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光希,內斂自信,清雅自主的秀氣男人,
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靈魂竟寄放到某人體內,
還因此與美型男的余琉衣展開了一場不倫畸戀。
這是怎麼回事?黎光希自己不是同性戀,更沒有戀男癖,
可這個自以為是的余琉衣,不只將酒醉中的他強行摟抱,
一逮到機會,就會像隻慾求不滿的野獸,狠狠地將他推倒,
二話不說的將他全身扒光,無視他驚慌的反抗,
強勢的採取攻在上,他在下的掠奪,
當鈍痛襲身,黎光希才明白,他被霸王硬上弓了……
只是他不懂,余琉衣以前對這身軀的主人明明是愛理不理的,
怎麼現在卻反過來對他死纏爛打?還想盡一切辦法設計他,
讓他一天二十四小時隨侍在側不說,同時又以主管之名,
對他大吃豆腐。只是不知不覺中,有了余琉衣的陪伴,
本是反感同性之愛的黎光希,卻好像有一點點的動心了……
第一章
記得死的那天……
瓢潑大雨遮擋住前方的路,他開車從市區向回家的路駛去,拐過一個彎道。
紅燈突然亮起。
要踩剎車已經來不及了,汽車的尖銳剎車聲響起,火焰在耳邊燃燒,人群裡發出刺耳的尖叫,他們似乎害怕極了,聲音裡都帶著顫抖。
他悶在狹窄的車廂裡,惶恐之餘,想用盡力氣推開車門,卻無法動彈,身體也使不上一點力,徹骨的寒意油然而生,他出不去了。
很疼。
火辣辣的灼熱滲透進五臟六腑,他一直緊咬著牙,不吭一聲,並在心底祈禱,趕快有人來解救他……
過了許久。
警車跟救護車來了,他全身是血,醫生焦急地將他抬上擔架,對他進行應急的搶救,然後不停叫著他,企圖喚回他的神智,可身體實在太痛,難以忍受的痛楚在血液裡竄走,想要動一下身體,四肢卻彷彿被冰凍住一般,又好像有幾千斤的重物壓在身上,不能動也不能開口,身體裡的溫度逐漸冷卻,他不想就這麼死去,可是意識卻逐漸剝離身體。
「醫生,他全身百分之八十燒傷,傷得太嚴重了。」觀察他情況的護士,焦急萬分地說。
主治醫生冷靜地問:「血壓多少?」
「五十……四十……不行,一直在降!」
「馬上急救!」
「他……他心跳停止了!」
聽到這句話,他知道他的人生結束了,霎時憂傷如水流一樣充斥心底,他還有許多事沒有做,還有許多未了的心願,真不甘心就這麼死去。
◎ ◎ ◎
病房裡,儀器發出的「滴滴」聲,接連不斷地提示一些資訊。
英俊的少年罩著氧氣罩,他的面容異常蒼白,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彷彿沒有呼吸的紙人,浸進水裡就會慢慢消失一般,如此地脆弱。
不知過了多久。
他的手指悄悄地動了一下,睫毛顫抖著,呼吸急促起來,似乎在作一個惡夢,一個身體被吞噬的可怕惡夢。
他猛地睜開眼,一線光亮,撕開了黑暗,他想坐起身,然而身體卻不能動一絲一毫,昏昏沉沉中,聽見有人在旁邊,喚著他的名字。
「羅羽。」
羅羽?他的名字?
為什麼會聽到陌生的名字,他是黎光希,不是羅羽。
黎光希睜大酸澀的眼,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在這朦朧的灰色中,眼前的人影逐漸清晰起來,黑而秀麗的眉,眼睛如同揉碎的水珠,散發著水晶一般神祕的光澤,一頭黑綢般的髮絲沿著側臉的線條垂順而下,紅潤的嘴一張一合的喊著他的名字。
真是一張漂亮的臉,可是眉頭緊鎖的模樣,讓人不免想伸手撫平他眉間的憂傷。
等等,這是一張陌生的面孔,哪裡不對勁了?黎光希困惑地垂下頭,望著自己包裹住紗布的手腕,異樣的感覺越加明顯,這雙手不是他的。
余琉衣見他醒來,一絲欣喜頓時在臉上浮起,他起身去叫門外的醫生,「醫生,醫生,他醒了。」
醫生走進來。
眼皮被輕輕地翻開,黎光希感到一束白亮的光射進瞳孔,這讓習慣黑暗的他,反射性地眨了眨眼,白亮的光卻緊追不捨,直到他的眼角流出熱液。
怎麼回事?他不是被醫生宣告死亡了?
