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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折】英雄不過美人關

洛刑天,挺拔健碩的身形,冷硬孤傲的氣勢, 是烏秅王朝最權勢傾天的男人。承歡於他的女人多如星斗, 他,從未為誰佇足停留,直到那名叫景顏歌的女子出現。 五年前的匆匆一瞥,五年後的相遇,洛刑天篤定, 景顏歌這輩子注定是他的女人。所以, 他強悍的對忘了自己是誰的景顏歌謊稱, 他是她的丈夫,她的人、她的心合該是他獨佔。 是以,他強求她床上的承歡,迫她一夜復一夜的取悅他, 就算佔有她的理由是謊言,可她床上的嬌吟教他欲罷不能, 柔美的身軀更教他情慾難耐。誰知,謊言之後, 他溫馴的小娘子卻反抗了,只是, 早已傾心於她的洛刑天卻不肯放手,囚住她的人, 乞討她歡心,不管她景顏歌要不要他這男人, 他這輩子只認她這一個女人,因為對她的愛,早已不可自拔。

會員價:
NT$1186.2折 會 員 價 NT$118 市 場 價 NT$190
市 場 價:
NT$190
作者:
何舞
出版日期:
2012/04/19
分級制:
限制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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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小娘子,有點嬌,帶點憨,教他怎能不愛?
她的大丈夫,有點蠻,帶點霸,教她如何不愛?

洛刑天,挺拔健碩的身形,冷硬孤傲的氣勢,
是烏秅王朝最權勢傾天的男人。承歡於他的女人多如星斗,
他,從未為誰佇足停留,直到那名叫景顏歌的女子出現。
五年前的匆匆一瞥,五年後的相遇,洛刑天篤定,
景顏歌這輩子注定是他的女人。所以,
他強悍的對忘了自己是誰的景顏歌謊稱,
他是她的丈夫,她的人、她的心合該是他獨佔。
是以,他強求她床上的承歡,迫她一夜復一夜的取悅他,
就算佔有她的理由是謊言,可她床上的嬌吟教他欲罷不能,
柔美的身軀更教他情慾難耐。誰知,謊言之後,
他溫馴的小娘子卻反抗了,只是,
早已傾心於她的洛刑天卻不肯放手,囚住她的人,
乞討她歡心,不管她景顏歌要不要他這男人,
他這輩子只認她這一個女人,因為對她的愛,早已不可自拔。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楔子

  她忽然覺得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每當夜深人靜來臨之際,整座宮殿就會死黑一片,窗外萬籟俱寂,只聽得見冷風在「呼哧哧」地颳著,如泣如訴,活像是冤魂呼天搶地的哭喊。
  她整個人都畏縮在單薄的被子裡,睜大了雙眼,無盡的黑暗在四周湧動,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將她整個兒吞噬掉。
  身邊的小妹已熟睡,天真爛漫的小臉蛋上紅撲撲的,睡夢中都在甜笑,絲毫沒有感覺到這死一般的寂靜和恐懼。
  她想到兩年前猝死的長姊,在遇難前也一定曾嘗到過這種恐懼的滋味吧!
  那雙看不見的黑手正無聲無息的逼近,如同生著尖利毒刺的藤蔓,一寸一寸地攀爬上纖細身體的四肢百骸,冰冷無情地纏遍每一處經絡,再慢慢地、慢慢地收攏爪牙,不會留給她任何掙扎的機會,獰笑地看她靜靜地窒息而死。
  誰也不會察覺到她的消失,偌大的後宮,宮女三千,弄死一個小小的她,就如同捏死一隻微不足道的螞蟻般,輕而易舉。
  不敢再想下去,唯有閉緊雙眸,任淚水浸溼了枕頭。
  如果這是身為景家倖存者的宿命,那麼,她亦認了……

