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情愛,有點生澀,不懂分寸,愛就是佔有;
少女的愛情,有點羞澀,不知保留,愛就是給他。
十八歲那年的厲行有點壞、有點痞,卻是個專情男,
一旦女人被他喜歡上了,那肯定就是一輩子的愛情。
當他看上賀熹這個小女人時,她的傻氣,她的嬌憨,
總愛纏著他耍著小女人的任性,讓硬氣的他很是欲罷不能,
只想再多寵她一點,更疼她一些。沒人知道,
其實他老早就打她主意了,看著十七歲青澀的她,
熱血的他卻一直不敢出手,他倚在她耳邊,
語帶著命令的口吻說:「記住,妳已經是我的女人了,
等妳十八歲了……給我以身相許,聽見沒有?」
楔子
寂靜被打破,槍聲在耳畔驟然響起,她下意識朝聲源跑去,視野在煙霧中漸漸清晰。
密林間,幾個身穿迷彩的傢伙隱蔽在灌木後,隨著一個手勢,所有人同時動作,呈扇形散開,其實所謂的所有人不過才六個,所以她才能把他們的身影一一鎖定在視線裡,而除了他們,她什麼也看不見,只感覺到無數子彈呼嘯而來,在髮頂、臉頰、手臂飛馳而過。
憑火力判斷對方除了訓練有素,更具備數量優勢,然而眼前六人的進攻卻是超乎尋常的勇猛,他們穿梭於叢林間,動如脫兔、勇如猛虎,那種勢如破竹的氣勢和強烈的火藥味,讓處在濃煙滾滾中的她感受到戰爭的殘酷。
一陣激烈的交火之後,四周莫名地安靜下來,是那種讓人心驚膽顫的寂靜。
眼睛一瞬不離地盯著先前打手勢的人,她看見他倚靠著樹幹虛脫般滑坐在地上,對著耳麥呼叫:「利劍,報告情況。」
那聲音分明是……震驚使她立步不穩摔坐在地上,她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緊接著利劍的聲音在空氣中擴散開來,「野狼、小狼被圍,彈藥消耗過量,獵鷹、老鷹都中槍了,判官你怎麼樣?完畢。」
「我沒事。」按在肩胛處的手掌滿是血汙,被稱為判官的軍官扛著狙擊步槍瞄準,「一旦我不能指揮,利劍你帶兄弟們回家。」似是怕部下不聽指揮,他厲聲喝道:「這是命令!」
她看見利劍抬手抹臉,她知道他在哭,卻聽他喊道:「要回一起回!」
話音未落,她聽見其他人同時喊:「同生共死!」
對話至此,所有人都沉默。
彷彿聽到判官粗重的呼吸,她用手捂著嘴,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落在腳邊的樹葉上,猶如身負重傷的他身上流出的血,一滴又一滴,清晰、沉重。
短暫的平靜過後,山巒間再次響起槍聲,是對手反撲上來。
判官的側臉線條形似犀利刀鋒,他將瞄準鏡中的發現告之隊友,「注意左翼,八十多人上山。」
「八十?」利劍罵了聲髒話。
「獵鷹裝彈,掩護。」子彈上膛,判官下令,「錐形散開,向右翼撤退。」話音未落,他一個躍身衝了出去。
頃刻間,林間子彈橫飛,判官剛在一個陣位開了一槍,對手的高射機槍立即橫掃過來,樹葉被密集的子彈噴出的火焰穿透,零碎地落下。
獵鷹使用僅有的子彈瘋狂射擊,掩護判官,將敵人帶入地雷區。
隨著槍聲狂響,視線模糊中,她隱約看見一群人在一名軍官的指揮下圍上來,她狂奔著向前喊他的名字,然而回應她的只是判官冷凝的聲音,「利劍,給我幹掉他!」
下一秒「砰」的一聲槍響,對方軍官的腦袋被高速旋轉的子彈爆開,緊接著伴隨著高分貝的爆炸聲,地動山搖。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槍聲終於停了,視線恢復清明的瞬間,她看見判官動作遲緩地轉過身來,他的眼神有些渙淡、有些迷離,她聽到他呢喃說:「小七……」然後身體不受控制地直直後仰向地面,而她的視線頓時血紅一片。
「不要!」電光石火間,她驀地睜開眼。
由窗簾縫隙灑進房內的月光昭示她只是作了一場夢,一場真實得彷彿親身經歷的夢。
趴在窗臺上,她仰望著遠方天際耀眼的星,一夜無眠。
次日清晨,她忙亂的到處打電話,在一無所獲的情況下,鬼使神差的想到了一個女人,其實沒抱希望的,沒想到電話竟通了,接通的瞬間她卻忽然啞了,那邊「喂」了幾聲她才艱難地發出聲音,語氣哽咽,「他好嗎?」
那邊愣怔,之後冷冷地甩過來六個字,「和妳有關係嗎?」
任由眼淚掉下來,她嗚咽著重複,「他好不好?」
良久那邊終於應了聲:「好。」
寥寥一個字卻已足夠,於是她笑了,「謝謝妳。」如釋重負的背後是一種旁人無法體會的割捨。
或許斷了的緣再也無法續上,儘管如此,她也要他平安,平安就好,哪怕天各一方。
第一章
「幹什麼,造反啊?談戀愛不是不可以,可是選老婆也是有標準的吧,嘿,脾氣真大,再不聽話我打你了啊,我真的打了啊……」賀熹蹲在地上絮絮叨叨說了半天,黑猴子眼皮都沒抬一下,逕自趴在她床邊不理人。
