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媳婦兒,既嬌又憨,撒嬌時總帶著點小刁蠻;
她的大丈夫,又慓又悍,寵她時總有那麼點霸氣。
十五歲那年,徐妃宜定了親,卻傳她未嫁夫先死,
就這樣成了眾人口中的望門寡。七年後,哪曉得,
她那位有緣無分的未婚夫,不但改名換姓,
還搖身一變成了有權有勢的常勝大將軍。
為此,徐妃宜找上門,她想問他,
她與他尚有婚約,他為什麼丟下她一走了之?
烏烈向來不近女色,更不用說哪裡來的未婚妻,
這女人以為賞了他一巴掌還可以走人嗎?
既然她自稱是他的未婚妻,索性將她逮回軍營,
她問他為什麼,他只冷冷回了兩個字,算帳!
第一章
這一年,是徐妃宜守寡的第七個年頭。
康隆二十年,十五歲的徐妃宜與二十三歲的林書浣定親,才子佳人、般配無匹;次年,林書浣在成親前受征入伍。同年臘月,林書浣在洵吾之戰的戰場上失蹤,屍骨難尋。
未嫁夫先死,徐妃宜就這樣成望門寡了。
照理說,望門而寡的女人通常會被認為命硬、剋夫,以致難以再蘸重嫁,不過平陽城民風強悍,也不甚保守,更何況徐妃宜溫柔恬靜,又生得貌美,所以這些年也有不少人上門提親,可徐妃宜卻不願再嫁,執意要為為林書浣守貞。
她守寡沒多久,一戶孫姓人家遷居到了平陽城。
孫家當家人孫興金因著姪兒在上京做武官的緣由,自打一搬來就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短短五年,便已娶了七房姨娘。他搬來不久後就看上了徐妃宜,日日來府上騷擾,不過因為自家老娘嫌棄徐妃宜望門而寡不吉利,所以他除了騷擾之外,也沒能真的把她強娶回去。
在徐妃宜守寡的第七年冬天,孫老夫人去世,孫興金就此肆無忌憚起來,他用盡了各種下作無賴的手段來威逼徐家下嫁女兒,將徐家攪得是雞犬不寧,沒有一日安生日子可過。
這種狀況,一直維持到了次年的春天。半個多月之前,城中又興傳起林書浣未死的消息,有剛剛歸鄉的傷兵說在戰場上見到了林書浣,他不僅沒死,反而成了忠武將軍,只不過因為九死一生而落了殘疾,變得腿瘸眼瞎醜陋不堪。然而這個傳言流傳沒多久,徐妃宜便應下了與孫興金的婚事……
那晚大雪紛飛,孫興金正攜了一眾流氓在徐府滋事。
始終不肯露面的徐妃宜忽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她身著一襲素白織錦皮毛斗篷傲然立於雪中,以白紗覆面,星空雪夜之下猶如清豔仙子,周身的矜傲之氣釋開,美得不可方物。
在孫興金貪婪齷齪的目光中,徐妃宜清冷開口,「若是你肯,就半年後再來娶我。」
孫興金一聽就拉下了臉,半年?他只恨不得現在就把她拉回去洞房,怎麼還會等半年?
然而還沒等他拒絕,就見徐妃宜手上銀光一現,一把匕首不知何時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幾乎是同時,孫興金在雪白的頸間看到了一抹觸目驚心的紅。
「若是不肯,那你今晚就可以把我的屍首帶回去。」
這女人可真下的了手!