  第一章

  永安七年,皇城驪京。
  四更的梆子剛剛敲過,驪京城中一片寂靜,兩輛裝著貨物的四輪板車被馬匹拉著快速地疾駛出宮門,發出「噠噠噠」的清脆馬蹄聲。
  內宮門口站著的一高一矮之人,被月光和一盞八角宮燈將兩道影子拉得長長的,目送著馬車漸漸遠馳。
  燈籠裡的微弱亮光映到身材瘦高之人臉上,只見那人一身內廷官服,年近四旬,卻已然是滿頭白髮,一雙白眉,襯得整張臉慘白到無一絲血色,偏生嘴唇上塗著鮮紅的胭脂膏,看上去猶如吸血惡鬼,十分詭譎嚇人。
  「總管大人。」站在一旁的瘦小太監畢恭畢敬地說道:「今兒上午戚府的管家才來要過人,若是回話說晚上人就沒了,不知戚家那邊會不會怪罪?奴才擔心會不會為此事與大人生出什麼嫌隙。」
  「你懂什麼?小德子。」那人聽了小太監的話,嗤鼻一笑,嗓音同樣又尖又細,竟也是個閹人:「那丫頭是我一早看中的『菜戶』,他姓戚的想插一腳打她主意,可得問我願不願給。」
  所謂「菜戶」,即深宮中的宦官無妻,宮女無夫,兩者由此而結成臨時伴侶,是以慰藉深宮之寂寞。
  好不容易才中意的人選,憑什麼輕易拱手於人?再說了,那戚家如今不去為潼州的安危發愁,竟還想著打那小丫頭的主意。
  潼州之危,迫在眉睫,最主要的威脅來自關外的「烏秅」。
  烏秅原本是在沙漠北部迅速崛起的少數民族部落,如今更是實力雄厚、兵強馬壯,儼然已成為日漸強大的蕃國,它與西邊玉陵關外的「烏皖」並稱沙漠雙雄,時時令中原的皇帝坐臥難安,歷代皆派重兵駐守。
  多年前,烏秅的兵馬就曾血洗潼州,屠城破邑,死者數萬人,慘不忍睹,後來朝廷雖派苻家軍將潼州收復回來,可是戰爭所留下的種種創傷,仍然給這座城池留下了無法完全抹去的痕跡和陰影。
  那烏秅的威脅在於它所居的地勢險峻,範圍十分邊遠,隨時可發兵,輕易就能打過來,但是中原朝廷打過去它的老巢卻很難,因此教人十分頭疼。
  在這種情況之下,和親似乎是唯一有效的途徑,然而天下人都清楚,經營烏秅的並不是王室,是個姓洛的家族。
  和親,跟誰和?王室,還是洛氏?
  那個家族,據傳其下擁有數之不盡的牧場、馬幫、礦產、金石和莊園眾產業,不僅如此,還廣開銅礦,財聚巨萬,「富可敵國」一說,絕非虛誇。
  經營烏秅多年的洛家,到了這一代更是達到了頂點,暗中掌握的地盤和勢力逐漸擴張,甚至東北方的一些少數民族和勢力微弱的小國家都得聽洛家的,這同樣也是中原朝廷和烏秅歷代君王都很擔憂洛家會造反的原因。
  最近天子一聞潼州關外有變,立即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了戚家去處理。
  「戚家還不知道自己接了個多大的麻煩,那洛家如今的當家,可不是碌碌無為之輩。」
  似料到未來不久戚家人會在潼州的事情上栽個大跟頭,白眉之人唇邊露出一絲諷笑,「戚家向來淺薄,虛論高談,專在榮利,當真以為洒家不知那丫頭身上還有個天大的祕密,哼!這天底下的好事,憑什麼都要叫他姓戚的給佔了?」
  「是,是。」小德子趕緊滿臉賠笑道:「大總管說得極是,奴才只是擔心那丫頭脾氣倔強,又不太伶俐,怕會頂撞了總管大人。」
  「那丫頭嘛……」那人冷笑了兩聲,又道:「自從前年她姊姊被姓戚的弄死以後,就落下了心病,裝聾作啞,一味死忍,看著不伶俐,其實心中有數呢。不過話說回來,那丫頭的意志力還真叫人刮目相看,就連洒家用針在她身上扎,她也能悶葫蘆似的忍下來。我在宮裡挑了那麼多女孩子,無論是模樣兒、皮膚還是性格脾氣,也就屬她最合洒家的心意,等再長開些,一定把她好好地調教一番,刺些花繡,再跟我那千郎比比。」
  一番言語教小德子聽得背脊生涼,夜風一吹,猛地打了個寒顫,才發現自己已流了一身的冷汗。
  白眉之人便是仗著太后娘娘和聖上信任恩寵,在宮中極有勢力的內務府大總管卓東來。
  這卓大總管平素最喜歡的消遣,便是在人身上一針一針地將圖案刺繡,在內宮人盡皆知,早已不是什麼祕密了,或花鳥或猛獸,或亭臺或詩文,皆往那血肉之軀上繡畫。
  其中卓東來平生最得意之作,便是在府中一個被人稱作「千郎」的美貌少年背部上刺青。
  身高七尺的翩翩兒郎,遍身被繡滿遠山別院,池榭、草木、鳥獸悉具,簡直弄得個體無完膚,令看者為之觸目驚心,驪京城中的風雅之士們藉機大拍馬屁,號稱什麼「一身錦片也似文字」,以討卓大總管的歡心。
  被大總管看中的那個禧和宮的小宮女,總是素衣垂髫,氣質恬靜,偶然綻放的笑容裡依稀有著微生的溫暖和善意,在到處都充滿著陰謀與算計的冰冷宮殿中,越發顯得彌足珍貴。
  小德子悄然歎了口氣,望著馬車駛離的方向,心有戚戚焉。
  那因九族獲罪而自幼在深宮大院中長大的無辜小宮女,正值荳蔻年華,不僅得罪了朝廷大臣,又碰到太監總管卓東來,就算不死只怕也得弄成個瘋傻。
  恐怕沒人知道,究竟是死在戚崇刀下,還是落在卓大總管手裡,哪個才會來得痛快一些?
  天邊的月色黯淡下來,悄悄的隱到雲後,似不忍目睹可預見的未來。