那現在他們又忙碌些什麼,白色的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黎光希喘了幾口大氣,忽然覺得渾身的灼熱感與壓在肺裡的沉悶感消失了,他就像重新獲得生命一樣。
醫生仔細地不放過任何一處,檢查完,醫生笑了笑,對面色憂心忡忡的男人說:「余琉衣,羅先生沒事了,你放心吧。」
黎光希只覺一股寒氣在全身炸開,醫生說的羅先生是他,可他不是羅羽,黎光希心中發慌,焦躁地想起身,卻被醫生按住肩膀。
「羅先生,我還要做其他檢查,你別亂動。」
黎光希脊背發涼,心中發慌,他緊張地環顧四周,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沒有一個是他認識的,如果女朋友沐姍在這,說不定能安下心來,儘管他們已經分手,他依舊想打通電話,但卻怎麼也找不到手機。
「手機,我的手機呢,手機在哪?」
「羅羽!」看他慌亂地找東西,余琉衣眼神冰冷地扣住他的手腕,漂亮的眸子裡有種拒人於千里的疏離,「你吃了一瓶安眠藥,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剛醒來就找手機,你忘了手機被你丟在床上了嗎?」
頭暈耳鳴。
黎光希像傻子一樣的愣住,細長的眸子明亮如辰,裡面藏著掩飾不住的驚訝,轉頭看著耀眼的白色牆壁,一時間他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他是出了車禍,不是吃藥自殺。
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男人、陌生的醫院,所有的不對勁都在暗示一個答案,他死了,卻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他的靈魂寄居在這具身體裡。
這是現實,不是小說,但狗血的情節依舊出現,他懷疑這是一場夢,不由掐了下手背上的肉,很痛,世上不會有夢像這般如此真實又清晰。
◎ ◎ ◎
兩天後,黎光希出院。
陽光溫暖的落在室內,余琉衣的視線沒有落他身上一秒,偶爾對上他的目光,溫潤的眸子裡也沒有任何溫度。
「我帶你回家,以後別再傷害自己,我們之間不可能發展下去,要我說幾次都行。」換句話說,別再做這樣的事,打攪他的生活。
「……」黎光希出神地望著他。
余琉衣說完,就安靜地為他收拾東西,他耳畔的髮絲鬆散在臉頰邊,從側臉看過去,他的睫毛又長又密,皮膚光滑細白,唇線優美,美麗到妖異,卻帶股冷硬的男子氣,全然沒有那種讓人不舒服的媚。
心怦怦跳,頻率不是他的。
他不認識余琉衣,卻因為這具身體的心跳,產生異常的依戀。
不過由男人厭惡的態度,以及話裡的不屑,看得出他不喜歡他,甚至是討厭,漫不經心地想,他平靜地移開目光。
「我知道了。」
余琉衣望著他,沒想到他會如此淡定。
以往羅羽面對他的視線,就會睫毛垂下,臉上飛起兩抹潮紅,從沒像現在這麼平靜,不過能這麼平靜也好,以前他過於狂妄了,一邊想著,一邊提起行李走出病房。
豪華的轎車一路向北,來到市區中心的高級公寓。
這是羅羽獨自居住的地方,房間很大,三室一廳,踏入房子的一瞬間,黎光希多少有點猶豫,可他沒有任何選擇,只得硬著頭皮走進去。
一走進房間,登時驚得瞪大眼睛,他從沒見過這麼亂的地方,地上到處扔著東西,吃的、用的、穿的、亂糟糟地丟了一地,沒一處乾淨的地方,踢開那堆垃圾走進去。
跟他家的整潔乾淨比起來,這裡幾乎沒有一處空蕩蕩,房間的主人似乎想將自己的空間堆滿東西,才能感覺到這地方有生氣。
羅羽是個寂寞的人,而他是個不快樂的普通人。
父母離異得早,高中畢業的他就半工半讀唸完大學,然後在一家有點規模的廣告公司上班,為了讓日子過得舒坦點,他比任何人都還要努力工作。
從最不起眼的業務員,做到業務主管,上司對他加以器重、委以重任,眼看事業蒸蒸日上,交往一年的女朋友卻跟他提出分手。
理由是感覺不到他的愛。
將手裡的行李遞給他,余琉衣靜靜望著他說:「既然你沒事,我先回去了。」
「好。」黎光希收回心思,將行李拎進臥室裡,儘管羅羽的自殺跟余琉衣有關,余琉衣卻將他視為麻煩,跟他在一起不到十分鐘就要走。
余琉衣驚異地挑起眉,羅羽在他面前喜歡用灼熱的目光盯緊他,然而自從他醒來到現在視線就未停留在自己身上超過一秒,散漫的就像沒看到他的存在,可能是醒來不舒服的緣故,或是經歷過這件事變得成熟起來,余琉衣淡笑地想了想,掏出一張信用卡給他。
「你叔叔這個月不回來,他託我照顧你,這些錢你拿去買喜歡的東西。」
這個男人竟然給他錢,黎光希怔了下,問:「我叔叔?」為什麼不是父母?難道羅羽的父母不在他身邊。
「他在美國開會,最遲下個月才能回來。」余琉衣冷著臉,有些說不下去,「你自殺這件事,他並不知道。」
「哦。」
黎光希明白地接過話,許多事他尚未搞清楚,譬如說眼前的男人討厭他,卻擔心他餓著的給他錢,他現在能做的是先順從,再觀察周圍的情況。
「……」余琉衣古怪地看著他,沒想到羅羽會接過錢。
從前,羅羽最恨自己給他錢,而他則想用這樣的方式補償他,減少自己的罪惡感。
羅羽曾在余琉衣酒醉後,脫光衣服色誘自己,酒醉中余琉衣克制不住地抱了他,醒來後看到他睡在旁邊,余琉衣不斷抱歉並一再保證會給予他補償。
因為他雖然喜歡男人,對羅羽卻只有弟弟的感覺,那晚發生的事情不過是意外,他想適當的與他分開距離,慢慢疏遠他,讓自己從他的生活裡消失。
但這不是羅羽要的結果,他喜歡他,無關他的個人意願,所以在察覺出他迴避的態度,羅羽就時常纏在他身邊,熱烈的追求他,他接受不了他的每一次接近,更別說愛他,因而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他。
說得最直接的是他的親近讓他噁心,讓他別來纏著自己。
本以為聽到這樣的話,羅羽會知難而退,乖乖地離開自己,想不到他只是黯然的笑,隨後我行我素的繼續追逐,激烈到用自殺威脅他留下。
用那樣激烈方式留住他的羅羽,現在用平靜到冷淡的表情看著他離開,沒有一絲留戀、一絲挽留,內心裡總覺得他跟以前不太一樣,又說不出是哪裡。
送走余琉衣,黎光希走進浴室。
浴室裝潢得低調而華麗,巨大的雕花鏡子裡,清晰的映出一張年輕面容,比自己小很多,這是一張屬於二十歲少年的臉,儘管染著一頭妖豔的紅髮,卻沒有時下少女喜歡的陰柔面容。
他五官端正,眉目俊朗,細長的丹鳳眼微微向上翹,凝視一樣東西時,越發顯得深邃迷人,悠悠透出一股邪氣,這樣的邪氣似乎不該出現在少年臉上。
微微垂頭間,有白亮的光在髮際間一閃而過,黎光希拉開頭髮,看到左耳上的鑽石耳環,一個男人戴這種東西,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利索地取下來。
醫院的藥水味黏在身上,尤為不舒服,黎光希脫下衣服,穿著衣服完全看不出來少年的身體,飽滿而結實,蜜色的肌膚,修長又漂亮的雙腿……
來回打量一番,發現少年的身型也與自己不相上下,渾身沒有一絲贅肉,看起來跟他一樣十分喜歡運動。
打開蓮蓬頭,白色的霧氣氤氳。
就在這個時候,黎光希發現身後倒映出一個黑影,那影子隱約站在他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出現,抑或是一直跟著他,用那樣安靜的眼神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難道是羅羽來搶回屬於自己的身體!