她的舉動嚇住了孫興金。稍作權衡之後,他便答應了她的條件。
因為就算自己不答應,他也沒把握半年內可以得到這個女人,畢竟徐家不是小門小戶,他雖然隔三差五就來滋事,但卻也不敢真的下狠手。
倒不如就再等上半年,反正平陽城就那麼大,他就不信這個女人還會翻出什麼花樣來。於是心一橫,點了頭,「好,半年就半年!」
「這半年內,不許再踏入徐府半步。」
「這……」孫興金眼珠一轉,「我不來,妳要是跑了怎麼辦?」
「即便我能跑,我這全府上下的人也跑不了。」
孫興金覺得她說的有理,不讓進府那他就派人在府外守著,左右也不能讓他們跑了。
「好,我答應妳。」
「若是食言,那麼今日之約便就此作廢!」
「不過我要知道,為什麼一定要等半年?」
孫興金狐疑道,這女人出了名的聰明,他可不想被騙了。
「我的臉上長了一種斑,要治療半年才能痊癒。」
孫興金恍悟,怪不得她臉上戴著白紗。
「難道你想娶一個臉上生斑的妻子過門?」
他才不想!他看上的不就是徐妃宜的美貌,不過……
「生斑了?妳沒騙我?」
徐妃宜冷笑,「我若想騙你,大可直接說這斑永遠也好不了。何必只說半年?」
孫興金似乎是信了。
徐妃宜說:「還有疑惑嗎?若是沒有,就請你即刻離開徐府。」
孫興金帶人離開之後,徐妃宜手一鬆,抵在頸間的匕首噹啷一聲掉到地上……
◎ ◎ ◎
當晚,婢女問春幫她上好了藥便杵在一邊,凝視著她臉上光潔如初、毫無斑痕的肌膚,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想問什麼就問吧。」
徐妃宜透過銅鏡端詳著自己頸上的紗布,目光一轉,從鏡中對上了問春的目光。
「小姐,奴婢不明白,您何苦答應?若是抵死不從,他其實也沒辦法。」
「徐府上下這麼多人,不能總為了我去忍受這份糾纏。」
「那您為什麼又讓他等上半年?」其實早半年、晚半年,不都是要嫁的嗎?
「因為我要利用這半年的時間,去找一個人。」
問春立刻就想到了是誰,「難道……您要去找林少爺?」
徐妃宜點頭,「是。」
「小姐,那只是個傳言而已,沒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還活著啊。」
徐妃宜的笑容裡摻雜了一絲苦澀與恍惚,「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會等七年。」透過銅鏡看了眼問春摸不著頭腦的樣子,輕輕一嘆,「妳不會懂的。」
沒有人知道林書浣是不是還活著,沒有人見過他的屍體,所以他們說他還活著;沒有人見過他的本人,所以他們說他已經死了。
徐妃宜是喜歡林書浣的,但卻沒有喜歡到可以為他終生不嫁的地步,之所以等到現在,多半是因為她腦中根深蒂固的女德觀念,她覺得自己既然嫁給了林書浣,那便是他的人,只要他還有一絲存活的希望,她就不能再嫁。
七年了,正是這一絲希望拴住了徐妃宜。
年復一年的春夏秋冬,她越等就被拴得越緊。她總是在想,已經守了這麼多年了,如果現在放棄,萬一林書浣回來了呢?那麼她之前的等待不都成了徒勞和笑話?一晃眼已經過去七年,徐妃宜疲倦了,因為等待,也因為孫興金的糾纏,所以當前不久又傳來林書浣未死的消息之後,她的腦子裡忽然閃現了一個很瘋狂的念頭。
她要去找他,不管是生是死,她要一個結果。
這一次的傳言比之前的都要具體、真實,他們說他正紮營在玉陽關外,他們說他統領著恭州軍的前鋒隊伍虎衛軍,他們說他被封為忠武將軍……
雖說林家聽到消息後已經派人去打聽了,可徐妃宜不想再繼續等待了,她要利用這半年親自找回所有的答案。
徐妃宜應下孫興金的提親,也是為了切斷自己的後路。
不管結果如何,她都該給這七年作個了斷。
「可如果孫興金發現您走了……」
