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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折】好女不穿嫁時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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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何舞
出版日期:
2010/09/24
分級制:
限制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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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強的他,一付予她全部的愛,便收不了手;
懦弱的她,想渴望他更多的愛,卻開不了口。

景初蕊,自知是個身揹家族罪史的奴,
就算她十五歲即被破格升為宮中女史……
縱然皇后再喜歡她,為了權位,還是將她當成禮物,
送給了那位極品人臣、出將入相的聶狩臣中堂!
她是不該奢望那人中龍鳳的他,能撐起她的天;
她是不能渴求那權傾一方的他,能獨寵愛於她,
但他怎能在納她為妾的隔日,便又迎娶了另一名妾?
既然於她無情,那對他再怎麼春心動,也該斷了念頭……
只是,當她真正恢復自由身時,
那眼巴巴追來尋她的聶狩臣,大搖大擺的擄她回府不說,
還輕佻地道:「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妳這身子,還勉強對爺的胃口!」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是夜。
  皇城驪京,中堂府。
  穿梭於大街小巷中的更夫,已經敲起了二更的梆子,位於府內東一隅的小小院落,沒有掌燈,透過廂房半開的軒窗,尚且可以隱約看到外面的景致。
  晚上的景色很好,院裡一株四季海棠正值花季,開得熱鬧,葉色嬌嫩光亮,花朵成簇,千朵萬朵,嬌嫩豔麗。
  天邊,一彎新月斜斜地掛著,將柔和的光暉灑向人間萬象,也灑在了中堂府內的亭台樓閣,連著遠山眉黛,拂著媚柳開青,映著樓閣斷霞……這般美景,實在是描繪出了建安才子,曹子建那句膾炙人口的詩句:「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
  但「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這兩句,不也同出一處?
  一思及此,初蕊頓覺有些煩悶,唇瓣彎出一抹嘲諷的笑意,覺得自己眼下所處的情形,還真是應景。
  被褥凌亂,兩隻繡著鯉魚戲蓮圖案的枕頭被掀落在床邊的榻上,她衣衫不整,仰躺於柔軟舒適的雕花大床上,纖柔的身子被男人牢牢地壓制著,周身都被一股不可忽視的、陽剛味十足的男性氣息整個籠罩住!
  視線淡淡地從窗前轉開,若是非得忽視掉那壓在自己身上一逞歡愉的男人,她所在的角度,也只能是盯著兩人頭頂上的荷花帳傻瞧。
  一如既往的,性子冷峻的男人並不溫柔,動作鷙猛不說,還洞若觀火地察覺到了她的心不在焉,熱唇毫不客氣地在那裸露在衣衫外的雪白秀頸以及飽滿酥胸上又啃又咬,細微的刺痛牽制住了痛覺神經,促使一直極力忍耐的初蕊,還是忍不住地抽了口冷氣。
  她的反應好像令男人頗為高興,低笑一聲,繼續埋首在那片光滑如玉的肌膚上,吻舔吸吮,甚至還騰出手來除掉兩人之間礙事的衣物。
  衣物被一件件扔到床下,玲瓏有緻的雪白身子漸漸一絲不掛,成了屠夫刀下的無辜羔羊,或是用來祭祀的美味貢品!
  無論過程如何,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任人宰割……
  當兩具赤裸的身體親密地交纏在一處時,男性與女性的不同使初蕊禁不住地漲紅了臉,咬著櫻唇,連帳子也不想看了,索性闔上眼任他恣意妄為。
  按說,她被皇后娘娘賞賜給這男人已經大半年了,兩人也已經不知道在床上「坦誠相待」多少回了,但說到底,她仍是不習慣。
  一個活生生的人,卻被當成一件東西,送給了一個陌生的男人,這種事情無論擱在誰身上,心裡也總會有個疙瘩吧!
  何況,這男人也稱不上什麼良人……身世顯赫的正妻還未娶過來,兩個侍妾就已經進門了。
  單憑她身體力行了解到此人對床笫之事的熱衷,便恨恨地暗咒他遲早精盡人亡!