  ◎             ◎             ◎

  五年後,大漠
  塞北無草木,烏鳶巢僵屍。泱渀沙漠空,終日胡風吹。
  這詩裡的情形說的是大漠,當然也分毫不差的描述了巴丘的景象。
  巴丘,是個在茫茫沙漠的版圖上絕對找不著的地方,它是由一排排破碎的土房、窯洞,零零落落的村莊以及乾旱的梯田組成的一個小鎮。
  目及之處,見不到半點綠色,洶湧的黃沙似乎想要把這裡所有的生命全部吞噬掉,然而許多年來,它卻還是固執地存在著。
  大漠裡最龐大的賭坊、最黑暗的地下交易場所都存在於此,走私的、搶劫的、盜竊而來的貨物、珠寶、奴隸、牲口,都能在這裡找到最好的買家。
  至於人,那些在朝堂或武林上走投無路的人,會救命草似的將這裡當成安身立命之所,歷盡千難萬險,九死一生地從四面八方朝這裡湧來。
  可惜來巴丘,容易;活下去,不容易。
  剛剛到達這裡的人們還來不及鬆口氣,就面臨著如何「活下去」這道難題。
  活下去,不僅要學著在萬里黃沙這種惡劣的大自然裡生活,還要學會在巴丘這個弱肉強食的環境裡生存,這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壞人。
  身為背井離鄉,歷盡千辛萬苦才來到巴丘眾人中的一個,顏歌自然也不例外,哪怕她與相公自萬里之外來到巴丘已經一年了,卻依舊還在為了「活下去」這三個字而咬緊牙關。
  鎮口西側的一排土窯洞,最後一家院門口,稀稀疏疏栽著幾株胡楊,這小小棲身之所,就是她的家。
  窯洞不大,靠窗有張土炕,中央擺著一桌四椅,靠牆有個斗櫃及兩只紅木箱子,再加上廚房灶臺上的鍋碗瓢盆,七七八八、零零落落地加起來就是這個小家中的全部家當了。
  雖簡陋,但小小的女主人卻手腳勤快,做慣了活計的小手總是將小屋裡收拾得乾乾淨淨,窗戶上還貼著剪紙的花兒,是「蜂蝶戲蕊」的圖案,土炕也總是燒得暖洋洋的,縫得厚實暖和的棉被針腳細密,足以抵擋此地異常寒冷的夜間。
  一道藍底白花碎布簾幔將內外室隔開,卻隔不開浮動著的藥香,外間小小的火爐裡生著火,擱在上方的瓦罐中不是熬著黑乎乎的藥湯就是煮著熱騰騰的米粥。
  沙漠裡食材有限,巴丘又是個沒錢就寸步難行的地方,雖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但顏歌還是想方設法地將風乾了的羊肉撕碎了燜在粥裡,再擱些自己剛摘來的沙蔥,灑上鹽巴,聞起來倒也令人有幾分食慾。
  收拾妥當,她輕手輕腳地進屋,看著正在炕上盤腿打坐,閉目調養內力的男人。
  男人有張稜角分明的剛毅臉孔,在她細心的照顧下,氣色已漸漸好了起來,不再是一臉蒼白到連絲血色都沒有,下巴上冒出的鬍渣帶著幾分頹廢,反而看起來顯得男人味十足。
  這個男人,是她的相公。
  按相公的話說,他是在與她來巴丘的半途受的傷,中毒咳血,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算起來有好幾處,其中斜著橫貫腹部的那道最嚴重,這內傷加上外傷,真稱得上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顏歌覺得相公很可憐,因為她也才不過倒楣地摔了個跤,不幸撞到頭,患了「失憶症」。
  半年前,當自己從一個又長又古怪的夢中醒來時,驚恐萬狀地發現自己不僅撞傷了頭,疼痛欲裂,還忘記了許多事情。
  她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自己為何會到巴丘來,甚至連出現在夢裡的那張淨白削瘦的容貌,也變成了刀削斧刻的臉孔,就連眼珠子也與中原人大不一樣,一雙黑藍色的眸子,隱約閃動熠熠藍紫的神祕光芒,似是異族。
  「妳我是夫妻,因在中原得罪了官家,才隱名埋姓到這裡,不巧半路上又遇上仇家追殺。」自稱是她相公的男人不知是因為傷勢過重還是有些寡言,三言兩語就算是告訴了她事情的來龍去脈。
  「相公……」她半信半疑,惶恐不安地看著眼前的男子,聲音細小如蚊蚋地道:「妾身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妳叫……」他薄唇微動,言簡意賅地吐出兩個字:「顏歌。」
  她的腦中立即浮現出一句詩詞來,花顏笑春紅,當歌共銜杯。
  原來她的名字是這兩個字,默默將那個名字反覆唸了幾遍,半晌,她又問道:「那相公呢?」
  這下男人躊躇的時間更多了一些,眉宇之間難掩驕矜之色,卻含含糊糊地說了句:「我姓晏。」
  顏歌聽了正欲再多問些,卻見男人眉眼中一閃而過的厲色,當下便嚇得將未說出口的疑問,「咕嘟」一聲全咽了下去。
  縱然失憶了,她也看得出這男人絕對不是尋常人,渾身上下有種莫名其妙的強大氣場,剛毅威嚴,就算傷重得只能像個活死人般躺在榻上,她也不禁會被那種氣勢震懾,不太敢接近他。
  甚至他的胸部,都刺著青鬱鬱的一頭豹子呢!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顏歌難免生疑,因為自那日起,她夜夜都會陷入奇怪的夢境中,高大巍峨的城牆,古木森森,到處是碧波流水緩,荷香錦葵紅,內侍和宮女們川流不息,來來往往,一時又到了一處極華美奢麗的府邸,亭臺廊榭伴著花木扶疏,精巧有致……
  來不及細想,一時又變成了刀光劍影,震耳欲聾的殺戮聲聲,車輪隆隆,馬車內有一個文弱的美少年,生得淨白秀美,面上無鬚,眉目間閃爍著風情萬種,明明危在旦夕,卻仍不忘逗她。
  「小姐,妳答應做我娘子,以後便要叫我相公,我們從今往後永不分開,好嗎?」
  夢中的她,雖初為人婦,可畢竟年少,臉皮又薄,只能垂著粉頸,聽話地輕輕喚一聲:「相公。」
  那人便很開心地笑,再生生地嘔出一大口鮮血……
  顏歌猝然睜大眼睛,從夢中驚醒,也察覺到自己滿臉都是淚水。
  不敢聲張,她悄悄地吸了吸鼻子,轉過頭去看睡在枕畔的相公,只見他緊閉雙眼,蹙著眉頭,顯然正忍受著劇烈的疼痛,想起今天他用內力逼出好幾大口黑色的血,顏歌不禁心生憐惜。
  這男人實在是有副硬骨頭,即使日夜被病疼折磨著,時常疼得滿頭大汗,也從來不曾吭一聲。
  她歎口氣,伸出小手,輕輕地替他抹去鬢角的汗水,頎長高大的身軀似乎襲過一個強烈震顫,但沒有睜開眼睛。
  看向黑暗的窗外,顏歌又悄悄歎了第二口氣,她與相公一樣,同樣在在受著煎熬,記憶如白霧茫茫的滋味真不好受,她想不起來自己夜夜夢到的究竟是什麼地方,那個命懸一線的少年又是什麼人?
  沒有人能告訴顏歌答案,連她自己也沒有太多時間去弄清楚,就得擔負起照顧病中丈夫的責任。

