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原創網2009年最令人期待的感動之作
網絡人氣作家「施定柔」最新都市言情小說──「瀝川往事」
他像一杯黑咖啡,濃醇到了極致,讓你不得不上癮,
可醇美的背後,那份艱澀難言的苦,卻讓人痛徹心扉。
而在十七歲那年,謝小秋遇上了「他」。
從此,將「他」刻入心扉,無法忘懷,
從此,因「他」為愛所囚,已成瘋魔。
「他」,叫做王瀝川。
第一章
我快步走進洗手間,關上門,坐在馬桶上,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搞什麼女權主義,我對自己說,對於瀝川,我除了哭,就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在馬桶上抽噎,神魂俱斷、萬念如灰、以為一個小時可以止住。等我終於哭完,顫巍巍地從馬桶上站起來,已經過了五個小時。我用光了馬桶旁邊所有的衛生紙,等我來到洗手檯時,看見鏡子裡面的我滿臉是水、披頭散髮、雙眼腫成了兩個巨大的核桃。而我的眼淚,還沒有止住,還在不停地往外流。我抱了一大卷衛生紙,不知怎地,悲從中來,嗚嗚咽咽又在門邊哭了二十分鐘,終於不再哭了。便用圍巾包住臉,低頭走出賓館的大門。
有人走過來,幫我穿上大衣,我們默默地走到汽車旁邊,他拉開車門,我迅速地坐了進去,我的心在深夜冰涼的空氣中漸漸鎮定。
那人輕歎一聲,俯身下來,替我繫好安全帶。
在那一瞬間,我忽然說:「瀝川,我要摸摸你的後腦勺。」不管他同意不同意,用手按住他的頭,將他的頭蓋骨細細地摸了一遍。
他關上車門,坐到我的身邊,「為什麼要摸我的頭?」
「想知道你的腦袋是什麼材料做的。」
◎ ◎ ◎
關於我雙眼腫成大核桃這一現象一直持續了一個禮拜。不管人家相不相信,我的官方解釋是我的眼睛被某種有毒的蟲子蜇了。我從來不去餐廳吃飯,免得成為好事之徒的笑柄,如果不得不出門,我就戴上墨鏡、用圍巾包頭,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如果不得不講話,我儘量顯得熱情:「嗨!小丁,我剛出去吃了碗敲魚湯,隔壁那家館子的,想不想下次一起去?」他當然不會去,有家有口有老人,放著高級賓館裡的免費三餐不吃,自己掏錢?
不可能!在走廊上碰到蘇群,我叫他,故作親熱:「蘇先生,想不想去逛商場?買點土特產回去給太太?我路熟,我陪你!」他看一眼自己的結婚戒指,擺手:「謝謝關心,太忙不去了。」
若在走廊遇到瀝川,我擰頭就走,不見他少生氣,我多活幾年。
在這一星期,CGP的工作人員終於在截止期前遞交了所有的文件,René的模型也全部完工了。本來,他還指望我能帶他去雁蕩山,看見瀝川那張陰森森的臉,再看見我的大核桃,嚇得不敢提了。還是霽川帶他去玩了兩天,回來時給我帶了幾包冬米糖。
當天晚上,René敲我的房門,送給我一個放在玻璃罩子裡的小模型。我一看,是瀝川的「鵝卵石」,他用玻璃和鋼絲做的,裡面鑲著個小燈泡,光線透出來,朦朦朧朧,非常逼真、非常漂亮。
「安妮,這個送給妳,妳喜歡嗎?」
「喜歡,謝謝你。」
「安妮,聽我說,Alex不是故意要得罪妳的。」原來,是替瀝川圓場子的。
「René,看來你是知情的對不對?你告訴我,他為什麼要得罪我?」
「妳問他自己,快點問,明天presentation一完他就走了。」
「他不走,他會留在北京。」
René看著我的臉,不相信:「怎麼會,機票都買好了。」
「不信,你去問他。」
René的神情忽然變得很嚴肅:「是妳讓他留下來的?」
「是的。」
「妳能改變主意嗎?瀝川必須回瑞士。」
「為什麼?」
他欲言又止:「如果妳想為Alex好,就讓他回瑞士,妳可以去瑞士看他,機票我出,住在我家裡,無論妳想住多久都可以。」
我在猜測他的話,過了一會兒,我點頭:「行,我可以勸瀝川回瑞士,不過,你得告訴我,他究竟出了什麼事?」
「我沒法告訴妳。」他沮喪地垂下頭,「妳若是為Alex好,就讓他回去,我只能說到這裡了。」
「René……」我說:「你來溫州之前,就認得我?」
「我認得Leo,Leo是Alex的哥哥,是的,我認得妳,還看過妳的照片,大大的,掛在Alex的臥室裡。妳是Alex的第一個女朋友嘛。Alex在認識妳之前都是Virgin,我們天天笑他。安妮,我邀請妳來蘇黎世好不好?我住的地方和Alex很近,冬天可以一起去滑雪,妳看過Alex滑雪沒有?他一條腿滑得比兩條腿的人都棒。」不行,太感動了,嗚……
「可是,瀝川說了,他不要我。」我眼淚又在眼眶裡打轉,「我不去瑞士了,不過,我可以幫你勸他回去,反正……在這裡每天看見他,他又不理我,我更傷心。」
