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分類>臉紅紅>言情小說>臉紅古代 > 商品詳情 奪婚狼君~私訂終身之二
【6.2折】奪婚狼君~私訂終身之二

白水心傻得以為她的救命恩人,有一天會八抬花轎來娶她, 成親當夜,他卻丟下她這位新嫁娘去青樓找花魁,喝花酒。 那麼多年來,她用盡真心,只為了嫁他為妻,而他娶她不過是湊合。 段毓華本來無心娶妻,可白水心自己送上門,為了堵住長輩叨唸, 所以他娶了,只是與她成婚,他從頭都沒想過真心待她, 不過就是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娶回家當夫人擺著也好看。 這場同床異夢的婚姻,段毓華不愛她,可她是他的妻子, 他就愛在床上怎麼霸著她,怎麼讓她取悅自己,誰敢說話? 他本以為,這輩子真要跟白水心這溫馴的小女人過了, 哪曉得,這女人不但敢離家出走,還留了休書, 更教他氣惱的是,她竟然懷孕了。不得已, 段毓華這位人前自視甚高的大公子,為了把妻子哄回家, 那高傲的身段可是低了又低,誰敢說他不上心了?

會員價:
NT$1186.2折 會 員 價 NT$118 市 場 價 NT$190
市 場 價:
NT$190
作者:
唐梨
出版日期:
2014/10/23
分級制:
限制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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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心求嫁,他隨意湊合,他不上心她也認了;
她休書一封,他怒火中燒,他上了心她別想走。


白水心傻得以為她的救命恩人,有一天會八抬花轎來娶她,
成親當夜,他卻丟下她這位新嫁娘去青樓找花魁,喝花酒。
那麼多年來,她用盡真心,只為了嫁他為妻,而他娶她不過是湊合。
段毓華本來無心娶妻,可白水心自己送上門,為了堵住長輩叨唸,
所以他娶了,只是與她成婚,他從頭都沒想過真心待她,
不過就是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娶回家當夫人擺著也好看。
這場同床異夢的婚姻,段毓華不愛她,可她是他的妻子,
他就愛在床上怎麼霸著她,怎麼讓她取悅自己,誰敢說話?
他本以為,這輩子真要跟白水心這溫馴的小女人過了,
哪曉得,這女人不但敢離家出走,還留了休書,
更教他氣惱的是,她竟然懷孕了。不得已,
段毓華這位人前自視甚高的大公子,為了把妻子哄回家,
那高傲的身段可是低了又低,誰敢說他不上心了?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楔子

  他討厭這種場合。
  一群人穿著一身華貴非凡,噓寒問暖中不時夾帶著奚落與比較。
  左邊那位自詡上月商鋪營收可觀,吹噓自身手腕有多高強;右邊那位誇耀自家孩兒才滿三歲就能將三字經、千字文朗朗上口,各個都描述得口沫橫飛。
  他們幹嘛不比哪家的雞能生出金雞蛋?這樣總比那堆雞零狗碎的無聊內容來得有看頭。
  這場景可悲,但最可悲的是即將成為那群人之一的他。
  他不是來見識這種「世面」的,他從這群人身上探究不出經商道理,挖掘不來怎麼才能讓自家商鋪多掙幾個銅板。
  冷冷哼聲,轉身正要離去,腳步因跟前比他矮了好幾個頭的小小身影被迫停住。
  「你手上的指環好漂亮,借我看看好不好?」
  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娃,稱不上粉雕玉琢,至少模樣清秀可人,高仰的小臉上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正一瞬也不瞬地凝瞅著他。
  「不好。」如果她已經有開始在識字,就一定懂得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叫作生人勿近。
  「借我看看嘛,就看一看而已。」
  「走開。」
  「你不借我,我就不走。」
  他甚至在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看見倔強的挑釁。
  他該怎樣?一腳踢開這個小不隆冬,還是像拎小雞一樣把這聽不懂人話的玩意給丟到一旁,就在身後那堆極有可能抱著看好戲態度的傢伙面前?
  沉重的鼻息才呼出就消失在吵鬧人聲中,他不是服輸,只為求擺脫,取下手上的指環,交到朝他伸出的白嫩小手心上。
  「現在它是屬於我的了。」她效仿他,將指環套在又短又小的手指上,鬆垮垮的,得意朝他快樂搖手。
  「還來。」他是家中長子,那是代代相傳要給予大少夫人,他未來夫人之物,怎能讓眼前這個小奶娃奪走。
  他沉黑了一張臉,出手逮她,她卻仰賴嬌小身影繞著他玩鬧……這丫頭分明是故意在耍他!
  「我說還來。」他放棄追捕,聲若千年寒冰,雙眼死死盯著她,直至那張小臉退去胡亂笑鬧,堆擠出訕訕不悅。
  「好嘛,還給你……還給你哦!」怎料她取下指環沒有還他,而是朝著湖的方向用力擲出。
  「妳……」
  「我還給你了哦,你快去撿呀。」小女娃眨眨純真大眼,小唇彎彎,笑容如同惡魔,還故意伸手推他,意示催促。
  她本來是推不動他的,可是他們都忽略了昨日連夜大雨,湖畔石上青苔溼滑,他踩錯一腳,一切就無法挽回……
  水聲嘩啦,他被冰冷液體重重包圍,意識最後只停留在那道倉皇逃離的小小身影、爹爹的驚呼,以及一聲聲無關緊要的嘲笑奚落。