儼然想到這個可能性,黎光希細長的眸子閃了閃,他默默張開嘴,任由低啞的聲音自喉嚨裡逸出:「羅羽,你在這裡?」
安靜無聲。
身後的影子似乎沒有離開,他並不怕羅羽要回自己的身體,必定是他莫名其妙地侵佔了他的身體,如果身體的主人要回來,還給他也是理所當然。
水忽冷忽熱,嘩啦啦地落在地上,濺起破碎的水花,四周寂靜得讓人感到心涼,為了一探究竟,黎光希猛然轉過身,隨後失笑地歎了口氣。
那是件黑色的西裝外套。
因為怕被折出皺痕,赫然掛在身後的牆壁上,進來時他沒注意到有這件衣服,脫了衣服就洗澡,現在黑色的衣服上都沾滿了細密的水珠。
黎光希擦好身體,取下西裝走出浴室,溫熱的腳落在光滑的地板有些涼,他不聲不響地來到臥室。
臥室以藍白兩色為主,佈置得奢華而優雅,床頭櫃上放著主人的照片,相框裡的少年奇裝異服,一臉桀驁不馴的模樣,嘴裡刁根細長的煙。
這麼前衛的少年,會為一個男人自殺,真的愛到淋漓極致、肝腸寸斷,才恨不得用傷害自己的方式,讓對方痛苦到內疚的留在身邊。
意興闌珊地打開電腦,尋找前兩天有關自己的消息,在社會新聞的網頁上,他看到關於自己的車禍消息,裡面說他在被救出來時已斷了氣。
現在估計連屍體都燒成了灰。
黎光希黯然地望著白色的天花板,拿起毛巾擦乾頭髮上的水珠,掀開綿軟的白色棉被,像看到外星人一樣目瞪口呆。
藍色的大床上駭然鋪滿一個男人的照片……余琉衣。
照片似乎是偷拍,余琉衣以不同的姿勢出現,看不清楚五官,臉曖昧的被陰影覆蓋,勾勒出若隱若現的漂亮弧度,似乎只是看著都能聞到男人身上的香氣。
羅羽愛這個男人,儘管他難以理解男人間的愛,但這具身體只要看到余琉衣的出現,就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不過,若是余琉衣愛他,這些照片增添的不過是情人間的纏綿,若情況相反,任他再正常,見識到他這樣的行為,都無不感到惶恐,嚴重的會產生憎惡,而余琉衣顯然屬於後者。
收起這些照片。
黎光希躺進陌生的大床裡,拿起枕頭邊的手機,打開一看,已撥電話的記錄全是余琉衣的號碼,他的名字重複地閃爍在上面,黎光希歎了口氣,無法理解羅羽像少女般迷戀著一個男人。
藍色的螢幕在暗夜裡亮著,黎光希按下一串熟悉的號碼,撥過去,「嘟嘟」的兩聲後,電話被接起,溫柔的女聲自話筒那邊傳來。
「喂,請問找誰?」
「……」黎光希抿著唇,說不出一句話。
現在的他該用什麼態度跟曾經交往過的女朋友說話,要怎麼告訴她,名叫黎光希的男人沒死,他活著,不過靈魂存在於另一個男人的身體裡。
這番話說出去,任何人都不會信,只會覺得這是個無稽之談,更甚的是認為他的腦子有問題……
夜很靜。
黎光希失落地掛斷電話。
他縮進大床裡,綿軟的棉被裹住冰涼的身體,卻沒有一絲溫度,只有一股股涼氣從腳底升起,佔據著整個身體,冷得他一陣發抖。
這個地方不屬於他!他不是羅羽,也不是黎光希,自己到底是誰,活著從沒感到過如此無助與孤單,想要離開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地方,但目前擁有羅羽身體的他,無處可去。
◎ ◎ ◎
清晨。
黎光希被一陣敲門聲吵醒,迷迷糊糊地爬起來,依舊有些頭昏腦暈,昨晚折騰到半夜都沒睡,好不容易睡著,卻天亮了。
他昏昏沉沉地去拉門,摸索半天都沒找到門鎖,終於發現這裡不是自己家,頓時一個激靈地清醒過來。
這麼早,誰會來這裡找他?
如果那人認識羅羽,找他有事要談,他該怎麼應付,要是被對方察覺他的不一樣,那該怎麼解釋?