  這樣說不是沒有道理,每次行房,都讓初蕊有種死去活來的感覺,偏偏還得掛著假笑賠著小心,配合他的為所欲為。
  沒辦法!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這就是兩人身分地位的最佳寫照。
  想到這裡,初蕊心下更是不屑,隱忍著鄙夷,在床上開始了新技倆……裝死。
  可惜,對著一個死魚樣的女人,不僅沒有令男人覺得索然無味,反而成功地引發了他的征服感。
  「新花樣嗎?」他冷聲嗤笑,加緊攻勢,火熱的大手偏偏專往她全身的敏感地帶撩撥,粉白的耳畔、優美的鎖骨、飽滿的胸乳、纖薄的雪背……沒有一處漏掉。
  不是不想抵抗,而是力不從心。
  初為人婦的身子,在男人的調教下已經識得歡愉,隨著他刻意的引誘,逐漸開始發燙、熾熱。
  纖美的頸邊,屬於男子特有的炙熱親吻已經落了下來,在晶瑩無暇的身體上烙下一個又一個淡紅色的印記,以及濕漉漉的痕跡。
  火舌忽地向上輕移,在她緊抿著的唇瓣上輕輕舔弄,突如其來的少見溫柔使她有點茫然失措。
  「張嘴。」察覺她不露聲色的抵抗,男人低聲吐出兩個字。
  她思忖了一下,覺得還是聽從指令的好,惹火了他,倒楣的還是自己,於是視死如歸地緩緩開啟了櫻花似的小嘴。
  男性的薄唇立即覆上,溫柔不見了,而是以可以焚盡她一切的熱度和力量,攻城掠地、挑逗至極,靈活的長舌緊勾著她的小舌頭不住糾纏吸吮,親密到不能再親密。
  「唔……」她簡直喘不過氣來,扭動著螓首,下意識地躲避。
  他喉間發出低沉的笑意,並不放開,輾轉地吮吸著,侵佔住她檀口裡的每一處地方、每一個角落,吞噬著她特有的清甜氣息。
  「唔!」初蕊總算是給他逼急了,哼哼唧唧地抗議著,也不如方才那般馴服,纖手甚至抗拒地推著男人結實寬闊的光裸胸膛。
  可笑,蚍蜉哪能撼動大樹?她的掙扎也不過是又一次證明了何謂「自不量力」罷了。
  安靜的室內,分不清是意亂情迷還是苟且求生的喘息聲,越來越重、越來越急切,在這私密的空間裡來來回回地盪著,聽在彼此耳中,著實曖昧不清。
  動聽的嬌吟如助興的樂曲,男人聽得很是滿意。
  他一向喜歡將身下這個女人逼得束手投降、丟盔棄甲,完全臣服於他方肯甘休。
  因而直到舌尖都蘸滿了她口中的蜜津,這才抬首暫時放過她,粗糙的大掌卻霸道地探進細嫩修長的兩腿間,覆上令男人沉溺的中心。
  「爺……」初蕊猛地瑟縮,好不容易才大口呼吸到新鮮空氣,一時嬌喘吁吁,竟說不出別的話來。
  「叫爺的名字。」薄唇吸吮著渾圓酥胸,手指熟練地撫弄著女人水嫩的私密花谷,在察覺已略有濕意後,心尖一熱,灼燙的氣息噴灑在她耳畔邊,聲音粗嘎,隱藏著慾動的火。
  黑暗中,女人僵著身子,怔忡地瞪視著懸在眼前,幾乎看不清楚的冷峻俊顏,實在是不知他用意如何,良久才囁嚅地說了句:「妾身……不敢。」
  這是真心話,千真萬確,她不敢。
  自幼在宮中長大,經一事,長一智,她早看清了所謂的階層之分。
  對於高高在上的主子們來說,丫頭、奴才和貓狗沒什麼兩樣,主子高興了,對你千恩萬好,若是不樂意了,一個不小心,你就會成為不守本份,眼裡沒主子的下賤東西。
  如今她在這府裡本來就沒什麼地位,難不成他還不滿意,非要將她掃地出門?
