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分寸不再,不是霸道蠻橫,只是因為非愛不可;
女人少了矜持,不是膽大妄為,而是因為先愛上了。
康承祁身為王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從來都是被女人恭敬著,
可他的王妃季楚楚卻不將他放在眼裡,不但拒絕他的求歡,
還很囂張走人。娶妻,不過是為了家命,康承祁以為,
他與季楚楚會相敬如賓過一輩子。沒想到他的王妃,
前看後看、左看右看,怎麼看都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不但愛跟他唱反調,還刁蠻不講理,憑她那三品小官的家世,
別說他看不上眼,就算他想納小妾,她也只得認了。
什麼,不准他納妾?還打算把那些他看上的女人全都打出去?
康承祁以為這女人不過是說說,才打算上床後教她何謂婦德,
結果還來不及立夫威,就這麼被他的王妃給踢出房門去了!
楔子
元貞安十五年,元國邊疆戰事平歇,斷斷續續持續了九年的元、姜兩國戰爭徹底畫下句號,元國大勝姜國,戰事過後,元文帝藉著凱旋之喜立刻頒布多項法令,興農桑、重商賈……慢著,這不是史書,以上家國大事也不是這裡要說的,這裡要說的是,貞安十五年是一個熱鬧年。
戰爭讓這個國家的男兒郎拋棄了盛世留下的懶惰,一個個保家衛國、摩拳擦掌,可在遠離邊疆戰場的盛都,邊城近乎十年的連綿戰爭變得遙遠,更讓大家津津樂道的卻是幾樁奇聞異事。
遺失多年的公主尋回並嫁了人,一向受皇上寵愛,因言辭刻薄犀利得罪了不少官員的宋姓內史被貶至邊城,與頂頭上司打起來了,丞相二公子府裡的妒婦又鬧翻了天……如果說這些還不是最奇的,那就只能提一提盛都頭號老光棍雲王爺要選妃這事。
提起雲王爺,盛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天子腳下皇親國戚眾多,雖說因近幾年戰亂去世的多,可要是認真想在這繁華都裡數數王府,十個手指頭還數不過來,且說這麼多位王爺,怎麼就這雲王爺拔了頭籌、名聲大振?
雲王爺康承祁,字澤雲,父親雲老王爺是先皇最疼愛的弟弟,他又是雲老王爺的老來子,長大之後與皇族,也就是宮裡的那位元文帝親厚。
說起來雲王爺出身貴重又承君恩,要想結親,就算是丞相家的女兒也任他挑選,想成親一點也不難,之所以落得現在二十二歲才選妃,只因六年前,老王爺帶兵驅敵,眼看將勝,老王爺卻中了圈套,身中毒箭而亡,兩個哥哥為搶回父親屍體也喪了命,只留下年紀尚幼、正在議親的康承祁承襲了王位,守孝三年。
元國民風淳樸,君臣、百姓皆重禮、重孝,尊親去世須守孝三年的規矩已是約定成俗,若無異況,王爺亦不能免,何況家中連喪三條性命。
雖說喪夫、喪子險些讓老王妃一命歸西,可想到幼子,她還是硬撐過來,等到三年過去,再為十九歲的兒子物色佳偶,沒想到同年壽康宮的太后薨了,舉國同喪大孝三年,於是至孝的康承祁一下子熬成了二十二歲還未有妻室的老光棍一個。
其實太后去世一年後,老王妃曾想著找個藉口讓康承祁成親,畢竟雲王爺這一脈只留下他一個,延續血脈刻不容緩,不然自己下了黃泉都沒法給夫君交代,皇帝也多次暗示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知康承祁不急,慢條斯理的搖搖頭,愣是一連守孝六年,把自己熬成了盛都有名的老光棍。
想著風華正茂的康承祁這些年守身如玉的深夜寂寥,再看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龍子、皇孫都有了子嗣,皇上這個堂哥很著急,盛都心儀雲王爺的世家女兒們很著急,老王妃更著急。
尤其看著當初自己瞧得上眼、一心傾慕兒子的姑娘們一個個出嫁,老王妃愁得差點白了頭,只恨不得月老起了壞心眼弄斷那些紅線,可即便老王妃如此著急,待嫁的姑娘們還是一個個出嫁了,眼看著心喜的姑娘越來越少,老王妃急得兩眼發直,聲聲喚著菩薩保佑,別都太急著嫁了……就這麼著著急上火,六年孝期居然也這麼過去了。
端坐在書房裡,老王妃劃拉著紙上的名單,成親王還健朗、王妃身體也不錯、宮裡重要的太妃也都安好……她劃拉了一圈的老人,一個都沒有要死的跡象,應該可以安心了吧。
可是想想太后,當時也是身體硬朗,誰知一時就去了,這麼一琢磨,老王妃原本安下來的心又亂了,世事無常,誰知道哪個不湊巧再突然去了,想到這些年,自己養身健體,生怕拖了愛子後腿,現在的關鍵時刻豈能再因別人耽誤,身為王爺卻二十二歲還未娶妻,大元開國未有啊。
不行,得立刻娶,老王妃是一刻都睡不安穩,第二日一大早就找來一屋子官媒,讓她們向盛都有待字閨中的姑娘家裡發出訊息,雲王府開始選親,你們趕緊送女兒的畫像來吧。
選妃消息一出,滿盛都的官媒們都很激動,若是能說成這麼一樁親事,老王妃的賞賜可就夠全家這輩子不愁吃穿了,就算沒有這些錢財,單說攀上雲王府這層關係,於自己的名聲也是有大大的好處。