「不乖。」拍了拍黑猴子的腦袋算是懲罰,賀熹幫牠套上項圈,拎著半袋餅乾,將發脾氣的傢伙帶出門。
沒錯,黑猴子是賀熹養的一隻奶白色拉布拉多犬,因為主人不讓牠和隔壁狗狗玩,正鬧脾氣呢,而牠一路的漠然,氣得賀熹不知不覺中吃了不少餅乾以示憤慨。
賀熹手上略微用力拉了拉項圈,「你這樣對待主人是不對的……」
她正訓得起勁,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帶著哭腔的叫喊:「搶劫,抓強盜啊!」
黑猴子一掃之前的萎靡,小眼睛警覺地盯著前面,精神抖擻地進入備戰狀態。
順著聲源望過去,賀熹看見一個頂著玉米鬚髮型的男人,他手裡抓著一個黑色的女式包包橫穿馬路奔跑著,身後有個婦女追著他跑。
賀熹沒喊什麼站住之類的廢話,只是拍了一下黑猴子的腦袋,指著男人的背影,「上!」話音未落,黑猴子「嗖」的一下衝了出去,賀熹箭步如飛,跟在黑猴子後面追上去。
厲行趕著去開會,強烈的時間觀念使得他的車速比平常快了許多,恰巧手機鈴聲響起,他車技嫻熟,以單手扶穩方向盤,在車速不減的情況下戴上耳機,才「喂」了一聲,前方路口忽然衝出一抹身影。
淡漠的冷星眸子裡燃起驚詫,厲行手上猛打方向盤,輪胎頓時發出尖銳的抓地聲音,在距離那人身體不足十公分的地方煞住。
副駕駛座上閉目養神的男人被驚醒,等他認出賀熹時,厲行已俐落地跳下車,憤怒使他在甩上車門的時候用了點力度,「砰」的一聲響震得那男人下意識皺眉。
厲行透出危險氣息的目光定格在賀熹精緻得讓人無法判斷年齡的臉上,冷峻的面容散發出一種迫人的氣勢,他在短暫的沉默後以醇厚低沉的嗓音訓斥,「不要命了是不是?趕時間就坐交通工具,跑什麼跑!」
賀熹一時沒回過神來,望著眼前氣勢天成的男人,石化般僵在原地。
厲行見狀以為她被車碰到傷著了,在等待了須臾後,深邃的眼裡湧起緊張和擔憂,下意識抓起她的手腕,「是不是傷到哪了?我帶妳去醫……」然而手卻被回神的賀熹重重甩開。
淨瓷般白皙的臉上瞬間浮起怒意,賀熹抬眼看他,目光在空氣中凝成一線,「命是我的,要不要與你有什麼關係?我警告你別妨礙我抓人。」
厲行快速收斂了透露太多的情緒,「別跟我逞英雄,如果剛才我沒煞住撞上妳,除了能給別人創造點剩餘價值,妳什麼都沒有。」
視線對峙,賀熹的心緒泛起輕微波動,她沒好氣,「什麼剩餘價值?」
厲行盯了她幾秒,冷冷甩出三個字,「賠償金。」
「去你的賠償金!」話音未落,被惹火的賀熹忽然抬腿,出腳就是個騰空邊踢,動作之快,驚得坐在車裡看熱鬧的男人下意識皺眉。
厲行的反應也不慢,他退開半步側身避開,賀熹見狀再次穩健出腿。
感覺到有力的腿帶著風聲擦向額頭,厲行的目光驟然變冷,他迅速抬手穩穩握住她的腳踝,力道之大逼得賀熹倒退一步,後背抵在外觀霸氣的軍用越野車引擎蓋上。
驚覺他渾身迸發出一種懾人的狠戾,賀熹漆黑的眼眸翻湧著複雜的情緒,口不擇言,「妨礙警員執行公務,銬你啊!」
厲行瞇眼,冷眸在賀熹臉上凝定,「有本事送我上軍事法庭。」言罷鬆開她的腳踝,將人拽到人行道上,「該幹嘛就去幹嘛,不要阻礙交通。」
賀熹氣急,注意到車上坐著的是何許人的她失控地衝過去,對著敞開的車窗吼:「我要徵用你的車!」
副駕駛座上的男人有點頭疼,正欲開口,卻聽跳上車的厲行不容反駁地一字一句回絕,「不同意!」然後在賀熹如火的目光下,逕自啟動車子揚長而去。
心思瞬間百轉千迴,爆發的賀熹將還攥在手裡的餅乾扔出去,朝路過看熱鬧的人群喊:「看什麼看,沒見過人打架啊!」
和厲行的衝突耽誤了些許時間,賀熹跑過兩條街才找到黑猴子。
拉布拉多犬受過訓練,犯人自然是跑不掉的,等賀熹追上來時,他正被黑猴子咬著手臂掙脫不得,嘴裡大喊著,「放開我,你這個畜生!」
賀熹本不想揍他,聞言衝過去,朝著他的肋部就是一腳,他倒地後,心火未消的她用右腿壓他的背,一個右鎖喉居然把那傢伙的腦袋硬生生拽起來,「你罵誰畜生?再說一遍試試!」
男人因閉氣和疼痛連聲告饒,「大姐饒命、大姐手下留情……」
賀熹扭著他的手腕,「誰是你大姐,少亂說。」
黑猴子仰脖「汪汪」叫了兩聲,像是對主人的附和。
賀熹毫不留情地扯下他手中的包包,遞給氣喘吁吁追上來的婦女,「看看有沒有少東西。」眼角餘光瞥見男人的褲子口袋裡露出百元鈔票,「還敢不老實。」邊說邊把他口袋裡的錢掏出來,塞到婦女手上。
他急了,大聲喊:「那錢是我的、那錢是我的。」
這時接到報警電話的警員趕到,上前一吼:「你的是吧,等一下進了警局看你還怎麼嘴硬!」說完將男人反手一銬,「這才是你的。」