「不要、不要傷心!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上帝!」René張開雙臂擁抱我,安慰我。
我抬起頭,看見瀝川正好從他的房間出來,我從René的懷裡抽出手,小聲說:「René,瀝川在看著我們。」
René吐吐舌頭,對我扮了一個鬼臉,說:「完蛋了,Alex要找我算帳了。」
我收過模型關上房門,果然聽見瀝川和René在走廊上爭執了起來,卻是用法語。超級鬱悶啊,當年為什麼就是賭了那口氣,二外沒選法語呢?不過,如果我真的學了法語,瀝川該用德語吵架了,我還是聽不懂。
我縮在房間裡準備明天的翻譯資料,經過一週的專家審定,相信C城區改建的方案已達成諸多共識。入圍的最後四家誰能奪標,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明天上午十點的終審會議。會議上,將由每個設計公司的首席設計師先做最後三十分鐘的陳述和答疑,然後退席,由專家團進行最後評議,確定此標的最終人選。
那三十分鐘的陳述是瀝川自己用英文寫的,然後我又譯成了中文,我修改了一些詞句,讓全文讀起來更加接近口語、更有詩意、也更符合中國人的審美習慣,瀝川曾經受過專門的朗誦訓練,申稱自己做過學校廣播台的播音員。他最擅長朗誦的是莎士比亞。
能將手頭上的無論什麼東西,產品說明書也好、新聞頭條也好、業務報告也好,讀得聲情並茂,催人淚下。以前我們住在一起的時候,他經常做這個事來逗我,用中世紀腔的英文來讀牛黃解毒丸的說明書,笑得我滿地打滾。我們的交流全在email裡進行,純粹是工作間的討論。瀝川的落款有時還加個take care。企圖顯示點人情味,我的email則既無落款,亦無署名,就事論事,無一餘字。
Final presentation說來就來。
瀝川的陳述排在最後,在此之前,很多人被田小剛眩目的「帝王式」設計弄得悚然動容、印象深刻。作為專職翻譯,我被安排坐在瀝川的身邊,以防評委提問時,會有他聽不懂的問題。我聽見瀝川用冷靜清晰的嗓音說:「……CGP一慣推崇持久、保值的現代建築風格,我們的設計忠實結構的合理與多樣化,並與當地特色鮮明地結合在一起,不在裝飾性的部位表現短壽的後現代口味,亦不靠營造激情來打動觀眾。在設計理念中我們融入了道家返樸歸真的思想,並在山水詩的意境中尋求中華古典精神的再現。……」
瀝川把我寫的中文一字不漏地背了下來,相信在座的人都被他抑揚頓挫的聲調、聲情並茂的解說給打動了,我坐在台上,一直注意觀察田小剛的表情。實際上,外行如我的人都聽出了田小剛設計的主要問題。他在劇院的外觀效果上下了太多功夫,使劇院在日光下看上去燦爛而驚豔,可是瀝川卻把主要的用心放在燈光上,因為劇院的活動畢竟是夜間的。瀝川一面講解,一面調暗室內燈光。René的模型在幾十個小型射燈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恍如仙境,充份展現了瀝川想要的夜間效果。
接下來,是答問時間,開始的幾個問題很簡單,我幾乎用不著翻譯,瀝川用簡潔的中文一一解釋。緊接著,有一位評委問道:「王先生,請問,你的C城劇院,也就是這個鵝卵形的建築,究竟體現了怎樣的道家思想和山水精神?」
這個評委在建築界人稱「殺手」,他在本行業有很高的聲望,卻一向以刻薄尖銳聞名。他曾給第一個陳述人,也就是佳園集團的田小剛出了一個大難題,弄得他當場沉默兩分鐘,兩分鐘後才開始回覆,答案還不盡如人意。
我聽見瀝川說道:「評委先生,這個鵝卵形的方案是我在細讀東晉山水詩人謝靈運的詩歌中找到的靈感。」他的表情完全鎮定,可我卻從他的話音中聽出了一絲憂慮。他顯然擔心這個人會在這個問題上作過多糾纏,畢竟瀝川長在國外,畢竟誰都知道,他不大可能懂太多的中國古詩,尤其是以堅奧、隱晦、用典和詞藻著稱的謝詩。
「那麼,請問王先生,究竟是哪一首謝靈運的詩給你帶來了靈感呢?」那個「殺手」半笑不笑地看著他,追問。
只聽見瀝川答道:「諸位不要見笑,我是外國人,雖然我努力學習中文,我的中文水準還沒有達到足夠的深度,可以全部領會中國古典詩歌的精妙。所以,為了更好地完成這次設計,我請我的翻譯謝小姐將謝靈運的詩歌譯成了英文。相信我,謝靈運的詩,即使是用英文來讀,也很優美。我記得我是在這樣兩句詩中得到的靈感:Cliffs are steep,mountain ridges crowded together,
Islands wind around,sandbars are joined one after another.