事情刻不容緩,官媒們一哄而散、各自去忙,不出一日,選親的消息讓整個盛都都沸騰了。
第一章
咔嚓一聲脆響,大紅的蘋果缺了一口,兩個整齊的牙印印在上面。
細細地嚼嘴裡的蘋果,季楚楚眼睛隨著爹來回走動的腳步遊走,直到咽下去,又是咔嚓一口。
聽著這像老鼠吃東西一般的聲音,季老爹心口就湧出一股火,瞪小女兒一眼,「妳就不能消停會?吃東西一點也不像大家閨秀,看妳那坐姿,就不能學妳姊姊坐好,還有這手,怎麼能雙手捧著蘋果?還有妳這院子裡亂七八糟的小玩意……真是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沒做錯事還被爹爹平白數落一場,季楚楚心裡很不痛快,故意加重吃東西的聲音,直氣得季老爹差點背過去才收斂,一臉孩子氣的嘟起嘴巴,「爹爹,誰惹你不開心,你找誰去呀,女兒最近都非常乖巧的不出府了,你怎麼還生氣呢?就算是砍頭也得會審,你看我不順眼是不是也找個像樣的理由?」
聽到這麼一番搶白,季老爹又是一個白眼,「沒規矩就是妳最大的錯,爹現在可是萬分後悔把妳嬌慣成這樣,妳早產,小時候又體弱,爹不捨得對妳立規矩,可沒想到弄成現在這樣,後悔也來不及了。」
看爹爹確實心中鬱結,季楚楚識相的沒有繼續刺激,換個口氣,露出諂媚的笑容湊到他身邊,「爹,女兒錯了,是不是我做了錯事有人找你告狀?那你說出來女兒改了不就得了,娘都說我脾氣雖然不好、不守規矩,但是不容易欺負呀,將門虎女,身為爹爹的女兒怎麼能天天作小女兒態被人欺負呢。」
這樣說著,季楚楚的眼睛已經滴溜溜地轉了幾圈,是半個月前砸傷了左將軍的兒子這事被告狀了,還是幾天前偷跑出去被發現?抑或是……季楚楚想了想,竟然沒想到第三件,心裡馬上有了底氣。
砸左將軍的兒子是因為那紈褲子弟當街強搶民女,他就是告狀,自己也有理可說,至於偷偷出去玩,爹應該早就習慣了呀,不會因為這個生氣吧?
一顆心安定下來,季楚楚再擺出一個更誇張、更可憐的表情,巴掌大的小臉皺著,眼睛裡還若隱若現地透出幾分淚光,輕咳兩聲,繼續撒嬌,「爹爹,你若是實在不痛快,楚楚就去門外跪著,直到你消氣為止。」
話音一落,整個人就一副不堪重負的樣子往外面挪,不出所料,還沒走三步,季老爹已經拉住她的手,一臉心疼,「誰讓妳去跪著了,爹爹……爹爹為難啊。」
聽到這話,季楚楚覺得自己很無辜,「為我嗎?我沒闖禍,爹爹為難什麼?」
嘴唇翕動幾次,季老爹欲言又止,嘆了一口氣,終於還是說出口來,「我是為妳的親事。」
「親事」兩個字一出口,季楚楚頓時瞪大了眼,親事?她才十六歲好不好,雖然身邊的官家小姐也有十四歲便開始尋覓夫婿的,可自從四年前姊姊遠嫁之後,娘親當年可是親口承諾,一定會讓她過了十八歲才出嫁,在爹娘身邊多待幾年,承歡膝下。
看著愛女吃驚的表情,季老爹也很憂愁。
來不及多想自己的親事怎麼會讓爹爹這麼愁悶,季楚楚只是暗暗把他老人家這些日子的怪異之處揣摩一遍。
爹爹是武將,原本戍守邊城,近兩年才被皇上召回盛都任職。
武將心寬,不像有些人心胸狹窄,一點小事就不依不饒,也正是如此,她才逃過學規矩這一項酷刑,要知道官家子女大多教養嚴厲,絕不像她這樣隨性。
這些年,爹爹除了自己犯錯,偶爾教訓她之外,並沒有多麼愁悶,如果不是真的為難,他絕不會突然變得奇怪起來。
近些日子,爹爹經常出去,回來之後就到她的院子裡,皺著眉、垂著眼,一臉無奈,看一眼自己,又嘆一口氣,盯著她的目光有不捨、有憐惜、有不滿,更多的居然是挑剔嫌棄,還時不時嘟囔幾句,「楚楚怎麼行呢?這不行,無法無天怎麼能進府,不行不行。」如果碰巧娘親也過來,兩個人就湊到一起嘀咕些什麼,眼光不時掃向季楚楚,一臉愁悶。
雖說前面幾個表情,季楚楚完全不在乎,但季老爹眼裡的嫌棄就讓她有些不悅了,從五歲懂事以來,爹爹哪一天不是把她當作心肝寶貝,雖然經常挨罵,卻還是第一次被親生爹爹嫌棄,不過她當時也沒有在意,此刻想來才覺得裡面大有文章。
想到那些讓自己不舒服的目光,再結合「親事」兩個字,季楚楚一肚子的不滿爆發了,原以為是朝堂上出了大事讓爹爹心中不悅,她才忍了好幾天,誰知道竟然是為了自己的親事。
真是的,難道她想要嫁出去有這麼難嗎?竟然還被自家爹爹嫌棄,收斂了剛才的假哭,季楚楚嘴巴嘟得能夠掛個油瓶,「你是擔心我嫁不出去嗎?若是這個你就甭操心了,喜歡本姑娘的人多得是。」
「啊……有人……喜歡妳?」
「可不是。」捲著垂下來的頭髮,季楚楚一臉得意,「只要我此刻點頭選夫婿,求親的隊伍可以排到街上呢。」
她不過隨意幾句戲言,季老爺卻受了驚嚇,「乖女兒,難道妳有了……意中人?」
「那倒沒有。」
聽到這話鬆了一口氣,季老爹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鼓足了勇氣,他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欣慰還是愁悶,鄭重說道:「楚楚,我的乖女兒,妳的親事,爹爹已經幫妳定下了,再過一個多月妳就要嫁過去了。」