「他應該明白,若是踏進徐府一步,那麼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我便是死,也不會嫁給他。」徐妃宜從鏡臺前起身,轉而面向問春,「他自會明白利害關係,大概只會派人在外面守著,我們只要小心些,想要脫身並不難。」
問春問:「那您打算如何脫身?」
徐妃宜顯得胸有成竹,「靈山寺的方丈是爹的故友,他已經答應幫我脫身。」
問春好奇道:「那您謊稱自己生了斑也是……」
徐妃宜淡笑不語,並沒有回答她。
次日,徐妃宜答應下嫁孫興金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同時傳開的,還有她臉上生斑的事情。自那之後接連一個月,她再出現在眾人面前時,均是以白紗覆面。而孫興金也沒有再去徐府尋釁滋事,只不過遣了兩個小嘍囉,日日門神似地杵在徐家門口。
◎ ◎ ◎
康隆二十八年的春天,梅蕊初開,軟淡的香氣繾綣在春寒中,牽生出百轉的暖香,然而靈山寺內卻是一派肅穆靜謐,大殿之上的佛像端的是寶相莊嚴。殿下雙手合十、面覆白紗的女子便是徐妃宜,她跪得端正,月白色的裙裾鋪散在蒲團之上,彷若座上蓮。
一個多月來,徐妃宜每天的這個時辰都會到靈山寺上香。
片刻之後,一個小僧人從殿後走出來,對她拱手一揖,「女施主,方丈有請。」
徐妃宜這才輕抬水眸,對著小僧人頷首示意,繼而雙手微垂挽了羅裙起身。
一直靜立在旁邊的問春立刻走上前,一臂掛著竹籃,一臂挽住了自己小姐,主僕二人很快就隨著小僧人消失在殿側的簾幕後。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她們才又出現。
這一次徐妃宜始終低著頭,時不時用手去摸臉上的白紗,問春扶著她離開大雄寶殿,徐妃宜的裙裾蹭過大雄寶殿的門檻,輕盈得好像她臉上的面紗拂過臉頰,模糊了面容。她二人拾階而下,沿著原路回家,就像以往的一個多月一樣。
不過這次不同的是,在古塘邊的一個岔路口上,她們停了下來。
打扮成徐妃宜的問春捂著面紗,擔憂道:「小姐,我有點怕……」
「怕什麼?」一身布衣短衫的徐妃宜本尊安撫道:「現在大家都知道我的臉長了斑,未來的這段時日裡,妳只消時不時地帶著面紗出府逛逛就可以了。經過這一個月的鋪陳,應該沒人會懷疑妳。」風平浪靜了一個多月,那兩個被孫興金派來的看門狗也鬆乏了許多。
「可是……」問春還是有些不放心。
「好了,沒時間了,說得太多難免令人起疑。」
徐妃宜挽好了臂上的竹籃,「爹、娘親那裡,只好由妳向他們解釋了。」
問春也不敢有什麼動作,只是用眼睛巴巴地望著徐妃宜,「小姐,那您自己小心啊。」
徐妃宜嫣然一笑,「我很快就回來。」
言罷她整理好表情,垂首福了福身,然後頭也不抬地朝相反的方向離開。
與問春分開之後,徐妃宜逕自來到了碼頭,她始終都沒敢抬頭,往船夫懷裡塞了些碎銀子之後,就埋頭鑽進了烏篷船。
坐穩了之後,徐妃宜才掀開艙內小窗上的簾子,悄悄地朝外掃了一眼,在確認碼頭旁沒有危險人物之後,終於長吁了一口氣。
這時船夫以竿支岸,用力地一推。
伴隨著他高昂地呼喝聲,烏篷船搖搖晃晃地離了岸,「開船囉。」
徐妃宜放下小簾,低頭將竹籃裡的碎花布掀開,拿出了裡面早就預備好的小包袱。她將包袱捂在懷中,墨丸一般的黑眸中浮現了些許的期待,而那始終不曾舒展的秀眉間卻又攏著一絲畏懼,計劃了一個多月,她終於逃出來了。
她要去玉陽關,只為了尋找一個結果。
雖說她不知道前面到底有什麼在等待著自己。
二十天後,玉陽關外。
荒原上風沙瀰漫,恭州軍與安北軍的猩紅戰旗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恭州軍前,身高八尺的悍將烏烈身著一襲玄青戰袍,單手持韁、長刀倒提,胯下的戰馬在不安地低聲嘶鳴著。須臾過後,頭盔後那雙清凜的鷹眸豁然睜開。
烏烈猛地掄起長刀,凌空一劈,「殺!」
震天動地的吼聲相繼自軍中湧出,霎時間戰鼓擂響、萬箭齊飛!