White clouds embrace the secluded rocks,Green bamboos charm the clear ripples.我覺得,前面兩句的描述很適合C城區在溫州的地理實況,而後一句則直接啟發了我的設計。」說罷,他轉身向我,說:「謝小姐對中國古詩造詣很深,我請她來告訴大家中文的原文。」奶奶的,一塊燙手的熱山芋,就這樣扔到了我的手上!
我站起來,鼓著兩個核桃眼,向眾人微微一笑:「王先生朗誦的這首詩,出自謝靈運的『過始寧墅』,原句是:「岩峭嶺稠疊,洲縈渚連綿;白雲抱幽石,綠筱媚清漣。」
瀝川接過我的話頭,繼續說:「謝謝謝小姐,我所設計的正是一塊這樣的幽石,灰色光滑的表面,可以倒影天空的雲彩,既展現了『白雲抱幽石』的詩境,又與『清漣』山莊的名稱相呼應。同時也是對謝靈運這位在溫州寫出了『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這樣絕世名句的山水詩人表示敬意。」他話音剛落,眾人居然鼓起掌來!我看見田小剛的臉變成了黑色。
所有陳述人全部講完之後,大家都退到偏廳等待最後結果。
過了十五分鐘,評審團的主席謝鶴陽市長從大門中走出來,徑直握住瀝川的手:「王先生,評委一致投票同意了CGP的設計方案,恭喜你們。」結果在大家的預料之中。
瀝川笑著和他握手,我一直緊緊地跟著瀝川,生怕那個謝市長說的普通話瀝川聽不懂。
寒暄了一陣,謝鶴陽將瀝川一路送出大門,在大門口他忽然說:「王先生,你去過楠溪嗎?」
「沒去過。」
「我出生於楠溪的鶴陽古鎮,是謝靈運的後人,所以對你的方案倍感親切。當然,我個人的意見不能左右評委的投票,不過,你的陳述讓我們重新體會到了中華文明永恆的魅力。」
「謝市長,我也是中華的後人,我對祖先的文化倍感驕傲。」接下來的話,我們更想不到了。
謝鶴陽說:「那天的元旦晚宴,謝謝你照顧我的母親,她到現在還唸叨著你。」
「您……的母親?」
「家母姓花,是中央美術學院的退休教授。」那個戴假牙的老太太!
瀝川在車上接受了眾人的祝賀,謙遜地說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
回到賓館的時候,他又特地來謝我,說我的翻譯幫了他的大忙,要發給我特別的獎金。
我想了想,忽然問:「我譯了那麼多首謝詩,怎麼你偏偏對這一首印象深刻?」
他微微一怔,說:「因為妳很少有拼寫錯誤,只有這一首,有個單詞妳拼錯了。」
我是用word來自動進行拼寫檢查的,沒有紅線了才會把文檔發給他。
因此,我不服氣,抱著胳膊,鼓著眼睛,說:「是嗎?不大可能,哪個詞拼錯了?」
「Ripples是波紋妳寫成了Nipples的乳頭,害我琢磨半天,那個竹子和Nipple是什麼關係。」
窘,我大窘:「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豈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怎麼不可能?」他說:「妳一向心術不正。」
◎ ◎ ◎
我是南方人,不習慣乾冷的北方,因為認識瀝川,我喜歡上了北京。畢業時候有去上海的機會,其實上海是我真正的老家,但我都放棄了。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整個北京都瀰漫著瀝川的氣息。一別多年,每當我路過一個星巴克,或者每當聞到熟悉的咖啡味,都會心頭忽亂,莫名地緊張,以為會再次遇到瀝川。
現在,我即將離開溫州,因為看見了瀝川,我對溫州依依不捨。
René說,在瑞士小鎮的街頭散步,會有老人上來和你說話,聽不懂的語言,請人翻譯了才明白,老人只是想和你握握手,並祝你度過愉快的一天。過十字路口,為讓一個不識路標的行人,汽車會猛然剎車,停在離你十尺的距離。在美國,同樣的情況,司機早就破口大罵了,而瑞士人卻會好脾氣地向你笑一笑,揮揮手,給你讓路。
除了瀝川,我唯一認得的瑞士人,就是網球名星羅傑.費德勒。我覺得瀝川的笑容和費德勒非常相似,很溫和、很善意、很謙遜,沒有狂喜的姿態,有一點點保留,有一點點羞澀。
得標當天的晚上,大家去了這個城市最豪華的酒樓慶賀。很多人都喝多了,René喝了半瓶五糧液,喝趴下的有包括張總在內的五六個,只有瀝川,在霽川的嚴格監督下,滴酒未沾。
除了服務生,我是這群男人當中唯一的女人,大家動不動就把我當秘書用,據說以前的朱碧瑄也是這樣,我得提前到場安排菜單,和經理談餐食的價格,包包裡拿著公司的支票。所以雖然我也愛酒,在這種場合下發酒瘋是不合適的,我只喝了一杯紅酒,非常節制。
