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場裡,男人欲擒故縱的把戲,女人哪躲得了;
冷戰中,女人翻舊帳的小心眼,男人有苦難言。
別人家的閨女,那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可段家的四小姐,卻是個日日女扮男裝,隨處拈花惹草,
欠下的風流情債,一筐又是一筐,把段父氣得差點躺進棺材。
誰不知段四小姐名聲很狼藉,方圓百里沒人敢上門提親,
反正段家算是家財萬貫,早有打算養段四小姐一輩子,
可城裡那位剛正冷血的縣令大人,哪家閨女看不上,
偏偏就看上段四小姐,這不還上門提親了。
段靖宜心想,她嫁誰都不嫁江澈這男人,
別說嫁他,就算找姘夫她也不找江澈,只是她大話剛撂下,
聽聞縣令大人要娶別家閨女,她竟二話不說搶親去了。
楔子
頭痛得彷彿快要裂開來,想乾脆在這股劇痛中直接失去意識昏死過去,但這疼痛卻一遍又一遍地持續著,好似想要讓她永遠記著,不許她忘記。
「痛……不要再疼了呀……」
「靖靖,妳覺得怎麼樣?靖靖……」
誰在喚她?好熟悉的聲音,蘊含著焦急,還有濃濃的驚慌,她……怎麼了?
「鈴……鐺……」她睜開雙眼,帶著不確認的微弱之音呼喚眼前之人的名。
「是我,妳覺得怎麼樣了?頭還是很疼嗎?天啊,我不過離開一會,怎麼會發生這種事?」被喚作鈴鐺的少女與她年紀相仿,瞅見她虛弱地抬手,連忙抓住將之緊握。
「我怎麼了嗎?」她記得這裡是帝都的司徒王府,眼前的少女名叫司徒鈴鐺,是司徒王爺的掌上明珠。
「妳從樓梯上摔下來了呀!」
「我從樓梯上?我、我不太記得了呀。」
她爹年輕時有一回經商失敗,幸得司徒王爺出手相救,兩家從此交好。
約莫一年前,她和她娘段大夫人去了佛寺,在回府的路上,她娘乘坐的馬車被馬匹瘋狂拖著奔馳,最後掉下懸崖,馬車摔得粉碎,她娘也……她的家人怕她娘的死讓她留下抹滅不去的陰影,便將她送至司徒王府小住一陣。
她已經在司徒王府打擾太久,她應該要離開了,可是有個人不知何時開始成了她的牽掛,使她無法離去……那個人是誰?
「怎麼會?他們說之前妳跟江大人發生了什麼,然後就發生了那種事,靖靖,妳告訴我,是不是那幾個除了嗑牙找麻煩就什麼也不會的公主、郡主和小姐們又欺負妳了?」司徒鈴鐺急切地問著。
「江大人?」唸出這三個字的同時,她的臉色蒼白異常,還帶著些茫然,語氣無比僵硬。
「妳不記得江大人是誰?」
她只是搖頭,沉默不語……等等,今日是司徒王爺的生辰,她記得、記得……那些公主、郡主和小姐們臉上惡劣的笑意,她們最愛欺負她,打從頭一回見面就好似找著了什麼新奇玩意,每一回碰見絕不讓她好過。
她站在了誰面前,糾結的思緒正如同不停絞著衣裙布料的一雙小手,混沌難明,難以下決心。
半晌,在那雙精炯雙目的注視下,她怯怯開了口,我、我喜歡你……
可那人給她的回答卻是一句尖銳如開膛利器的狠絕話語,我不喜歡妳,像妳這種心如蛇蠍又壞心腸的惡女人,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上。
呀……她捂住嘴,呆眨的眸裡只有神情愣愣。
「那是誰?」
「男的是新科狀元,女的好像是……青羽城段家的小姐。」
「不是吧?這下可有趣了。」
那些竊竊私語幽幽飄了過來,附帶嘲諷的笑,化作箭雨從四面八方射來,誓要令她飽嘗萬箭穿心的滋味。
「不要、不要……」她倏地掄拳敲打著自己疼痛的頭,企圖喚起另一種痛,藉以忘記這段記憶,「不是的,不是那樣……沒有,我沒有呀!」不是那樣的啊,不是,聽她解釋,她想要解釋,但卻終究沒有那個勇氣,於是、於是……
「靖靖?靖靖,妳做什麼?」
眼淚不由自主從緊閉的眼角滑了下來,那個人的笑,與那個人說過的寥寥可數的字句,對那個人懷有的悸動,都在這一刻如同桌上碎裂的玉珮般破裂成記憶的斷片,再由她親手擊碎成齏粉,任其揮灑消散在這只餘孤獨落幕的黑暗之中。
第一章
青羽城官府的民事告示牌一直都立在第一樓大門外左斜方,佔了全城最顯眼的位置,但凡吃飯投宿者,一眼就能將告示牌上的內容盡收眼裡。
只可惜牌上張貼的「天乾物燥,小心火燭,慎防盜賊」十二字內容數十年不變,加深了歲月痕跡的紙張,字跡早已斑駁褪色變得模糊難辨。
今日出現了難得一見的例外,斑駁褪色的十二字真言一大早就被衙役剔除乾淨,重新貼上一張言辭描述充滿熱血的全新告示。
「難得,難得啊,還以為這位江大人跟前任縣令一樣只會嘴上說漂亮話,年紀又輕,遇上城中小事想也不想就糊塗亂判,遇上大事就畏首畏尾搪塞了事,沒想到竟願意為民解囊,出二百兩賞銀請各路江湖豪傑幫忙擒獲毀了不少姑娘清白的採花賊。」有一老人站在告示牌前,捋著花白的鬍子,言論間滿是欣慰。
「嘿,老伯你有所不知,這青羽城並非武林之輩的聚集之地,也未曾聽說過有哪位武林高手隱居於此,更何況他出的是二百兩銀子又不是二百兩黃金,若非急需銀錢的草莽江湖,想必都不會找上門來。」告示上有說採花賊狡猾奸詐、武功高強,要想抓住他,除了一個難,只能再加一個難,難上加難。