  ◎             ◎             ◎

  烈日將天際的最後一縷晨曦染得金黃,風沙還在不分晝夜不停地颳著,打著一個接一個的旋兒。
  鎮中一條狹窄土巷裡,一抹纖細的身影正迎風艱難的前行,與巴丘其他女子的打扮無二,絳紫色的面紗遮掩住妍巧細緻的小臉,一襲青色的布衣布裙十分寬大樸素,卻難以掩飾住玲瓏有致的好身段兒。
  這來到巴丘已有一年的小娘子,顯然正被無數道下流的眼光垂涎,悄悄打著主意。
  「我說小娘子,妳年紀輕輕的誰不好嫁,偏偏嫁了這麼個要死不得斷氣的病秧子,這不是守活寡嘛。」
  「可惜啊,怎麼就嫁了個半死不活的病癆鬼了呢?聽說都躺了快一年了還沒個起色,豈不是就快見閻王了?」
  「說得是,沒得救嘍!」
  「嘁,張老三,你這麼幸災樂禍是不是巴不得人家早點守寡啊?」
  「那是,趁早改嫁給老子,老子包管讓小娘子夜夜快活似神仙。」
  「哈,就憑你?那臊根還不如老子大呢!」
  「滾你媽的!趙驢子就憑你那兩下子,還有瞼去睡女人?」
  那些難以入耳的汙言穢語使沾滿了泥沙的小巧繡鞋移動得更快,挽著籃子的顏歌低垂著臉,猶如驚弓之鳥般飛快地朝鎮中「皮家醫舍」的方向跑去。