吃完飯,喝趴下的人全被計程車送回了賓館;沒喝趴下的,留在KTV包房唱歌,我不想擠在一大群半醉的男人當中,給他們當免費三陪,於是說我有點睏,擔心明天會暈機,想早點休息,和江總打了個招呼,溜之大吉。
我從洗手間出來,在門口碰見了瀝川,「妳回賓館嗎?」他問。
「……不回。」
「要不要叫輛計程車送妳?」
「不用,我散步回去。」我穿著件羊毛短裙,裹著件很厚的披肩,溫州的冬天其實並不太冷。
我的眼睛依然是兩個核桃,一副一觸即發的樣子。
他沒有堅持,酒店的門是那種金色的不繡鋼十字大轉門,推起來非常沉重,我悄悄地想,瀝川的腿不方便,走這種轉門會很吃力。
所以,走到門口時,我突然說:「等等,還有別的門嗎?我不喜歡走這種門。」
「幽閉恐懼症?」他轉身問我。
「不是……」目光一個來回,他就猜到了我的用意,策杖徑直地走進門去,我尾隨而至,將轉門輕輕拉住,不讓它轉得太快。
他的行動在轉門中果然有些遲緩,不過他很快就出來了,我也很快跟了出來。
走到露天的台階,他對我說:「以後,像這種情況,讓我走在前面,可以嗎?我是男士,門很重,理當由我來推門。」
鬱悶啊,「不是都說女士優先嗎?」我反問一句。
「如果門已經轉動了,妳可以先走,我來墊後。」
「不會吧?這都是哪個年代的規矩?」看他一本正經地囑咐我,我只想笑。
「不是什麼規矩,只是讓妳更加方便,如此而已。」
「說到方便,我倒覺得,應當是行動方便的人照顧行動不方便的人。」頂嘴,翻白眼。
「謝謝提醒,我行動很方便。」不示弱,一句話塞死你,說罷,他揮手叫計程車,看見他坐進去,我也鑽了進去。
「不是說,要散步回去嗎?」他問。
「前面有個關廟,一直想去看看,今天正好順路,你陪我去吧。」他冷冷地坐著那兒,搞不懂我的意思,乾脆一路都不說話。
我對司機說:「司機先生,關公廟前停一下。」車開了不到十分鐘,關廟就到了,我和瀝川一起下車。廟很小,香火卻很鼎盛,門前一排大紅燈籠,當中立一丈許木人,手拿一杆大刀。面如重棗,長髯飄拂,氣概威武,頭頂有四個大字:「義炳乾坤」。
齊膝高的門檻,瀝川進去的時候,有些麻煩,他不得不用手將是義肢的那條腿抬起來,才能越過去,我們一起來到關公面前。
我點了三柱香,對空搖拜,唸唸有詞,然後說:「瀝川,聽說過『三國演義』嗎?」
「聽說過。」
「知道劉關張結拜的事吧?」
「知道。」
「瀝川,我要和你結拜。」
「什麼?」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
「我,謝小秋,要和你王瀝川,結拜成兄弟。」
目光轉向迷惑:「為什麼?」
「你知道,以我們現在的情況,兄弟關係要好過同事關係。」
他搖頭:「不明白。」
「道理很簡單。如果是同事關係,同事可以在任何時候發展成戀人,你肯定不希望我們的關係朝這個方向發展,對不對?」
他點頭:「對。」
「所以同事關係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案。」我看著他的眼睛,不讓他移開目光,「可是兄弟就不同了,兄弟是不能發展成戀人的,如果那樣的話,就成了亂倫,亂倫的事,你我肯定不會做對不對?」他冷眼看我,不吭聲,不接話,猜想我在耍他吧。
我不理他,繼續說,聲情並茂:「想當年,劉關張三人義結桃園,以烏牛白馬為祭,發誓此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每次看到這一段,我都特別激動。」瀝川皺眉,好像我是個外星人。
不管那些,三柱香塞到他手上,我對著木人朗聲發誓:「蒼天在上,黃土在下,我謝小秋與王瀝川,於今日此時,關帝面前,結成兄弟,從此之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皇天后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是的,諸位看官,我在重複某個武俠小說的情節,武俠小說我看得太多,究竟本出何處,一時想不出來。我覺得,我和瀝川的問題,現代方法解決不了,只能更換成古代情境,所以我選擇了這個地方:古廟、古老的香火、古老的香爐,在充滿古意的燭光中,短暫地穿越一把,從古到今,多少人是演著戲來談愛,而我卻是為愛而演戲,想想看吧,我有多累。
我慷慨激昂地唸完誓詞,卻發現瀝川側著身子,在一邊看我,連連冷笑。
「我是男的,妳是女的,請問我們怎麼會是兄弟?」他說,說罷,將手頭的線香掐了,扔進香爐,掏出手絹來擦手,打算要走。