「是極是極,這位兄臺所言甚是,這採花賊走遍大江南北採花無數,就連帝都官府都拿他無可奈何,憑咱們區區一個青羽城的年輕縣令恐怕也……」這位縣令還是太嫩了些,倒不如畏縮地到角落去發抖避禍也好過事後出糗。
但有姑娘走過瞧見這張告示,不知為何滿臉通紅,朝著告示呸了一聲,惱怒地罵了一句:「你才被人採花!」
如此遭怒言相向的理由後來才由城中百姓口中得知,原來寫此告示之人用詞有些露骨不當,害許多姑娘逢人就被問:「妳被採花了嗎?」
也有姑娘臉帶誇張恐慌,羞澀澀地道:「採花賊好可怕哦,我晚上絕對不要出門,不然被採了去該如何是好?」
有人沒忍住好奇,對這位姑娘從頭到腳瞻仰一遍,只見她胖得像顆人形圓球,連身上特大號的衣裳都有種危危欲裂的感覺,一時嘴賤道:「像妳這樣的該屬即使大半夜走上街,採花賊也沒想過要採妳花的類型吧?」
「你、你好過分!嗚……」胖姑娘嬌嗔跺腳,掏出絲絹遮臉,發出與她體格沒有半點相似的細細嚶嚶啼哭。
「讓開、讓開!」這時有人從人堆裡擠了出來,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擠到告示牌前,摟住方才那名正以手絹掩臉垂淚的胖姑娘,道:「誰說沒人採她花了?我要是採花賊,我第一個就要採她,不採她只能證明採花賊的眼睛只是長著漂亮當裝飾,令女子傷心難過的男人最是殺千刀,毀姑娘家清白的男人就該被拖去凌遲處死!」
「段、段四公子……」有人認出來人,對他的言辭憤憤感到極為不可思議,這麼假的話他都能說出來,他的重點該是倒數第二句吧?
被喚作段四公子的年輕男子面如冠玉……不,應該說他的臉和五官就像用一整塊溫潤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過於細緻精美的程度幾乎勝過女子,身上服裝配飾用料昂貴,一看便知出身不凡,若不是他的胸前平坦得像每家每戶都必備一塊的搓衣板,換上女裝儼然就是個粉雕玉琢的美人兒。
「嘖嘖,重金懸賞求各方英雄豪傑相助捕獲採花賊……」不顧眾人投來各色各樣的目光,段四公子段靖宜粗魯地撕下那紙告示,胡亂摺疊幾下把它塞進懷裡,轉身拍著胸脯說道:「各位父老鄉親請放心,我段靖宜既然撕下告示就絕對會為民除害,除去這等喪盡天良的敗類。」
人家告示上說要找的是江湖豪傑、武林高手,他是嗎?眾人來不及發表高論,胖姑娘就哽咽著撞進段靖宜的懷裡嗔道:「靖哥你好棒,嗚嗚……一定要抓到採花賊哦,不然容兒會擔驚受怕得每夜都睡不著……」
◎ ◎ ◎
「看你出的什麼餿主意。」
兩名男子坐在第一樓二樓,這是一處窗戶打開便能看見樓下告示牌惹得行人停下議論紛紛,卻不易讓樓下路人察覺的雅座。
縣令江澈一身衣袍素潔,身上不見任何奢侈裝飾,天生一張娃娃臉使外貌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上數歲,一股難以掩蓋的器宇軒昂從堅毅的眉目間透露出來,他正用那雙總是蘊含凜凜神采的雙眸瞪著與他對坐的儒服男子。
「一時失策,不過大人,在下起先有提議讓那紙告示由在下來寫。」
「有何分別?若是由你書寫,她一樣會藉故說你酸詞酸語,直接把告示撕下來就為了好玩,順帶跟我過不去。」
「大人,原來您如此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如此不受那位「段四公子」歡迎。
儒服男子傅元之當了他的師爺四年,也目睹了他一廂情願的死纏爛打四年,偶爾來上一兩句譏諷,勸他早早放棄追求帶刺花兒已算是仁至義盡。
「你少說風涼話,你在這兒等著,我去跟她把懸賞告示要回來。」
「大人請。」他們把這如意算盤打得太好,未料竟引起反效果,「不過您最好能把告示要回來,只怕每回到了最後,折服認輸的人都是您……」
「少廢話。」不就想說他分明身懷絕世武藝,卻總屈服在一名嬌悍橫蠻的女子之下嗎?
「大人請走大門。」眼見他像是被勾了魂,人在這兒心卻飛到消失在街角的段四公子身旁,傅元之好心提醒,以防他突然從二樓飛躍而下,嚇壞路人。
「不用你提醒。」
傅元之這個人很討厭,有時候滿臉正經八百地給予金玉良言,實則心裡早把你損了、笑了不下數百遍。
◎ ◎ ◎
江澈在一棵老齡大榕樹下追上她,她的步伐有些不穩,還時不時發出幾聲輕咳。
「啊,痛死我了,剛才被芙容撞的那下還真是不輕,不知五臟六腑被撞得移位了沒有……」
芙容是剛才那位胖姑娘的名兒,以她這種像柳枝一般,風一吹幾乎就要隨風飄蕩的乾癟身材被那種龐然大物撞上,沒撞斷幾根骨頭已屬萬幸,段四公子……不,「他」其實是她,她叫段靖宜,是城中段家的四小姐。
段家經商,做的是珠寶買賣,關於段家三位公子之事城中百姓皆有所聞,至於這位段四公子,人們對她的印象卻極為模糊,只因她也曾有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青春年華,現下才能以段四公子的身分在城中渾水摸魚。
「不是跟妳說別總是打腫臉充胖子嗎。」江澈的忠告每回段靖宜都不聽,只要出自他江澈之口都是馬耳東風,沒能進去她大小姐的耳。
「又是你,江澈,你也未免太陰魂不散了吧!」
江澈懷疑自己的聲音是否堪比駭人雷鳴,否則她怎會在背部一陣驚慄後才轉身與他對視?