  第一章

  段毓華從睡夢中睜開眼。
  窗外傳來細微聲響,有什麼飄灑在緊閉的紙糊窗戶上。
  他知道那是雨,細細綿綿地毫無間斷下了一整夜,也只有這種時候那個該死的過去才會變成夢,一遍又一遍在他腦海重複,如同蟻咬蟲叮,狠狠折磨著他。
  雖然那已經是十一年前的事了,甚至連當時救他一命的壯丁是何種模樣,爹又是以什麼樣的表情、語氣表露擔憂,統統隨著時間如水流淌,沖洗淡忘,只是……
  「呀,老段,你家大公子不會泅游?」
  「哈哈哈,怎麼會,我家阿旺五歲就學會泅水了,現在跳進水裡就像尾魚,游得可好看了……」
  他不知當時那些人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思,還是純粹沒反應過來,抑或是根本就沒打算出手相救,由始至終看他一人在那演猴戲,拿他玩笑取樂,他只記得那些圍觀嘲弄就像一把利刃,用力戳刺他的自尊。
  他忘不了,也不會忘,平生第一次險些跨過鬼門關的門檻,第一次狼狽至此、顏面掃地。
  最最無法饒恕的要數那個奪他指環、害他險些丟掉性命,最後卻落荒而逃的始作俑者。
  「大公子?」
  有人在外面輕敲兩下房門,打斷他的思緒,把他從十一年前那場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拉了回來。
  「進來。」
  「大公子,你還未更衣?」護衛蒼嵐推門進屋,瞥見那件規規整整掛在衣架上的大紅蟒袍,一如昨夜,未曾被移動分毫,他露出滿臉的不可思議。
  再看床上男子,氣定神閒地坐起身,連看也不看那件喜慶味滿滿的紅袍一眼,逕自摸來身旁一套摺疊整齊的玄色衣衫,慢條斯理地穿上。
  「那種衣服,別奢望我這輩子會願意穿第二次。」語氣帶了幾分嘲諷與不屑,他是青羽城最大珠寶商段家的大公子,他為迎親而來。
  身為段家長子,所娶進門的夫人必須講求門當戶對,碰巧他的妻是百翎城有名的玉石商白氏之女。
  段家與白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來,兩家又是世交,乍看之下這場婚姻當真門當戶對得毫無破綻,唯有他知道這場婚事背後到底有多滑稽可笑,因為那個要嫁他為妻的女人正是當年害他落水,險些丟掉性命也丟掉面子的臭丫頭。
  最初他不知道白家小姐是誰,要不是爹多次出言強迫,他甚至不願意打開那卷畫像,對畫中之人意思意思地投以青睞,結果僅只一眼就看得他滿眼火光,甚至有名為忿恨的情緒要將胸腔炸裂開來,失手把畫卷掐成粉末。
  這些年他太忙,忙到懶得再回憶當年那個可恨的丫頭長得是圓是扁,俗話說好男不與女鬥,比起段家商鋪賣出的金銀首飾換來的銀錢,她連路邊的一粒沙石都不是。
  偏偏在當年做出那樣人神共憤的事情以後,她居然還有臉說喜歡他、想要嫁給他?她臉上到底刷了多厚的粉才能像城牆一樣厚顏無恥?
  他本來無心娶妻,既然她自己送上門來,正好拿她堵住爹娘三天兩頭叨唸他趕緊成家的連珠炮攻擊,況且他也想看看那女人費盡心機想要成為他段家大公子的妻,玩的到底是什麼把戲。
  「大公子打算用這樣的裝束前去迎親?」
  「有何不可?」
  「大大不可。」蒼嵐眸光閃爍了一下,「要裝樣子也要裝得像一些,才不至於失了體面。」主子做事他無權置喙,只是關係到兩家面子和交情,更何況段毓華承諾在先,會將親事辦得風光體面,青羽、百翎二城各拜一次高堂,然而他此時才出爾反爾,會不會太……
  「去跟白家說,此時正逢梅雨時節,避免路上多生枝節,能快一刻便是一刻,以防誤了五日後的吉時,百翎城這場交拜禮儀便省了吧。」
  青羽、百翎二城間的路程最快也得花上三日,更別提拖著長長的迎親隊伍。
  段毓華的說辭冠冕堂皇,卻掩飾不了心底只想快快了事的焦躁、敷衍。
  「屬下馬上去辦。」
  房門謹慎閉闔,卻隔絕不了連日降雨所帶來的潮溼煩悶。
  深刻黑眸掉轉專注的視線,落在架上那件紅得足以刺傷雙目的吉服之上,涼薄的唇微微上揚,扯出參雜隱隱猙獰的冷冷嘲笑。