賀熹領著黑猴子一起去做筆錄,當被搶劫的婦女確認從男人褲子口袋裡搜出來的百元大鈔不是她的錢時,賀熹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我這不算反搶劫吧?」
警員憋笑,「看妳這樣子,反搶劫的潛力還是有的。」
賀熹尷尬。
◎ ◎ ◎
就在賀熹離開派出所時,飛車趕到師部,五三二團新任團長賀泓勳對身側的團參謀長說:「剛才那女生是我堂妹。」
堂妹?疾步上樓的厲行被臺階絆了一下。
當晚,賀泓勳打電話給賀熹,電話那端的賀熹嗓子啞啞的,「我沒事,真的傷到哪會放他走啊,聲音不對?沒有,可能有點感冒吧,不用來看,搞得我像林黛玉似的,停,不用向我介紹他的身家背景,參不參謀長的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好了,沒事我掛了啊。」
聽到話筒裡傳來的嘟嘟聲,賀泓勳無奈苦笑。
之後的一段時間,賀熹接受上級命令被調到特警隊,協助那邊破獲了一件重案。
行動中受了腿傷的她得到市警局副局長牧岩的賞識,有意將她從政治處調進刑警隊,可是申請遞上去後彷彿石沉大海,牧岩詢問,上級長官只說:「再等等。」這一等竟然就過了一個月。
在此期間,賀熹的腿傷還沒有痊癒,但她已經銷假回到了原崗位,循規蹈矩地上班。
週五晚上賀熹回到賀家時,喜事臨門的賀家剛送走一批客人,客廳裡,父親賀珩正陪爺爺賀正松下棋,大伯賀衍則在廚房忙得不亦樂乎。
開門的賀泓勳見她風塵僕僕的樣子,忍不住責備,「還知道家門在哪啊?」
和長輩們打過招呼,賀熹沒大沒小地亂撥堂哥精短的頭髮,孩子氣地抱怨,「守衛是誰啊?盤問半天也不讓我進來,硬說沒見過,我院裡院外跑著玩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呢。」
拍開她不安分的小手,賀泓勳欲抓過她的手臂來個反剪,卻被她輕巧地避開,只好沒力度地批評,「也不看看妳多久沒回來了,要是我也不讓妳進來。」
低頭下棋的賀正松適時哼了一聲表示贊同,眼皮都沒抬地對孫子賀泓勳說:「看看你們團有沒有合適的,找個人管管她,越來越不像話。」
拍拍堂妹的小腦袋瓜,賀泓勳笑著說:「我們那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男人,再不停止騷擾,我真的會找個人治妳。」
「小心我對他家暴。」賀熹不示弱地回嘴,蹭到爺爺賀正松身邊,挽著老人家的手臂微微嗔說:「看吧,果然是有了孫媳婦就不要孫女了呢,這麼急著把我往外推啦?」
「妳可以不回家,我就不能替我孫子辦喜事?」賀正松輕責,「看看都幾點了,比妳爸這廳長還忙。」
竭力甩開心上煩惱的情緒,賀熹齜牙笑道:「我哪敢和我爸比呀,他有秘書,我可沒有手下,是吧爸爸?」眉眼彎彎地朝著賀珩笑笑,她解釋說:「下高速公路的時候被追撞了,耽誤了點時間,我沒事,只是車被擦掉了一塊漆,因為車是跟人家徐秘書借的,我就繞路修車去了。」
賀正松皺眉,「妳這孩子一點都不讓人放心。」把孫女拉到跟前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確定沒受傷才放下心來。
賀熹以求助的眼光看向賀珩,「我才無辜呢,中規中矩地開車也能被撞。」
賀珩不幫她,「不幫妳買車了。」
賀熹俏皮的吐舌,「我現在一直跑步上班。」為轉移話題,她撒嬌似地搖搖賀正松的手臂,「能不能吃飯了啊?肚子都餓扁啦。」
「女人吃吧吃吧不是罪。」看了看堂妹,賀泓勳笑著往飯廳走,「就等妳開飯。」
賀熹跟去幫忙,「雅言姊呢,怎麼沒看到她?」
「去赫義城那了。」賀泓勳回身,似笑非笑,「確定不當妳堂嫂的伴娘了?紅包也不要?」
「紅包當然要了。」賀熹動手擺碗筷,「不過伴娘就不當了,當多了嫁不出去,再說我是婆家人,不合道理。」
賀泓勳笑笑,「還好沒看破紅塵,要不要哥幫妳介紹一個,我們團……」
又來了!賀熹說一聲:「別總推銷你們團那些歪瓜劣棗,好鐵不打釘,好女不嫁大頭兵……哎喲,大伯你幹嘛打我啊?」賀熹鼓著腮幫子揉著被賀衍敲過的腦袋,那邊看熱鬧的賀正松和賀珩已經憋不住笑出聲了。
不能怪肩膀上扛過少將軍銜的賀衍修理她,爺爺和老爸又不幫她,誰教賀家人的職業枯燥得讓人頭疼,當然不會允許她抨擊軍人,那相當於損了一屋子的男人。
晚飯過後,賀家老中青三代人和樂融融地坐在客廳喝茶,話題從新郎官賀泓勳身上轉到其妹賀雅言與赫義城那對歡喜冤家那,最後又切換到待字閨中的小女生賀熹這。
直到深夜,房間裡依舊充滿歡聲笑語,那種家庭特有的溫馨讓賀熹倍感溫暖。
◎ ◎ ◎
第二天便是農曆七月初七,賀家長孫賀泓勳與牧可結婚的大喜日子。