烏烈長腿用力一夾,率先策馬衝向敵軍。
在他身後蠢蠢欲動的恭州軍也如同鐵色潮水,氣勢洶洶地朝對方掩殺而去,兩軍很快就殺在一起,彷若兩股異色的大浪,頓時將荒原淹沒,怒吼聲、哀號聲與風沙糾纏交織,捲成一股邪風猙獰地湧向天空,惹得風雲色變、烏雲翻湧。
將與士皆是殺得紅了眼,不知天地為何物。
不知過了多久,烏雲中倏的閃過閃電,繼而驚雷陣陣,一場不合時節的大雨瓢潑而下。
最終安北軍兵敗如山,恭州軍遣了一支隊伍乘勝追擊剿清殘兵,另一支留下清理戰場。烏烈策馬佇立在雨中,長刀上的鮮血被雨水沖成了一股股血流。
他凝視著安北軍落荒而逃的方向,靜默片刻後忽地啐出一口血水,用力地將頭盔扒下來,接著狠狠地朝天上一扔,喉嚨中湧出響過雷聲的咆哮。
「啊!」
將士們也是士氣大振,紛紛拔聲呼應,「將軍、將軍!」
「將軍!」
「將軍!」
烏烈垂下手臂,沾滿血跡地俊臉上浮出一抹狷狂的笑來。
片刻後,他長腿一掃,俐落地翻身下馬。
同樣是滿身血汙的副將走上前,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迎面飛來的一個胸甲堵住了嘴,接著又是一個接一個的甲片地朝他飛來,擊得他連退了幾步。
好不容站穩了腳跟後,副將抱著滿懷的甲胄,看向自家渾身上下脫得只剩紅色內袍的主帥,「將軍?」
「交給你了。」
丟給他這麼一句話後,烏烈便提著長刀離開了。
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消片刻烏雲便盡數散去,鋒芒重現的陽光灑向大地,驅散大雨濺起的水霧。穿過荒原之後是一片樹林,朝著正南方向再走上百餘里便是恭州軍安營紮寨的地方,烏烈走到一汪清湖前,將長刀扎在一旁,接著大剌剌地將上袍脫了下來……
時值陽春三月,林子內一片鬱鬱蔥蔥,與荒原上的空曠遼闊截然不同。
經過一場大雨的沖洗,林中更顯生機。
灌木叢微微晃動,葉上的水珠滾著日光,透射出溫潤的光芒。
然而下一瞬,這滴水珠倏地滾落,矮木被一雙素手撥開,一個狼狽的女人從後面鑽了出來。她渾身溼透,原本裹著烏髮的頭巾被大雨沖掉,髮髻也要掉不掉地垂在腦後。
長途跋涉二十天,徐妃宜已然筋疲力盡。
起初的那段時日她倒是覺得還好,畢竟身上帶足了盤纏,一路上有吃有喝有住,並不覺得辛苦。
不過離玉陽關越近,環境就變得越惡劣,她覺得每靠近一步,那充滿血氣的戰爭味道就越濃郁。就幾個時辰之前,徐妃宜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聽到了打仗的聲音。她嚇得想要逃,可卻一直在這樹林裡繞來繞去,無論如何都走不出去……
從灌木後鑽出來後,徐妃宜看到了一棵很眼熟的大樹。
眼前的這棵樹上被刻了一個十字,這正是她一個時辰前刻上去的。
又繞回來了,徐妃宜有些惱,忍不住將手裡的包袱狠狠地丟出去,她出不去了嗎?剛剛那個山中的樵夫明明告訴她恭州軍營在這附近的,為什麼她就找不到?難道他們把軍營紮在了什麼世外桃源不成!