  第二章

  「皮家醫舍」的三個大夫是親兄弟,四十多歲年紀,相貌普通,清一色的五短身材。
  在巴丘,連三歲小孩兒都知道,皮家三兄弟雖身為大夫,卻一個比一個刻薄,一個比一個心腸狠,也一個比一個愛錢,醫舍外經常有病人奄奄一息的躺著等死,卻絲毫得不到他們的半點憐憫。
  因此有人做了首打油詩云:「皮家兄弟似豺狼,慈悲沒有半分毫,眼睛長在屁股上,只認錢財不認人。」
  可是顏歌也知道,在整個巴丘,就只有他們可以救相公的命,因此一見到三人,顏歌便恭恭敬敬地將手中的一張藥方遞過去。
  「小娘子,妳家男人這究竟得的是什麼怪病啊?」皮家老大皮有福拿著藥方從頭看到尾,忍不住罵罵咧咧地道:「他娘的,怎麼這藥方上的藥跟咱們先前開的完全兩樣?」
  眼前這個小娘子和她那生得極漂亮的丈夫剛到巴丘時,他就曾看過診,發現那病入膏肓的美貌少年所中的是慢性毒藥鉛丹,服用時間已久,毒素已入心、脾、肝經。
  因見兩人穿戴不凡,舉止談吐皆不俗,皮有福當下便獅子大開口,開出了要價五十兩一副的藥方,打算先以昌莆、青木香等藥物將毒素先控制住,若半年後不死,再設法卸載血脈中的毒素。
  半年過去了,日日服藥未停歇,就算再豐厚的家當,恐怕也挨不住這樣折騰吧。
  然而更令皮有福稱奇的是,那美貌少年竟然還未死,甚至這張新藥方上,先前所開的藥物全無,反倒換上了斑蝥、金錢草、大葉半邊蓮……這搞什麼名堂嘛?
  不過呢,在巴丘,什麼怪事都有可能發生,皮有福早就見怪不怪了,也沒興趣去探究真相,總之在他眼裡什麼都可能是假的,唯有銀子最真。
  不明就裡的顏歌卻是一臉茫然,她拿來的這個藥方明明是出門前男人親口交待,她一字一字寫下的,應該不會錯呀,之前開的藥方是什麼,她哪裡記得。
  「嘖嘖嘖,我瞧瞧……」皮家老二皮有祿接過藥方瞅了瞅,連連搖頭,「喲!瞧這些藥開的,想必是中了極厲害的毒,妳家男人挺強的嘛,還想著能挺過來?我看難嘍!」
  「嘻!小娘子,妳確定妳家男人是同一個人?」皮家老三皮有壽嘲諷地說起了風涼話:「搞不好前頭那個已經死翹翹了,現在這個是又改嫁的吧?」此話一出,醫舍裡立即響起一陣哄堂大笑。
  顏歌漲紅了一張小臉,恨不得拔腳便跑,可一想到相公夜夜在受傷痛折磨,於心不忍,只得鼓起勇氣苦苦央求道:「還煩請大夫抽空上家中一趟,瞧瞧我家相公的傷勢再開藥方可好?」
  「上門看診?」皮有祿怪笑一聲,「可以呀!」
  顏歌心中一喜,感激涕零道:「真的嗎?太謝謝您了。」
  卻見皮有祿白眼一翻,打斷她的話,「我還沒說完呢,要想請咱們三個出門看診,先拿五百兩銀子來,否則免談。」
  五百兩不是小數目,何況是對於這個在巴丘待了大半年,日子已然拮据到捉襟見肘的小家庭而言呢。
  難啊,難於上青天。
  等顏歌兩手空空、愁眉苦臉地回到家中,進了裡屋,先瞄了兩眼炕上似乎睡熟了的男人,才輕手輕腳地打開斗櫃,從最裡邊的角落摸出一個藍花布包,數了數裡頭為數不多的銀子。
  就這些,還不夠「福祿壽」三兄弟塞牙縫的呢!
  顏歌默默地坐在炕沿上,滿臉惆悵,滿心淒涼,不由悲從中來,急得捧著幾錠銀子直掉眼淚。
  「哭什麼?出了什麼事?」男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正不聲不響地注視著她。
  顏歌趕緊抹去淚水,抽抽咽咽地告訴他適才自己在皮家醫舍的遭遇,然後眼巴巴地看著他問:「相公,怎麼辦?」
  只見男人冷冷一笑,淡淡說道:「照著我說的方子抓藥,別的不用理會。」
  顏歌聽話地答應了,男人莫名地令她有種無形的壓力,他說什麼,她便做什麼,手和腳總是會比理智更早地服從他的任何指示,彷彿他天生就是那高高在上,發號司令的王者,一言一行時時會讓她覺得,就算此人此刻無論有多淒慘與落魄,也影響不了他日後的飛黃騰達。
  對於一個這般強勢的男人,顏歌只有聽話的分兒,再說除了這樣,好像也別無它法。
  顏歌又重新去了一趟「皮家醫舍」,不顧那三人的冷言冷語,固執地按照男人給的方子買了藥回來熬,又在家中翻出一些治外傷的藥,細心地替他敷上,當看到那滿身血肉模糊,深到可見白骨的猙獰傷口,便忍不住頭皮發麻。
  她心中害怕,不知該如何是好,一邊硬著頭皮替男人包紮,一邊哭得像是人家馬上就要掛掉似的。
  其實她是真擔心,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良人,萬一有個好歹,自己豈不成了寡婦?
  「別哭了,我還死不了,等我死了再哭。」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嗆得能噎死人,男人顯然不喜她的軟弱和膽小。
  關外的男子皆愛英姿颯爽的巾幗女兒,像她這樣的中原女子,應是從小就養在深閨裡的小家碧玉,沒見過什麼世面,只怕不太討相公喜歡。
  如果她堅強一點兒,相公對自己是不是會多喜歡一點?
  於是再往後,顏歌就拚命將眼淚往肚裡吞,不敢在相公面前再流露那樣的情緒,卻不曾想她的強裝鎮定使男人神色更冷,彷彿在暗暗指責她的鐵石心腸。
  欸,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左右都是她的錯。
  顏歌不免在心裡偷偷泛起了嘀咕,當初自己是怎麼嫁給這麼個男人的呢?