  ◎             ◎             ◎

  「姊姊,妳真的要嫁給那、那個人嗎?」
  「怎麼了?」
  銅鏡中一遠一近,映有幾乎完全相同的兩張臉,遠的那張有著些許蒼白,欲言又止,用雪白的齒極力咬止唇上的顫意;近的那張妝容精緻,為原先白淨清秀的容顏添上奪目眩人的嬌美,雙頰兩朵淡淡撲描的粉雲,分不清到底是面脂所致還是出自即將嫁與良人的喜悅。
  「我覺得『那個人』不適合姊姊。」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姊姊值得更好的。
  「娘也覺得大公子與妳性格不合。」替大女兒梳著一頭及腰長髮的白夫人忍不住白了鏡中的小女兒一眼,糾正她的說辭,「當初妳爹替妳說的,與段家三公子那門親事不是很好嗎?」
  出於女人的小心眼,也出於為人娘親的直覺,不論今天一早段毓華有沒有派人來,藉故取消百翎城這場交拜儀禮,她怎麼也無法想像溫順乖巧的大女兒和冷酷陰鷙的段毓華能編織出幸福美滿的婚姻。
  反之,段家三公子溫文守禮的模樣向來在熟人之間提起,口碑甚好,白夫人起先也十分希望他能成為他們白家的女婿。
  「娘、雅薇,讓妳們勞心了,但是我想嫁的、想要與其執手一生的人是段大公子,況且段大公子也親口承諾了這門親事,不是嗎?」鏡前一身紅衣嬌豔的少女,白水心靦腆一笑,出言表明心意,同時安撫娘親與妹妹。
  「妳這孩子,無論何時總是優先為別人考慮,娘就是怕妳嫁去段家以後會吃虧呀……」白夫人對鏡睨了大女兒一眼,語氣不含責備,只有無盡的憐愛與擔憂。
  這門親事裡頭還另有隱情,關係著白家的存亡,只是見白水心滿心歡喜,她和白老爺在最初沒有提及,現在也只能堅持不說,「罷了,段大公子當初也應承得爽快,娘相信妳的選擇是對的,娘出去看看他們準備得如何,雅薇,妳再陪陪妳姊姊吧。」
  白雅薇點點頭,在白夫人離去後躊躇片刻,隨即小心翼翼地問:「姊姊,為什麼妳這麼執著於那個人呢?」
  「妳還記得十二歲那年,我去廟裡上香回來,途中馬匹突然發狂亂闖,毀掉半條百翎城大街,又連車帶人險些害我墜崖身亡的事嗎?」
  得到妹妹的點頭肯定,白水心才緩緩道出柔柔摟抱在心湖底下許久的心事,「那時段大公子碰巧在百翎城,是他出手救了我。」只是她還來不及從車裡出來親自向他道謝,他就轉身離去,那個遠走的背影卻被她偷偷藏匿,深深刻畫在心上好久好久。
  「英雄救美呀……」白雅薇終於知道姊姊對那個如同惡鬼、土匪般的男人的愛戀從何而來,「姊姊,妳有沒有想過他根本沒有妳想像中的高尚情操?別人對他的評價一直不太好欸。」
  段毓華經商手腕強悍,喜怒無常、陰狠狡詐,有多少經商多年的老狐狸都曾栽在他手裡過,特別是對付那些不怕死、敢冒出來跟他作對的傢伙,下手更是不留半點情面,非搞垮對方到家破人亡不可。
  還有當年在聞人山莊曾圍觀他落水一幕,非但不出手相救反而譏諷嘲笑的傢伙們,全部都在他十八歲接掌段家家業的那年,從此在商場上消聲滅跡。
  唯一有跡可循的,是某個據說泅水靈活似魚的商家,因揹負龐大的家族債務被段毓華丟到南海,天天下海採珍珠。
  在商場上,他段毓華就是皇帝,是搶金搶銀都無法報官控告,讓他入獄吃牢飯的惡霸、土匪。
  「雅薇,他畢竟是個商人。」白水心明白白雅薇想要表達之事,卻不明瞭她的另一個心思。
  「姊、姊姊……我們可以不說那個人的事嗎?」不只聽見任何一條關於段毓華的傳聞,這些年來,就連提起他的名字,白雅薇也會瑟瑟發抖。
  因為她碰巧、正好、不太巧是當年因一時貪玩,在聞人山莊害段毓華落水出醜,那個罪惡滔天、十惡不赦的傢伙。
  只不過白雅薇很篤定段毓華已經徹底把她忘得一乾二淨,否則他也不會對這門親事點頭點得那麼乾脆,畢竟她跟白水心可是孿生姊妹呀。
  「好呀。」她馬上就要嫁到別城,離開這個生長十六年的地方,離開她至親至愛的家人,她也想要與妹妹重溫那些歡笑哭鬧的孩童時光。
  只是她真正的心緒仍緊緊縈繞在那個面容俊朗,穿著蟒袍玉帶,騎著駿馬,踏著雨後第一縷鑽出厚重雲層的暖陽微光,前來迎接她的男人身上……