一言落下激起千層浪,季楚楚傻了眼。
看著女兒受驚的模樣,季老爹很無奈,把這些日子的事情娓娓道來。
幾日前,雲王府老王妃邀他到府一敘,晌中留飯,原本是榮幸,可老王妃吃幾口便嘆一口氣,然後再看季老爹一眼,讓他吃得心裡亂糟糟的,如坐針氈,生怕自己犯了什麼大錯。
好不容易用完飯,老王妃吩咐下人撤了桌子,再三猶豫,忍不住開了口,「炳寧啊,我有些事要問你。」
聽到這一聲炳寧,季老爹差點落下老淚,不為別的,只為這一聲熟悉的稱呼。
季老爹名叫季炳寧,是貧家子弟,十七歲從軍,被挑中跟在雲老王爺身邊伺候了幾年,感情深厚,一路提拔到了邊城守將,老王爺總是喊他炳寧。
在季炳寧心裡,老王爺堪比生身父母,兩人亦師亦友,老王爺每次去到邊城都要去他府裡小住,六年前老王爺去世,季老爹著實傷感一場,這次皇上召他回盛都,也是看在已故老王爺的面子上。
往事如煙,這稱呼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了,想到曾經的崢嶸歲月,季炳寧很是傷感。
來盛都這兩年,因著老王爺去世,只留下女眷他不方便拜訪,兩家人都有些疏遠了,要不是為了雲王爺選親這事,他也難得進來請安,此刻藉著這麼一個稱呼,季炳寧一下子像是回到了當年,和老王爺的情誼悉數湧上來,什麼都說不出了,滿心唏噓。
老王妃就等這一刻,眼睛裡露出一絲傷感,「炳寧啊,你可知道澤雲要選王妃了。」
「奴才知道。」就算在老王妃面前,季炳寧也固守著當初的規矩,選妃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風雨雨,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那你怎麼看?」
感受到老王妃盯著自己的目光有些過分熱切,季炳寧回答得小心翼翼,「王爺龍章鳳姿,相貌、才能皆凌駕於眾人之上,又深得皇上看重,前途不可限量,因此這親事要慎重些才好,方不辱沒王爺的身分。」
聽他這樣講,老王妃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不辱沒、不辱沒,我親眼相中的,模樣、品行皆是萬裡挑一,更甭提有多得我的心了。」
「那奴才這先賀喜了,不知是哪家的千金……」說著吉祥話,季炳寧卻有些不安,王公子弟的婚事什麼時候輪到他這個三品參將插嘴了。
喝口茶,老王妃笑得越發慈祥可親,「炳寧啊,我記得你還有個女兒待字閨中……」
這話如同驚雷,季炳寧嚇呆了。
裝作沒瞧見他的反應,老王妃繼續說道:「澤雲今年二十有二了,按說早該娶了王妃,可是這些年的事情你也知道,耽擱到如今,我十分著急,這些天各家女兒我也看了不少,不瞞你說,我一個也沒瞧上,我也是武將家出身,對那些扭扭捏捏的女兒實在是瞧不上。
正巧有一天進宮,皇上提到你,我就想到你的女兒,記得你兩年前剛來盛都時帶來給我見過一次,好像才十三四歲,模樣說不出的惹人疼,言談舉止也頗有家風,並不扭捏,何況你的秉性我最是相信,教出來的女兒必定不錯,再想想六年前老王爺也有結親的意思,只是陰錯陽差、時過境遷耽誤了,如若現在兩家結成秦晉之好,豈不圓了老王爺的心願。」
老王妃很誠懇,季炳寧很感慨,不由想到那些年,老王爺確實有這麼個意思,想把他大女兒配給小王爺當側妃,他也樂意,還覺得高攀了,可那是七年前的事情,那時候老王爺滿意的是長女季婉婉,可如今……
想到已經出嫁的長女,季炳寧很驕傲,若論樣貌,他的婉婉美豔嬌俏,論才華,詩書禮儀、針織女紅樣樣不差,且個性落落大方,就算是嫁給小王爺那也算般配,可是現在季婉婉已經出嫁,只剩下一個小女兒,若是結親把季楚楚嫁過去,過個一年半載,他怕是要被老王妃打死的。
想到這,季炳寧沒法再沉默了,「老夫人美意,奴才自然高興,只是我家婉婉已然出嫁,楚楚又、又……」他猶豫半晌,怎麼也不好意思說自己女兒像個皮猴子,上山下海、玩鬧打架,無所不為,不過來盛都兩年,就已經在朋友的心中劣跡昭著。
「莫非她已心有所屬?」老王妃猜測。
「並非如此,實在是她有些活潑,當初來見老夫人時,這丫頭只是端著,事實上她脾氣壞、毛病多,怕是配不上王爺。」
「這才是多慮,年輕女子活潑些正合適,澤雲穩重、楚楚活潑,正是絕配。」
話至此處,季炳寧還想再辯解,老王妃已經拍板定論,「那好,這事就這麼定下了,我回頭就讓人去下聘,日子也都挑好了,再過一個多月正有一個吉日,趕早不趕晚,便這麼辦了吧,老王爺若是在天有靈,知道這事也會欣慰的。」
描述完那日的場景,季炳寧住了口,看著女兒一陣白、一陣綠的臉色,有些羞於承認自己作主答應婚事的行為,雖然當時暗下決定,就算季楚楚不願意,捆也要把她捆上花轎,可現在面對女兒卻心虛了起來。
「這親事……就這麼定了?」季楚楚整個人都驚詫了,呆呆的問出口。