  「不敢?」男人沉聲重複,像是聽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冷笑一聲,反問道:「妳還有不敢的事?」
  「妾身……不懂爺的意思。」她是當真不明白自己是哪裡招惹了他,或者是哪裡露了馬腳尖被他揪住了小辮子,好像今晚隨隨便便一句話,都能讓他聽出大逆不道的弦外之音來。
  「不懂不要緊,安份點兒就行。」男人沒把話挑明,似是煩了,俯首張嘴就咬上顫顫雪乳頂峰上的粉色蓓蕾。
  「啊……」她吃痛,又不敢動,只能緊緊地閉上眼,不讓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掉下來。
  「還知道痛?不裝死人了?」男人挖苦道,放過那被咬紅了的挺翹乳尖,大掌重重地搓揉上豐盈的雪嫩,半是冷嘲、半是認真地說道:「不把爺餵飽,可是有負皇后娘娘的厚望啊!她把妳送過來,不就是為了給爺暖床嗎?」
  初蕊噤聲,一陣沉默無語。
  他見她不作聲,又冷嘲熱諷道:「不過,妳對妳的皇后主子這麼忠心不二,心甘情願地把清清白白的身子都獻了出來,倒真讓爺沒料到!妳眼裡除了妳那皇后主子,還有誰?」
  說得一點沒錯,她就是皇后苻氏為了拉攏他這位中堂大人,特意派來的玩寵、工具、盯梢或探子。
  關於這件事情,她以為他們可以彼此心照不宣。
  身為朝廷命官,他不可能得罪一國之母,而苻皇后還得仰仗他替大皇子在立儲的事情上向皇上諫言,與戚家抗衡。
  這樣的合作關係,對於兩方來說,審時度勢,怎麼看都是雙贏的利益關係,所以他不提,裝不知,她也不提,裝天真。
  可是,他卻在她進府後,又大張旗鼓收了另一房姬妾,而且是皇后娘娘的死對頭,戚貴妃娘家獻來的,一方面讓皇后娘娘知道,她景初蕊不會得寵……
  另一方面他對她甚為提防,平日對她的每句話都要穿文鑿句、譏誚冷諷,讓她明白,她這顆不中用的棋子,其實擺錯了地方。
  是啊!手握大權、勢力滔天的聶中堂,豈甘願被幾個鬥得你死我活的女人隨意擺佈?即便是當今皇后和貴妃也不成!
  所以,那些小曲裡唱的「身似浮萍,命如濁水」的可憐人,從頭至尾也只是她一個罷了!
  「爺既然提起,那……」柳眉輕揚,她似笑非笑地不答反問:「妾身敢問爺,會助皇后娘娘一臂之力嗎?」
  他冷冷地瞅著她,「幫與不幫,那得憑爺的心情……若指望妳,能成什麼事?至於皇后娘娘的煞費苦心,爺只能說,她選錯人了。」
  他果真不喜歡她,所以可以毫不留情地說著傷人的話語。
  這些話,不說,是結;說了,就變成一根橫在心裡的刺。
  初蕊胸腔一哽,心頭瀰漫開一股難以形容的酸澀,嬌靨上卻浮現出一抹好嫵媚的笑意,「既是如此,爺將妾身送回宮去便是了,妾身並沒有天大膽子,萬萬不敢讓爺心煩。」
  男人不說話,似有些惱火地瞪著身下的她,她同樣凝視著黑暗中那雙幽暗利眸,如火似星,閃爍著教人看不懂的色彩,有慍怒、嘲諷、慾望,似乎還有些別的……
  但她不想再看了,許多事無法坦露,許多人不值得託付,身子不乾淨了,至少,她的心是完整的。
  於是乾脆閉上眼,不看、不聽、不說,任憑男人在她嬌美的身子上洩火。