看賀熹躍躍欲試的架式,賀雅言忍不住提醒,「哥是去接新娘不是搶親,妳斯文點啊。」
賀熹遞過來一個「妳不懂」的眼神,「斯什麼文啊,又不是選秀,接親當然得有氣勢,要不是爺爺說要低調,我還想帶著十八個兄弟、開著十八輛破車、穿著十八件大衣、戴著十八條白色圍巾,還有上海灘許文強的帽子,叼著十八根香煙,到了赫家踹開大門就搶新娘和嫁妝呢。」
賀雅言聽得直樂,「哥,我看還是關她禁閉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賀泓勳的心情自然是很好的,「小妹,等會到了妳大嫂家,我搶新娘,妳搶嫁妝。」
賀熹馬上立正,「絕對會完成任務。」
賀雅言敲她腦袋,「土匪。」
到了赫家,賀泓勳不意外地被堵在門外,守門的人非讓新郎唱歌,不唱不交新娘,折騰了半個多小時,新郎官也不得其門而入,見此情景,賀熹拍了拍手揚聲說:「我來。」
臉上掛著幸福的笑,賀泓勳大手一揮,「對待敵人不必客氣。」
賀熹回他一個包在她身上的手勢,邊做熱身動作邊對著門喊:「自古華山一條道,不能智取,唯有強攻,堂嫂多包涵啊。」話音未落,腳已經招呼上去了,邊有節奏地踹門,邊篡改了歌詞,鏗鏘有力地唱:「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土地,背負著新郎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惹得眾人大笑。
賀熹這麼一鬧,立刻把牧可的小舅舅赫義城搞得不淡定了,他頭疼地揉太陽穴。
為免老房子的木門犧牲掉,赫義城只好起身走過來,正想叫裡面的人開門,忽聽賀熹轉而唱道:「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他牙疼。
賀雅言笑了,挽著赫義城的手臂低聲提醒,「聽說五三二團的軍官們鬧洞房時,把我哥的門擠壞了,不想你們家的門板也被卸掉,趕緊放行吧。」
赫義城苦笑,「你們兄妹怎麼都這麼暴力呢?」
護短的賀雅言掐了他手臂一下,糾正,「我們這是戰鬥力,戰鬥力懂不懂?」
「是是是,戰鬥力,很好、很強悍。」赫義城笑著附和,然後很有長輩樣子地喝道:「給我住腳!」
叫門的人反而得了紅包,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戰利品,賀熹調皮地朝赫義城一鞠躬,「謝謝姊夫。」
總算是在輩分上扳回了一局,看著赫義城瞬間黑下去的臉,賀泓勳朗聲大笑。
典禮前,賀泓勳說還有人沒到,讓賀熹去酒店門口迎接,賀熹忙著招呼客人,匆忙間也沒問是誰,直接往宴會廳外跑,不小心在樓梯口撞到了人。
賀熹的反應很快,「對不起」脫口而出時,已伸手去拉對方,不過那人卻比她更快,不等她碰到對方的手臂,人家已經一個俐落的側身,後背緊貼著牆壁,輕巧地避開了衝撞。
儘管如此,賀熹還是禮貌地問了句:「沒有撞到吧?」等抬頭看清來人,關切的表情頓時轉為冷漠。
「是妳?」夏知予也認出了她,開口時語氣顯得有些尖銳,「不能穩一點嗎,怎麼開個車、走個路都這麼慌慌張張的,急著投胎啊?」
訓斥的口吻令傲氣的賀熹火大,她直起身,以挑釁的口吻譏諷,「我就是個慌張的人,看不慣就避開,妳傷不起。」
夏知予微挑唇角,神情中的不屑連精緻的妝容都掩飾不住,「是我傷不起,還是妳我得罪不起?」
賀熹不是天生好脾氣的人,她向來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人再犯我,斬草除根」的黃金準則,此時面對夏知予的針鋒相對,她停頓了一下,唇上帶笑,眼睛卻冷,「如果我說兩者都有,妳能怎麼樣?」
「夠跋扈的。」夏知予冷哼:「不過我提醒妳別太目中無人了……」
跋扈?好,很好!明知不該在此時此刻惹事,可是賀熹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冷靜,於是夏知予的話被她一聲似有若無的輕笑打斷。
「提醒?」目光的落點是夏知予明豔的臉,賀熹的聲音在空氣中散開,她緩慢而冰冷地吐出三個字,「妳也配?」
如此嗆聲怎能不挑起戰火,終於夏知予率先摘掉了和善的面具,全然忘了有規定絕對不能打架,她倏地轉身,握拳的手忽然揮了出去。
夏知予出拳的剎那,賀熹跨步移到她左側,同時快速抬高右手試圖扣住她的手腕,動作間有種專業的俐落。
夏知予立即猜到她的招術,迅速地收手,以至賀熹的指尖只觸到自己的手背。
接著賀熹化被動為主動,迅速抬腿踢向夏知予手臂,動作之快讓人收手不及,她本就穿著繫帶女式軍靴,這一腳下來,夏知予的手臂被踢得不輕。