「乖女兒,我當時心緒激動……」生怕女兒惱火,做出什麼不當的事情,季炳寧趕緊勸說:「乖楚楚,這事其實算不上糟糕,雲王爺的人品貴重有禮,樣貌才華都很出眾,早些年咱們在邊疆家裡,他還經常跟著老王爺來做客呢。」
沒鬧也沒笑,季楚楚看著爹爹,「我都記得。」不過記得不代表對這件事沒意見。
表情更嚴肅幾分,她口氣陰森,凝視著爹爹幽幽開口,「爹,原來你這些日子不開心,是擔心我配不上那個什麼王爺,我哪裡配不上他?」
「咔」的一下,季老爹下巴差點掉在地上,為什麼自己說得口都乾了,自家女兒卻完全抓不到重點……乖女兒,妳現在不該傷心爹爹覺得妳配不上人家,而是詢問這樁親事還有沒有退路好不好。
驚訝得合不了嘴,季老爹咽咽口水,覺得眼前的女兒變得陌生,他從小最調皮搗蛋、不聽話的二女兒竟然轉性了。
「楚楚,妳答應這事了?」
「答應了。」麻溜地應了,季楚楚繼續追究爹爹,「爹爹你竟然覺得我配不上他,我哪裡配不上他?」
「沒有、沒有,是我自己胡思亂想……爹爹有急事要去忙了。」話未說完,季炳寧已經轉身而逃,留下季楚楚一臉不忿,過了半晌又平靜下來,拿起桌子剩下的半個蘋果,咔嚓咬上一口。
爹爹都答應這親事了,對方身分高貴又不容反悔,那她就嫁好了,何況……想到那個叫康承祁的王爺,季楚楚眼前浮現出一個少年的模樣。
她竟然要做這個人的妻子了呢。
◎ ◎ ◎
盛都外城大街,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做生意的小販高聲吆喝,來往客人談價說笑、熙熙攘攘,時不時還有哪家的轎子穿過,引來眾人猜測到底是哪家貴人出來了。
在這樣的人群中,季楚楚算不上顯眼,畢竟她個子嬌小,又穿著一身普通衣衫,藏在人群裡很難發現,如果不是身邊還有一個呱噪的丫鬟的話。
甩開身邊一直嘮叨的丫鬟,季楚楚壓低了聲音威脅道:「小荷,妳這麼囉嗦都不怕以後嫁不掉嗎,小心我不帶妳去王府,讓爹爹隨意找個小廝把妳娶了。」
這樣的威脅,一天裡會聽到十幾次,季楚楚的隨身丫鬟小荷才不在乎,撇撇嘴,繼續吊在自家小姐身上,阻止她前進的腳步,「小姐說什麼都沒用,咱們就是不能再去這家酒樓了,您上次在裡面打過人,被人認出來怎麼辦?再說外城龍蛇混雜亂得很,在這緊要時刻,要是有點意外發生,讓老爺知道就糟糕了。」
「笨蛋,我爹怎麼會知道,婚事將近,他忙得不可開交,妳又不是不知道。」季楚楚開始還遮遮掩掩,現在乾脆放開遮臉的手和小荷糾纏起來,「快放開我,不然我就不客氣了,妳家小姐我可是再半個月就要出嫁的人,到時候想出來都不能,妳此刻忍心拉我回去嗎?」
看著季楚楚理直氣壯的樣子,小荷很無語,她聽說過不情不願、哭哭啼啼的新娘子,也聽說過滿臉羞紅、含羞帶怯的新娘子,可像自家小姐這樣不鹹不淡的還是第一次見識。
「快放開我。」季楚楚繼續掙扎,「我就去酒樓聽書,又不會怎麼樣。」
「小姐,真的不行,反正我不放開,您每次出來都說萬無一失,可咱們哪一次回府不被老爺、夫人發現,就算您不怕受罰,我還不願意呢,現在府裡小廝、丫鬟哪個不笑話我,說我跟的主子……太活潑。
何況現在您嫁期將近,若是惹了眼,成親之後有人認出來,王府和咱們家的面子要往哪裡放呢,今天小荷就是賭咒發誓這輩子不嫁了,我也不能讓您進去。」
被糾纏得恨不得立刻成為武林高手,好點小荷的穴道,季楚楚突然故作一臉驚詫,眼眸一轉,突然就垂下腦袋,急切說道:「快低頭,爹爹在不遠處站著呢。」
幾乎是下意識,小荷放鬆了束縛轉身去看。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季楚楚掙扎幾下甩開那雙手,等到小荷明白上當回過頭,就只看到自家主子兔子一樣地躥進望江樓,留下她在那裡跺腳,只得跟著進去。
偌大的望江樓裡人頭湧動,吃飯的、談笑的聲音不絕,要說哪個角落最熱鬧,還是西北角的說書臺子旁邊,小荷進去的時候就看到自家主子趴在二樓常去的雅間往外瞧,衝她招了招手。
小荷認了命,畏畏縮縮地走上樓,「小姐您真是……還好還知道找個雅間,還以為您無法無天了呢。」
「這裡看得清楚,樓下臭烘烘的都是汗味,還是我運氣好,這樓上雅間都有了人,咱們這可是最後一間。」季楚楚說得眉飛色舞,忽聞隔壁雅間有低低的笑聲,歪歪身子望過去,旁邊天字雅間門窗緊閉,什麼都看不出,若不是偶有聲音隱約傳來,她還當沒人呢,來這麼熱鬧好玩的地方還藏在屋子裡,真是無聊。
露出狗腿的笑容,若是有尾巴定要搖一搖,小荷作最後的努力,「那咱們待一會就早些回去吧,這裡著實不安全,何苦讓老爺擔心呢。」
驀地轉頭看她,季楚楚眼睛瞪得大大的,「閉嘴,再說一句,我立刻讓小二把妳轟出去。」
這邊兩人說著,說書臺上換了個人,上來一個嬌俏的姑娘,只見她醒木一拍,開了腔,「一二三年共為六,待娶的公子發了愁,官家聘來小兒女,定下姻緣共白頭,要說這事是何年、何月、哪個朝代,來捧場的老爺、少爺們捧個彩,諸位心裡自清楚。」