  ◎             ◎             ◎

  天沒有如白水心所想的散盡烏雲,能抬頭一看便是一片晴空萬里,甚至到段毓華前來迎親的那一刻,雨勢反而有加劇的趨向。
  白水心由媒婆揹著出來,腳不沾地,陪嫁丫鬟杏兒將一把塗油的通紅喜慶紙傘高舉在她頭頂,以防雨滴濡溼她一身華貴絕倫的精美嫁裳。
  雨滴隔著耐實傘面在頭頂滴答滴答響個不停,打亂了白水心的心律,也掩蓋住行人想要湊熱鬧,卻無奈尋地方躲雨疾走的腳步聲。
  當有著修長五指的大掌伸到她面前,她毫不遲疑地把手交到他掌心,任由他攙扶自己上了花……不,是馬車,為了趕上五天後的吉時,段毓華撤走礙事的花轎,改用氣派華美的馬車。
  緊握她的大掌擁有足以安撫她的溫度,卻缺少該有的愛戀,當玄色衣袍的一角映入視線只能被迫向下的眼簾,一股動搖重重撞擊白水心因大雨而變得極不安定的心。
  他沒有穿吉服!白水心錯愕抬頭,頭上紅綢蓋頭遮蔽她的視線,她甚至看不清眼前之人的容顏,為什麼?還是說,前來迎親之人根本不是段毓華?
  不,不可能,若真如此,爹娘不會沉默不語,而且她確實聽見了段毓華的聲音。
  「走吧。」跟白家二老恭敬作揖,說完體面話,他給她簡短兩字,不包含半分感情。
  喜帕之下,那張精美花顏堆積惶恐無措,張了張唇脂妝點的小巧菱唇,心中疑惑未來得及脫口,只吸進一口雨中涼息,背部遭到沉重施壓,她被巧妙地推進馬車,然後車門關上,隔絕一切。
  這……是怎麼一回事?白水心艱難地想要從腦中理出井然有序的所以然來,卻始終疑惑,只理出滿腦雜亂。
  「大少夫人,屬下是大公子的護衛蒼嵐。」車馬行駛出一段路,有人策馬靠近,在窗邊對她低語,「大公子已另行吩咐人將白老爺、白夫人一路護送至青羽城參加交拜之禮,他們隨後便到,請毋須擔心。」
  聽聞對方是毓華的護衛,她有那麼片刻微微一怔,「我明白了,謝謝你。」
  這種事為何不是由段毓華來說?為何扶她上車之前,將是她夫婿之人卻沒有盡到責任,說出這番話安慰她?他的行為表現得太公事公辦,她甚至懷疑他是否有心想要娶妻。
  縱使白水心懷著滿腹疑惑不安,馬車仍是載著她,隨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走在前往青羽城的路途上。
  隨著一聲馬的嘶叫與車身重重的顛簸,外頭傳來人聲吵雜。
  「大公子,車輪陷進泥濘裡出不來。」
  「把這兩匹馬也用上,無論都要將載著新娘的馬車救出來。」
  「雨勢過大,繼續留在此地恐有染上風寒之嫌,屬下記得前方不遠處的村落有客棧能投宿,大公子請先移步那處吧。」
  「也好……妳下來。」
  最後那句是對白水心所說,靠在馬車旁,離得極近,教人無法忽視。
  「好。」白水心壓下心頭那陣莫名喜悅鑽出馬車,她真是個笨蛋,一個人在那裡歡喜什麼,就因為段毓華沒把她一個人留下來,而要是帶她一同前往客棧,所以逕自想要為他尋覓並不是因為不在乎這場迎親才不穿吉服的理由?
  「把妳頭上那玩意給我摘下來。」
  「什麼?」白水心愣愣抬首,隔著帕子,視線依然模糊不清,她還是看不清他,卻聽出那句話不蘊含感情的話裡夾帶幾分不耐。
  「蓋頭和鳳冠摘下來,頭上頂著那種東西妳要怎麼走路?」段毓華為自己的說辭感到震驚,他竟然在為她擔心鳳冠太重,會不會壓壞那具看起來風一吹就倒的身子,蓋頭會不會妨礙她走路的視線?
  「不行。」她有她的堅持。
  「妳是想讓路過的村人以為,這下著雨的大陰天演的是哪齣狐狸娶親還是冥婚陰配?」