黎光希一陣頭大地皺起眉。
門鈴依舊在響,不依不饒得讓人心煩,硬著頭皮拉開門一看,見來人是余琉衣,沒來由的鬆了一口氣,連禮貌都忘了的反問。
「怎麼是你?」
余琉衣看著他,怔了怔,眼裡的疑惑更濃,「避免你跑出去玩,我送你去學校。」
「學校?」黎光希驚得下巴都要掉了,「我還在上學?」有沒有搞錯,他八年前才從大學畢業,現在又要回去,電閃雷鳴般間,猛然想起羅羽不過二十歲,不上學能幹什麼,注意到余琉衣驀然的眸子裡浮起一絲懷疑,他趕緊補充:「我以為能多休息幾天。」
余琉衣冷冷地看他,似乎瞧不起他,語氣睥睨地說:「這兩天要期末考,你想偷懶請假不考試,開學是要參加補考。」
「哦。」
想起昨晚翻看書櫃時,無意間看到羅羽的成績單,黎光希知道他在校學習一向很差,從沒及格過,而他從小到大都是勤奮用功的學生,就算好久沒唸書,也不至於考不及格。
看他一身不能出門的穿著,余琉衣皺起眉頭,「你換好校服就下來,我在樓下等你。」
「校服?」黎光希反問,校服是什麼樣他不知道。
余琉衣耐著性子說:「你掛在浴室裡的那件西裝,算了,那件衣服今天穿太熱,穿便服也行,你換好了就快下來。」
原來那件黑色外套是校服,不過穿不穿都可以,黎光希點頭表示明白,見他一張冷臉地走開,忍不住在心裡感歎,余琉衣耐性真好。
羅羽的自殺與他有關係,但羅羽已經醒了,若他對他無意,就該趁早遠離他,可看他厭惡歸厭惡,卻再次出現,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他不如外表表現的那樣冷漠,如果真對他置之不理,找人送他就行了。
當然另一層意思是他對羅羽有虧欠,想要補償他,至於為何有虧欠,也許相處段時間,他就能明白。
用最快速度回到浴室,隨便洗了把臉,正要出去,黎光希扯了下自己的豔麗紅髮,重新走進浴室,拿起一旁的梳子,心中有了別的主意。
余琉衣佇立在樓下。
半响,羅羽都沒下來,不耐煩地不停看表,這臭小子每次都這麼磨蹭,昨晚還想著他可能改變了,看來他完全沒變,任性、自私的讓人火大。
又一個半小時過去。
要等的人連個影子都沒出現,倒是從裡面走出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年,他穿著剪裁極佳的白色襯衫,合身的黑色牛仔褲,褲子的側面有排金屬感強的鉚釘,簡單的奢華,配上一雙英倫風格的黑色短靴,平添了股說不出的優雅。
那人直直看著他。
他沒來由的心跳加速,那人向他走來,冰涼的臉慢慢發熱,直到來人開口說話,頓時像被一盆冷水潑過來,凍解他心裡的全部幻想。
「久等了。」
這人竟是那個喜歡奇裝異服的羅羽,羅羽喜歡染頭髮,時常一星期一個髮型,衣服也跟著髮型變幻莫測,總像弄得個鬼一樣出現在他面前。
說實話……他不敢直視他,不僅是他的穿著打扮倒胃口,更甚的是忍受不了一個男人對他的愛慕眼光,誰想到穿著正常的羅羽,會讓他有瞬間的驚豔。
他五官俊朗,頭髮烏黑,一雙細長的眸子,又黑又亮,映得整個人都明亮起來。
黎光希望著他,冷淡地說:「可以走了。」
「嗯。」
余琉衣為自己的出神感到尷尬,他即刻帶上一張冰冷的臉拉開車門,看著黎光希率性地將書包扔進車裡,接著毫不客氣地坐了進去。
車子平緩地駛行,余琉衣發現羅羽跟以前一樣,坐在車裡如果他不開口說話,他就開始不停地吃東西,在他看來這簡直就是壞毛病!
他的書包如同一個百寶袋,裡面除了裝他自認是累贅的書籍外,還有一大堆他喜歡的零食。
今天一桶樂事薯片,明天一包巧克力,後天一袋泰國堅果,每次吃的都不一樣,亦從不重複。
而現在他卻有些不同,雖然是吃著零食,卻是邊吃邊看書,由此導致掉了許多碎渣子在書上,他忍不住不耐地問。
「你沒吃飯?」
「沒有。」
黎光希從書本裡抬起頭,回應了聲,天知道自醒過來,就好久沒吃東西了,他估計自己是餓到麻木了,等翻開書包準備看書,才發現裡面有那麼多吃的,儘管是五顏六色的零食,也顧不上那麼多的吃下去,先填飽扁平的肚子。
「……」余琉衣本想說,我帶你去吃東西,又覺得那樣會顯得自己矯情做作,他可是一直用冰冷的態度對他,因而,他在說與不說之間徘徊,最終選擇了沉默。
車子到了校門口。
看著那只會在財經週刊上出現的貴族大學,黎光希很受震驚,沒想到羅羽家庭背景那麼好,不過片刻,他立刻收起驚愕的神色,跟余琉衣道了聲謝,就步伐匆匆地走進去。
八點,學校準時打鈴。
門口的保安嚴肅地攔住他,似乎沒認出他,要他出示學生證,他在一堆零食裡翻了半天,總算滿頭大汗地找出學生證。
保安一看到他的名字,像活見鬼似地盯著他,又瞅著學生證裡的照片,來回對照一直打量,直到他露出不耐煩地眼神,才膽顫心驚地遞給他。
余琉衣看著黎光希的背影,專注的目光迷人而深邃,直到他消失在視野裡,才慢吞吞地掏出手機,眸子深沉地盯著藍色的螢幕。
昨晚他一直沒睡著。
羅羽為了他自殺這件事,讓他尤為不安他的情況,依自己對他的了解,他會打電話過來跟他說自己的心意,以這件事為理由,逼他留在他身邊。
但向來喜歡每晚打電話給他的羅羽,竟然沒有打電話給他……
這證明他在慢慢放棄,畢竟他的態度總是那麼冰冷,讓他受了無數次的傷,如果他能主動放棄,那麼彼此都能解脫,得到該有的自由。
第二章
走進教室時,考試早已開始。
黎光希找到與自己相對應的學生證號碼,剛一坐下,監考老師就走過來發了試卷給他,他快速地來回看了一遍題目,拿起筆開始認真作答,等做完題目,結束的鈴聲也剛好響了。
黎光希看了一下姓名跟考號,確認自己沒有寫錯,起身交了卷子,走出教室,走沒幾步,察覺到身後有人跟蹤,他立即停了下來。
身後的人也停住。
他忙不迭地前行,那人也緊追不捨地跟上來,一走一停,直到出了校門,黎光希似笑非笑地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盯著跟在身後的少年。
「幹什麼跟著我?」
「你……你是羅羽?」少年白淨斯文,一雙微彎的眸子,笑起來的時候天真可愛,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像看到奇怪生物一樣地問。