幾句話落下,得了個滿堂彩,季楚楚和小荷四目相對,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書說得馬虎,並未指名,可在座的客人們哪個心裡不清楚,這分明指的就是雲王爺的事情,說書的姑娘加油添醋,倒是沒有提季家多少,只是把康承祁那些年未娶的事情編出一段故事來,說他名義上是替尊親守孝,事實上內裡卻大有文章,平常百姓人家也有特例的嫁娶,何況這王府大院,若是找個由頭娶了王妃,誰也不敢多說什麼不是。
那為什麼不娶妻呢?說書姑娘賣個關子這才慢悠悠說道,王爺不娶自然是有心上人,兩人情路坎坷,沒有圓滿,王爺心傷,多年不娶……她說得有板有眼,若不是那故事越聽越熟悉,分明是流傳已久的才子佳人淒美愛情故事,不過改個身分、換個名字,就連季楚楚都差點相信。
聽書的很興奮,湊熱鬧的發問,說書的姑娘也巧言回答,說著說著,就有人把話題扯到了季楚楚身上。
對盛都的百姓來說,這地方滿地都是權貴,王公貴族都數不清楚了,哪裡有人會刻意留心一個三品參將的女兒,若不是突然高攀了王府,誰知道季家。
這樣想著,就有人吆喝要說書姑娘仔細說說季家女兒。
看著這番熱鬧,說書姑娘很激動,喝口水開了口,「若說季家,這奇怪的事情更多呢,雲王爺是天之驕子,若娶丞相的女兒也娶得,怎麼就偏偏找到這名不見經傳的季家,諸位且聽我道來。
原來是這季老爺主動提親,自薦女兒入府,王爺自然不願意,季老爺就說王爺收做個側室也行,雲王爺看他一片虔誠,再想想自己確實也該娶妻,一時半會找不到十分合適的,只得勉強答應……」
噗的一聲,季楚楚嘴裡的茶一下子都噴了出來,她瞪著明亮的眼睛,十分無語。
她很氣憤,嚷嚷的聲音大了些,「這幫找死的,憑什麼說我……說季家倒貼,好笑,雲王爺求著人家都懶得嫁過去,這些人居然還覺得是季家高攀,明明是王爺求到我家好不好……」
最後的話說得模模糊糊,只因小荷撲上去堵住她的嘴巴,雖然皇上心胸寬廣、不禁言論,說書姑娘們也敢拿這事編排成一個纏綿悱惻的故事,可看看這滿樓的客人,除了聽個熱鬧的,哪裡有人敢真的辱罵王爺,對他們季家確實說得不怎麼公允,可這些話怎麼也不能在這種情況下喊出來啊。
被小荷撲了一把,季楚楚差點沒穩住,好不容易撐在窗邊站好,吱呀一聲,天字雅間的窗戶突然開了,一個人冒出頭來,臉上盡是掩不住的笑。
那人開口,聲音沉穩悅耳,看上去三十有餘,容貌文雅、白面無鬚,臉上的笑容也爽朗,那雙眼神卻是不怒自威,「小姑娘,慢著些,我聽妳剛才說到雲王爺那婚事是自己求來的,不知小姑娘是……」
憑空出現一個人詢問自己,季楚楚也是嚇了一跳,卻不肯露怯,加上剛才的不滿,說話就沒什麼好氣,「關你何事?那什麼雲王爺就是個小人。」
季楚楚話說到一半,小荷就再次撲過去,其實季楚楚自己心裡也清楚,這些流言不是康承祁的錯,可是想到自己被詆毀就是因為他的身分,難免遷怒。
「小姑娘別氣。」男子淺笑,眸光回轉看看自己雅間裡另一個背對而坐、正在品茶的男人,看他毫無反應,高深莫測地笑著,繼續問道:「我並無惡意,只是覺得樓下眾人所言之語讓妳不滿是他們的錯,雲王爺未必看低過季家,妳剛才的話怕是對他不公。」
聽了他的話更是羞赧,季楚楚卻不好意思承認,只得硬著頭皮胡鬧,「你是雲王爺嗎?」
「自然不是。」
「你既不是,怎知雲王爺沒有那麼想,說不定他此刻就嫌棄著季家呢。」
手裡的扇子輕搖,男子看她表情堅定,眉梢一挑,「莫非……」他刻意壓低聲音,神神祕祕地問道:「小姑娘見過雲王爺,親耳聽到他確實說過嫌棄的混帳之語?不如小姑娘進來說說,也多幾個人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季楚楚一臉莫名地瞪著他,「你真無聊。」
「夠了。」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季楚楚,另外一個卻是天字雅間那個始終背對而坐的男人。
季楚楚斜首看去,見那男子背對自己,雖然瞧不清楚眉目,坐著的身姿卻端莊文雅,讓人不由得多看幾眼,聲音也是難得的動聽。
季楚楚一恍神,和她交談的中年男子已經對她笑笑後轉身進去,關上了雅間的窗,留下她和小荷相顧無言……這兩個人真奇怪。
雖然心裡不解他們的身分,卻被小荷拉著不准闖禍,直到她二人聽完書離開,那扇窗卻是再也沒開過,只是偶爾傳出笑聲。
她並不知,自己與小荷前腳剛離開,天字雅間的窗又被打開,先前向她們搭話的中年男子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戲謔一笑,「看你不滿的人走了。」
聽到這話,康承祁轉身,眉目雲淡風輕,既無惱也無喜,只是滿臉無奈,「微臣被人編排,皇上您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怎麼會呢,只是很少碰到膽子這麼大的人。」言不由衷的一笑,微服出宮的元文帝端起酒杯自斟自飲,「宮廷無聊,難得來這市集熱鬧熱鬧,澤雲別這麼嚴肅嘛。」