  「你……」這男人嘴巴真壞,白水心烏黑眼瞳瞪成圓,瞪不穿覆頭紅綢,只死死盯著眼前男人的模糊輪廓,「這塊紅綢蓋頭必須要在洞房之夜由新郎來揭。」試問世上有哪個出嫁的女子會是自己掀蓋頭的?
  「妳是鐵了心要頂著那塊玩意跟我大眼瞪小眼,一路瞪到青羽城?」有本事她連吃飯、洗澡、睡覺都蒙著它,他跟她一間房,看得可清了。
  「我不揭。」她咬著牙,堅持自己所堅持的。
  「我揭總行了吧。」
  「不……」她說了是洞房之夜,洞、房、之、夜,他真的有聽清楚嗎?
  事實上段毓華沒有,她伸手想要搶救那塊喜帕,仍是慢了一步。
  以灰濛濛的雨景作為襯托,段毓華揚著陰陰沉沉笑意的俊臉,和著漫天灑下紛紛揚揚的雨絲在瞬間變得清晰,霸道且強硬地滿滿填塞她烏亮的瞳心。
  「這裡……不是新房……」這未免來得太突然,在今天之前她所記得的一直都只有他的聲音和背影,當他不再是她的幻想,以最真實的面貌出現在她眼前,她卻感到不知所措,慌亂得雙頰猶如火燒,急著想逃。
  「橫豎妳都要跟我成親。」相比於她,段毓華倒顯得神態自若。
  他沒有移開視線,將她的窘態一一看在眼裡,他的目光也不為那張被精心妝點過的秀美面容而變得貪婪或流露讚許,僅僅只是認真端詳,確認眼前這張容顏,雙頰的圓潤隨著成長消失,變成小巧的瓜子臉,雙眸恬靜如一彎默默容許月影映入的清泉,將調皮靈動取而代之,這張臉確實是記憶中那一張臉沒有錯。
  「我還沒有嫁給你。」白水心秀眉微蹙表現不悅,他的語氣讓她感覺她已是他的所有物。
  「馬上就是了。」他太篤定她沒勇氣因他的態度和脾氣而轉身靠自己的雙腿走回百翎城,「走。」摘下她頭上那頂出自段家萬珠坊匠師之手,以無數珍珠寶石鑲飾出華貴豔麗,重量卻足以嚇死人的鳳冠丟到一旁丫鬟手上,段毓華拉著白水心邁開步伐。
  他沒有那麼多閒情能花在她身上,商鋪裡還有許許多多的事等著他回去解決,他必須要求自己做每一件事都爭分奪秒。
  「呀!」那聲驚呼和手上不尋常的驀然一沉成功讓他回首,也引出他的煩躁不快。
  「妳是怎麼走路的?」被他拉得穩妥,竟還能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起來,別在這裡淋雨。」她若染病,到頭來麻煩的人還是他,這句話跟聊表關懷完全是南轅北轍,沒有一點關係。
  由始至終白水心聽不出他的心情好壞,猜不透他的意欲為何,唯一能做的就是照他所說去做才不會犯錯,她無言,想要向他借力站起,可腳上才用力,身子就屈軟回地上,發出一聲將哭不哭的柔弱痛叫。
  段毓華感到額際神經劇烈抽搐著,疼痛至極,很好,她扭傷了腳,就在他攀山涉水前來迎接她的第一天,這該死的雨天,還有這個跟當年一樣沒有半點長進的該死的女人都讓他無比惱火。
  他深深吸進一口氣,任由那股冰涼流竄四肢百骸直達肺腑,企圖藉以壓抑蒸騰的怒氣,然後他飛快彎身將她攔腰抱起。
  「呀!」
  「別叫,別再給我添麻煩。」
  淡漠且沒有絲毫波瀾的話語比起冰冷雨絲更能使人瞬間凍結,白水心捂住嘴,靠在他懷裡噤了聲。
  他走得很快,頃刻就跟身後的人拉開大段距離,沒因懷裡抱著一人,腳步就變得蹣跚,她抬頭看著他線條剛硬的下顎出神,心思千迴百轉著,完全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恍惚間舉袖替他擦去打落在飛揚劍眉,眼見即將滑進睫間妨礙視線的雨滴。
  「我會看不見路。」
  「對不起。」白水心尷尬收回手。
  雨還在飄,她驚訝發現只有極少的雨點打落在她身上,因為他抱著她,把她緊緊壓埋在他的胸懷,替她擋去泰半。
  段毓華這個人到底是用什麼心態看待她和這場婚事的,她一直無法穿透濛濛雨勢將其看清。