  ◎             ◎             ◎

  「皮家醫舍」裡的草藥一如既往出奇的昂貴,短短兩個月而已,包袱裡的銀兩就漸漸花完了,於是顏歌到了婁麻子的雜貨鋪,悄悄地賣掉頭上的一支碧玉釵。
  可惜沒能瞞過男人的眼睛,當晚,他接過顏歌端來的藥碗,一抬頭,就目光如炬地盯上了她。
  「妳的簪子呢?」他問。
  「我……我忘了戴。」她垂著頭,吱吱唔唔地掩飾。
  「去贖回來。」男人蹙了眉頭。
  「不用了,真的,我不喜歡那個。」她急得直擺手,生怕男人開口命令她去贖,想那婁麻子是個鑽進錢眼裡的人,若想把當掉的物件按原價贖回,恐怕比登天還難。
  男人沒有說話,沉默地看了她一會,便示意她將自己的外袍取過,大掌從袍子內側的暗袋裡摸出一樣東西,遞給她,「拿著。」
  顏歌好奇地接過,竟然是塊翠染冰輕的玉,筍型,大小恰與小指一般,上面紋路簡潔,只鏤著幾片祥雲圖案,看上去小巧玲瓏、晶瑩剔透,握在手中沁涼潤滑。
  這個……要戴在哪兒啊?頭上、脖子、還是手腕?
  看著小臉上掩飾不住的為難,男人心中不禁莞爾,隨意說了句:「貼身放著便好。」
  她喜悅而羞澀地應了,自己晚上在燈下用紅線撚了根繩子,最後將那塊玉掛在脖子上,怎麼說這都是相公頭一回送自己東西,不管是什麼,顏歌都滿心歡喜。
  第二日,在男人的指示下,顏歌又將他原本掛在腰間的一副「紫玉蹀躞帶」拿去,繼續當給婁麻子換銀子。
  婁麻子舉著那一串共計十三塊的紫玉碟躞,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爽快地給了銀子,最後還兩眼發光地追問她,是不是跟這關外哪個財大氣粗的人家有瓜葛?如何會弄得這般貴重之物到手?
  沒料到那東西竟然這般值錢,不就是掛在腰間的嘛。
  顏歌拿著當得的一百兩銀子張口結舌,窘愣著,轉身趕緊走。
  說出去都沒人信,她跟自己的相公太不熟了,她不知道他的名字、籍貫、來歷,她不敢多問,他亦從不多說,彷彿在隱瞞什麼。
  他們真是夫妻嗎?
  不確定,似乎有一些非常關鍵的東西被她忘得一乾二淨了,但這般離譜、匪夷所思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真的太過丟臉了,她哪裡還敢跟旁人說三道四?
  不過,儘管心中充滿了疑問,儘管誰都說「久病床前無情人」,但這話在顏歌身上從來不曾驗證。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她一心期盼著相公能快些好起來,自己也能快點恢復記憶,至於他們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夫妻,似乎在時光流逝中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她只知道,在巴丘這地方,相公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他們相依為命。