徐妃宜站在原地生了會悶氣,不過最終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垂頭喪氣地走上一個小滑坡,俯身將包袱拾了起來。此刻她站在一個斜坡上,坡下是一汪湖水,一個時辰前她才途經過這裡,還去那湖中舀了點水來喝。
但此刻,那湖邊多了個人。
她先是驚住,繼而一喜,然後拽著包袱跑下斜坡。
那是個身高八尺的偉岸男人,現下正抱胸而臥,頭下枕著一塊石頭。走近之後,徐妃宜才發現他的臉上蓋了片不知名的碩大樹葉,讓人看不到五官。於是她探究的目光就情不自禁地向下滑去,男人的身體硬朗壯碩得彷若一塊巨石,每一塊肌肉都雕琢得恰到好處,他寬肩闊背、健腰長腿,豐碩的胸肌下面便是紋理清晰的腹肌……
這是徐妃宜第一次看到成熟男人的身體。她不受控制地看著他遠古戰神般的身體,腦中居然閃過了漂亮兩個字……
這個男人的身體,真的很漂亮啊。
美中不足的是有幾道血肉外翻的傷口分布在他的肌肉上,顯得觸目驚心。
很快,徐妃宜就回過神,接著俏臉便紅了起來,太不知羞了!她連忙挪開了目光,暗暗斥責自己怎麼可以盯著一個陌生男人的身體看,更何況對方還受了傷,徐妃宜連忙湊到湖邊,用雙手舀了些湖水拂到臉上,試圖驅散粉頰上火辣辣的熱度。
冷靜下來之後,她才又回到男人身邊蹲下。
他昏了還是死了?徐妃宜管住眼睛不再去看他的身體,而是盯著那片遮著臉的樹葉看。
如果他死了,那麼樹葉下的臉會不會很恐怖?可就算是很恐怖,她也不得不確認一下,因為畢竟這個男人是她能走出這片樹林的唯一希望了,他或許就是恭州軍的一員也說不定。
徐妃宜鼓足了勇氣,朝那片礙事的葉子伸出手去……
第二章
這時,一雙大手陡然襲來扼住徐宜妃的皓腕,僅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她感覺到胸口被人狠狠一壓,似乎能將她胸腔裡的空氣悉數擠走,當她回神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偎進這男人的懷中。那片葉子飄然落下,男人清凜的鷹眸瞬間攝住她的目光。
徐妃宜在看見他的瞬間便愣住了。
眼前男人的五官英俊深刻,眸如鷹隼、鼻若彎勾、唇薄似翼,最令人印象深刻便是那雙凌厲如刃的劍眉,銳氣十足,在他的臉上劃出了一抹輕狂。
他黑了,也壯了,不過徐妃宜卻仍能認出他來。
徐妃宜怔怔地望著他,目光中蘊著驚訝、狂喜、委屈……各種情緒糾結在心頭,繞得她心如亂麻。她沒想到事情進展得這麼順利,居然在找到軍營前就遇到了他!徐妃宜該開心的,可她卻發覺自己的喉嚨哽得厲害,根本笑不出來。
她怎麼不笑呢?
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她等了整整七年的未婚夫啊,她終於找到他了……他沒有死,他活得好好的,沒有瘸、沒有瞎,一如當年那麼英俊。徐妃宜覺得自己被他壓著的胸口好疼,牽扯著心都跟著疼了起來,那種疼漫進她的眼眸,勾出了淚花。
林書浣,是你,真的是你。
徐妃宜又哭又笑,「書浣……」若不是手被他壓著,她真想去摸摸他的臉。
遲來七年的淚水終於湧了出來,從知道林書浣下落不明到現在,她從沒為他掉過一滴淚,因為她覺得如果自己哭了,那麼林書浣就真的死了、真的回不來了。見到他之後,徐妃宜終於明白自己的等待也不全是因為那一線希望和守舊的女德觀念。
七年可能太久了,久到她已經忘了那份被林書浣勾出的心動。
封存在心底多年的情感重新湧上心頭,摻雜著她苦等七年的委屈,辛酸又苦澀。
烏烈原本是很不悅的,剛剛打完一仗,好不容易找個清靜地方想要睡一覺,結果卻被這個女人給擾了。可此刻看著她瀰漫在笑容上的淚水,他竟覺得心頭一酸,鐵腕下意識地鬆了鬆。
這時,原本看著她又哭又笑的女人一下子撲上來摟住了他的脖子。烏烈能感覺到她溼潤的小臉緊貼在自己的頸間,蹭得他心頭又酥又癢。
「書浣,你居然還活著。」