「微臣不該隨您來這裡的。」
「這話掃我興致。」元文帝瞪一眼自己的堂弟,只覺得他這性子無趣得很,還不如剛才的小姑娘好玩,「說真的,你與季家女兒的婚事真的定了?雖是三品參將的女兒,確實委屈了你,可我聽說是老夫人相中的,我倒好奇那季家小姐是何等人物,讓老夫人這麼滿意。
我還聽說王叔與季家相熟,早有往來,莫非你早些年去邊城就相中了季家小姐,單等人家長大?這麼說來季家女兒定是國色天香。」
聽著這些毫無根據的猜測,康承祁很無奈,真想轉身就走,「皇上又說笑了,季姑娘今年不過十六歲,就算早些年邊城見過,也不過是九歲的娃娃,哪裡有情?至於婚事,母命難違罷了,既然要娶,就娶一個母親歡喜的吧。」
「那樓下說書人口中的那個女子……」
眉皺得更緊,康承祁哭笑不得,「更是無稽之談,不過是市井流言罷了。」
元文帝還要再說,康承祁卻走了神,想著半月之後就要嫁給自己的女子,一時無言。
第二章
元貞安十五年八月,己丑日,宜嫁娶。
站在寢房院門前,康承祁心裡湧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
眼前的院子是他往日歇息慣了的,可康承祁從沒像現在這樣認真的看過自己的寢房,此刻難得仔細瞧瞧,居然有幾分陌生,院子裡站滿了等待伺候的婆子、掛滿院子的紅綢、外面隱約傳來的喧鬧聲……他一個人站在這裡,一下子就恍惚了。
從十六歲議親到今日,康承祁不是沒想過自己也有為人夫的時候,對於自己的婚事,外面有諸多傳言,他卻不放在心上,一笑而過,說來不過是沒有什麼期待、沒什麼興趣,自然也不積極。
從小到大,康承祁的志向總是浪跡天涯、行俠仗義,父親不只一次笑他,說他是王府的異類,胸無大志,只想四處漂泊,雖然笑他,還是默許讓幼子自由自在,可那時候大哥、二哥還在,父親康健,他還是三公子……後來父親和兩個哥哥戰死,他成了這座王府的唯一主事人,十六歲的他雖有滿腔的熱忱,卻在一夜之間化作空想。
辦完喪事、承襲了王位,不過短短幾日,他變得沉默、穩重,再也找不到當初意氣風發的模樣,肩膀壓著王府的重擔、父親的期許和哥哥們最後望著盛都,染血卻堅毅的面容。
他是王爺,再也不是三公子了。
想到這,康承祁喟嘆一聲,成為王爺、強迫自己穩重下來……現在就連最後的一點期許都沒了,今日娶妻,他日子孫滿堂、承歡膝下,走父輩們走過的路,許是再也不會有人記得當初的三公子了。
康承祁不在乎房中的新娘子是何等的相貌、何等的才華,也許她滿腹詩書是個才女,或者針織女紅略顯一籌……那又如何呢,不過是相敬如賓的王妃罷了。
沒有絲毫的喜悅,也沒有新郎官的急切,康承祁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多想無益,總要徹底忘記曾經的自己,藉著微醺的酒意,他走進院子,對著過來請安的一眾婆子揮手,「都退下吧。」
「這……王爺,我們還要伺候王爺、王妃飲合巹酒……」婆子們面面相覷,還是由一個天天伺候老太妃,有些臉面的走出來說話,「禮不可廢,王爺還是讓我們伺候吧。」
「下去。」康承祁聲音毫無起伏,只是一個眼神卻讓婆子們心裡打鼓,相繼退出去,走遠了些才敢竊竊私語。
撫著胸口,其中最年老的婆子抱怨,「王爺那眼神真嚇人。」
「可不是。」伺候在老王妃身邊的婆子學著幾分主子的儀態,慢悠悠地開口道:「以前咱們王府誰最好說話?那就是三公子,只要沒犯大錯絕不懲罰下人,可現在最嚴肅的也就是他,哎,都是主子們走得早,留下他一個人擔著這份家業……」
婆子們議論著走遠了,康承祁卻站在新房前發了一下呆,這才伸手推開房門。
這是他必須要負的責任之一,他無可逃避。
門慢慢的推開了,不出所料的滿堂紅綢,就連燭火都搖曳著紅光,走進門往右走兩步,會有一張桌子,那上面應該擺著合巹酒和各色果子,再往裡面坐著他的新娘子,龍鳳呈祥的紅蓋頭蓋著,待到自己掀開,露出一張含羞帶怯的臉,給自己行禮、喝了合巹酒、同榻而眠……這一生不過如此了。
康承祁想著,緩步走了進去,略一轉身往桌邊走過去,他的每一步都顯得有些沉重,定眼一看,眼前空空蕩蕩的新房讓他愕然了,洞房花燭夜新娘子沒了蹤影,這算是什麼情況?康承祁臉色不由大變。
這一刻,任是之前心裡有多少感慨,也都煙消雲散,只是傻愣愣守著一個人的新房,腦子一下子成了漿糊,完全不知道該大喊來人還是自己找找,大喜之日新娘沒了,這會讓他再次成為盛都人的談資吧。
退了幾步走出門,他仔細打量這個房間,確實是新房沒錯,想問問人,卻發現剛才自己進院子後就打發了婆子、丫鬟,所以現在這院子周圍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再次踏進新房,康承祁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新娘子是自己親自迎過來送到新房的,外面有婆子一直守著,怎麼就會平白消失了呢?如果沒消失,又能去哪裡?