  ◎             ◎             ◎

  盛好冒著熱氣的粥,顏歌小心翼翼地捧著碗,輕聲喚著炕上的男人。
  「相公,粥熬好了,快趁熱喝點吧。」
  聽到那道輕柔好聽的嗓音,男人很快睜開眼,凝望著眼前綻放恬靜笑容的嬌顏,「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顏歌笑得更甜,隨著男人起身的動作,被子滑下,露出男人高大的身軀,敞開的衣襟下是寬闊的胸膛和結實的腹肌,上面布滿長出新肉的傷口,雖然已經逐漸痊癒,可一道一道的傷痕看上去猶如蜈蚣,有點觸目驚心。
  顏歌細心地幫男人披好外袍,再乖巧地挪過自己的被褥和枕頭以便他倚靠,才喘了口氣坐上炕沿。
  端起碗正要給他,就聽男人沉聲問了句:「妳吃了沒有?」
  她稍稍滯了下,趕緊說:「我一會兒就去吃。」
  男人皺了皺眉頭,泛著紫藍的深眸沉默地盯著她巴掌大的小臉看,原先還算紅潤豐腴的粉頰正逐漸消瘦下去,越發顯得稚嫩可憐。
  「相公,你快吃一點吧,都要涼了。」顏歌被他看得一張臉燙紅得快要燒起來了,小聲央求著,啟齒間,隱約可見貝齒潔白如玉。
  男人伸手接過碗,用湯匙舀了一杓粥,卻是送到她唇邊,並且命令道:「張嘴。」
  顏歌驚訝地睜大眼睛,囁嚅道:「不……不用了,相公,你先吃。」
  「妳這幾天吃的都是什麼,當我不知道嗎?」他低嗤,動作生硬,彷彿從未曾這樣做過,卻依然說一不二地往她因太過驚訝而微張的小口餵了滿滿一杓,口中還不忘警告:「妳聽著,若再不好好吃飯,我便天天這樣餵妳。」
  這下顏歌連耳根子都紅了,其實相公並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那般威嚴冷酷呢。
  近來因他身體大有起色,夜裡那雙習慣環於纖腰上的雙手越來越灼熱,肌膚似在叫囂著,猶如燃著一把烈火。
  隔著薄薄的褻衣,她的背部密密貼於他赤裸精健的胸膛,身後傳來的熱度和夜間的寒潮,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將她整個兒逼進他的懷抱中。
  半夢半醒間,她恍然感到男人修長的指尖正緩緩沿著她的輪廓滑動,最終停在柔軟的唇上,愛憐地摩挲,然後起身,輕輕地、輕輕地吻上她的唇瓣……
  他的動作充滿了憐惜和溫柔,猶如她是尋寶人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稀世珍寶。
  他以為她不知,其實,她是知道的。
  他們是夫妻呢,夫妻間不就應該這樣親近的嗎?而且相公生得真好看,刮掉亂糟糟的鬍子後露出一張稜角分明的俊臉,劍眉星目,鼻梁挺直,帶著完美的弧度。
  顏歌時常不自覺地偷看他,可一旦與他眸光相遇,心中就一陣小鹿亂跳,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
  「相公,我……我自己吃。」她急急咽了口中的粥,又想到什麼似的,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中,匆匆掀了簾子跑到外屋,重新盛了一碗熱粥,才紅著臉走進來,一雙小手殷勤地遞向男人,美眸裡流轉著喜悅和嬌羞,「相公,你也吃。」
  男人點頭接過,看著她安靜地坐在炕沿上,捧著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粥,眉目間是全然的滿足與安寧,嬌小的身上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清甜香味,淡淡的,有魔力般,一縷縷地纏繞進了心間。
  等臉紅心跳地吃完粥,顏歌的一張小臉被盯得都快起火了,她扶男人躺好,飛快地收拾起碗杓,一刻也不耽誤地退了出去。
  廚房裡的灶上還煨著一盅稀到可以看清米粒的清粥,這其實才是她的午餐,她不願讓相公喝米湯似的稀粥,每天自己慢慢吃,不料被相公發現了。
  紅唇輕抿,想起方才的一幕,顏歌笑了。
  霸道話語間流露的關懷,夜間悄悄的親吻愛撫,注視自己時的溫柔,點點滴滴都令她羞怯又欣喜。
  這樣就好了,在這樣的地方,只有夫妻恩愛,相互扶持,日子才會有新的盼頭。
  只不過,相公的外傷好得差不多了,可內傷顯見是很重的,想起皮有福的話,顏歌心中越發擔憂,因此每日除了料理家務,就是將繡好的繡品送到雜貨鋪去賣,想快些攢夠銀子。
  出自她手的繡品被婁麻子瞧見了,雖不及那副紫玉碟躞來得驚喜,但勝在精緻秀雅、別具風格,因而倒也願意收購了拿去賣。
  顏歌有了勁頭,越加勤勉,日裡夜間,飛針走線,埋頭苦繡,日常間的瑣碎也開始一點一滴地從唇瓣裡透露出來。
  「相公,我在院子裡種的那株像小喇叭的花兒,這兩天要開花了哦,也不知道那花叫什麼名字,我們就叫它小喇叭吧?」
  「相公,鎮子南邊的那片沙丘後面生著好多沙蔥呢,我今天去摘了好大一籃子回來。」
  「相公,今天我又去雜貨鋪子了,我前些天拿去的繡品挺好賣的,等我把這些活兒繡完,就給你再做一件外衫。」
  每當這時,男人就會靜靜地看著她,默默地聽著小嘴嘮叨著,微微勾唇,眸光卻深不可測。
  從來沒覺得銀子有多重要,但此後的顏歌卻天天祈禱著老天爺,能突然從天上掉下一大筆銀子,如同下冰雹一樣「劈里啪啦」落到面前,白花花的一堆,小山似地泛著雪一樣的光芒,那般場景該有多麼地懾人心魄。
  可什麼時候,才能攢到五百兩呢?
  心裡歎了口氣,顏歌從燈下抬頭,望向男人閉目調息時更顯冷峻清瞿的俊顏,小臉是寫滿了憂心忡忡。
  或許是虔誠和日夜禱告起了作用,沒兩天,就真的有好些雪花白銀被送到顏歌面前來。
  問題是,伴著那堆銀子而來的,是巴丘眾多惡徒中,一個綽號「刀疤材」的傢伙,這就太驚悚了!
  刀疤材是馬幫的頭目,也是巴丘數一數二的惡霸,與「大四方」的武屠子不分伯仲,幾乎無人敢惹,刀疤材做過的壞事太多了,最令人聞之色變的是他的狠毒。
  話說有一日,他率領手下去襲擊一個死對頭,臨行前放話說要將那一家子斬盡殺絕,絕不留下一個活口。
  殺到後來,那家裡只剩一老一幼,手下的見老的太老,小的又太小,一時也有些手軟,怎麼都殺不下去了,轉臉去瞧刀疤材的意思。
  誰知他卻殘虐地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道:「你們剛才聾了?老子說了殺一家就要殺一家,在江湖上打混的,說出去的話就得算數。」
  最後還是刀疤材親自動手,將那一家人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七、八口人全給幹掉了,這樣喪心病狂的血腥事蹟,在巴丘,便成了他炫耀的資本。
  開賭坊的武屠子最大的興趣是聚眾淫樂,尋求各種各樣的性刺激;刀疤材呢,則偏喜姦淫有夫之婦,似乎是要通過這種強佔別人家娘子的方式,來顯示自己在巴丘的絕對霸權。
  被那樣的惡徒盯上,就如同在樹林子裡遇到吐著信子的響尾蛇,詭異而恐怖。
  「老大這回又看上誰家小娘子?」
  「還不就是鎮口西邊的那家,好像是來這還沒多長時間。」
  「喔,原來是那家啊!聽婁麻子說那當家的男人似乎傷得不輕,好像從來就沒見他出過屋子呢,都是那家小娘子在忙著當東西過日子呢。」
  「所以呀,那天就是在婁麻子鋪子裡被老大瞧見了,那麼標緻的小娘子,誰看了心都癢癢呀!」
  「搞不好老大一邊與那小娘子快活著,一邊順手把她那病癆鬼相公給喀嚓掉,不費吹灰之力又一舉兩得,豈不省心?若是哪天玩膩了賞給我們兄弟,老子就滿足了。」
  「哈哈……此話極是,極是!」
  馬幫的一眾匪徒們閒來無事地坐在酒館一邊喝酒,一邊看好戲般聊著這回不幸讓刀疤材看中的新獵物,那個剛到巴丘才兩個月,總是輾轉於皮家的藥鋪和婁麻子開的雜貨鋪之間,縱使是包裹得密不透風,卻掩不住嬌柔氣息的小娘子。
  可惜嘍!花朵兒似的年紀,眼看就要殘在刀疤材手中了。
  因為誰都知道,在這個小鎮上,一旦被刀疤材看上的女人,下場就只有兩個,苟言殘喘,或死路一條。
  一場看不清的災難正慢慢地醞釀著,漸漸降臨到這個小小的家中,顏歌卻一無所知。