  「妳倒是越發伶牙俐齒了,不過……」男人冷哼道:「有妳這麼個現成的女人給爺暖身,爺為何要拒之門外?再說妳這身子……還算勉強對爺的胃口。」
  話音剛落,下一秒他便立即挺身,進入她緊窒濕潤的體內,強勁的腰臀用力推進,將堅硬灼熱的男性器官埋入女性幽谷。
  「啊……」初蕊一向受不了他的巨大,身子不由一僵,纖手緊緊抓住身下的被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侵入細緻花徑的粗大分身,刺入的速度突然慢了下來,緩緩地抽動,帶著薄繭的手掌捏揉著挺翹的渾圓,指尖也不時扯弄著嫣紅的蓓蕾。
  直到聽到女子口中逸出細碎的呻吟,他才移動窄臀,微微退出,再猛地深入,在花穴中來回抽送。
  隨著男人越來越深的侵佔,隨著兩人身體的起伏擺動,雕花大床「咯吱咯吱」地響起有節奏的、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
  初蕊聽得難堪,沁著香汗的緋紅小臉想埋進被褥裡,無奈卻動彈不得。
  不盈一握的腰肢,被如鐵般的大手緊錮著,而最脆弱嬌嫩的花心,被利器似的男根深深侵略著,隨著強悍的律動,小腹竄起熟悉的酸慰感。
  這大半年來,很多個夜晚領略到那令人窒息的快感,似從一處火苗一般竄向四肢百骸時,她只覺得一陣暈眩,彷彿即將遭受到滅頂之災,終於不禁嗚咽出聲。
  「哭什麼?」男人的聲音不再清冷,反而低啞中帶著濃重的慾望,大掌重重地揉向她的臀瓣,胯下同時,片刻不停地鑿著愈來愈濕的花心,帶出大量的花蜜。
  「爺……停、停下來……」她受不住了,全身都在發抖,像繃著的弦,隨時都會「啪」地斷掉!
  「現在倒敢命令爺了?」他低低地笑,卻真的停下動作,她剛緩了口氣,突然便見那張俊顏逼近自己,近在咫尺。
  「妳給爺聽好!」男人盯住那雙迷離又暗藏驚慌的美眸,沉聲警告道:「不管妳跟皇后達成了什麼共識,既然做了爺的女人,生是爺的人,死了也只能是爺的鬼,至於皇后娘娘……哼,別以為她真有那個能耐替妳家翻案!」
  最後那句話聽在初蕊耳中,額上頓時冷汗涔涔,宛如被頑童惡意踩住尾巴的小貓咪,一時間又驚又怕、又嚇又痛,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沒給她時間消化話裡的真正意圖,巨掌掰開修長的玉腿,架在手肘之上,怒張的粗壯男性,再一次用力插入豔紅嬌弱的花苞中。
  他進得狂野,絲毫不讓她有反抗的機會,反覆撞擊著花心最深處,一下下地狠揉。
  喘息充斥在房裡,被佔有到了極致,快感如潮水一樣拍擊著初蕊,當一聲誘人的嬌啼從她粉嫩的唇間溢出,男人頓了下,深深埋入水穴的粗長居然更大了。
  他捧起她緋紅的小臉,低頭堵住甜蜜的唇瓣,像要吃掉她一般纏吮著、吻咬著,喉間發出陣陣激情的低喘。火熱的巨物在雪白的圓臀間大力抽插著,一下重過一下地撞擊她,陣陣難以言語的酥麻從花心深處席捲全身。
  「啊……」初蕊驟然尖叫一聲,強烈的戰慄竄過她全身,令她不由自主地痙攣起來。
  不要來!不要!不要!