「靖靖,把懸賞告示還給我。」他懶得勸,直接道明來意,反正不管他說「妳去抓採花賊危險」還是「妳一個弱質女流怎能去做這種事」什麼的,她都能找到無數藉口一一將他的話駁回。
「禁什麼禁,誰是你的禁禁啦?別亂套近乎。」誰允許他喊她小名了?段靖宜順手拉住一名女子,咧出故意找碴的笑臉,「禁禁,妳在哪裡?妳叫禁禁是嗎?」
「你神經病!」女子莫名其妙地分別瞅了他們兩人一眼,甩開段靖宜快步跑開。
「江大人,說你神經病呢,這裡沒有你的禁禁。」
又玩這一套,她有幾個心思,江澈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段靖宜,把懸賞告示還來。」她只是愛玩,更愛跟他過不去,他不要她因為只想跟他賭氣而出任何意外。
「我為什麼要?再說你們官府既然敢張貼懸賞告示,不就是擺明了要讓人撕走,完事後去找你們領賞銀嗎?怎麼,難不成你想出爾反爾,不願支付給我那二百兩賞銀?」她討厭江澈,不是一般的討厭。
四年前江澈剛到青羽城上任,城中商賈大戶皆怕新官上任三把火,紛紛跑去送禮想要收買這個曾當過狀元郎被譽為前途無量,卻因某事被降罪貶至青羽城當個芝麻綠豆小官的年輕縣老爺。
萬萬沒想到他軟硬不吃,命人將賄賂的禮品一箱箱物歸原主,還親自上門道歉感謝,用的並非窮秀才和小人的酸溜溜語氣,更無被貶後的垂頭喪志,而是謙虛恭謹地說得明明白白,為官之道公正廉明,清楚表彰絕不收取任何賄賂。
她家碰巧屬那一群試圖賄賂朝廷命官,身上銅錢臭最為強烈的敗類之一。
那天江澈也像拒絕其他大戶那般親自上門,送回由大哥親手打包的賄賂金,段靖宜就是在段府大廳第一次見到這個不畏權貴豪門的傢伙。
真要問江澈是否對她做過任何人神共憤之事,還真沒有,只是俗話說得好,第一印象很重要,她已經描述不出初見江澈時的感覺,只覺心跳莫名加快,那跟書上說的「小鹿亂撞」差了許多,它帶著沉重的痛、尖銳的難堪,試圖摧毀、搶奪她所剩無幾的尊嚴。
她決定討厭他,從那一刻起、從對上眼的那一瞬,栽進他深邃眼瞳的剎那她就掙扎著想要爬出來,不願被最底層的什麼糾纏住,以一敗塗地之姿淒慘沉淪。
「妳不是我要找的英雄豪傑,況且段家不缺這區區二百兩銀子。」
段家的名聲不只在青羽城響亮,在別城同樣受用,光是每天收到的一張貨物訂單,上頭的總和就足夠一戶省吃儉用的普通人家好幾個月的花銷。
段家是有錢人,她段靖宜是有錢人家的小姐,二百兩銀子的價值對他們來說不過比一粒蝦米稍微大那麼一點點。
「我就愛賺你這區區兩百兩銀子怎麼樣?」她的氣勢跟「就是跟他來亂的」要相似一些,「本公子趕著回府跟親親嫂子們喝茶閒聊增進感情,江大人你請便。」語畢,段靖宜轉身拐進小巷,決定抄近路擺脫江澈這隻老在她身後飄呀飄的萬年怨魂。
「靖靖,妳不能去。」他腳下步伐神奇變幻,眨眼間就擋在段靖宜面前。
「江澈你真的是鬼呀?走開,別擋著本公子的路!」如果他在半夜以這種方式出現在她面前,她還不被他嚇到心血瘋狂飆升,直接死翹翹?
「妳先把告示還我。」這張懸賞告示是他和傅元之設的一個局。
他自小出生在武林世家,習得一身好武藝,若非他爹臨終前的遺願,從來無法想像自己會跟官場有任何關聯,十年寒窗苦讀,他於五年前金榜題名考上狀元,藏起一身武藝進入了朝廷,五年後的現在,他身處青羽城官職卑微得不值一提,他依然沒想過要向誰明示自己武功高強,只因說了有太多不便,還得連帶解釋長篇大論,不說反倒處處行事方便。
好比這次,他本想喬裝打扮成武林高手去撕了告示引蛇出洞,結果被段靖宜跑來攪局。
「懸賞告示在我懷裡,有本事你來拿。」怕他會真伸手過來取,段靖宜怪叫著補充道:「你敢碰我一下試試看,我馬上大聲喊救命說你調戲良家婦女。」
他們站在巷子入口處不是很顯眼,但若她真高呼求救仍是能引來路人,而且對面就是人聲嘈雜的繁華大街。
「良家婦女?」江澈把她從頭到腳看一遍,沒領悟出這四字能用在她身上哪個地方。
「良家婦男!」她連忙改口,神情得意地道:「如果『江大人性喜男色』被傳出去,相信不會比江大人當街調戲良家婦女要來得好聽。」
「我只是不想妳遇到危險,妳是名女子,無論妳裝扮得再像一個男人也無法改變妳是女子的事實,妳不懂一招半式,若被賊人識穿妳的身分,到時妳該如何脫身?」他嘗試勸說,說得語重心長。
「我是名女子,所以我就注定只能柔弱順從地被人保護?」
她討厭他說話的方式,好似每回都在提醒她,妳是個女人就該有個女人的樣子,遇事只需躲在男人身後發抖就行,妳就別再裝了,再怎麼裝都改變不了妳骨子裡屬於女人那份沒用到像個廢物的一無是處。
她不要這樣,不需要誰來提醒她這個事實,額上早已痊癒卻留下疤痕的傷口總會在這時劇烈泛疼,心口會悲傷得難以言喻,她不要對誰示弱,特別是對江澈,再也不要了……再也不要了?