  第二章

  「不是很嚴重,過兩天便會消腫轉好,趁熱把薑湯喝掉吧。」
  還冒著熱騰騰輕煙的薑湯沒有遞到白水心面前,而是被段毓華端在手上,用調羹舀起一勺送到她唇邊。
  「大公子……」白水心沒有就著喝下,把他拿著調羹的手臂推開一些些,直接伸手向他討要整湯碗。
  「喊得還真是見外。」段毓華噙著略帶惡意的笑,提醒她,「我們馬上就是夫妻了。」
  「我們還不是夫妻。」蜷縮起身子,不著痕跡地移向床的更裡邊,白水心覷向他的眼神帶著些許警惕。
  鮮紅嫁衣已被換下,它染上了泥汙,等到清洗乾淨恐怕趕不上婚期,怪她一時不小心,讓繡工精美的嫁裳淪為無用破布,最最不小心的還要數她扭傷腳這件事,因而換來跟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兩人獨處。
  他故意遣走所有人,不讓杏兒進屋幫她更衣,要她自己動手,爾後故意找來藥酒幫她推拿腳踝,還故意無限體貼地端著薑湯親自動手餵她。
  之所以說他故意,是因為白水心從頭到尾都沒從他高深莫測、瞧不清底細的眼眸裡看出半點真心關懷與憐愛。
  他應該不喜歡她,他一直想從她身上看出什麼端倪,那種懷疑參雜了些鄙夷和恨。
  「用一句『好人』把我三弟推進全天下的好人堆裡,推掉跟他的婚事,然後堅決揚言說喜歡的人是我,那人不正是妳嗎?我一直以為妳比我還急。」
  那嘲諷的語調令卸去妝容後的白皙小顏有那麼一瞬間的蒼白。
  「溫和乖巧、知書達禮?百翎城的百姓對妳的評價是這樣的?」段毓華只是在笑,那笑意不再暗藏任何感情,只是淺淺沉浮著虛無,「我看妳倒是很堅強勇敢啊。」堅強地敢發表喜愛他的言論,勇敢地找顆熊心豹子膽吞了,說要當他的妻。
  「你可還記得數年前,你在百翎城制服一匹驀然發狂的馬,救下一輛馬車與車中那位小姐的事嗎?」她終於知道他是如何看待她的,酸酸澀澀的微微疼痛攀附、蔓延在心頭,對他痴迷愛戀的理由逸出得不假思索。
  「那時在車上那人是妳?」他跟好人和英雄這類詞彙掛不上鉤,什麼助人為快樂之本的傻蛋行徑,他連想都不屑去想,他救人、助人的次數只有唯一的一次,因此他印象深刻,連思考回憶都省略就直接脫口而出。
  「是我,那次你走得太快,我連道謝和詢問你姓名都來不及,關於你的事,還是後來從目睹你出手救人的知情人士口中得知。」她好傻,當年偷偷摸摸地找了多少人詢問他的身分,別說親朋好友當時看她的眼神,連她也覺得自己像個大花痴。
  「若當年救妳的不是我,是別人,妳也會像這般以身相許嗎?」段毓華總算知道自己倒楣被指名的理由,他故意曲解她開滿粉嫩桃花的少女心,卻未能察覺語氣竟帶著幾分酸溜溜的氣味。
  「我只是……」她無法否認他的質問,可事實是當年救她的人是他,被她一直擺在心上的那個人也是他,她假設不出他想要知道的那個假設。
  「所以那件事以後妳一直喜歡著我?」
  她點頭,沒有看他,目光的著落點是被雙手揪緊的棉被,微垂的螓首有兩朵粉色瑰麗薄薄地覆在雙頰。
  段毓華得出兩個結論,很好,也十分遺憾。
  好的是他並不討厭被誰這樣喜愛著、心心念念著許多年的感覺,遺憾的是,她是他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上的女人。
  抬起她摸起來沒有幾兩肉的小巧下顎,段毓華逼白水心正視自己,「忘了它。」
  「你指的是什麼?」
  「忘了那件事,我不是妳美好想像裡的那種人。」她估計是這個世上唯一一個、空前絕後會用那種「你是我的英雄,在我心目中你是整個世上最最最好的男人」的目光看待他的人,他可憐她。
  「我從來沒有在你身上胡亂添加任何不切實際的美麗遐想。」
  「不要一味強調妳所認定的。」他發現這個女人不是一般的死心眼,即使在得知他真面目的現在,「妳所以為的愛戀無法支撐妳和我之間的婚姻一輩子,妳需要認識的是眼前這個我,不是當年妳所認為的那個。」
  他要她好好認清現實,認清他段毓華這個人,然後飽嘗他帶給她的絕望。
  「我不知道該怎麼去認識你……」
  他時而舉止溫柔,時而又深沉得像看不見底的水潭,令她好混亂。
  「我教妳。」揚著奸獰笑意的俊臉貼近眼前,唇上毫無預警的壓力使白水心重重一怔,她沒有閉上眼,他也沒有,玩味地觀賞她呆然、失去思考能力的表情,細細啃食噙進嘴裡的柔軟唇瓣,刻意為淋雨後虛弱乾澀的蒼白添上水潤的紅腫。
  他不喜歡她,也無法去喜歡,對她的親吻不過是惡劣的戲弄,想看她如何羞澀惱怒,如何驚慌地流淚指控。
  只是她沒有,她由始至終都呆呆愣愣,彷彿根本不明白他在她身上的舉動所求為何,那個吻又到底有著什麼樣的意義。
  面對思緒空白的呆娃娃,他反而嘗到似蜜般的甜頭,她的唇好軟,像極了以前小妹偷襲他時,塞他滿嘴的香軟甜酥,可她跟那些甜膩噁心的甜食又有小小的不同,她嘗起來比較可口,她會無助發怔卻也懂得回應他,開啟原先緊閉如珠蚌的牙關,任由他長驅直入、攻掠城池。
  就連他吮著小小軟軟的粉舌時,她也只呆眨著眸不太有反應,他真以為她會這樣任由他予取予求,大掌不禁放肆遊移到她的背,隔著薄薄中衣煨熱發顫微涼的身軀,當他用手去扯她的衣衫時,懷裡的她驀地重重一顫,虛空的眸子頓時取回往昔神采,她終於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麼了,驚慌失措地捶打著他的胸膛要推開他。
  「不……要,嗚……」白水心慌忙扯回衣裳,被他逼進床內角落,不論如何躲閃,仍掙扎不出他的胸懷。
  「我不介意先洞房。」段毓華沒有退開,微略的喘息和如影隨影的目光,責怪她不識時務的意味濃重。
  「我介意!」激動神色如水中漣漪,攪壞一池溫順柔弱,白水心抬頭瞪向他。
  她不明白為何這個男人總不知道要避嫌,擺出一副「妳已經逃不掉」的表情,隱約暗示他吃定她。
  「妳怕我吃乾抹淨後不願負責?」
  「不是、不是……」那是被逼迫的,她這樣為被水霧濡溼的雙眸找到藉口,「那是不對的,我娘親從小告誡我,女子未出閣前絕對不能跟男子做那樣的事,書上也寫著尚未婚嫁就隨便與男子發生那種行為會被視為娼婦……」
  他好像對書上寫的三從四德規矩不太有感,在他古怪又鄙視的注視下,她只能轉為垂頭喪氣。
  房內瀰漫著很長的沉默。
  最先開口的是看不慣白水心想退卻不能退,蜷縮著裹緊棉被,幾乎想要把自己整個人捲起來,自以為這樣就能逃避他的段毓華,「我討厭循規蹈矩。」
  他家正好就有一個,這會連他都要覺得她跟他家三弟才是天生一對,她幹嘛不去找個同類相親相愛,偏偏執著於當年那驚鴻一瞥跑來跟他湊做堆?
  淡淡擱下一句,段毓華起身退開,走向房門。
  「段大公子,你……要去哪裡?」
  「去隔壁房間睡覺,還是妳想要我留下來繼續剛才的事?」剛才只是一時興起,她已經壞了他的興致,他沒心情再陪她做作演戲。
  白水心選擇無言。
  「明日還要趕路,妳早些休息吧。」
  他背著身反手關上房門,她雖沒看見他離去時的表情,卻聽出了那聲吩咐她早些休息的不冷不熱。
  他不喜歡她,即使親事是他親口應允的,以前她以為婚嫁這回事,就算雙方婚前沒見過面、相互不認識,也能像爹娘一般在婚後培養出此生不渝的感情。
  但她跟段毓華完全不是那一回事。
  他像傳聞一樣強硬得令她幾乎無法喘息,他的性情太難以捉摸,她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到底是錯了還是對了。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她的期盼錯了、她的想法錯了,她愛慕他的心是不是從一開始也是錯的?