「什麼事?」
這無疑間接承認他是羅羽的事實,少年又喜又急,高興地抓住他的手,「你怎麼改變造型了,差點認不出你了,我這些天一直在找你,聽說你生病住院了,我跑到醫院裡看你,護士卻說你出院了,你哪裡不舒服,好點了嗎?」
「已經沒事了。」
黎光希不著痕跡地抽出手,聽少年親熱的語氣,似乎是羅羽的好朋友,但他不習慣與旁人有這麼親近的距離,尤其是男人。
「羅羽你要想開點。」齊瑞亞一臉嚴肅地看著他,語重心長地說:「余琉衣不適合你,你追他追得那麼緊,花了那麼多心思,人家不把你當回事,更沒有對你有任何一點意思……」
「我知道。」外人都看得出余琉衣不喜歡羅羽,怎麼當事人就是執迷不悟,甚至為了那個人去自殺,想起這些,黎光希的表情就展現出一抹冷淡,細長的眸子裡流轉而過的光,是一種純粹的平靜,「我知道強摘的瓜不會甜,這個道理我懂。」
「那就好,學校附近有家新開的餐廳,要不要一起去?」
黎光希本想回絕,想了下才說:「好。」也許跟這個人聊天,他能知道更多有關羅羽的事。
◎ ◎ ◎
坐在餐館裡,邊吃邊聊,黎光希有意將話題轉到羅羽的過去,所以將心裡的鬱卒發洩在余琉衣身上,性子單純的齊瑞亞,順著他的話題說到了羅羽的事。
從他口中,黎光希得知羅羽出生富裕,父母車禍喪生,由父親這邊的叔叔照顧。
他的叔叔憐惜他無父無母,沒人管教,自小寵著他,什麼事都依順著他,久而久之,養成他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自私跋扈、目中無人的氣焰,因此親戚們都不喜歡他,向來將他當成頭號麻煩人物,對他置之不理,不聞不問。
余琉衣是羅羽唯一在乎過的人。
初次見到這個男人,他就像丟了魂似的,心裡、腦子裡全是他的影子,因為他想要去愛一個人,又因為想要得到他的目光……以至於丟掉自尊去挽留,依舊不能使對方愛上他。
喝了口酒,黎光希深深地歎了口氣,替羅羽這樣的付出感到不值,又無法用指責的語氣數落他的不是,畢竟他是用真心在愛,只是愛錯人罷了。
「沒事吧?」齊瑞亞見他沉默得心驚,全然跟平日的嬉笑不同,一想到羅羽還在在意余琉衣,心裡就感到不安,因此眼底頓時憂光閃過,「後天考完試就放假了,我親戚給了我兩張去鄉下的車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過去玩?」
「鄉下?」哪裡會不曉得他在擔心什麼,黎光希為羅羽有這麼好的朋友感到欣慰,甚至有些妒忌。
為了養活自己,他一個人生活習慣了獨立,習慣了隱忍委屈,大學時因為半工半讀而沒時間交朋友,一轉眼,畢業了,為了謀生去工作,跟公司的同事處於和平共處但卻不能交心的狀況,他沒有朋友,一直以來都一個人,看到齊瑞亞邀請他出去玩,他有些受寵若驚。
「你瞧不起那種地方吧……」看著黎光希臉上的表情,齊瑞亞無奈地歎氣,「你叔叔每年都帶你出國,只怕你也沒時間,就當我隨便說說的好了。」
「不會。」黎光希搖頭,眸子發亮地盯著他,「那可能要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我是擔心你不習慣。」齊瑞亞慌張地解釋,沒想到黎光希會答應,原本只是不抱希望的提一下而已,不料他竟給了自己那麼大的驚喜,幾乎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
黎光希淡笑地搖頭,看了下時間,十點了,抬頭對齊瑞亞說:「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考試,回家吧。」
難得能跟黎光希坐下來好好聊,還沒盡興就要走,齊瑞亞有些意猶未盡,但想起明天還有考試,也不便多做挽留,於是跟著黎光希起身。
走出餐廳,風沁涼地吹過來,溫暖的肌膚浮起一層寒慄,冷得讓人直打哆嗦,黎光希拉緊衣服,細柔的黑髮隨風飛舞,過長的髮鑽進脖子裡,癢癢的,他縮了縮脖子。
一道急速的風掠過耳際,來不及反應,齊瑞亞背上的包就被騎著摩托車的男子給搶走,速度之快,只在一眨眼間。
「我的包……」齊瑞亞僵在原地,茫然地看著那飛快離去的車子,彷彿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直到一道鎮定的聲音喚回他的神智。
「裡面有重要的東西嗎?」
「有有,有很重要的……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齊瑞亞臉色煞白,雙腳發軟,他戰戰兢兢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還沒等他說完話,黎光希的高大身影自眼前一閃而過,他傻了眼地看著他追過去,急得拚命大喊,卻只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獨留未完的話淹沒在空氣中。
「羅羽別去追……」
「呼呼……」
一口氣跑了幾百米,大傷尚未痊癒的黎光希累得直喘氣,忍住不適拚命追趕,漸漸地覺得力不從心,腳底也痛得難受,恨不得停下來休息,但心裡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不要停下來,但卻發現自己的腳步變慢了,眼睜睜地看著摩托車離自己越來越遠。
實際上,不是他慢下來,而是對方加快了速度,眼看就快要追不上去了,這時發現車子調頭轉入一條巷子裡,他猶豫了一下,急忙地跟了過去。
巷子幽深而狹窄,昏黃的燈光極為黯淡。
摩托車的油門聲刺耳而尖銳,眼看齊瑞亞的包近在咫尺,只要再跑五十米,伸出手就能奪回來,黎光希一鼓作氣地衝上前去。
犯人停下來,惡狠狠地取下安全帽,他看起來二十七、八歲,五官端正,臉上卻有股猥瑣的流氓氣。
「臭小子,你追什麼追,不要命了!」
黎光希面不改色地站在那,冷靜地要求:「把包給我,我就不報警。」