新婚之夜一下子變成辦案現場,這讓康承祁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幸好就在此時,左手邊傳來的腳步聲讓他警醒過來,雙眸灼灼盯著左邊,直到那個一身新娘子裝扮的女子出現,她的身邊還跟著一個丫鬟。
季楚楚沒想到康承祁會回來得這麼快,她就那麼傻乎乎地咬著半個蘋果出現在新郎官面前,嘴角還有殘留的糕餅屑,哧溜一下,小荷老鼠一樣地跑了出去,只留下季楚楚與康承祁面面相對。
放下吃了一半的蘋果,季楚楚看康承祁還盯著自己的臉瞧,下意識對著他遞過去,「你也餓了嗎?你吃吧,房裡還有。」
盛都有個習慣,成親當日,新娘子在家時一般不允許吃東西、不許喝水,就怕嫁過去第一天晚上就在夫君面前失了儀態,季楚楚自然也不例外,被人折騰了一整天什麼都沒吃,還是上轎前,小荷偷偷拿了點心給她吃了幾口。
好不容易來到王府、進了新房,眼看四周沒了外人,她哪裡還撐得住,主僕倆滿屋子找吃的,吃了點心口乾,竟在隔壁桌上發現蘋果……於是就發生自己正吃得津津有味,新郎官卻出現這麼一幕。
重新走進隔壁房間的時候,季楚楚還在苦中作樂的想,不知道以前那麼多新娘子有沒有遇過像自己現在這樣處境的?就算有,怕也沒人敢說出來,說不定自己不是獨一份呢。
她的想法很樂觀,康承祁卻很震驚。
手裡被塞了半顆還沾著新娘子口水的蘋果,康承祁看著季楚楚又走進隔壁房間,那是他的臨時書房,原本是個獨立的房間,後來按他要求與寢房打通,只用一個屏風遮擋著,想著方便出入,原本新婚前還打算重新封上,只因倉促才忘了這事。
康承祁向來不喜歡有人進出自己的書房,即便那只是臨時看書、處理事情的地方,可他現在看著自己的新娘子端著一盤蘋果再次從裡面走出來,竟然沒力氣去想該不該生氣,一下子沒了反應,整個人呆愣愣的。
這也不怪他,因為這洞房花燭夜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端著一盤蘋果重新走回來,季楚楚看康承祁只是拿著那半顆蘋果卻不吃,眼睛死死盯著自己,這才意識到那是吃過的,有些赧然,連忙把那半顆蘋果拿回來,重新挑一個又紅又大的遞到他手上,「你吃這個,我吃我自己的。」
咔嚓咬了一口,滿口清脆香甜,她招呼,「過來坐著吃吧,累了一天我都要餓死了,點心太乾又沒水,房裡又只有一壺酒,只能吃蘋果解渴了,對了,我叫季楚楚。」
「本王……」康承祁應聲,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指使自己的語氣太自然,讓他下意識要往凳子上坐,卻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被季楚楚牽著鼻子走,又繃著臉收住動作,看著季楚楚完全不在乎他的存在啃完一個蘋果,王爺的權威一下子被挑戰到極點,蕩然無存。
康承祁有些難以置信,自己站在門外傷春悲秋好半天,現在竟然一樣沒中,他的新娘子根本和大家閨秀沾不上邊。
眼下看著這個性子活潑、啃著蘋果的女子,他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不滿、生氣……都不像,他沒有生氣的感覺,反倒覺得經過這一整天的折騰,生活一下子變得不那麼無趣了。
康承祁不知道自己心裡什麼在作祟,竟然覺得此刻的洞房花燭夜很有趣,尤其是他現在十分想看到,這位大膽的新娘子對接下來的一夜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想到她也許會含羞帶怯地低下頭,婉轉承歡,康承祁心裡有些惡趣味的期待。
幾乎是刻意的,他放下蘋果,表情變得嚴肅,「妳吃完趕緊來伺候本王歇息。」
說完就緊盯著季楚楚的臉,期待能看到不安或者羞澀,可惜他失望了,季楚楚完全沒有小女兒的含羞帶怯,巴掌大的小臉盯著他瞧,臉上有著不滿,「我還沒吃飽呢。」
直到現在康承祁才有機會仔細打量自己的新娘子,皮膚又白又嫩、形狀姣好的細眉、明亮的眼睛似有秋水、鼻翼小而挺,配著巴掌大的笑臉,最引人注意是菱形櫻唇,飽滿誘人,康承祁只覺得心裡一動,他連忙轉開眼神不敢再看,難道自己身邊沒有女人太久了,竟然對這樣一個小丫頭起了慾念。
季楚楚看他打量自己的眸光深沉,只得打消再啃一個蘋果的打算,伸手指指門邊的銀盆,「喂,你不打算去洗漱一下嗎,那裡有水,是我……」停了一下,她加重了聲音,「是本王妃讓婆子早早準備的,你快去洗漱,一身的臭酒味,熏死人了。」聽他屢次本王、本王的稱呼自己,季楚楚很不爽,王爺有什麼了不起,她還是王妃呢。
聽到這話,康承祁就順著她指的方向走過去,直到洗漱完他才意識到自己又被指使了,可是聽著那嬌俏的聲音,他的心裡居然沒有一點反感,不知為何,他突然有些期待未來的生活了,原以為自己的新娘子會是一個中規中矩的大家閨秀,卻沒想到季楚楚如此活潑。
看來未來的日子不會毫無生趣了,康承祁暗暗地想,嘴角不自覺露出淡淡笑意。
◎ ◎ ◎
洗漱完,康承祁站在床邊準備讓季楚楚為他寬衣,雖然平時不喜歡被人伺候,但他想到要是被這個奇奇怪怪的新娘子幫忙寬衣,那感覺應該不錯。
「更衣。」故作正經,他擺出姿勢看著季楚楚,誰知道對方看了他幾眼,突然就扯掉外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爬到床上,佔據裡面的位置,然後睜著大大的眼睛眨呀眨呀。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康承祁簡直受驚了,新娘子不都是含羞帶怯的嗎,怎麼自己的小娘子如此主動?
可惜,季楚楚完全不覺得自己哪裡不對,一臉理直氣壯的表情,「我要睡在裡面,不准搶。」自顧自說完,季楚楚就趕緊躺下佔據位置,生怕她新上任的夫君來搶,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佔據一張床,自從婚事在即,她就對以後同床共枕的生活很憂慮。
在季楚楚看來,夫妻同床和兩國交戰差不多,佔據有利地形很重要,床榻裡面安全又放心,還不會被踢下床,自然要先下手為強。
如此莫名的想法加上孩子氣的舉動,偏偏一本正經,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康承祁沒有任何意見的躺下來,他的心裡還在猶豫,接下來的洞房花燭夜該怎麼辦?