冰冷的眼眸射出寒光,夏知予快步向前逼近,左手迅速向斜上出拳,賀熹身體後仰,避開她以頭部為目標的進攻,不料小腿結結實實挨了對方一腳,力道之大令她立步不穩,踉蹌中撞在服務生身上。
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賀熹的眸光霎時轉為冰冷,清瞳內透出危險的氣息。
單手扶住被撞得不穩的服務生,賀熹快步退開,卻在夏知予再次進攻時,硬碰硬地抓住對方的手腕,然後兩手同時向下一折。
這一折的後果可輕可重,如果真想傷人,夏知予的手可能就被折斷了,但幸運的是賀熹手下很留情,她只是略帶懲罰地稍微施力,點到為止,但驕傲如夏知予卻不領情,她抽手後毫不客氣地攻過來,步步緊逼、招招凶狠。
不想引人注意,賀熹邊接招邊退後,盡可能地離宴會廳遠些,可是就在後退時被夏知予尋到了機會。
見她倏然出腿一個騰空邊踢掃過來,賀熹本能地後仰,不料腳下踩到了臺階邊緣,身體失去平衡的剎那,她甚至來不及伸手抓住樓梯扶手。
她們的打鬥其實已驚動了眾人,賀珩起身望過來時,賀泓勳已疾步跑出來,然而不等他出手,向後仰倒的賀熹腰間驟然橫出一隻有力的手臂,而夏知予下一秒就會踢在她肩膀上的腿也被穩穩隔開。
一道男聲自身後響起,賀熹聽到他說:「不看僧面看佛面,砸場子也挑個地方。」聲音不高,卻格外清晰有力。
不是預期的疼痛,又被濃重的男性氣息圍繞,賀熹一時恍神,下意識偏頭,柔和的燈光照著男人輪廓分明的臉,眉宇之間的果敢令本就俊朗的容貌蘊含著無窮內斂的力道,那是專屬於軍人的氣質。
以目光細細流連賀熹的五官,厲行以柔和的語氣問:「有受傷嗎?」顯然他前一句有著責問意味的話是對夏知予說的。
賀熹愣怔。
見堂妹毫髮無傷,賀泓勳鬆了口氣,輕咳一聲,語帶笑意地和厲行打招呼,「來啦。」
收回目光以及攬在賀熹腰間的手,厲行柔和了冷硬的臉部線條,「政委去師部開會,派我當代表來道賀。」
賀泓勳點頭,似笑非笑地為兩人介紹,「團參謀長厲行,我堂妹賀熹。」
迎視他沉靜如潭水的眼眸,賀熹的語氣疏離冷淡,「久仰大名。」
厲行沉默地看著她,瞳色分明。
見狀賀泓勳微微蹙眉,復又看向夏知予,「怎麼回事,知予,和小七有誤會?夜亦呢,他沒來?」
夏知予微微一笑,開口時聲音已回暖,「表哥帶兵訓練去了,讓我過來向賀團長道歉加道喜。」看了看賀熹,她神情淡淡,「誤會吧,不好意思。」
「誤會就好。」賀泓勳以眼神示意賀熹,「小七。」下一秒聽到的卻不是預期的道歉。
賀熹微挑唇角,緩慢而淡冷地吐出五個字,「那我沒歉意。」
一句不友善的話令氣氛瞬間冷凝,四下寂靜。
片刻後,賀熹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下收斂了情緒,旋出一抹淺笑,「沒事,不是搶親,婚禮繼續。」之後轉身看向賀泓勳,「哥,我去一下洗手間。」見他點頭,她與厲行擦肩而過。
無法忽視她雲淡風輕下的漠然,厲行垂下眼。
注意到賀熹的不對勁,賀雅言俯在賀泓勳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快步跟了過去,再看賀泓勳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
賓客們自然不清楚賀家女孩與人動手的原因,他們根本已被在兩個女孩俐落的身手嚇呆了,連竊竊私語都忘了,甚至賀家人也是不明所以,可是此時此刻顯然不是詢問的時機,倔強的賀熹不會解釋。
婚禮儀式進行前,賀熹再度出現在宴會廳,從夏知予身後逕自走過,她若無其事地回到賀珩身邊,彷彿完全沒注意到厲行就坐在距她不足兩公尺遠的鄰桌,一直看著她。
目光轉向她的小腿,賀珩眼裡除了擔憂不是沒有責備之意,正欲開口,卻聽賀正松心疼地責備,「這麼大了也不會控制脾氣,腿上有傷不知道注意嗎?」
「雅言姊幫我檢查過了,沒事。」冷靜下來的賀熹自知不該在婚禮上鬧這麼一齣,尤其不想讓人知道她和夏知予之間的交集,主動解釋說:「昨晚就是她追了我的車尾,嘔了點氣才動手的,不知道她是夜大哥的表妹,對不起啊爺爺。」
賀熹口中的夜大哥是指特種大隊的隊長夜亦,而夜亦的父親則是賀老先生的部下,對於長輩之間的交情,賀熹多少了解一點,但夏知予是夜亦的表妹,她之前一無所知。
提到夏知予,賀正松的眉頭皺了起來,「那女孩我今天還是頭一回見,以前聽妳夜叔提過,說是被慣壞了,脾氣很衝,送去當女兵磨性子了。」
賀雅言哼一聲:「那也不見收斂。」
知道她看見夏知予先動手,賀熹坦言,「是我激她的。」
自家孫女什麼脾氣,賀正松還是了解的,「妳也該收斂脾氣了,這樣根本不適合進刑警隊。」