「威脅我,活膩了是不是,識相些就滾!」
男人暴躁地咆哮,見他不為所動,「嗖」一下拿出一把鋒利的刀,直直向黎光希揮去,「今天,我就好好教訓你,誰叫你不要命了。」
閃電般旋身,驚險地避開刺向胸口的刀子,黎光希旋身躍起,一腳踢向男人,那一腿有千斤之重,力量很大,男人狼狽地後退幾步,胸口依舊被狠狠踢中,手中的刀子掉了。
「啪!」
男人無力地跪在地上。
黎光希喘著粗氣地撿起地上的包。
就在此時,男人撿起地上的木棍,瘋狂地朝黎光希砸過去,一下比一下粗暴,「竟敢對我出手,現在你想走,我也不會讓你走!」
黎光希咬牙忍住疼痛,一把抓住他的木棍,使勁一扯,男人想不到他還有力氣,恍惚中木棍被搶走,頓時火冒三丈地推了他一下。
痛!額頭撞在牆壁上,有溫熱的液體滑落而下,黎光希沒來得及喘息,男人已眼神暴戾地衝過來,距離得很近,黎光希一腳踹在男人的肚子上,然後趁他躺地上喘息之間,搶過他手裡的包,拔腿就跑。
風呼呼地颳過肌膚,臉上黏黏的,有溼熱的液體滴落下來,一滴又一滴滑過他的睫毛,嫣紅奪目,遮住他全部的視野,頭就更暈了。
血一樣的腥氣蔓延開來,他胡亂地擦去,捏住鼻子試圖阻止水流一樣的鼻血,不能順利呼吸,眼前突然黑了,黑得讓他什麼都看不到。
有亮光出現,耳邊響起汽車喇叭聲,周圍有吵雜的人群聲,許多的人、許多的車、許多不認識的人,用怪異的目光看著他,然後恐慌地繞著他走開,彷彿他是個攜帶病毒的怪物。
他站在原地,為了掩飾慌張,像在尋找什麼人一樣,左右張望,四處尋找齊瑞亞的身影,卻發現沒有一個人是他認識的,想要移動腳步,卻連現在待在地方都不知道。
這裡是哪裡?
他想衝進人群裡,不顧一切的詢問路人,卻又退縮的不敢動,生怕看到別人帶著複雜又同情的目光,更怕遇到心存不善的人,他一直都是個消極而內向的人,什麼事總往壞處想。
在得知自己的靈魂寄居在另一個身體裡,他徬徨無助之下仍選擇面對,可在面對茫茫人海,無數張陌生人的臉時,突然卻覺得越來越孤寂無助。
他慢慢地蹲下身,將頭埋在膝蓋裡,任由發麻的身體得到放鬆,任由周圍傳來唏噓聲,他睜開眼,天地之間他只能看無邊的黑,而那黑暗裡只有他自己。
恍惚裡,有抹白色的身影走到他面前,緊緊地抱住他的身體,他的聲音焦躁而不安,彷彿被眼前的他嚇壞了,一直緊緊抓住他的肩膀聲嘶力竭地問。
「你在幹什麼,怎麼臉上全是血?」
他想努力抬起頭,渾身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任由別人叫來救護車,將他送進急診室,這是他第二次聽到救護車的聲音,尖銳而刺耳。
傷得並不嚴重,額頭上破了個洞,手臂與脊背多處瘀青,沒有傷及到要害,只是血流滿面的衝到大街,路人都被他嚇壞了,以為他是十惡不赦的劫匪。
醫生仔細的幫他包紮,員警過來盤問事情的經過後,剛要指責他的膽大妄為,余琉衣已面色鐵青地走到他面前,又怒又急地說:「你究竟在想什麼,那些搶匪都是不要命的人,為了搶回包,你大半夜的跑到巷子裡追,是不是不要命了!」
黎光希勉強地想擠出笑容,但看到余琉衣怒得通紅眸子,又沉默地垂下頭,連他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衝動,就如余琉衣所言,要是沒能制伏住劫匪,又被他捅個一兩刀,這麼一想他才覺得危險。
「要不是我湊巧在附近吃飯,要是沒有遇到你……」心有餘悸地說了一半,余琉衣咬牙切齒地問:「你包裡有什麼東西?」他想知道包裡有什麼東西,讓他值得冒著生命危險去追。
黎光希突然心一酸,「這不是我的包。」
「什麼?」余琉衣先是一愣,然後露出愕然的表情,他深深呼了口氣,壓住心底的怒氣,幾乎是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天哪,你到底在搞什麼?」
羅羽極少為別人受傷,無論怎麼看都找不到他的優點,別人在背後議論他不三不四,也從不覺得丟臉,有錢就花,沒錢就借來花,沒幾個知心朋友,不愛學習愛鬧事,時常遭到他叔叔的斥責,他表面上一臉受教卻從不打算反省,所以聽完他的仗義行為,他除了難以理解就是覺得陌生。
羅羽從不會為別人做這樣的事,而現在他竟去追劫匪,不要命的去搶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包。
「以後別這麼衝動了。」年輕的員警聽得直搖頭,「包啊,什麼的都比不過你的命,遇到搶匪首先是報警,你單槍匹馬地追過去,出了事怎麼跟你的家人交代?」
黎光希被訓斥得話都不敢回一句,更不敢打開包看裡面有什麼東西,想起齊瑞亞還在路邊等他,不禁趕忙掏出手機,找到齊瑞亞的號碼撥過去。
「喂。」
一聽到他的聲音,齊瑞亞近乎哭腔地追問:「羅羽,你跑哪了,你還好吧?」
「沒事,你的包,明天回學校我再給你。」黎光希氣若游絲地說,又安慰了他幾句,讓他早點回家休息,別擔心他。
等他掛了電話,余琉衣已將員警送了出去,然後走到他身邊,拿出一隻保溫壺,幽幽對他說:「這是我買的湯,一直溫著,你喝完趕緊休息。」
黎光希眸子沉寂,沒有去接的意思,「我想回家。」
「你傷成這樣,怎麼能回去?」余琉衣惱怒地瞪他,「今晚你待在醫院裡,哪裡不舒服了,也好方便叫醫生過來。」
「我明天有考試。」黎光希冷靜地提醒,有些詫異於他的嚴肅表情,他記得余琉衣很討厭他,一副巴不得離他很遠的模樣,此刻卻那麼關心他。
「我從不知道你這麼愛學習,你以前可不是這樣。」余琉衣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黎光希很久。
「以前的事,就讓他過去,重要的是現在。」黎光希垂下眼,幾綹過長的黑髮散落在他的臉頰邊,他眼神平靜地抬起頭,一動也不動看著他。
余琉衣一怔,心思一沉,「我知道了,等你喝完湯我就送你回去。」
面前的羅羽真的變了,和以前那種張揚的傲慢不同,現在的他氣質冷硬而內斂,和任何懦弱的詞語都沾不上邊,再者他也不過二十歲,為什麼給他的感覺是那麼成熟穩重?