  初蕊死死地咬住唇,有某種垂死掙扎的絕望,伴著男人越來越粗重的低吼和掠奪,她知道他是不會放過她的……她知道……
  在洶湧的高潮來臨的同時,身心皆疲的女人徹底被無邊的黑暗環抱。
  恍然間,她彷彿繞過一道道、一重重紅牆黃瓦的牆垣,又回到了熟悉的重華宮。
  她多想看看那裡的荷,是不是年復一年的開得正好;她多想採上一把碧綠的蓮葉,看上面是否滿綴了清亮的水珠……

  ◎             ◎             ◎

  還沒進中堂府前,初蕊在重華宮當女官。
  自前朝起,女官們就開始主管宮中具體事務,稍高等的是女侍中、女史、書女和女才人,最下一等是女酒、女餉、女食和女奴。
  初蕊是皇后宮中的女史,她知書達禮、蕙質蘭心,又曾受到內臣教習,精通文理,因而在十五歲那年被破格遞升為女史。
  女史的職責便是平日侍奉皇后左右,陪伴閱讀書籍史書、謄寫文章,也會根據皇后的指令,記載和制定宮廷中嬪妃的言行以及應遵守的制度,因她天資聰穎,進退有度,十分受皇后苻氏的喜愛。
  時節正值初夏,重華宮內的湖邊,嫵媚多姿的垂柳正隨風起舞,一池子荷,紅紅粉粉,花瓣初綻,亭亭玉立,靜靜地生於清清水面。
  佛堂裡高高的神台上,端坐於蓮花座的白玉觀音手持淨瓶楊柳,慈眉善目,俯視人間。擺放在供桌上的香爐裡輕煙嫋嫋中,只聽得木魚聲聲,透出一片祥和寧靜。
  年齡不到四旬的皇后苻氏,身著一襲八鳳繞空的明黃長袍色,鬢邊只簪著一隻金絲鳳凰,一身裝扮得十分素淨端莊,她閉著雙目,眉間略帶愁意,正跪於蒲團之上虔心地頌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她默默地唸著經文,卻不由自主想起近日朝堂上的爭執,那看似普通的黨爭,其實暗藏在這背後的,卻是關於立儲的問題。
  多可笑,堂堂一國之后,所生的七歲皇長子,竟要與那賤婦戚氏所出還不及三月的兒子爭奪太子之位!想來她自己都覺得心冷。
  指間,正不緊不慢地撥弄著第一百零八顆佛珠,苻皇后頌畢最後一句,突然轉過臉,滿含憂愁但不失精明的眼眸,如電一般地看向立在一旁侍候的景初蕊。
  正值妙齡的少女,花般嬌豔,美好得不可思議,這樣的年紀、這樣的青春,自己也曾經歷過,可現在,如流水一般,再也不可能重新回來了……
  愣愣地看了她半晌,苻皇后思量片刻,才喚一聲:「初蕊。」
  「是。」半垂著頭的少女,立即上前一步,輕聲細語地應道:「奴婢在。」
  「妳跟著本宮,已經好幾年了吧?」
  「是。」初蕊恭恭敬敬地回稟,「回娘娘的話,奴婢跟著娘娘已有五年零三個月了。」
  「這麼久了?時間過得好快。」苻皇后發出悠悠的歎息,伸出戴著三支金色假指甲的右手,扶著少女纖細的皓腕,從蒲團上緩緩站起來。
  是啊,好快!恍若白駒過隙,不過一眨眼間,十年前景家被先皇降罪,牽連九族,死的死、亡的亡,只剩下一干年幼的女童沒入宮中為奴,而如今,她這個曾在後宮中受盡欺負的女娃,也褪變成了豆蔻年華的美麗少女了。
  景家的女孩兒,本就天生麗質,眼下更是出落得如花似玉,面似滿月,膚似凝脂,一雙剪水雙瞳勾人懾魄不自知。綰起的烏黑秀髮間只著一枝碧玉釵,穿著樸素的青衫白裙,一身再普通不過的宮女裝束,卻讓她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獨有的沉靜貞嫻,怎麼看,都不應該是奴才命。
  苻皇后笑一笑,目光眺向宮外的那池蓮花,落寞地道:「本宮身邊的女官,也就數妳心最細……聽說了沒?昨兒,皇上又加封戚氏為貴妃,看來……」
  初蕊聽了,勸慰道:「娘娘,不必太過憂慮,自古以來,太子之位,『立長不立幼』、『傳嫡不傳庶』,這全天下都知道的道理,皇上怎會不知道呢?」
  「話雖如此,可是,那戚貴妃也實在是欺人太甚!」苻皇后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一個小小的歌女,被戚太師收為義女獻給皇上,不過一年多的光景,靠著狐媚手段,母憑子貴,就堂而皇之地坐上了貴妃的寶座。
  歌女輕狂,平素全然不將她這個六宮之主放在眼裡,如今言語行事中更為不敬……這一切,不過是仗著皇上寵愛她!