瀝川這人,外表溫和,內心倔強,一旦打定了主意,就休想回頭。
「等等!」我拉住他,「這正是今天要你來的目的,只要你和我結拜了,我發誓,從今往後,我在你面前,只是男人,不是女人,我跟你,是雄性之間的關係。」
面前人的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個大大的川字:「雄性?」
「你當然知道,人與人之間,有很多種關係,戀愛只是其中的一種。對我們來說,它可以變得重要,也可以變得不重要,如果把這一層關係砍了,我們之間就會很輕鬆。所謂忍一時風平浪靜,進一步粉身碎骨,倒不如退一步海闊天高。你說呢?」我舔了舔嘴唇,都不知道這話是怎麼冒出來的,其實我一點也不想這麼快就昇華了。
可是,瀝川顯然被我這一大串的話搞糊塗了。
我繼續苦口婆心:「如果你和我結拜了,一切就了結了。我向你保證,我馬上走向新生活,馬上開始找男朋友,然後,戀愛、結婚、買房、生子、孝敬公婆、購買養老保險,過著幸福的家庭生活。」他聽得有點發呆,看著我,半天說:「妳保證?妳真的能保證?」
「笑話!當然了,關爺爺是什麼人?關爺爺是三界伏魔大帝、神威遠鎮天尊,我在他老人家面前撒謊,不怕天打雷劈啊?」我用力拍了拍瀝川的肩膀:「瀝川,你們瑞士人一向也挺豪爽,你爽快點好不好?」老實了,瀝川以為這是中華民族的一個古老傳統,老老實實地跟著我在關爺爺面前發了誓。
「從今以後,你是我的老大,你得罩著我。」
「無論我們是不是兄弟。」瀝川瞪著大眼睛,很真誠地對我說:「我永遠罩著妳,妳可以依賴我。」瀝川不是基督徒,卻有所有喜愛中國文化的老外都改不了的毛病,對我們的文化熱愛到五迷三道的地步。比如,瀝川對我們的佛教建築讚不絕口;見有什麼宗教儀式,就虔誠禮拜,生怕別人當他是外人。
這話他說得出自肺腑,我聽得心潮澎湃,要知道,不論是戀人、是朋友、是兄弟,誰對你說這句話,都不容易。
下面這句話,是從我口中激動地蹦出來的,月亮絕對不能代表我的心:「瀝川,你還是回瑞士吧,不必惦記我了,俗話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你只要記給我傳個email就可以了。」
他看著我,神態很有些吃驚:「妳要我回瑞士?」
「嗯。」我吸著冰涼的空氣,鼻子酸酸的,心中的那根弦就要斷掉了,索性,爽他一回,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新年新氣象,你說的,對吧?」
他站在那裡,半天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才嗯了一聲,說:「走吧。」過門檻時,我扶了他一把,他沒有拒絕。
臨上車了,他忽然說:「小秋,妳變雄性別變得那麼快好不好?好歹給我個過渡期。」
我幽幽地看他,心很痛很痛:「瀝川,現在你是不是輕鬆了一點?」他沒有回答。
◎ ◎ ◎
一夜好睡,第二天,收拾行李,大家坐飛機,兩個小時之後到達北京。
親人們早已擠在人群之中,一陣擁抱,各回各家。Renée和霽川直接轉機回瑞士,瀝川說溫州工程剛剛開始,還有許多設計點名要他來做,他會留在北京。
我們一直走在一起,約好一起叫計程車,可是剛走出人群,我就聽見有人叫我。
「安妮。」循聲一看,是蕭觀。
好久不見,我有點不敢確信站在我面前的那個人就是蕭觀,麥色皮膚,冬天還穿著短袖,露出粗壯有力的雙臂。我對蕭觀的印象一直都是成功的文化商,一直不是肌肉男。但今天,我覺得他身上洋溢著節日的喜氣,洋溢著過人的精力,他穿著一套白色的網球衫,背著一個巨大的網球包,好整以暇地等在一邊。
「蕭總?」
「剛打完球回來,順便來接妳,這位想必是大名鼎鼎的王瀝川先生。」他伸出手,和瀝川握了握,很熱情、很老練。
「您是……」
「蕭觀,來自九通翻譯,安妮現在的人事關係還在九通,所以我和你,都算是她的上司。」
「蕭先生,您好。」
「我和貴公司的江總、張總非常熟,除了翻譯,我們還有其他的業務聯繫,我也做房地產,這是我的名片。」為了雙手接這張名片,瀝川放下行李,又放下拐杖。
「對不起,我沒帶名片,下次一定補上。」瀝川說。
「聽說,溫州的那個專案,CGP已經得標了?」
「是的,蕭先生是消息靈通人士。」
「以前在國家通訊社工作,恭喜、恭喜,安妮表現不錯吧?」
「非常好,謝謝你們推薦她來CGP。」蕭觀擺擺手,笑著說:「九通和CGP是什麼關係?當然是給你們挑最好的,王總有車接嗎?我可以開車送你。」