「嗯。」
由他的眼裡,黎光希看出他的堅持,知曉今晚不喝完手裡的湯,很難走出病房,他微微呼了口氣,拿起他遞過來的湯,喝了下去。
喝完了湯,他望向一旁的余琉衣,發現他的眼正一眨也不眨的盯著他看,那目光帶著說不出的深邃,他放下手裡的碗,抿了抿唇上的油漬,淡淡地開口。
「怎麼了?」
他的唇瓣是格外的薄,有層溼潤的光澤,微微張口就露出碎玉般的牙,余琉衣覺得驚心動魄,莫名地不敢看下去,他移開目光地說。
「沒,沒什麼,我送你回去吧。」
「謝謝。」余琉衣又是一怔,為他的客氣感到不習慣、不適應。
他了解的羅羽,從不對任何人說感謝,別人對他好是理所當然,他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所以他客氣的語氣讓他感到陌生。
黎光希下床找到自己的鞋子,穿好了就站起來,一陣噁心和暈眩湧進胸腔,他不由得搖晃了一下,幸好他及時用手扶住床沿,穩住了身體的重心,才避免自己像投懷送抱一樣跌進余琉衣懷裡。
「你沒事吧,要不待在醫院裡,我明天來接你。」
余琉衣看著黎光希,眸子幽深地盯著自己伸出的手,剛才那一霎那,他非常擔心他會跌倒,又很順其自然的想這可能是羅羽為引起他的同情,故意裝病,好讓自己對他好點,他有這樣的前科,於是他不得不提防。
「沒事。」為了舒緩腦中的暈眩,黎光希垂著頭,目光沉寂地盯著自己的影子,他不想待在醫院裡,這裡的氣味窒悶得讓他喘不過氣。
余琉衣沉默。
黎光希走到門口,想起什麼似的,轉身對他笑了笑,眼睛像湖水一樣深邃。
「明天我會自己來醫院換藥,這些天我一直給你添麻煩,你可以忙你的事,不必顧慮我。」
余琉衣呆呆地看著他,心緊縮成一團,他平靜的語氣,斯文的疏離態度,不想再麻煩他的神色,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這樣的黎光希令他很心疼,而這樣的心情是以前從沒有過。
◎ ◎ ◎
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余琉衣像往常一樣來Circus上班。
Circus是時裝界竄起的新秀,因為獨特的設計、清麗的色彩,他們的限量產品一經推出,就受到群眾的熱烈追捧,在業界裡得到好的口碑。
於是,每一天都有慕名而來的客戶看新款,給公司下客觀的訂單,也有當紅模特來這試裝拍照,而有幸在這上班的人,才華與能力都非同一般。
早上是公司最忙碌的時候,余琉衣戴著無框眼鏡,坐在書桌前看著厚厚的公司文件,他拿著一支名貴的鋼筆,一邊翻看檔案,一邊「沙沙」的在空白處簽字。
簽好一份檔,又拿過新的一份,重複的做著相同的事,埋頭一直工作,只是沒來由地的浮躁,怎麼努力集中精神都沒辦法靜下心來。
從昨晚到今早都沒安穩地睡好,他的思緒亂糟糟,理也理不清,從羅羽醒來以後,他的所作所為就讓他備感驚詫,以往的他我行我素、隨心所欲,沒想到從沒考慮過別人心情的他,會說出不再麻煩他的話。
這麼說來他成熟了許多,而成熟穩重對他有好處,至少不再那麼惹人厭。
敲門聲響起,余琉衣抬起頭,說了聲進來,緊閉的辦公室門被推開,一名精明能幹的女人走進來,給身為經理的余琉衣彙報日程表,以及對未確定項目的安排。
聽完後,余琉衣不苟言笑地問:「這個月的新款,設計師說十號前交樣版圖,怎麼到現在都沒消息?」
「這個……」
留意到舒藺的欲言又止,余琉衣放下手裡的筆,冷冷地問:「出了什麼問題?」
「先前決定將開發的新款推向歐洲市場,但因為設計師的原因,細節上依舊保留東方人的時尚觀念,他現在正修改中。」舒藺認真地解釋。
追求成果的余琉衣一針見血地問:「這麼說,新款沒辦法按期交貨?」
「是的。」舒藺膽顫心驚地點頭,並不時抬起頭,觀察余琉衣的神色,「這件事設計部的人正在協調,相信很快就能解決。」
工作上的余琉衣是個追求完美的人,為了公司的發展與利益,他希望把每件事都做到最好,時時刻刻反省自己的錯,也會嚴厲的糾正別人的錯誤,正因事事追求完美,他很少說稱讚的話,很多時候只有批評,沒有讚賞,在他手下做事的人很難放鬆自己。
余琉衣面無表情地說:「出了問題這麼大的問題,妳怎麼不早點跟我說?」
今年秋天公司決定進軍歐美市場,但因為設計圖沒有按期交稿,導致後續工作沒辦法進行,這樣的過失他們所有人都脫不了連帶責任。
「很抱歉。」舒藺歉意地垂下頭,「這次是我的疏忽。」
「樣版圖別再修改了,現在就給企劃部。」余琉衣抬起頭,雪白的面容襯著黑色的襯衫妖媚得心驚,「如果服裝偏向東方風格,與歐洲人的審美觀不同,就將設計圖交給日本的公司。」
「跟以前一樣和麗迅合作嗎?」舒藺輕聲問,去年他們跟麗迅合作,品牌在日韓市場上,創下驚人業績。
余琉衣想了想,「這裡有幾家日本公司,妳把他們的詳細資料整理好了,交給我。」他想對比幾家日本公司的資質與規模,再考慮跟誰合作。
「我立刻安排。」舒藺點頭,隨手將桌子上的檔案收好,非常識趣地來離開了辦公室。
處理完公司的事,又將幾個重大的case安排妥當,熬到十一點半,余琉衣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
一踏進屋,滿室的黑暗與空曠讓他越發疲憊,不需要開燈也能適應黑漆漆的屋子,
他脫下身上的外套,將身體陷入藍色的沙發裡,他打開手機,藍色的光映出了他冰冷、白皙的面容,想起黎光希身上的傷,他撥了通電話。
「嘟……」
電話響了很久,一直都沒有人接,余琉衣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難不成他又出了什麼事,以往這個時間他不會休息的,接著又再一次按下了通話鍵。
第三章
電話響了很久。
黎光希睡在床上,沒有甦醒的跡象,睡得很沉,一直在作夢,夢到自己迷失在一條巷子裡。
巷子又深又窄,灰色的牆壁長著潮溼的青苔,他一直向前跑卻找不到出路,他表面上冷靜自若,其實內心早已慌亂如麻,這裡是哪?