書浣?書浣是誰?烏烈眉頭打結,心中明白該把她推開,可他的身體卻似乎拒絕這樣做。女人柔軟的嬌軀緊緊地貼著他的肌肉,玲瓏的曲線與他嚴絲合縫地契合著。她的衣服都溼透了,臉也溼、頭髮也溼,任何一處都是又溼又冷,但烏烈卻覺得自己的心燙了起來。他下意識地吸了口氣,原本想要推開她的大手卻不自覺地摟住了她的腰。
感受到他的動作,懷中的女人偎得更緊。
烏烈感覺到傷口被她壓得有些疼,又被她的衣料搔得有些癢,那又疼又癢的感覺也襲上心頭。
這種奇怪又舒服的感覺喚起了烏烈的防禦意識,他用盡自己所有的意志力將懷中的女人推開,然而還未開口,那雙原本攬著他脖子的小手便撫上了他略顯瘦削的臉頰。
烏烈又頓住了,他們的眼神交織在一起,糾纏出複雜又難解的情愫。
「書浣,我好想你。」徐妃宜用發顫的小手勾勒著他臉上的線條,真實的觸感讓她確認這並不是自己的幻覺。她驚喜得暫時拋開了矜持,好像在這一瞬間又變成了那個十五歲的少女,急切又熱忱地捧上自己的思念。
書浣,我好想你,烏烈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彷彿被人揪了一下似的,那感覺難以形容。
可他明明不認識眼前這個女人,也不知道他口中所說的書浣是誰啊!烏烈的理智在叫囂著,但目光卻無法從這個女人的臉上挪開,晶瑩的淚珠兒從她墨丸般澄澈的眸子裡漫出,與水珠交融,沿著她陶瓷般的肌膚、嫣紅潤澤的唇瓣滾落,劃出一道道讓人心疼的水痕。
烏烈情不自禁地靠近她,看著她瞳中的自己越發清晰起來。
他們越靠越近,在鼻尖頂到一起的時候,徐妃宜輕輕一顫,就像那葉上的露珠一樣。
烏烈覺得有些呼吸困難,好像口鼻中的空氣被她吸走了似的,他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目光微垂,落到她輕啟的紅唇上,接著鬼使神差地吻了下去。那柔軟的觸感令他的大腦有瞬間的放空,鐵臂下意識地收緊,將她狠狠地揉進胸膛,重重地吻著她。
徐妃宜想要閃躲,但在反抗之前,身子已經軟了下去。
身下的草地柔軟,身上的軀體堅硬,徐妃宜被夾在中間,幾乎要被他的吻融化。
她的心又酸又脹,彷彿被什麼東西撐滿了。
然而當徐妃宜的手臂下意識地攬住烏烈的脖頸,並將柔軟的身體貼上來時,他卻猛地睜開了眸子,混沌著情慾的眸中掙扎出一絲理智,這一切都發生得太莫名其妙了!身為一軍主將,他素來克制隱忍,因為他很明白,在戰場上,哪怕是瞬間的失控都可能會換來死亡。可此時此刻,他卻因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失去了理智……
烏烈目光一凜,終於從這醉人的唇齒纏綿中抽身,黏膩在一起的唇瓣被迫分離時,還引得他一陣喘息。烏烈咬牙吞下喘息,半是迷戀、半是警惕地看著身下紅唇微張的女人,她的唇被自己吻得發紅,眼眸水汪汪的,看起來溫順又無害。
徐妃宜看著他,迷茫的目光中含有一絲期待。
他還沒有說話。他會說什麼?說他也想自己了嗎?
在徐妃宜期待的目光裡,烏烈輕啟薄唇,他的聲音冷得幾乎割疼了她。
「妳是誰?」
◎ ◎ ◎
樹林深處,清水湖旁。
身高八尺的戰將以長刀支地,他披頭散髮、打著赤膊,傷口中淌出的血跡在糾結的肌肉上勾出道道紅痕,彷彿妖冶的圖騰。而在戰將面前,一個渾身溼透的狼狽女人跌坐在地上,因為剛剛的一番折騰,搖搖欲墜的髮髻已經散下來,濡溼的黑髮綢緞般披在肩頭。
徐妃宜仰視著他,似乎還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明明前一刻他們還淪陷在重逢的喜悅中相擁著、親吻著,為什麼下一刻他就狠狠地推開了她?徐妃宜甚至還來不及怨他的杳無音訊、怨他的久戰不回,就又被拋進另一個疑團裡。她霧茫茫的眸子裡溢滿了迷茫與受傷,小手下意識地揪緊身下的綠草,「書浣?」
烏烈猛地提刀,閃著寒光的長刃劈開空氣、襲向她的面門!
她的瞳孔驟然一縮,恐懼瞬間彌散!不過洶湧的殺氣卻在鼻尖半寸前戛然而止。徐妃宜屏息看著近在眼前的刀刃,又順著筆直地刀柄向上看去,烏烈單手持刀,滿身的戾氣幾乎要點燃了周圍的空氣。他的眼底,燃著令人心驚的敵意與警惕。
為什麼這個女人一直叫他書浣?