季楚楚也在想,只不過她是在想,出嫁前一天娘親是怎麼說來著?好像是要做什麼事情。
雖然忘記了,季楚楚卻很聰明,決定套話,「我娘說,今晚要做什麼。」
轟的一下,大齡青年雲王爺再次受驚了,身為一個男人,讓自己的新娘主動實在是一種恥辱,康承祁沉默了片刻,翻身對著季楚楚。
「你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嗎?唔……」季楚楚還想說什麼,卻沒料到康承祁突然翻身,兩個人都面對著彼此,一個突如其來的吻就這麼發生了。
她的唇好軟,康承祁心裡不禁湧出這個想法,雖然守孝六年、不想娶妻,身邊卻不乏主動獻身的女子,但他一直無動於衷,可是現在吻著季楚楚,他突然有股衝動,尤其想到現在吻著的就是剛才令自己心動不已的誘人櫻唇,一顆心更是蠢蠢欲動。
挨得太近讓她沒有安全感,季楚楚下意識閉上眼睛,這是什麼情況?怪怪的,卻不討厭。
康承祁凝視近在咫尺的面容,眼前的季楚楚是自己的新娘子,她不是別人,是要伴他一生的那個人,何況經過剛才的烏龍,他確定自己不討厭季楚楚,既然不討厭,就沒理由冷落她。
想到這,康承祁加深了這個吻,寬厚的肩膀緊貼季楚楚的身體,用手臂把她禁錮在懷裡,讓兩個人之間再無間隙。
「王爺……」平生未嘗情愛滋味,野性子的季楚楚心中突然有些羞澀,這感覺如此陌生,讓她不由地喃喃喚出這兩個字,心中突然憶起初見的時候,她被那少年抱在懷中,如此安心。
感覺她呼吸困難,康承祁失笑,「呼吸。」
聽到這樣帶著些嘲笑意味的話,季楚楚很悲憤,「你堵著我的嘴巴讓我怎麼呼吸嘛!」
「這樣。」吸了一口氣,康承祁再一次吻上去,慢慢渡過去,卻引得季楚楚一下子紅了臉。
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王爺突然這樣熱情?最古怪的是,她竟然一點也不覺得討厭,突然記起出嫁前的那一晚,難道這就是娘親特別隱晦提到的男歡女愛?也沒什麼嘛。
既然覺得舒服,季楚楚也沒什麼好猶豫的了,她試探著舔了一下康承祁嘴角,換來他身體的顫動。
「楚楚……」第一次,康承祁喚出了新婚小娘子的名字,把她的身體緊緊擁在自己懷裡,感受那玲瓏有致的身體誘出自己的慾望。
季楚楚很熱情,她只覺得這是一個很有趣的遊戲。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這麼能勾起自己的情慾,康承祁決定不再壓抑,手指挑動她的褻衣,萬分慶幸這丫頭的單純,上床之前就脫得只剩褻衣,要不然對著複雜麻煩的嫁衣,他還真要費一番周折呢。
手指在她的領口滑動,康承祁不想太過急切嚇到她,趁著這丫頭配合,康承祁用靈活的舌尖挑開她貝齒,探入其中,慢慢尋得她的舌,與之共舞。
這樣的親密顯然是陌生的,季楚楚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燙,卻一點都不討厭這樣的感覺,生平第一次,她與一個男人這樣親密,如果是別人,自己大概會一腳把對方踢飛吧,可現在擁著自己的男人是康承祁、是她的夫君,夫妻之間,這樣的事情應該是沒關係的吧?
「唔……別咬我。」季楚楚嬌嗔說著,如果說之前康承祁還有些懷疑要不要真的進行到底,聽到這柔柔的一句話,身體的反應就再也掩飾不住。
加重力道,康承祁扯去她的褻衣,等季楚楚回過神的時候,上半身就只剩一件肚兜了,「喂,為什麼脫我衣服?」
可惜康承祁沒有回答,他只是想要佔有自己的新婚娘子,之前的眾多猶豫現在全都沒了,雖然當初選妃不由他作主,可是現在他覺得自己的小娘子很有趣不是嗎,相比當初設想的相敬如賓,季楚楚更讓他好奇,既然如此,就做真正的夫妻吧,這樣想著,康承祁就順勢褪去了自己的衣衫。
然後,接下來自然是一夜纏綿……呃,不對,是一隻腳。
季楚楚抬腿伸出一隻腳就抵在了他的胸口,白嫩嫩的腳趾讓她像個雪娃娃,順著她抬腿的姿勢,康承祁目光落到她的雙腿間,竟然有些心熱。
「楚楚,這是……」難不成他的小娘子如此熱情,竟然要對自己霸王硬上弓?
可悲的是,季楚楚完全沒有這樣的心思,她一邊蹬著康承祁的胸口不准他靠近,一邊把自己上半身埋進被子裡,只露出一個小腦袋,一臉警惕地看著康承祁,「娘親說新婚之夜要親熱,咱們親熱完該睡覺了,你不准再親我。」
說完她翻身朝裡,把自己完全埋進被子中,在康承祁看不見的地方,季楚楚心慌慌、臉紅紅,一顆心亂七八糟,親就親嘛,為什麼要脫光光?害她心慌得都要蹦出來了,有些後悔自己當初沒仔細聽娘親講洞房花燭夜的事情,下一次康承祁再這樣對自己,她該怎麼辦呢?
越想臉上越熱,季楚楚強迫自己不再想下去,該死的,怎麼自己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無法無天的季楚楚什麼時候會害羞了?為什麼覺得這樣不好意思呢?一切都怪康承祁,季楚楚得了這麼一個結論,她都懶得再喊他王爺,誰家王爺這麼輕薄?
而她身後的康承祁愕然地看著這一切,有些無奈又忍不住失笑,什麼叫親熱完了?明明他們才剛剛開始好不好,難道他的岳母大人沒有告訴她新婚之夜該做些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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