「妳知道我從來不是那個意思。」她的思想過於偏激,從他「認識」她的那一刻起,從未改變。
「不管你是什麼意思,江澈,你給我聽好,我段靖宜絕對會抓住採花賊給你看!」
量江澈沒有那個膽,不敢當眾對她糾纏不休,趁幾名行人經過,段靖宜生氣嚷嚷著轉身穿越行人,奔進對面的繁華大街。
◎ ◎ ◎
無星的夜只有一輪皎月懸掛夜空,說不出的清冷孤寂,段靖宜藏身在樹叢間觀察夜闌人靜,已無人走動的山道。
聽聞最近只要入夜就會有可疑人物路經此處,那人的肩上總扛著個足以裝下一位成年女子的麻布袋,有人曾試圖跟蹤那名形跡可疑的人物,可每每到了山道就再也找不著那人的蹤影。
可疑,真是太可疑了,段靖宜立刻就斷定那人是最近鬧得青羽城眾女人心惶惶的辣手摧花淫賊,於是她日落後便在山道上布下了陷阱,等著採花淫蟲路經此處將他五花大綁起來。
「臭江澈,看本公子天衣無縫的抓蟲大計,我一定要親手將那隻採花淫蟲揪到你面前……」她一個人嘰哩咕嚕,沒察覺身後有人無聲靠近,等那人飛快出手把她箝制擒獲,她才突然驚覺過來,「採花……」
「採花賊!還往哪裡跑?」
慢著,這個聲音不對……
「你才採花,你全家都採花,快放手啦笨蛋。」樹與樹生長得太綿密,月光照不到這裡,黑漆漆又朦朦朧朧,他開口搶白在先,她倒是一下子就把他的聲音給認了出來。
「靖靖?」來人是江澈,他明顯愣了一愣,立刻鬆了手,「我爹娘早已入土為安許多年,恐怕無法自己爬起來採幾朵鮮花躺回去捧著當裝飾。」
「我……對不起哦。」不知者不罪,說錯了也不能怪她嘛,「我記得你家鄉不是青羽城,在帝都時可以說山長水遠,在這兒你就只是個小小縣令,俸祿又不高,你就沒想過辭去官職,回鄉跟其他親人在一塊做回老本行?」
江澈搖了搖頭,「我沒有其他親人,我出身潼水鎮,是家中獨子。」再說老本行,是讓他回去重振江家門風,再現江湖跟誰拚命廝殺嗎?他已安靜太久,安靜到他想就這麼過完這一生,因為給予他寧靜的地方有她。
「潼水鎮,很近嘛,就在青羽城隔壁,就算不必辭去官職你也可以搬回去住,有道是家鄉風情最宜人。」他老家這麼近,幹嘛不回去落地生根?這樣她就不用三天兩頭看見他,瞪到眼部抽筋還恨不得能在他身上製造出兩個致命窟窿。
「青羽城和潼水鎮之間來回一趟需要兩個多時辰,妳讓我每天天沒亮就爬起來,用一個時辰左右趕來青羽城的衙門上工,工作到天黑黑又花上一個多時辰趕回去吃飯睡覺?」那樣他的生活還真是太忙碌了些,不出一年,他肯定會過勞而死。
「誰要管你每天需要花費幾個時辰吃喝拉撒、工作作夢呀?」太意識過度也太自作多情了吧,段靖宜伸手去推他,想要跟他拉開些距離,這時才瞧見他裝束怪異,「江澈,你跑來做賊呀,這是什麼裝扮?」
現在他身上這套該是哪本雜書上描述的夜行衣吧?這種衣服除了用來做偷雞摸狗的事以外沒有別的用途了。
「我不想讓採花賊看見我的臉。」
「為什麼?你欠了他銀子?」
「因為我長得帥,怕他看見我時自慚形穢。」
「你先讓我嘔吐一下。」段靖宜一手扶著樹,轉身就要做嘔吐狀。
「靖靖,我不跟妳說笑,妳趕緊離開這裡回段府去。」本以為她只有嘴上能逞強,沒想到竟被她問出這個地方,幸好他來得比真正的採花賊早,否則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不就是一個採花淫賊,本公子早已布下天羅地網,絕對能將他手到擒來。」她得意得鼻子都能伸長頂到天。
江澈只能苦笑,看來這位大小姐還不夠了解,通常能被稱為「採花賊」的必定具備絕頂輕功這項技能,方便採完花後輕鬆遁逃。
「我知道妳討厭我,但是妳能不能別拿自己的安危來跟我賭氣?」
「你好囉嗦欸,你又不是我爹、我哥哥,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
「若妳發生什麼意外,有任何損傷,只怕妳大哥會第一個站出來讓我吃不完兜著走。」
說來說去,原來還是為了自身安危,誰說當百姓的都怕官?有錢能使鬼推磨,當官的也怕她大哥那種手上拿錠金元寶就能橫行無忌的惡勢力呀。
「你儘管放心好了,我大哥除了碰上大嫂的事會表現得有異性沒人性,其他事情一向公私分明。」眼睛有點酸,那突然湧上來溼溼熱熱的霧氣到底是什麼鬼玩意呀?
「我並不是怕妳大哥。」還以為搬出她大哥能讓她稍微收斂一些,沒想到又是一個反效果,他只能改口,「我是真的在擔心妳。」
「江澈,你少在那裡假惺惺,本公子不需要你擔心、不需要你同情可憐。」
「靖靖……」他沒有同情可憐她,分明沒有,可脫了口就成了這樣,到底是為什麼?
「閉嘴,別再喊我靖靖,本公子人見人愛、天下無敵第一可愛的小名不是你能喊的。」
就在這時,有什麼「嗖」的一聲從他們頭頂掠過,兩人抬頭,瞥見正準備遁入山林間的那道鬼祟身影,不約而同地高喊:「採花賊!」
「段靖宜,妳給我站住!」江澈以為自己回神得及時,就好似上當受騙相信有豬在天上飛,趁著剛才的空檔,段靖宜早就鑽進草叢裡,等他伸手撥開足有一人高的草叢,哪裡還有段靖宜的身影?