心頭奇異的感覺令烏烈莫名的焦躁。他穩下心神發問:「書浣是誰?妳又是誰?」
身處利刃下的恐懼被瞬間愕然取代。
徐妃宜霍地抬眼,喉頭一哽,「你……」
烏烈劍眉攏起,腕上發力,「不要再讓我問第三遍。」
徐妃宜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眸中有無數情緒劃過,他的警惕、他的冷漠好像是一層冰,迅速將她熾熱的喜悅冰凍。那顆熱忱的心一下子冷了下來,須臾之後又被一股火焰燎熱,燒紅了她的眼。須臾過後,徐妃宜冷笑,「我是徐妃宜。你不認識了嗎?」
徐妃宜?在他現有的記憶中,根本不存在這個名字。
對於這個一出現就令他失控的陌生女人,烏烈充滿了敵意,並且下意識地排斥著心頭湧出的奇怪感覺。他沉著臉,「一介村婦,本將軍如何會認識?」手中長刀的銀光將他的目光映得更加冰冷,「妳從何而來,接近本將軍是何居心?」
「現在才裝作不認識,未免太晚了些。」
徐妃宜垂頭輕笑起來,溼漉漉的衣衫黏在肌膚上,那溼冷的感覺似乎都能滲到骨頭裡去,冰得她心頭陣陣發冷,如果他一開始就這樣說,自己或許還會懷疑是不是認錯了人。可方才的那個吻……若是不認識,又怎麼會吻她?又怎麼會露出那樣的神色?
他的說辭,真是虛偽又拙劣!
其實這樣的結果她也是曾假設過的,若是林書浣真的成了大將軍,那他七年不歸的理由很可能是他自己不想回來。鯉魚躍成了蛟龍,又怎麼會甘心再回到那小小池塘?不過他的吻讓徐妃宜瞬間摒棄了這個念頭,當他把自己緊緊擁入懷中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沒有白等他。
但現在看來,自己真是可笑至極。
徐妃宜抬袖,用力地蹭了蹭自己的唇,接著抬起另一隻手扶住了眼前的長刃。
烏烈怔住,腕力鬆懈的瞬間,眼前的女人已經藉此機會撥開他的刀站了起來,這是從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他居然又失神了一次,而這個女人居然有膽子撥開他的刀!剛剛駐留了片刻的冷靜與理智又瞬間瓦解,烏烈狂躁地將長刀插到地裡,刀柄微顫,可見用力之大。
徐妃宜還沒站穩,就見烏烈風一樣颳過來,將她整個人都捲了起來。
烏烈單手揪住她胸前的衣裳,將這個只到他胸口那麼高的女人提起來與自己平視。
「妳到底是誰?」
不對勁,很不對勁!這個女人一定有問題!
徐妃宜嚇了一跳,小手下意識地扶住堵在胸前的那雙大手,懸空的雙腿開始亂蹬,憤怒地尖叫:「不要明知故問,我是誰,你不知道嗎?好,我告訴你,我是徐妃宜、徐妃宜!是那個差點與你成親,結果卻在平陽城裡苦等了你七年的徐妃宜!記起來了嗎?大將軍。」
「胡言亂語!本將軍根本不認識妳,又怎麼和妳成親?」烏烈大喝,「說話顛三倒四、漏洞百出,真真是瘋癲至極!」
聽他如是說,徐妃宜也失控了,「對,我就是瘋癲了,不然怎會傻得等你七年,你知道我這七年是怎麼過的嗎?你……我真的好傻!」
她拚命地去拍打那個揪著自己的大掌,可他的臂、他的拳都硬得像是鐵,直打得她小手生疼,疼得她眼淚都出來了,最後徐妃宜沒了力氣,索性握著他的嬰兒腿般粗壯的小臂哭了起來,徐妃宜……我是徐妃宜,你怎麼可以裝作不認識我?
委屈如洪水一樣從她涼透的心底湧了出來。
她想要裝得鎮定一點,想要裝得灑脫一點,反正這一次來並沒有真的抱有什麼希望。自己不就是想要一個結果嗎?現在她得到了,還有什麼好委屈的?沒人逼她等待七年,甚至連她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什麼會等他!