不知跑了多久,腳下的鞋子全浸了水,陰冷得異常像陷入了冰窖般,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羅羽的聲音,清晰而顫抖。
「黎光希……」
黎光希吃驚地抬起頭,一個面容英俊的少年站在他面前,他恍惚了一下,鎮定地問:「羅羽,你要回來了?」
羅羽安靜地看著他,身影慢慢變得透明,他落寞地笑,「我已經死了,必須得離開了,請你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雨不停地下,面前的人已消失不見。
黎光希渾身冷汗地驚醒過來,發現外面下著大雨,自己躺在溫暖的大床上,而手機一直在響,他拿起來放到耳邊,一道輕柔的聲音傳進耳裡。
「你在哪,為什麼不接電話?」
這是余琉衣的聲音,黎光希愣了下,悠悠垂下睫毛,覆蓋住眼底的疲倦。
「我在睡覺。」
長久的沉默,余琉衣輕輕地呵口氣,估計是信號不好,他驚疑的聲音裡混著細密的沙沙聲。
「怎麼這麼早就休息了?」
「明天有考試。」黎光希漫不經心地說,語氣平淡得沒有任何波瀾。
「原來是這樣。」余琉衣輕輕地應了聲。
「嗯。」
「你的傷……沒事吧?」
「沒事。」黎光希客氣地說,面上不動聲色,心裡思量他該不會就為確認這件事而打電話。
「你沒話對我說?」余琉衣深吸了口氣,他藏起心裡的失落,若無其事地問。
「什麼?」黎光希扯起嘴角一笑,眼珠像玻璃般透明,「我應該說什麼?」羅羽跟他是熟悉的朋友,可對他來說,不過是見了幾次面的男人,理所當然的能說的話題就很少了。
「呃……你這什麼意思?」
「沒事?那我掛了。」說完,不等余琉衣開口,利索地切斷了電話。
余琉衣傻了一秒,恍然回過神,再三看了下號碼確定是打給了羅羽,才苦笑地合起手機,心裡滑過一絲古怪的失落。
以前的羅羽接到他的電話,總興奮的語無倫次,因為他很少打電話給他,今晚回到家想起他的傷,不由得就撥了通電話給他,沒想到他當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語氣沉穩而淡定,讓他有些不太習慣,甚至過於陌生。
因為這通電話,黎光希昏沉的大腦清醒了大半,他看了一眼時間,十二點,這麼說來他只睡了三小時,夢裡羅羽向他告別。
要自己代替他活下去。
黎光希腦子混亂,將臉埋進綿軟的枕頭裡,呆呆地回想著羅羽說的話。
他真的能以羅羽的身分活下去,而不被別人發現破綻,揉了揉疼痛的眼眉,他起身走進浴室洗了把臉。
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他開始整理家裡的東西,對物品進行分類,不用的東西扔進垃圾桶,髒的衣物丟進洗衣機,書籍跟CD放入木架上,又找來吸塵器開始認真拖地。
拖到沙發腳,吸塵器發出一陣尖銳的響聲,黎光希停下來,瞧見沙發腳卡著一卷小型錄音帶,他彎下身撿起來,將錄音帶放入旁邊的電話裡。
螢幕上顯示十天前的日期,磁帶「嘶嘶」作響,裡面傳出一段羅羽與余琉衣的對話,一聽到羅羽的聲音,余琉衣的語氣就明顯增加了許多的不耐煩。
「一晚上打那麼通電話過來,你究竟想怎樣!」
「一個人待在家的時候,總想聽到你的聲音,但你總是不接我的電話,所以每一次通話我都會錄下來,睡覺的時候,聽到你的聲音我才能入睡。」
「羅羽,你這樣只會讓我恐懼……」
「我只是喜歡你,你為什麼不給我一次機會?」
「我有喜歡的人。」
「我不介意。」
「那晚只是一個意外。」
「嗯。」
「我並不愛你。」
「我知道。」
「那你就該放手,不要再來糾纏我。」
「但我想跟你在一起,只要見到你,我就會很幸福。」
磁帶「沙沙」響……通話的聲音結束。
羅羽的幸福跟失落都因為這個人,黎光希冷淡地按下暫停鍵,不願再繼續聽下去,不清楚羅羽為什麼這麼卑微的愛余琉衣,也不想深入了解。
唯一確認的是羅羽每晚都打電話給余琉衣,而他不可能這麼做。
估計再過不久,余琉衣會對他的變化產生懷疑,可這不是他最希望得到的結局。
照理說余琉衣不愛羅羽,自然也希望羅羽別再不自量力地纏下去。
黎光希漠然地望向窗外。
他是黎光希,既然要活下去,他將開啟一段屬於自己的嶄新人生,羅羽的過去對他來說是陌生的,但他能改變現有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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