賀雅言聞言趕緊說:「可是牧岩不這麼認為啊,我聽哥說他對小七的評價可是處變不驚呢,真不知道她是怎麼個不驚法。」
抬眼望向牧岩那邊,賀正松面色凝重,「等一下我找他聊聊。」
賀雅言趁熱打鐵,「這下你知道找他聊聊啦,依我說啊,當初就不該同意她報考警校,現在好了,有點身手更不得了了,一生氣就抄椅子……」
賀熹嘶叫一聲,「妳就別添亂了行嗎,姊姊,說得我好像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似的,我也是有原則的好不好,再說了,武力在一定情況下是能夠解決問題的,懂嗎?」為了岔開話題,她四下張望,「怎麼還不開飯啊,結個婚真麻煩,忙得我都餓了。」
賀雅言沒好氣,「吃永遠是妳的大事。」
一句不經意的玩笑化解了打架風波的陰霾,向來不對晚輩們的事刨根問底,賀家人相信了賀熹的說法,以為她和夏知予之間僅僅是因為小車禍引起的不快。
賀泓勳與牧可禮成後,賀熹跟沒事人一樣替堂哥招呼賓客,忙到傍晚才離開。
賀熹拒絕了賀雅言陪同的要求,獨自去醫院處理腿傷。
第二章
看著賀熹的傷口,醫生臉色很不好,邊繼續手上的動作,邊責問:「怎麼弄成這樣?腿還想不想要了?」
額頭沁出細汗,疼痛中的賀熹咬牙,「沒什麼大事吧,一個星期能好嗎?」
「多大算大?」醫生瞪了她一眼,「一個月都好不了。」
賀熹沒再接話,因為傷口有些異樣,她留下來打點滴。
半睡半醒間,隱約聽到病房的門被推開,儘管來人刻意放輕了腳步,警覺性頗高的賀熹依然判斷出是軍靴踩地發出來的聲音。
疲憊地睜開眼,賀熹紛亂的視線定格在厲行臉上,逆光而立的他輪廓剛毅硬朗,幽暗的眼眸彷彿夜空下的海,目光是她讀不懂的深邃,對視片刻,他緩慢地抬手以掌心撫向她的額頭。
光潔的額頭被他寬大的手掌覆著,賀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掌心的繭,那種粗糙的溫暖令她的心理防線不受控制地急速退守。
確定她沒有發燒,厲行繃緊的神色略有緩和,「團長讓我過來看看。」
一句狀似隨意的解釋令賀熹從恍然失神中回歸現實,偏過頭避開他的碰觸,她閉上眼。
在厲行喚來護士,用熱水幫她緩解藥水流入血管時的不適感時,她才開口,「不麻煩厲參謀長了,你請回吧,我可以照顧自己。」
靜默了片刻,厲行語氣平和,「不麻煩。」見她不再說話,他問:「不是在政治處負責離職、退休老幹部的工作,怎麼受傷的?」如果不是賀泓勳告訴自己她腿上舊傷未癒,他並不知道。
賀熹不願多解釋,惜字如金地吐出兩個字,「借調。」
厲行目光的落點是她略顯蒼白的臉,「政治處的工作有點無聊吧,可是調去刑警隊未必是最好的選擇,無論在體能或是思維方面,女孩子都不太適……」
「你管多了吧?」連她調職他都知道?賀熹頓時開啟全身防備,厲行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她語有不善,「看來我堂哥把我的情況都和你說了,厲參謀長對我的事倒是了如指掌。」
這樣的談話氣氛很糟糕,濃重的火藥味難讓人心平氣和,沉默了片刻,厲行低沉的聲音在空氣中散開,賀熹聽到他問:「今天是怎麼回事?」
簡單的一句話勾起了無限心事,賀熹偏過頭,「厲參謀長說什麼,我聽不懂。」
已經誤會不起了,厲行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彷彿在解釋又好似無意地說:「我從師部去酒店。」
賀熹握緊了拳頭,閉著眼睛沒說話,深怕開口就會洩漏了心事。
接下來是長久寂靜的沉默,耳畔除了走廊上偶爾的腳步聲,只餘兩人均勻的呼吸。
厲行偏頭望向窗外,側臉線條形似犀利刀鋒的他,眼眸猶如夜空下的海,深不可測。
不知是不是太累了,賀熹後來睡著了,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而床邊坐著的身影依舊保持端正的坐姿一動也不動。
她輕輕動了動腿,準備掀被下床,勾纏之下才發現手被厲行握著。
厲行拿捏力道按著她手背上的針孔,「剛拔針,怕出血。」
賀熹逕自抽回手,因起床時有點猛,眩暈感使她險些從床上栽下來。
厲行攬臂扶住她的手肘,語氣溫柔,「小心。」
賀熹抽手避開他的碰觸,「我沒事了,你走吧,我想以後也沒有見面的必要。」見他執意脫下軍裝外套披在她身上,她宣布,「我有男朋友的。」
厲行的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在賀熹準備褪下他的外套時,他收攏手指扣緊了軍裝的前襟,「穿著吧,外面冷。」似乎怕她再說什麼拒絕的話,他緊接著說:「只要妳覺得好,哪怕不是我也……」停頓了很久,他終究沒把最後的那個「行」字說出口。