「會給你站住才有鬼……咦,人呢?」
能從江澈魔掌中逃脫真是比過年過節還開心,段靖宜往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奔出老遠發現果真如傳聞所言,那人在中途就消失了。
她疑惑地在原地打轉,思忖該往哪個方向追,身後驀地傳來陰柔奸狡的古怪嗓音,「在這裡。」
那不是江澈的聲音,段靖宜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大喊道:「採花淫蟲!」
那人神出鬼沒,眼前才飛快閃過一個黑色的模糊人影,身軀驀地受到禁錮,雙腳離地,有人抱著她騰上半空。
「放我下去!」沒人告訴她採花賊懂得飛天遁地,難怪她布下的陷阱沒有絲毫作用。
「小美人,妳不是找我很久了?我現在現了身,妳又要我放開?這是所謂的欲迎還拒?」男子跟江澈一樣,同樣穿著夜行衣蒙住臉,他嘿嘿笑了兩下,摟抱囚禁住她的臂彎力道異常強勁,沒有半點放鬆的意圖。
「你有眼疾?沒瞧見我是個男人?我胸部是平的,就算本公子長得再如何玉樹臨風、貌似潘安,也不可能成為你口中的小、美、人!除非這麼巧,你有不為人知的怪癖。」朝男子極為輕蔑地吠了幾句,段靖宜在他懷裡用力掙扎。
「從妳撕下官府懸賞那一刻,我就開始留意妳了,小爺我採花無數,妳別想騙到我,只要用裹胸布就能製造出這平坦得像搓衣板一樣的胸部,況且妳的臉蛋長得如此精緻,會把妳當成男人才叫視力不正常。」他侮辱了青羽城無數的男男女女!
因身分被識穿,段靖宜沒心情跟他閒聊,「你想做什麼?」
「既然妳喊我採花賊,妳覺得我想對妳做什麼?」這真是個蠢到令人感覺悲傷的問題。
段靖宜微微變了臉,卻仍是嘴硬道:「你敢?我是青羽城段家的四小姐,你要敢對我亂來,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大哥都會把你揪出來碎屍萬段。
還有剛才跟我在一起那個人看見沒有?他就是號稱打遍天下無敵手、行俠仗義,為了女性的清白義不容辭,令無數採花賊聞風喪膽的江湖淫賊殺手!」把江澈那傢伙說得那麼威風凜凜、威光罩頂,真是給了他大大的面子,還不馬上恭敬下跪感激流涕去。
「嘿,我行走江湖多年,怎麼就從未聽說過這名號?可惜了這麼一張花容月貌,這張可愛的小嘴竟然這麼愛撒謊騙人。」男子伸手想摸她的臉,她頭一偏張口就要咬住他的手,他冷笑一下在那之前迅速收回手。
「放我下去,你再不放開我就要喊人了!救……」
「妳還是安靜一會吧。」男子手刀往她後頸砍落,懷中人兒的身軀在他懷裡虛軟下去。
第二章
段靖宜醒來之時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簡陋木屋,被麻繩五花大綁地扔在硬邦邦的木床上,而擄她來此的男子背對著她,正在搗弄桌上一堆瓶瓶罐罐。
「醒過來了?」男子發現她已清醒過來,毫不畏懼地轉身迎向想要將他大卸八塊的殺人目光。
「唔唔、唔!」嘴裡被塞進布條發不出聲音,只能從喉嚨裡發出嗚嗚怪響,段靖宜拚命在床上扭動著身軀。
「此處方圓二十里都沒有任何人家,若妳想要向人求救,我勸妳還是省省吧。」冷聲提醒完,男子取下她口中的布條。
「嗚咳、咳……放開我,我、我尿急!讓我去解手。」
「妳想逃跑是吧?妳真要急就在這裡解決吧,事後我會幫妳清理乾淨的。」
「你這個變……唔唔!」她還沒說完,男子就把一個瓶子的液體全灌進她嘴裡,「你給我喝了什麼?」
「待會能讓妳亢奮到欲仙欲死的東西。」
從淫賊手上拿出來的東西,除了春藥以外不作他想。
「我……殺了你,我叫大哥殺了你!」她自認自己從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可害怕的眼淚卻在這時無法控制地從白皙嬌顏上跌落,她被保護得太好,遇到這種被逼入絕境的狀況根本無法應對,不,其實類似的狀況她也曾遇過,在她十五歲那年。
那日她有事去商鋪找大哥,大哥不在,她便在帳房等候,模模糊糊地睡了過去又模模糊糊地醒來,大哥還沒回來,她失去耐心正準備回府,卻在這時聽見談話聲。
「嘖,還以為段家萬珠坊的帳房裡會藏有大量現錢和金磚銀錠,沒想到全是些鬼畫符的破冊子!」
「哎,還真不走運,到作坊去看看能不能拿些賣得出手的金銀珠玉就走吧。」
誰在帳房裡?那不是大哥的聲音,更不是她所認識的任何一名僕人的,難道是賊?
那兩人太專注往地上的帳冊洩憤,暫時沒察覺到她,她想要尋個更隱密的位置躲藏起來,至少在那些人離去以前。
不料她沒察覺腳下是一疊尚未整理完畢的帳冊,不小心踢個正著,帳冊紛紛跌落在地,在安靜的帳房內發出好大聲響。
「是誰?」
慌忙想找地方躲藏已是來不及,那兩人迅速來到她所在之處,一前一後擋住窄小的去路。
「妳是什麼人?」其中一人隨手抄來一件擺設,一臉緊張凶狠地朝她靠近。
「你們才是什麼老鼠,到底是從哪裡溜進來的?」段靖宜表現得不同於一般富家小姐,不見半分驚慌失措,遇上特殊情況,她認為最需要的就是鎮定,氣勢弱了才是真正的輸了。
「慢著,這妞兒衣飾華美,若不是段家大公子的妻妾便是段家小姐,而且這張臉蛋定能賣個好價錢,嘿嘿。」
「放肆,兩個小毛賊也敢在我們段家商鋪犯案行竊,看我大哥回來不好好整治你們!」她只是想拖延時間等大哥回來,而且爹和二娘不見她回去也會派人來找吧?