「謝謝,不用,我自己坐計程車就可以了。」
「那我就不客氣把安妮拐走了。」蕭觀大大咧咧地搶過我的行李,提在手中。
「沒問題。安妮需要好好放鬆一下。」瀝川淡淡地說:「再見。」
「再見。」
在停車場的路上蕭觀說:「安妮妳受什麼打擊了,眼腫成這樣?」
「馬蜂蜇的。」
「撒謊也要打草稿,冬天哪裡有馬蜂?不是哭的吧?什麼事那麼嚴重,讓妳哭成這樣?」
「不關你的事。」心情不好,討厭他窮追猛打。
「給妳傳了郵件,不見妳回,對我這個上司也太怠慢了吧?」他打開車門,示意我坐進去:「發現沒,我換了輛新車。」是輛奧迪的小跑車,散發著真皮的氣味。
「是嗎?」不記得他以前開的是什麼車。
「才買一個星期就吃了兩張單子。」
「為什麼?」
「超速。」然後,他講了足足十五分鐘的奧迪,各項性能、各項指標,和其他同類車子的比較,我聽得索然無味。
「那個王瀝川,妳跟他熟嗎?」
「工作關係。」
「他這人好說話嗎?」
「還可以,我不大瞭解。」
「我在這裡有個工程,錢湊得差不多了,想拉他進來做個投資,主建築也想找他設計。」
「那你得自己去約他談。」
「先不著急。」他說,汽車一拐駛入一道小街,「這裡新開了一家蘇菜館子,聽說師傅手藝不錯,一直想來嚐一嚐,我老家在蘇州,妳感興趣嗎?」
「怎麼好意思讓你請客?」
「別客氣。」停了車進飯館,我無精打采地跟著他,放眼一看,門面不大,裡面裝修異常考究,服務小姐穿著清一色的緞面旗袍。
其實,除了瀝川,蕭觀是第二個單獨帶我出來吃飯的男人。不得不說,這個世界的男人和女人一樣千姿百態。我不禁想起了瀝川要我move on的那些話,然後,我在心裡不停地對自己說,move on,move on,move on……
菜單來了,蕭觀問我要點什麼,我對蘇菜沒什麼印象,就讓他替我點。他點好菜,點了酒,我本來沒胃口,蘇菜又帶點甜味,我向服務生要了辣椒醬。
「對不起,忘記問了,妳是哪裡人?」
「雲南人。」
「雲南人,難怪喜歡辣椒,我是半點辣椒不能碰,一吃就嗆著,上次去一個朋友家,他太太是四川人,空氣裡有很重的辣椒味,我一進門就嗆住了,到樓梯口裡咳了半天才把氣喘過來。」
「那你以後離我遠一點,我無辣不歡。」我看著他,半笑。
「所以辣椒醬是個好東西,以後上館子,我只要記得隨身帶上一瓶辣椒醬就可以了。」自我感覺真好,我愣了半晌,覺得無話可說。對吃辣椒的人來說辣椒醬這三個字簡直是羞辱。我對辣椒可不是一般的愛吃,最愛秋天最後一季的辣椒,味重、勁大、辣起來嘴不疼胃疼。
接下來,他開始談這一年的國際新聞,美國股市、巴以衝突、原油價格、朝鮮核子試驗、泰國軍變、歐盟對華政策。然後,他又開始談體育新聞,義大利足球、NBA、一級方程式,在「網球」上停留了很久。我一個勁地聽、一個勁地點頭,真是好,省得看報紙,怎麼考研究所的時候沒遇到這個人,時事題都不用複習了。
「妳平日主要以什麼為消遣?」見我半天不吭聲,一個勁地點頭、吃飯,他不得不換了個話題。
「看電視、看書、睡覺……」
「妳看新聞聯播嗎?」
「從來不看。」
他的下巴好像要掉下來了:「從來不看?妳從來不關心世界大事?」
「不關心。」
「那妳怎麼考上的研究所的?」
「保送的。」
「那妳都看些什麼電視?」
「黃金時段電視劇,『牽手』、『不談愛情』、有時看點武打片,類似周星馳搞笑的那種。」他唏噓。
「妳每天看報紙嗎?」
「看啊,娛樂新聞、家居、城市生活,就看這三版,其餘到手都扔掉。」
「雜誌呢?」
「我是『讀者文摘』的忠實讀者,也看『家庭』和『言情』,有時看一下『今古傳奇』,不是每看。」
「誰是妳最喜歡的作家?」
「杜若、藍蓮花。」
「這些名字我怎麼好像沒聽說過?」
「哦,她們都是網路作家,非常有名,杜若的『天舞』強烈推薦。」
「想不到……妳的文學趣味……嗯……怎麼說呢?有待提高,我推薦蘇童的小說,『妻妾成群』,女人都愛看,張愛玲的也不錯,艾瑪喜歡亦舒和李碧華。」
我趕緊說:「對了,你和艾瑪怎麼樣了?有沒有再續前緣?」
「前緣?怎麼可能?好馬不吃回頭草。」
「艾瑪很不錯,年輕、貌美、有才能、時尚,和你在一起很相配,真的。」
他喝下一口酒,笑:「妳曉得,有一本書裡說過,戀愛中的人分成兩類。一種是『抒情型』,這種人在戀人中只尋求一個理想身影,哪怕次次碰壁,也百折不回;一種是『述事型』,喜歡芸芸眾生的種種色相,艾瑪屬於後者,我已經被她敘事過一回了,妳呢?是抒情的,還是敘事的?」
「不知道,沒研究過。」我擦擦嘴,說:「我吃完了。」
他的臉有些不好看,因為剛才他光顧著說話,沒怎麼動筷子,我倒是邊聽邊吃,很快就結束了戰鬥。
「沒想到妳的話那麼少。」他說:「對了,那個手冊,能不能麻煩妳快點?人家等著要了。」