心在剎那間酸得禁不起一個對視的眼神,賀熹奪門而逃。
目光的落點是她纖瘦的背影,厲行沉默。
各懷心事的到了醫院門口,厲行掏車鑰匙,恰逢此時一道刺目白光驟然亮起,準確地投射到兩人身上,打破專屬於暗夜的寧謐。
賀熹瞇眼,不甚清楚地看著停在不遠處那輛車的前門打開,一道頎長的身影施施然下來,徑直朝他們走過來。
月光下,手拿風衣外套的蕭熠肩寬腿長,古銅色的皮膚在純白襯衫襯托下泛出光澤。
「妳真行,參加個婚禮都能把自己送到醫院來。」蕭熠大步流星行至跟前,一雙眼睛凝定在賀熹臉上,發現她的蒼白和虛弱,他溫柔又不失力道地將她攬向自己,放柔了語氣,「還痛不痛?」
此情此景讓厲行的神色微有變化,只是那變化很隱祕,旁人很難發現。
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賀熹實話實說:「有點。」想到他之前說有事去外地,趕不及參加堂哥的婚禮,她問:「你怎麼來了,事辦完啦?」
扶她往車的方向走,蕭熠以玩世不恭的口吻說:「不提前回來,哪知道妳聚眾鬧事啊。」忽然想到什麼,他把披在賀熹身上的軍裝還給厲行,順嘴說了句:「那個誰,謝謝你啊。」那語氣、那神情儼然把厲行當成賀泓勳手下的勤務兵了。
佩戴過TZ臂章的厲行是擅長隱忍的,然而此時面對蕭熠,他忽然就火了。
英俊的臉、淡漠的眼散發出目空一切的氣場,厲行聲音冷然地甩出五個字,「輪不到你謝。」語落之時,他甚至沒和賀熹交流一個眼神,抬步就走。
犀利的語氣令蕭熠眼眸內燃起火焰,胸臆間的謝意頃刻之間散去,他很失風度地喝了句:「站住!」然後在厲行全然不理會的情況下霍然出招。
清楚厲行的戰鬥力,賀熹驚呼出聲:「蕭熠!」可是終究遲了一步。
電光石火間蕭熠已出手,眼見一記重拳砸向厲行側臉,幸而伴隨而來的不是窒悶的擦撞聲,蕭熠的手被穩準地隔開,厲行冷凝了聲音,「奉勸你別太冒失,我下手很重。」
視線對峙間,蕭熠火大起來,原本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現在被厲行如此一激,那麼傲的一個人不火就不正常了,可是就在他即將發作時,厲行卻意外地鬆開了手,咬字極重地吐出四個字,「對她好點。」
越野車消失在視線裡,蕭熠冷靜下來,走過去拉住愣怔的賀熹質問:「他誰啊?好不好的和他有什麼關係?」
賀熹因蕭熠的抱怨而回神,卻久久收不回目光。
揉亂她的頭髮,蕭熠不滿,「行了,別看了,太明目張膽地看男人我會吃醋,我在問妳話呢,他誰啊?」
賀熹強迫自己整理好情緒,「你什麼時候改到戶政事務所上班了,管那麼多。」
蕭熠瞇眼,「我才走了幾天啊,妳就搞外遇了是吧?」
賀熹踢他小腿一腳,「亂說什麼,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天天鶯歌燕舞的……」
蕭熠「嘖」一聲,「胡說八道什麼,沒有這種事。」
賀熹轉移話題調侃他,「那我怎麼聽沈明悉說,某人這次出去好像是去見一位叫什麼琳的美女呢。」
玩世不恭的神色即時被斂去,蕭熠問:「需要我解釋嗎?」
賀熹瞪他一眼,「誰稀罕!」
蕭熠無所謂地聳肩,隨後俯身將人抱起,搶在她發飆前說,「一瘸一拐的慢死了,我趕時間。」
賀熹捶了他肩膀一拳,「你比總理還忙。」
蕭熠輕笑,轉了話鋒,「告訴我誰得罪妳了,讓大小姐居然在大哥大喜的日子還動手,有機會我關照關照她。」蕭熠是何等聰明的人,當發現賀熹刻意的迴避時,他適時打住。
賀熹瞪他,「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很像流氓?一個大男人和一個女人一般見識,不嫌丟人。」
蕭熠冷哼,撂下話,「我管她男人女人,動妳就不行。」
蕭熠不自覺間流露出的直白維護讓賀熹覺得窩心,卸去偽裝的面具,她解釋說:「夏知予是夜亦的表妹,夜亦你知道的吧,特種大隊的,昨晚通電話不是和你說我車禍了,本來七點就能到家,就是和她的車撞上了才搞到那麼晚,結果今天又在酒店碰上了,我沒控制住嗆了她幾句,這才動手的。」
明明不信事情如此簡單,蕭熠還是裝作相信的樣子,以慣常相處的態度不客氣地揭她的短處,「是沒控制住還是根本沒控制,這是個問題。」
賀熹氣不順,以額頭磕他側臉,「不和我絆嘴你會死啊?」
蕭熠偏頭躲過,「不打架妳會死啊?看看現在腿傷復發了。」
賀熹掙扎著吼他,「你哪國的啊?到底是來接我還是來奚落我的?」
蕭熠皺眉,「好了,小聲點,我耳朵都要被震聾了。」肩膀被她捶了一拳,他輕笑,一雙桃花眼熠熠生輝,「打贏了嗎?」