「妳是段家小姐?」起先還滿臉凶狠的那人顯然有點慌張,抓著同伴就想開溜。
「你管她是小姐還是大姐,等買賣成功,她只能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她要敢說自己是段家小姐,人家還呸她一句我才是當朝公主呢,動手,把這妞兒一併帶走。」
「你們敢!」
事實上他們真的敢,在壞人眼中她只是個弱女子,連半點反抗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他們把她綁起來,還在她嘴裡塞了塊腥臭的破布,在盜取了不少商鋪中尚未雕琢製造成型的昂貴金銀玉石後,把她跟贓物一塊丟進一個大麻袋運了出去。
一路上她聽不見有人聲走動,想必這兩人是從何種他們不知道的祕密路徑溜進商鋪來的,這下糟了,她碰不上大哥、碰不上段府來尋她的人、碰不上趕著下工回家的伙計,她該怎麼辦?
她在布袋裡用力掙扎,拚命想要發出聲音,奈何聲音太過細小,幾近於無,即使經過哪家哪戶都無法引起人注意。
卡在身下或壓在身上的一塊塊玉石使她感覺不適,不安也越發強烈,她真的會被賣掉嗎?是被賣到妓窖還是大戶人家當小妾?或是賣給別國君王當任其蹂躪踐踏的奴隸?
不要、不要、不要!光是想想她就全身發冷,她絕對不要,誰來救救她呀……
「嗚嗚、嗚……」想到自己日後淒慘的下場,眼淚就不爭氣地掉下來,她像個孩子,本想號啕大哭,卻因為嘴被破布塞著,最終只能像貓兒一樣嗚嗚哽咽。
誰都無所謂,拜託了,快來救救她呀……那個人的容顏倏地閃進腦海,只有那麼短短一瞬,她隨即搖頭,搖去滿腦的奢望,他才不會在這裡,不會……
「站住,兩個人鬼鬼祟祟在那裡做什麼?你們扛著什麼?」像是回應她那般,她居然聽見了那個人的聲音,也許是錯覺,淚水卻沒有先前那般苦澀,可是為什麼會是那個人呢?他怎麼會在這裡?
「這位公子,我們幫一位大戶修整宅子院落的花花草草和清理落葉樹枝到這麼晚,這麻袋裡的便全是那玩意兒。」
不要相信他們!她在麻袋裡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幸而對方稍稍沉默,開口的話明顯沒蘊含半點信任,「你們清掃出來的落葉和樹枝重量還真是非比尋常,我是青羽城衙門……捕快,現在命令你們把袋子打開,讓我瞧瞧裡頭是什麼東西。」
「這……」瞅見對方手上權杖,一人有些心驚地畏縮一下。
「你看他做什麼?趁著現在無人經過這裡,趕快把他做掉!」賊人哪有料到會半路遭人攔截,這到嘴的錢財是如何都不肯吐出來,發狠想要殺人滅口。
危險、快逃,笨蛋,逞什麼英雄,他們有兩個人,你只有一個啊!她的擔心有些多餘,事情發生的速度猶如在電閃雷鳴之間,兩名賊人哀叫著鬆了手,麻袋應聲落地,她重重地壓上那些金塊銀塊還有美玉寶石,讓她疼得眼淚直流,接著傳來賊人帶些惱怒的痛叫:「你、你給我走著瞧!」
麻袋很快地被打開,隨著那個人的容顏出現在眼前,在臉上爬行的液體更是奔流得肆無忌憚。
「靖靖,真的是妳。」來人是江澈,他的臉上掛滿驚訝與擔憂,不忘動手為她解除勒疼她的麻繩。
「咳、咳,你……為什麼放走他們?」那兩名賊人都是生面孔,就這麼讓他們逃了,她還有出這口惡氣的機會嗎?
「因為我聽見妳叫我。」
「我沒有!」她無法跺腳,只能以手捶地,小手沒能如願捶打在粗糙石地上,就被他的大手緊緊包裹在掌心。
「我就是聽見了,比起去追那兩個人,我更急著確認妳的安危。」
好嘛,她不否認她真的有在心裡悄悄喊他,這該不會是所謂的心有靈犀吧?見鬼的心有靈犀,她討厭他啦!
段靖宜甩開他,不給他摸小手佔便宜,「我不管,你現在馬上把那兩個敗類抓回來,我要看見他們被凌遲處死!」
「盜竊罪不至死。」為了安撫她,他補充道:「我知道他們不是青羽城城民,否則不可能不認識我,只是妳放心,最近有許多商家走私私鹽,我有吩咐過晚上不許開啟城門,進出青羽城的旅人、商隊都必須接受盤查,他們逃不掉的。」
「哼,那還差不多,等抓到了,你要讓我抽他們幾鞭子洩恨。」
「好。」江澈發現自己很有寵壞她的本事,「妳能站起來嗎?」
「我腿在顫抖,站不起來。」
他什麼都沒說,突然橫抱起她,讓她可以埋首在自己胸懷,「靖靖,妳可以哭的,在我懷裡哭就沒有人會看見。」
「誰說我要哭了?你才哭,我不哭。」四周分明黑漆漆的,臉上的淚痕還是被他瞧見了,她賭氣回話,他沒接話,良久後,她用雙臂環上他的頸項,把臉埋進他的胸膛開始嚶嚶嗚嗚了起來,「嗚,阿澈、阿澈阿澈阿澈,嗚嗚、嗚……」