  這也罷了,她身為一國皇后,寬厚容忍,不與那賤婦一般見識,誰知那女人胃口極大,不僅要皇帝所有的寵愛,而且還打起了太子之位的主意!
  戚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在朝廷裡,戚氏一門外戚專權,個個身居要職,放眼望去,能與之抗衡的也不過寥寥數人。
  十四王爺瑛王殿下,是皇上的兄弟……可惜人家在駐守邊關。
  軒轅侯府的老候爺,是皇上的生母昭文皇太后的親弟……可惜也早就稱病不上朝了。
  苻家軍……可惜那是她娘家人,動作太大只會使皇上疑心生厭。
  算來算去,唯剩下一個剛剛立下大功、被升任中堂之職的聶狩臣,可惜人家態度曖昧不明,似是沒打算摻和進來。
  苻皇后歎了聲,問:「前兒聶大人率兵從南蠻凱旋回京,被升了中堂,這事,妳聽說了吧?」
  「是。」初蕊頷首。
  這麼轟動天下的大事,誰會不知?
  一個月前,掌管刑部的聶狩臣被皇上封為護國將軍,親自率領兩萬兵馬征戰南蠻,竟不費一兵一卒就將屢犯邊境的南蠻國鎮壓,甚至連南蠻王都活捉了。
  尚未還朝,事情就在京城瘋傳開了,那幫內閣大學士們挺著肚子、摸著鬍子,搖頭晃腦地長歎:「聶大人無需兵馬便大獲全勝,可謂是兵不血刃,也是我皇識人善用,此乃是我朝的大幸啊!」
  京城裡的文人墨客則詩文並茂,滔滔不絕地大加讚歎聶狩臣的這一舉動,認為他心懷善念、悲天憫人,比那一班血染僵場的野蠻武夫們,不知道高出多少段數了!
  佛教道家則是替南蠻的無辜百姓們感慨,若是這回領兵的不是聶大人而是換成旁人,南蠻恐怕寸草不生、片瓦不留了。
  旁人?指的還不就是駐守西沂邊關的瑛王爺,以及護衛京城安危的符家軍。
  這兩派都不是好惹的主兒,一位是功高蓋主、深受忌憚的親王,一位是率領苻家軍,殺人如麻、有著「戰場羅剎」之稱的嗜血武將,哪像文武全才的聶大人?
  聶狩臣不僅文韜武略,而且達權知變,謀略過人,在外能領兵打仗,在內能掌管刑部多年,將軍事、政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深受當今皇上的賞識。
  在一片歌功頌德聲中,大軍班師回朝,皇上龍心大悅,當即升了聶狩臣中堂之職。
  二十六、七歲的年紀,便已位極人臣,成為本朝開國以來,才兼文武,出將入相的第一人!