  ◎             ◎             ◎

  段毓華不穿吉服去迎親是對的。
  百翎城和青羽城之間無任何城鎮,一路過來全是人煙稀少的村落、驛站,設備簡陋,下人們無法把昂貴嫁裳洗得完美無缺,這場梅雨又下得太大、太及時,阻礙迎親隊伍的腳步,到達青羽城時,已是婚禮前一天的傍晚時分。
  「大公子,現在把新娘嫁衣拿去清洗恐怕來不及。」
  新娘所穿戴的嫁衣鳳冠等首飾,當初全由段家這方負責,找人精心訂做再千里迢迢送至百翎城,嫁裳用料價值不菲,配件又多,繁繁瑣瑣、層層疊疊,不是找個丫鬟浸進水盆裡,拿搓衣板隨意搓揉幾下就能了事。
  「把當初負責縫製嫁裳的三名繡娘找來,無論如何都要她們在明日吉時之前把另一套一模一樣的趕製出來。」
  「請不要那麼做。」對段毓華的強人所難有些聽不下去,白水心忍不住插話橫進他和蒼嵐之間,「可以去店鋪裡購買現成的,我並不介意嫁裳是否造工華貴精美。」
  「妳不介意,我介意。」這句話好熟悉,只是這回堅持的人換成段毓華,「妳要嫁的人是我,我是段家大公子,我要我的夫人成親時穿戴出現在賓客面前的必須樣樣盡善盡美,不允許有半點瑕疵缺憾。」
  「你……」與情愛無關,婚禮他是做給觀禮的人看的,絕不留把柄讓人日後蜚短流長,段老爺的三個兒子之中,估計只有段毓華愛面子的性格跟他最像。
  「還愣著幹什麼?趕快去辦,記住,必須要跟之前那套一模一樣,若發現有半點偷工減料之處,告訴那三個繡娘,別想再在青羽城掙錢討飯吃。」
  白水心聽著段毓華所說的話,一時感覺如坐針氈,她到底是選擇了一個多可怕的男人呀?
  「妳在做什麼?」剛才還在門邊的段毓華,只眨眼工夫就來到她面前。
  「我什麼?」倒映著他身影的烏黑瞳眸裡完全不明所以。
  「妳的臉色又青又白,是長途跋涉感到勞累了嗎?」
  「沒、沒有……」
  她伸手想要撫摸確實涼得有些僵硬的臉頰,一隻大手早她一步伸來,托住也禁錮住掌中觸感美好的半邊粉頰,使她無法將目光遊移逃避。
  「妳該不會想逃吧?」
  「逃?為什麼?」她確實曾在他眼皮底下動過這個念頭,但也只是飛快地一閃而過。
  「或許是我想錯了。」段毓華輕輕扯笑,右手拇指帶著三分憐愛、七分恐嚇,極為緩慢地在粉頰上輕撫滑行,「看我這記性,起初想跟我成親的人是妳,妳又怎會想要臨陣逃脫。」
  「我說了那是因為、因為……」分明跟他說過原因的,他硬是扭曲本意。
  「不管妳的原因是什麼,剛好我也需要一個夫人。」只是沒人說過娶了個女人回家當夫人就必須要對她付出愛吧?更何況他本來就討厭她、恨極了她。
  「所以你答應了?」沒想到她的真心竟只是換來他的剛好、隨便湊合。
  「誰知道呢。」段毓華俯身湊到她耳邊,用很輕很柔又陰惻惻的語氣說道:「不過水心,記好了,不要逃,妳跑了我會很困擾的。」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閨名,她感受到的不是甜滋滋的喜悅,而是森寒膽顫。