「你說呢?沒看見我都被人家弄瘸了。」
「瘸了正好,免得妳不學好。」
「我那完全是出於自衛,什麼不學好。」
「還自衛,明知道打不過人家還動手,傻瓜。」
「你才傻呢,不打哪知道打不過。」
「妳還有理啊。」蕭熠敗下陣來,懲罰似地把人往車座上一扔,然後不無意外地聽到她近乎尖叫的聲音,「不能輕點啊,屁股都摔成兩半了。」
憤怒的聲音入耳,蕭熠發現才幾天不見,他居然無恥的想念了。
◎ ◎ ◎
賀熹被蕭熠送回賀家時,正好趕上眾人在鬧賀泓勳的洞房,等客人散去,夜已經深了。
看著父親親自從廚房端出一碗熱騰騰的壽麵,賀熹笑了,她乖巧地說:「謝謝爸爸。」
賀珩寵愛地摸了摸女兒柔軟的頭髮,「趁熱吃吧。」
把賀熹叫到跟前,賀正松一臉慈愛,「爺爺的小七又長大一歲了,再不疼就快成別人家的了。」說著遞過來一個紅包。
蹭到爺爺身邊,賀熹撒嬌,「怎麼會,多大都是爺爺的孫女啊。」
「孫女自然是爺爺的,可是媳婦就是別人的了。」看看站在陽臺上向賀泓勳道喜的蕭熠,賀正松笑得別有深意,「剛才去接小蕭了?我就說嘛,怎麼轉身的功夫就沒影了,不用害羞,爺爺雖然老了,還是很開明的,妳早說和小蕭在一塊了,我們也就不忙著介紹對象給妳了。」說完逕自笑了。
賀熹哭笑不得,「想哪去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我和你說不明白。」
見賀正松還要說什麼,賀珩適時幫賀熹解圍,「妳媽媽打電話來了,讓我代她祝妳生日快樂,禮物我替妳簽收了,在房間裡。」
賀熹嘴裡吃著麵,口齒不清地問:「怎麼沒打給我啊?」
賀珩掐她臉蛋,「我還沒問妳怎麼把手機關了。」
「沒電了吧。」賀熹心虛地吐舌,埋頭吃麵。
賀熹是故意的,賀珩知道,拍拍女兒的小腦袋,他偏過頭無聲地笑了。
是夜,賀熹久久地站在陽臺上,仰望的姿勢讓本就纖細的身影顯得異常孤寂。
又是一年的七月初七,一場久別重逢的相遇,是她六年來最期待的生日禮物。
◎ ◎ ◎
半個月後,腿傷痊癒的賀熹從醫院做完檢查回來,還沒上樓,堂嫂牧可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接通後不等賀熹說話,彼端的牧可焦急地嚷嚷說:「小七妳在哪啊?快來救我。」
牧可是個柔弱得連長她兩歲的賀熹都會升起保護慾的小女人,賀熹一聽「救」字忽然就緊張了,「怎麼了,大嫂?妳在哪?我馬上過來。」
牧可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在附近那間大學的門口,妳快來,快點啊,我快不行了……」
掛了電話,賀熹先打給賀泓勳,結果那位大爺居然關機了,在沒搞清楚狀況的情況下,她沒再聯繫其他人,直奔大學。
當看到嬌小的牧可垂頭坐在校門外的路邊時,賀熹急跑過去,「出什麼事了大嫂?妳還好吧?」
牧可邊揉右腿邊可憐兮兮地說:「小七我被車撞了,痛死了,賀泓勳也不知道跑哪去,電話又關機,等我回家就讓他跪洗衣板。」
還知道讓老哥跪洗衣板,看來沒事,賀熹鬆了口氣,略微拉高她的裙子,沒有發現絲毫異樣,她皺眉,「撞哪了?什麼車撞的?」
「這啊……自行車。」
「啪」的一巴掌拍在牧可細嫩無損的大腿上,賀熹發飆,「不開玩笑妳不會說話啊?好好的喊什麼救命,找我來修理妳啊?」
賀熹的火爆脾氣,牧可多少從賀泓勳那了解一些,拿出對付賀大爺的那一套,她仰著脖子辯駁,「我哪有開玩笑,真的很痛,我都站不起來了,所以才很誠懇地向妳請求支援。」
「誠懇到需要說不行了那麼嚇人的字眼嗎?」沒大沒小地掐住牧可的臉蛋,賀熹對著她的耳朵吼:「我看就該支援妳一個拳頭!」
欺負了堂嫂一頓,賀熹打算帶她去醫院做檢查,但牧可堅持說自己壯得像頭小牛,完全不必去醫院,只要送她回去就可以了。
賀熹本不想去五三二團,可是看牧可走路誇張的樣子還是沒狠下心,打算把人送到部隊門口就走,偏巧就在大門口見到厲行訓斥一名年輕軍官。
今日的他穿著制服,身形挺拔、面容嚴肅,賀熹聽到他喝道:「知不知道自己什麼身分,新兵啊?誰允許你擅離職守?」看來應該是軍官擅離職守,被參謀長逮了個正著。
牧可雖才剛嫁過來,但和賀泓勳戀愛時就認識厲行了,印象中他是個時而沉默、時而幽默,總體而言性格很平和的人,倒是頭一回見他發脾氣,她以手肘拐了賀熹一下,評價道:「看來這位傢伙的情緒也是不穩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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