「我需要一個禮拜的時間,不過份吧?」
「當然不過份,晚上有空嗎?我那裡有家庭影院,朋友從國外帶來幾張片,很好的音響效果,幾個朋友要來看,男的、女的都有,妳也來吧。」
「今天有點暈機,改天吧。」我作昏厥狀。
他打量我,苦笑:「我就這麼沒魅力嗎?安妮,我從未在任何女人面前有如此的挫敗感。」
「人生總不能事事花團錦簇。」他叫來服務小姐結帳。
不死心,他又問:「妳是不喜歡和所有的男人交往呢?還是獨獨不喜歡和我在一起?」
「你是在暗示我是Lesbian嗎?」
「怎麼會呢?」他看著我,說:「妳是嗎?」徹底無語了,我翻著白眼站了起來。
他送我回家,一路無話。
下車的時候,他搖下車窗,對我說:「安妮,我也是抒情型,當抒情型遇到抒情型,擦出火花是早晚的事。」這人眼光看著我,火辣辣的,有些熾熱,完了,入坑了。
良心發現,我覺得有點愧疚,「蕭觀,今天我心情不大好,眼睛腫著你也看見了,剛才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心情不好,不如晚上來我家看影片,大家一聊心情就好了。」不死心,做最後的努力 。
「謝謝,我不去了。」我回家,關掉大門,倒在床上,想起了瀝川以前說過的話。
如果妳習慣有男人這麼對待妳,將來妳會嫁個比較好的男人。瀝川,你害死我了。
◎ ◎ ◎
我在九通附近租了一間一房一廳的公寓,一月租金兩千塊,是我薪水的三分之一。那是個研究所的宿舍,房東有兩間房子,原本打算留給兒子結婚的,兒子去了上海,所以租給我,地方很小,但是是新房很乾淨,有設施齊全的廚房和浴室。
每天打開信箱,我都會收到一些奇怪的廣告,以前這些廣告我都是看也不看就直接扔進垃圾桶。可是最近生活頗為鬱悶,無聊到連進商場都拿購物廣告回來研究,然後不管用不用得著,四處搶購打折商品。
從溫州回來,我花了兩週的時間替蕭觀翻譯那個拍賣行的手冊,完稿後寄給他,他匯給我一萬塊錢。我不客氣地收下了,我忽然覺得錢很重要,我也很需要錢。以前我把心思都放在想念瀝川上,沒把生活當回事,自然也就沒把錢當回事。現在,瀝川要我move on,沒有錢怎麼move on?
除了需要錢,我還需要一種活法。
這幾年我活得一塌糊塗,日常生活既井井有條又十分紊亂。井井有條,是因為我仍然很上進、很敬業,企圖證明自己沒有失敗。十分紊亂,是因為只要不工作、不看書,我就立即陷入恍惚,陷入到回憶這個無邊無際的漩渦中。所以,我的日常生活必須安排得滿滿的,弄得自己很累,時間分割成一個個的小塊,每個小塊間隔半小時,這樣我就沒有多餘的時間胡思亂想。
我的瑜珈課一週三次,每次六十分鐘,裡面多是來減肥的媽媽們。做完瑜珈大家有時一起找地方喝茶吃點心,然後我去按摩,按摩二十分鐘,又去游泳。體育中心的年票很貴,我儘量利用,回到家裡八九點,很累,很快就入睡了,如果睡不著,我就喝啤酒、啃雞翅,或者到門外的小館子去吃羊肉串,和陌生人聊天。週末我泡吧,不是什麼吧都去,我最喜歡去的那個叫「波西米亞」,半沙龍性質,很多作藝術、作詩歌的人在裡面混。
我在那裡活動了三年,所有的人都面熟,一個深交也無。我愛去那裡,因為那裡可以抽菸,有很好的咖啡、很好的酒,裝修是我喜歡的波西米亞風格。整個大廳又暗又吵雜,瀰漫著一股廣藿香油的氣息。女人的眼眶塗得黑呼呼的,燙著波浪捲的長髮,手和頸上,掛著亮晶晶的銀飾,談吐也很高雅,從雨果到左拉、從波德賴爾到蘭波、從凱魯亞克到金斯伯格……當然,也不一定非談這些,也可以是男人談女人,女人談男人,或者朗誦詩歌。
不過,這些我都不參加,我只是坐在那裡悶悶地抽菸、喝咖啡、喝酒,像一位痛苦的作家。如果碰見了面熟的人,我也會隨心所欲地聊一會兒,不長,一個小時之內只要提到路「知音」和「讀者文摘」就能立即結束戰鬥。
不知為什麼,瀝川離開我之後,我失去了和男人交往的興趣。我和周圍的人,無論是鄰居還是同事,都保持很遠的距離,我會參加一些集體活動,也會禮尚往來,除此之外,不多說一句,不多走一步,我的宗旨是守殘抱缺,固本培元,不欠人情,沒有牽累。
儘管如此,一週之中我還是有那麼一兩天的晚上很空閒。令我覺得生活既無品質也無意義。瀝川,難道我就是為了瀝川而活著嗎?為情所困、以淚洗面,這就是我的狀態嗎?不!我需要擺脫一切糾結,為一種更高尚的目的而存在,我一直想不出什麼才是我人生更高尚的目的,直到我看見了某個廣告。
這個世界,不是只有一個瀝川,還有瀕危的動物、還有枯竭的資源、還有污染的大氣和令人擔憂的戰爭!我要保護動物、我要關心地球,我要成為一個白水素人!