「我等了你那麼久……」
徐妃宜忽然抬起頭,淚水伴著動作甩落。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她的眼淚再一次哭疼了烏烈的心。
那些呼喝、那些咆哮像是一下子被封在口中,烏烈緊抿著唇,似乎在忍耐著什麼。
「我為什麼要來,為什麼,還不如……就當你死了……」
她不斷地掙扎,胸前的豐腴夾著烏烈的拳頭蹭來蹭去。
烏烈看著她梨花帶雨的小臉兒,腦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突地斷掉了,他忽然屈臂將徐妃宜拉近,當她柔軟的身體撞過來的瞬間,狠狠地堵住了那張不斷湧出咒罵與哽咽的紅唇。
他從剛才起就一直想這麼做。
徐妃宜的咒罵被他的吻噎回去,變成了聲聲嗚咽。她這一次遠不如剛剛那般溫順,一雙小手不斷地捶打著烏烈的肩膀,離地的雙腿不老實地踹來踹去。
不過她的反抗根本沒有對這個山一樣的男子產生什麼影響,他的吻熱辣依舊,吮得她無法呼吸,緊接著烏烈的另一隻大手也貼過來,按在她的腰間。徐妃宜感覺到他的手臂越收越緊,好像要把自己揉進他的身體一般!
烏烈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
從軍七年,這是他第一次失控,第一次不管不顧地想要做一件事。
這個女人可疑、狼狽又瘋癲,還渾身上下都溼淋淋的,毫無誘人一說!但她的唇卻是該死的柔軟,讓他吻過一次之後就像是中了毒一樣,想要一吻再吻,想要得到更多……烏烈發狠般攪弄著她的舌,一陣又酥又熱的潮氣湧上小腹。
他的慾望硬邦邦地支了起來。
不過徐妃宜並未察覺,仍舊瘋狂地掙扎,踹動的膝蓋幾次都撞到那裡。
烏烈被她踢得發疼,鬆開她的唇後咬牙切齒地想要威脅,「妳……」
可徐妃宜前一瞬從他的吻中脫身,下一刻就猛地揚起小手用力地甩給他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烏烈愣住了。
徐妃宜惱得俏臉漲紅,清黑的眸子裡燃著灼人的火焰。
她揚手還要再打,但剛一抬手就被烏烈迅速接住,繼而被反剪到身後,但徐妃宜怎會就此甘休,那隻沒有被箝制住的小手立刻反應迅速地甩了出去。
又是啪的一聲響。
連續被掌摑兩次的震驚令烏烈驟然鬆手,徐妃宜就此跌落到地上,摔得哀吟了一聲。
「妳!」
徐妃宜的小手似乎也燃了火,在烏烈瘦削俊朗的臉上烙下了兩個紅掌痕。
慾火和怒火瞬間燒在了一起,幾乎要從他的鷹眸裡噴出來!
徐妃宜捂著自己摔疼的胳膊想要爬起來,可這時那周身滾著怒火的男人卻又彎腰試圖對她伸出毒手!徐妃宜驚慌之下從手邊摸起來一件東西,然後在他湊近的瞬間用盡全力地對著他的臉拍了過去!烏烈眼前一黑,大手便失了準頭。
徐妃宜藉此機會迅捷地從他身下逃走。
烏烈將臉上的東西扒下來一看,竟是剛剛自己脫下來的內袍上衫!他再一抬頭,卻只見近處的灌木一陣亂顫,而那女人卻已經消失!烏烈狠狠地將上杉丟進湖中,一件半乾的衣服竟瞬間濺出了一大片水花,內力可見一斑。緊接著,他也衝進了灌木叢。
不過沒追幾步,烏烈就停了下來。
不能追!這個女人奇怪又可疑,居然能讓自己如此失控,說不定會什麼狐媚妖術,他就此追過去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麼事!可是臉上的灼痛卻又令他怒不可遏……烏烈緊握鐵拳,拳面因為用力而泛著青白,妖女!
最好不要再讓他碰到!
◎ ◎ ◎
恭州軍營。
現下烏烈才剛洗過澡,只著了一件雪絲長褲,筋肉健壯的胸膛上交纏著幾道紗布,更襯著肌肉如銅。他盤膝端坐在將軍榻上,溼髮披散、烏眸虛闔。
時過須臾,烏烈睜開了眼,「軍醫何在?」
帳外親兵立即道:「回將軍,軍醫一直在帳外候著。」
烏烈沉聲道:「傳。」
帳外親兵,「喏。」
話音方落,卻是有兩個男人掀簾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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