「乖,沒事了,我在這裡,誰也不能欺負妳。」
「阿澈,嗚嗚……」她很討厭他的,最最討厭他了,但此時卻緊緊抱住他,喊著他的名,在他懷裡哭得一塌糊塗。
她發誓自己只哭那麼一次,她認識到身為女子到底有多柔弱無力,那件事以後她褪下女裝,換上男裝,她無法改變自己是女子這個事實,但至少她要求自己能保護自己。
乖,沒事了,我在這裡,誰也不能欺負妳,這句話她牢記在心,藏了好多年,她不會去信,即使他說的都是真的,她仍會害怕,為了消除莫名的恐懼,這些年她要自己用盡全力去討厭他,這樣腦中和心底好幾次都要被喚起的不快就會煙消雲散。
可是她好沒用,原來穿上男裝不能讓她變堅強,只是躲進了一個殼裡,一個永遠等著江澈來拯救的脆弱軟殼,難看又不堪一擊。
「阿澈……」救我。
江澈不會到這裡來,他根本不知道這個地方,她這是在自作自受,與其這樣,她還不如自我了結,總比被淫賊羞辱要好太多。
「喂喂,大小姐妳別亂來,小爺我只是想大家一起爽一爽,沒想過要鬧出人命呀!」瞅見她突然安靜下來並一臉視死如歸,男子忙一指點了她的穴,讓她動彈不得,只能朝他乾瞪眼。
當男子正欲伸手去解段靖宜的衣衫之時,眼角捕捉到一道寒光,銀色冷華的長劍在緊閉的木窗上硬生生穿破一個洞射進來,貼著他鼻頭掠過,直直釘入對面牆上數吋,晃動著數聲嗡鳴終於停下,緊接著江澈破窗而入,立即就跟男子交上了手。
江澈怒道:「別碰她,離她遠一點。」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男子跟他拆招拆得從容不迫,實則額際早已滲出不少冷汗,光瞧那柄劍如此霸道地穿透木窗又力道強勁地釘入厚實的木牆,足以可見來人功夫在他之上。
「你身上有魅香的味道。」
「你是狗嗎?如此忠心護主,還是你是她的姘夫?」男子故意嘲笑,想偷襲他的一時不備,可眼前男人的武功比他想像的還要霸道剛硬許多,完全沒給他找著絲毫空隙,每次出手又準又猛烈,他快招架不住了。
「我倒希望我是她姘夫。」只怕她連姘夫都不願意讓他當吧……
什麼姘夫,說得真難聽!段靖宜氣得快暈死過去,要不是被點了穴道,她一定扯著嗓把這兩個男人罵得狗血淋頭。
「這武功套路……你是『多管閒事』江鵬天的什麼人?」
「是『俠義無雙』江鵬天,他是我爹。」他糾正,並及時阻止男子企圖拔劍之舉,同時奪回方才被他釘進牆上的長劍,使出幾式凌厲劍招,不為傷人,只為將男子逼入絕境。
「原來是江大俠,久仰久仰,這位姑娘就還給你了,再見!」技不如人,還是先開溜保命吧。
「你不能走。」江澈的動作比他快上許多,沒讓他打馬虎眼矇混過關,為求速戰速決,他反手讓劍脫了手,劍柄重重撞上男子,男子悶哼一聲倒地不起。
「靖靖,妳沒事吧?」江澈飛快奔到段靖宜身旁,幫她解開束縛。
「有事,我大大的有事。」揉著被勒得發疼的手腕,段靖宜瞪向地上動彈不得的男子,怒道:「死淫賊,看我不抽你筋、剝你皮、挖你眼、剁你手,開膛切腹掏出你的心肝腸子!」
男子苦笑一聲,「江大俠,你還是放我走吧,我都給你買一送一這麼大優惠了。」
「什麼優惠?」江澈不明所以,可男子的眼神太曖昧淫邪了……
「嗚,江澈……我、我好熱……」段靖宜突然攀住他,柔嫩臉頰貼住他的不住磨蹭。
「靖靖?」她居然還把嘴湊過來想要吻他,見鬼了,江澈忙制止她,伸手去探她頸間脈搏,轉而問男子道:「你給她服食了春藥?」
「嘿嘿嘿。」男子只笑不語。
「我真的想把你開膛切腹,拿你的心肝腸子給她玩耍。」太人神共憤了。
眼見段靖宜又黏了過來,江澈只能無奈嘆息,點了她的睡穴讓她暫時去夢周公,用剛才那根繩子把採花賊五花大綁,帶著兩人回城。
◎ ◎ ◎
江澈無法把段靖宜送回段府,試問她現在這個狀況,若他對著她家人解釋「你們家靖宜被人下了春藥」會怎樣?那會演變成有理說不清。
江澈選擇先把她帶回自己家,去衙門把採花賊丟給傅元之等人後才再次回到府中,這回他要料理段靖宜。
可當他回到房裡掀開床幔,瞅見她把自己剝光光,在床上扭著蠕動那波濤胸湧、玲瓏有致的身段,他的心律快了好幾拍,第一個閃進腦海的念頭就是轉身就走。
「阿澈,別走、別走,我好熱、好難過……」
他覺得自己更難過!剛才採花賊說過給她下的只是普通的春藥,忍一晚上就沒事了,他不該回來的……不該回來,難道要讓她扭著扭著扭下床,爬到外面隨手抓個人喊「我好熱好難過」嗎?
