公子了。」
房內有人啊了聲,木門倏地被打開,開門人卻是滿臉驚喜的王戍。
他面色已不復前兩日那般蠟黃,精神也好了許多。一把抓住晏輕侯胳膊,上下打量著,見無大礙,懸了兩天的心總算落地。「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驀然省起有外人在側,他即刻緘口。
「兩位進屋再敘,不急在一時,呵呵……」一聲輕笑從端坐桌旁的華衣男子口中飄出。他朝池恩揚了揚下頜,道:「去備些酒菜來。」
池恩應聲去張羅酒水飯菜。晏輕侯踏進屋,便對上雙笑吟吟的眼眸。
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五官輪廓極是俊秀儒雅,可惜皮膚黝黑,臉上還長了不少麻子,讓人扼腕歎息。
王戍向晏輕侯介紹道:「晏兄,這位池公子是鳳落坊的掌櫃。我那天體力不支,暈倒城門邊,是池公子路過救了我,還留我在此就醫盤桓。」
晏輕侯朝那池公子微頷首,淡淡道:「多謝閣下出手相救敝友。」他為人冷漠慣了,雖在道謝,語氣依舊冷冰冰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勢。
那池公子卻不以為忤,微笑不減,說了幾句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的客套話後,道:「小弟池君上,還沒請教晏兄大名。」
「晏十一。」晏輕侯不願透露真名惹麻煩,隨口報了自己在炎雪王族的兄弟排行,搶在池君上繼續發問前道:「晏某已找到敝友,不便再叨擾閣下,就此告辭。」
池君上愕然道,「晏兄,這麼晚,你們又何必急著趕路?不如在這裏住上一宿,明早再動身也不遲。」
已經說過的話,晏輕侯不想再重複第二遍,所以面對池君上的殷勤挽留,他只冷然回以一瞥,連口都懶得開。
王戍在旁打著圓場道:「池公子,我和晏兄確實有要事在身。他日定會再來拜謝公子。」
見兩人去意堅決,池君上笑道:「兩位既然有要事,池某也不強留,日後有緣再見。」輕擊兩掌,喚進個僕役,命他送晏王兩人出門。
池君上站在廳堂門口,目送三人背影消失,他臉上始終掛著抹笑意,這時越發地深,轉身折進緊挨正廳的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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