  真是前無古人,後不知有無來者。

  第二章

  就連宮裡頭,消息靈通的小太監和小宮女們,也對這位已經被「神話」了的聶大人,敬仰之心可謂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無意中,初蕊就曾親耳聽到了一些。
  那是在聶狩臣剛率大軍回京,覲見皇上之後,趁著晌午休息,後宮裡一班沒當差的宮女、太監在廊外的薔薇牆邊聊天嗑牙,又說起聶大人率兵凱旋歸來的事來。
  她當時正坐在薔薇牆邊的紫藤花架下,拿著繡花棚子繡幾隻彩蝶,忽聽見其中一個操著尖尖嗓音的小太監興奮地道:「我小柱子今天可算是大開眼界、大飽耳福了!晌午皇上在御書房召見聶大人,正好我當班,把皇上跟聶大人的對話聽得那可是一字不漏啊!」
  緊接著一群小宮女們嘰嘰喳喳地催促:「快說呀!小柱子公公,別吊人胃口了,皇上跟聶大人都說了些什麼啊?」
  那叫小柱子的太監有幾分鬼機靈,清清嗓子,惟妙惟肖地學道:「皇上當時問:『聶愛卿,你走之前就跟朕立下軍令狀,說不出一月,定會大勝南蠻。你為何如此有把握?』」
  「聶大人回答說,兩年前,他曾經奉旨率兵攻打過南蠻,當時大敗南蠻軍,殺敵三萬,事後有官員提議將那三萬屍體埋了,但他未曾採納,而是打算將屍體還給南蠻。」
  「皇上聽了很奇怪,問這是為何?」
  正聽得津津有味的小宮女、太監們聽到這裡,也甚是奇怪,紛紛追問道:「是呀,聶將軍為什麼要把敵軍的屍體還給南蠻呢?」
  小柱子用無比敬仰地語氣繼續道:「聶大人說,將屍體還給南蠻國,是作為內攻的手段,使南蠻的戰車、盔甲完全用於作戰,讓南蠻府庫的錢糧完全用於安葬,而且,若是南蠻王不來取將士們的屍體,那便是罪上加罪。」
  「於是,皇上又問:『何謂罪上加罪?』」
  「聶大人說,戰而不勝,這是南蠻王的第一條罪狀;士兵們出去了都未回來,這是第二條罪狀;還給它屍體,卻不來取是它的第三條罪狀!老百姓會因為這三條罪狀怨恨君主,君主又無法安撫民眾,這就是所謂的內攻。」
  小柱子的話音落下,無人接話,只聽得一片倒抽氣聲。
  「那一次,南蠻王拖了又拖,都不敢去取回陣亡將士的屍體,還是聶大人派軍隊護送了去,想想當時老百姓的心有多寒啊!」
  「所以這一次,聶大人說自己只是去取回早該在兩年前就應取回的東西,果然南蠻的將領和百姓們,本就不滿意南蠻王屢屢征軍打仗,一聽說是咱們皇上派聶將軍來了,便紛紛起義,不僅殺進了南蠻王宮,還把南蠻王活捉獻給了我軍……」
  「皇上一聽,當場龍心大悅,馬上宣旨封聶大人為中堂,不僅賜了府邸,賞了黃金千兩、良田百頃,還開玩笑說要給聶大人做媒……」
  天色正好,輕風拂過,緣木而上、條蔓纖結的紫藤花架上,串串花墜也隨風擺動,紫中帶藍,燦若雲霞。
  初蕊凝思靜聽,良久才抬起頭,遙遙地望向天空。
  溫暖的光線從重重疊疊的花葉縫隙中落下,照在小小的臉上,映出玉一般的光澤,紅唇邊忽地綻出一絲笑意。
  心懷善念,悲天憫人?這些辭彙應該不太適合用在聶狩臣身上吧!
  此人既知如何用文,又知如何用武;用武時以力勝人,用文時以德取人……這位聶中堂,真是好深的城府!
  其實她在宮中,也曾見過聶狩臣那麼一、兩次。
  此人是名門之後,生得高大英挺,但性子似乎有些冷清,不太合群。
  因本朝社會風氣開放,君臣關係和諧,常在宮中大擺宴席、縱酒賦詩,外臣與宮眷命婦也並不避嫌,很是和樂,但每當這種熱鬧場合,很少看見他的身影,可見不喜此道。
  但在朝堂上,此人卻是個極厲害的人物。別的不說,僅是由他提出的勤學、納諫、增加將領、防守邊塞、審查貪官污吏、設立太倉、尊崇先聖號和廣泛制定士法等八項建議,當年就一時轟動,名滿天下。
  為官多年,官職是越做越大,仕途也越來越順,不僅皇上器重、同僚們買帳、下屬敬佩,百姓們也很為推崇……可以說,這人絕非泛泛之輩!
  但這些或悉心觀察,或道聽塗説的觀點,初蕊只會藏於心間。
  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她的分寸一向掌握得極好,大概正因為此,方才能在宮中安穩渡日吧!所以,當皇后娘娘問她那新上任的聶中堂是個怎樣的人時,她只輕聲推託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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