按圖索驥,我打電話找到了那個叫「南宮」的男人,電話裡是很好聽的男中音。
「歡迎妳來白水素人,我們是免費俱樂部,大家都是素食愛好者,聚在一起聊聊天,每週碰次頭,交流素食經驗,就是這樣,一次一、兩個小時,長短不限。」
「對,我們有自己的活動室,還有自己的廚房,不少時候我們是在交流烹調經驗。」
「妳來吧,今天晚就有活動。」那個南宮真叫南宮,先前我還以為是化名。
「我是南宮六如。」接待我的是一個中等個子的男人,相貌平凡,三十來歲。氣色紅潤、身體健康,精力充沛,聲如宏鐘。
「我是謝小秋。」
「請問妳是素食者嗎?」
「不是……正打算向這個方向發展。」
「沒問題,我們幫助妳。」
「我很喜歡吃肉,看了您的傳單,我有罪惡感。」
「傳單是宣傳用的,沒有那麼嚴重,呵呵。」他說:「我們的會員很多,但小組活動一般就是十個人,大家一起聊天,什麼都聊,我們在一起只因為我們都吃素食,其他情況各不相同,所以妳不要以為我們成天談吃素,好像我們是一群草食類恐龍。」
他請我坐沙發,遞給我一杯白開水:「先介紹一下我自己,我是Vegan,最嚴格意義上的素食者。我不吃肉、不吃魚、不吃魚卵、不吃雞蛋、不喝酒、不喝牛奶、不吃蜂蜜,不吃任何用動物的身體做成或提煉成的東西,不穿皮衣。」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的絲綢圍巾上,說:「我也不用任何絲製品,蠶也是動物。」我趕緊把圍巾摘了。
「當然我們當中有些人不是很嚴格。有些人吃魚、有些人吃蛋、有些人喝牛奶,但絕對沒有人吃肉。」
「我向您學習,您不吃的東西,我也不吃。」
「妳養過寵物嗎?貓或狗之類?」
「沒有,不過我喜歡小動物,『動物世界』是我最喜歡的節目。」
「現在離活動開始還有半個小時,對於素食,妳有什麼具體的問題需要我回答嗎?」
「我想知道怎樣變成一個素食者?具體步驟是什麼。」
「首先,妳打算從哪天開始?」
「今天。」我看著他,「現在、此時、此刻。」
「一般我會推薦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他說:「考慮到妳長期食肉,對肉食會有強烈的依賴性,妳可以在頭一週不吃紅肉;第二週不吃白肉,慢慢來。」依賴性,我覺得這是詞很重要。
「您說對了,我就是要克服這個依賴性,我希望果斷地進入素食階段。」
「那妳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傳郵件給妳所有的朋友,尤其是那些會經常和妳一起出去吃飯的朋友,告訴他們妳從今日起決定成為一個素食者。」
「好的。」
「妳自己在家做飯嗎?」
「偶爾,大部分時間吃便當,公司包午餐。」
「便當我建議妳不要吃,沒營養,不論是葷是素,都用一個鍋炒。妳可試著自己做些素菜,我們這裡有不少食譜,學起來很容易。還有這個單子裡列了北京城裡所有的素菜館,不是很多,味道都不錯也不貴。尤其是寺院開的幾家,我們常去那裡聚餐。」他遞給我一個綠色的小冊子。
「謝謝。」
「平時,最令我們煩惱的事情是同事、朋友突然決定聚餐。我們不能要求別人將就我們的口味,所以最常遇到的尷尬是到了一家餐館,發現沒有我們能吃的東西,只能餓著。因此,我建議妳在自己的小包裡永遠放一盒零食以備不虞,花生、杏仁、核桃都可以。」
「好的。」我掏出筆記本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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