「靖靖,把衣服穿……披上。」他不求她把衣服穿好,至少她需要點什麼遮掩,不然他絕不會轉身瞧她一眼。
「不要,我好熱,骨頭都快融掉了……你好冰。」她以撒嬌似的口吻嚷著,拉著他的手往自個兒臉上貼。
「段靖宜!」他極少連名帶姓喚她,就像她極少沒大沒小地喚他「阿澈」一般,他怕自己再不出聲,她就要拉著他的手移到她胸口了。
「嗚嗚,你好壞,你欺負人,我快死了,難受得快死了,幫我呀、幫我……」她太眷戀他的溫度,他又小氣地不肯給她體會更多,她爬起身跪在床上,趁他發怔回頭,摟住他的頸項就把他往床上拉,然後他倒在了她身上。
「妳喜歡我嗎?」
這樣的質問並非沒頭沒腦,段靖宜以為他們第一次的相遇其實並非真正第一次,他第一次遇見她,是在她十三歲那年,在帝都。
那時他還是人人口中炙手可熱的新科狀元,而她則是到她爹友人家中小住一陣的商家小姐。
第一次,他撿到她的玉珮歸還給她,她羞羞怯怯地對他說「謝謝」時的可愛神情,至今為止他仍記憶猶新;第二次,她在一處屋簷下躲雨,神情好困惑、好可憐,他碰巧撐傘路過發現了她,上前搭話提議送她回司徒王府。
那時她什麼都沒說,只是一個勁地點頭,跟他走在一起時頭垂得好低,不敢抬頭瞅他一眼,還小心翼翼地保持距離,為了不讓雨點打落在她身上,為了不令她受到驚嚇,他幾乎把傘全往她頭頂上挪,自己卻淋得全溼,路人看他們的眼神是既好奇又好笑,他毫不在意,想要保護好她的想法不知從何時早已由心而生,深深種植在心裡。
之後的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帝都很大,也很小,她住在司徒王府那一年裡,他曾無數次與她相遇,來不及詢問她姓名就讓她羞澀逃走,直到那日司徒王爺的壽辰,他終於從旁人口中得知她的名字與身分。
他曾想過要上前攀談,這次絕不會讓她逃掉,他想要知道她對他是何種感情,如果並不壞,他打算向她求親,雖然有可能會嚇壞她,可是卻發生了那件事。
他是習武之人,耳力異於常人,將她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她竟然迎合那些皇孫貴族無聊的玩笑,以抽籤的方式要向他告白,在他回應她的心意之後再在眾人面前狠狠甩掉他,正常情況下沒有任何一個男子能和顏悅色地應允這種蠢事,他也不會。
他很氣,氣她太軟弱,不懂得保護自己、不懂得回絕他人,氣她是不是當真對他毫無感情,才會連同別人一塊來踐踏他的真心,然後他以最糟糕的方式在眾多賓客面前拒絕了她。
她逃跑了,跑得過於驚慌,當他轉身之際,她已經「咚咚咚」地滾下壽宴會場樓閣的長長樓梯,撞傷了頭,不省人事,後來他再也沒有見過她,再次遇上她,是他被貶到青羽城之後。
她變了,變得囂張跋扈、刁鑽隨性,曾經那個可愛又嬌嬌怯怯的段靖宜不復存在,而且她誰都記得,只不記得他。
初時他以為她還在生氣才不願認他,但他錯了,她用陌生又厭惡的眼神看他,她只是不要記得他。
他沒有權利指責她,因為他根本就是自作自受,但縱使如此他也覺得不要緊,他們可以用現在的關係重新開始,可是她大哥卻在這時跑來告訴他,我不知道你曾經跟靖靖有過什麼,但是如果她不是真心喜歡你,我希望你不要碰她,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而她會恨你一輩子。
她大哥說得對,所以他現在才會如此質問,不管她要以「現在」段靖宜的心情,還是以「過去」段靖宜的想法來回答他。
「喜歡,喜歡呀,你好冰,好舒服、好喜歡……」她嘻嘻笑著,湊過去吻他。
她的舌好軟好小,直往他嘴裡鑽,對他遲疑木然的反應極為不滿,企圖在他口中探尋到什麼;她的動作好像小貓,居然想要取悅他、跟他撒嬌,跟平日渾身長滿刺的她是天壤之別。
「妳等一下。」江澈推開她。
這使他更加確定她只是想要找他解除自己身上的痛苦,才隨便地說出那兩個字,她真正的感情尚還徘徊在過去的怨懟憂傷和現在的厭惡疏離之間,她對他有什麼感覺,恐怕連她自己都搞不清。
「不要、不要,嗚,阿澈……」她慌忙拉住他,他的指在她身上一點,她立刻動彈不得,只能哭著喚他。
「相信我,明天妳會感謝我的。」他離了床,到一旁櫃子裡取出一大堆瓶瓶罐罐走回來,仔細看瓶身上的標貼,抽出其中幾瓶,拔開木塞就往她嘴裡灌。
「咕嚕嚕……嗚、咳咳,呸呸呸!好苦,味道好怪好難喝,阿澈、阿澈,嗚嗚,你欺負我、欺負我……」
最好他是想欺負她才千辛萬苦地保住他們雙方的清白啦,「繼續。」他灌完一瓶又灌下一瓶,下手竟不留情。
這一晚,他心愛的女子赤身裸體躺在他床上,他寧願忍受著不人道的折磨,為她蓋好被子,時不時替她擦去額上的汗珠,就這麼守了她一夜也不願碰觸她。
第三章
「好、好噁心,嘴裡的是什麼味道?」
段靖宜從床上爬起來,嘴裡古怪的藥味使她禁受不住折磨想要找茶水漱口,身上莫名的虛弱制止她的行動,被子下滑,她驚訝地發現自己沒有穿衣服,連忙環視四周,更發現這兒竟不是她的房間。
「這是哪裡?」
昨晚她去抓採花賊,反而被淫賊抓走,還被餵了藥,後來、後來呢?可惡,趕快想起來呀,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房門「咿呀」一聲被推開,阻斷她絞盡腦汁的回想,她下意識抓住被子遮掩赤裸嬌軀,來人讓她鬆了口氣,也引起她陣陣不快,「江澈,怎麼會是你?」
「如果妳覺得來的是採花賊比較好,那我無話可說。」他今兒個連府門都沒踏出半步,就為了等她醒來,看她情況如何、有沒有感覺好過一些,結果這小沒良心的……
「你把我怎麼了?」她想起來了,昨晚是江澈及時趕到救了她,可現在她一絲不掛地躺在他房間床上,不難想像昨晚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喪盡天良的壞事。
「妳該問妳昨晚有沒有對我做過什麼。」
做賊喊抓賊明顯就是她這種人,昨晚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沒對她出手,剛才還跑去泡冷水讓自己好好清醒清醒,免得面對她時無限尷尬,或許他真不該有所期待,因為他喜歡的女人就是這麼個沒心沒肺的小東西。
「不可能,就算我再飢不擇食也不可能想要強上你。」太羞憤難當了,可是真的沒有嗎?她昨晚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麼蠢事,「昨晚你為什麼不送我回段府?」分明就是想帶她回來佔便宜吧!
「若我送妳回去,等妳醒來,妳大哥恐怕不會那麼容易善罷甘休。」
說得也是,大哥說不定還會藉故把她打包送給他……
「還有沒有哪裡覺得難受?」他走上前來,伸手要探她額上溫度。
「沒有,你別靠過來。」段靖宜滿臉嫌惡拍掉他的毛手,不滿質問道:「你這混蛋,昨晚給我喝了什麼?為什麼我滿嘴都是噁心的味道?」
「不過是些清熱解毒的靈丹妙藥,喝了對妳有益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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