  ◎             ◎             ◎

  段毓華可以忍受被強迫做不喜歡的事,但他不可以丟掉面子。
  也許在百翎城鬧過不太愉快的一段,像是補償也像是為了掩蓋對這場婚事的無心,段毓華親自安排白水心住進客棧,在婚禮當天再一次騎馬領隊前去迎親。
  這一次他沒忘穿上大紅吉服,吩咐用來迎接她的也不是馬車,而是傳統的八人大轎,完全相同的嫁裳只花一夜時間就縫製完畢,針黹、繡紋無不與原先一樣精緻絕倫,不難想像三名繡娘在段毓華淫威的逼迫之下是如何拚盡全力,害她穿在身上也感覺到嫁裳有著無法衡量的沉重。
  能嫁與段毓華為妻,她曾經一度感到欣喜若狂,這短短數日的相處,理應足以扼殺這些年來她對他的偷偷戀慕,然而到了兩人拜過天地,她坐在喜房默默等待他到來的現在,心裡除了忐忑不安,竟然還留有一絲絲對他的期待。
  房門被推開的瞬間她驚詫著劇烈抖索了一下,隨著腳步聲漸漸走近,小手突然絞緊了膝上紅裙的布料。
  「我一直不了解這種無聊的繁文縟節有什麼意義。」
  段毓華的聲音比平日多了幾分懶散冗長。
  紅綢蓋頭下的人兒還在眨著眼眸,男人背著光的俊美臉龐如同那日驀然閃現,霸道奪取烏黑眼兒中所能容納的所有空間,同時在她身上製造出巨大陰影。
  「夫君。」她咬了咬塗著殷紅口脂的唇,躊躇著開口喚他。
  「我還以為今夜我揭開帕子之時,看見的會是妳的陪嫁丫鬟。」
  「怎、怎麼可能?」
  他吩咐不許除他以外的人走進喜房與她獨處,她沒有那個機會,他更沒讓人來鬧洞房。
  「妳到現在都還喜歡著我。」這是肯定而非詢問。
  他都已經在她面前表現得像個爛人,她竟仍能堅持對他愛慕多年那套理論,他只能說她死腦筋到無藥可救。
  「我們已經成親了。」斂下眸,她不再回答那個會換來他取笑的答案,只好靜靜地陳述事實。
  她喜歡他,喜歡到無法不喜歡他,當時的心動和多年的愛戀不可能因為誰的三言兩語就打退堂鼓,雖然她承認她看不懂時而溫柔、時而冷酷的他。
  「對,恭喜妳,成為段家大少夫人。」段毓華微掀的唇角摻著嘲諷,「妳以後可要好好地、全心全力地扮演好我夫人的角色啊。」
  「為什麼要扮演?」嫁給他就是為了要當他的妻,她是心甘情願想要嫁給他的。
  「這些日子還不足夠讓妳看清事實?」本以為她很精明,沒想到跟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毫無兩樣,都被名為幻想的狗屎黏住眼睛,只懂得異想天開,「在娶妳之前我不愛妳,在娶妳之後我不愛妳,這輩子我更不會給妳愛。」
  「你……」鼻頭好酸,現在充斥眼眶、模糊視線的應該是淚吧,「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我們才剛成親……既然你決定不要愛我,你為什麼要答應這門親事?」
  「我說過我剛好也需要一個夫人,一個跟我門當戶對的女人,僅此而已。」
  轟隆一聲打在她腦裡,是晴天裡出現的霹靂巨響,還是火藥炸開焚毀燃燒的聲響,她分不清了,只是突然像醒過來似的哭了。
  「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般恨著我,恨到就算賠上自己的一生你也在所不惜?」淚珠帶著滾燙的溫度滾下臉頰,她沒想過要哭的,可望著眼前笑得一派泰然自若的男人,淚意無法止住。
  「問妳呀。」
  他真的好殘忍,居然可以柔柔笑著伸手幫她揩淚,他的殘忍簡直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很能哭,段毓華懷疑她全身是不是都是水做的,那雙又黑又亮的眸子裡能否擠出滿滿一桶水順便拿去澆澆花?
  精緻妝容被她哭得模糊卻沒讓她變醜,他加入攪和,配合淚水,洗刷硬是在白皙臉蛋上添加的胭脂水粉,誰說她沒有很美,一開始他是覺得她不如小妹那般粉雕玉琢,頂多清秀可人罷了,她的確不是人間絕色卻異常對他口味。
  胸口那股積聚得令他發悶的憐惜在作祟,他吸了口氣,忍下想要欺侮她和被她勾起想要一親芳澤的衝動,他決定給她一個機會,「閒人山莊還記不記得?」
  「閒人?我只知道聞人山莊。」
  聞人山莊的主人十分好客,他的好友遍布五湖四海,當中不乏商賈權貴,更有江湖中人,至於閒人山莊,她著實沒聽說過。
  「妳忘了?」她是真忘了還是在假裝?
  「我該記得什麼?」
  她忘了,真忘了,忘得一乾二淨!
  「很好。」段毓華冷冷扯笑,笑她比寡婦還要鮮廉寡恥,「我本來打算要原諒妳,讓妳好過些。」是她自己錯過了這個機會,別說他沒給過她。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一直雲裡霧裡,無法捉住他想要表達的重點。
  「今晚妳自己好好想想吧,在這間喜房裡,一個人。」留下懲罰與嘲弄味極濃的字字句句,段毓華拂袖離去。
  他走了,直到紅燭猶如泣血般焚燃著,映照蜿蜒在雙頰的淚,白水心才終於反應過來。
  她的夫君,那個她把他藏在心裡,喜歡了好多好多年的男人,在洞房花燭夜丟下她一個人離去。
  那一夜,白水心倚著床柱失神,睜著眼,坐了一整夜。

  第三章

  白水心作了一個夢。
  長方形的小小空間猶如遭遇狂濤巨浪肆虐,她在裡頭翻江倒海、一下下顛簸,如斷線傀儡般四下滾動。
  頭部撞上硬壁,髮簪險些扎入腦子,她無奈將其取下,無法取得平衡的身軀再次傾撞向另一方,這回手肘首先碰壁,痛得她掉下眼淚。
  救命!她並非第一次呼喊這兩個字,只可惜所有人早已離她而去,徒留她一人待在被發狂馬匹拖著奔馳的車廂內聽天由命。
  人就是這樣的生物,量力而行、明哲保身,不是不救,而是無法救。
  她深深明白到這一點,努力著不去怨,卻無法制止狂亂的心跳與驚懼的淚水如泉湧現。
  別怕!我會救妳的,男子似冰冷嗓帶著矛盾焦急,隨著達達的馬蹄追趕而至,他的出現像極了突然被她抓住的海中浮木,成功阻止死的狂潮捲走她,將她深深沉沒。
  男子的吆喝、馬的嘶叫一時間充斥雙耳,她想捂住耳不去聽,最終只是用雙臂環抱住發顫的身子,她需要那不太溫柔的嗓音安慰自己,她能獲救、他能救她、他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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