  第三章

  如果能短暫的忘記沙漠中的艱苦,巴丘的傍晚其實是很美的,尤其是看著天空隨著傍晚的來臨不斷變幻之時,整個天際就如同夢境般,美得令人窒息。
  顏歌從米麵鋪買了些米回來,關好門,一手摘掉遮面的布巾,一手拎著竹籃子先到裡屋看相公。
  男人正閉目沉睡,刀刻般的臉上,氣色顯然又比前些日子好很多了,顏歌心中越發歡喜,放下簾子,輕手輕腳地點燃外屋桌上的油燈,才退了出去。
  此時夜幕已完全降臨,木頭做成的院門被無聲無息地從外推開了。
  顏歌毫無察覺,她正忙著,剛淘好米,拿瓦罐燜了飯,看著灶裡要熄不滅的火苗子,便起身到院子裡去取點柴火添上。
  剛抱了柴,誰知還未走上兩步,便聽見「啪」的一聲,身後的院門從外被踢開了,顏歌嚇了一跳,一回頭,手裡的柴掉落在地,穿著繡鞋的小腳往後連連退了好幾步才稍稍穩住。
  這左鄰右舍向來是沒什麼來往的,各家各戶只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顏歌在這裡住了近兩個月,家裡還從來沒有人來串過門,眼前這三個人是誰?
  「哎喲,老大,你瞧,把小娘子給嚇到了。」不請自來的三人中,長得高大粗壯的李二一進來就堵住院門。
  「可不是,老大溫柔點才是,這小娘子細皮嫩肉的,哪禁得起嚇呀?」另一個尖嘴猴腮的鄭老三緊跟著發出陣陣淫笑,「先跟小娘子套套近乎,憐香惜玉,一會兒也好辦事。」
  「去你他媽的!老子看上的女人,什麼時候套過近乎?」領頭的那個面相醜陋的朝兩人一口啐過去,只見他四十多歲的年紀,一身短打裝束,腰上繫著個鼓囊囊的小包,長得獐頭鼠目,正一臉色咪咪地瞅著她,「猥瑣」二字不足以完全形容。
  顏歌見狀,心中暗驚,冷著小臉質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到我家中來?」
  幾人聞言,相視哈哈大笑,領頭的那個醜男人不懷好意地發出「嘿嘿」的笑聲,露出的一口牙齒又黃又齙,「老子是何人妳都不知道,這以後怎麼在這巴丘待下去?」
  「就是!我家老大綽號刀疤材,名號在此地如雷貫耳,能看上妳那可是天大的福氣!」
  「沒錯,跟了我家老大,保管妳往後吃香的、喝辣的……」
  李二和鄭老三開始滔滔不絕地細數起自家老大做過的種種惡事,只聽得顏歌心中大駭,臉上血色盡失。
  為首的刀疤材剛帶著馬幫在外頭殺人越貨做了一票大買賣,回來就想起這家花朵似的小娘子,便心癢癢地帶了兩個手下闖進了門。
  一雙三角眼貪婪地盯著眼前的小女人,見她一張白白淨淨的小臉上,皮膚細嫩,雖未施粉黛,卻仍是眉蹙春山,眼如秋水,再看纖腰如束,嫋嫋婷婷,豈是這巴丘上被風吹得皮粗肉糙的那些村婦們所能比擬的?
  「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你們快出去,不然我叫人了!」顏歌被逼得一步步朝後退。
  「老子既然來了,哪能這麼容易就出去?」刀疤材笑得既猥瑣又猖狂。
  李二在旁邊跟著起鬨道:「小娘子要叫誰,不會是屋裡那快要見閻羅王的相公吧?好啊,妳喚他出來,老子早點送他上西天。」
  「你……你胡說!」顏歌心裡又氣又急,可偏偏被說中了心事,一時間整個人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方面希望屋裡的相公會聽到聲響來救自己,可另一方面想到相公本身就是一身傷還未痊癒,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萬一出來被這惡徒害了可怎麼辦?
  「哈哈哈……害怕了?」刀疤材見她神情惶恐,越發得意,伸手將繫在腰的小包解開,露出大錠大錠雪花白銀,張狂道:「老子有大把的銀子,妳若從了我,這些就都是妳的了。」
  「你休想!」顏歌黑白分明的眸中滿是驚懼,她不敢太大聲,壓低了聲音斥喝道:「你別過來!」
  「老子不過去,如何與小娘子親近?」刀疤材淫猥地道:「小娘子也是嫁了漢子的,知人事了,只要把老子伺候爽了,想要什麼都行啊。」
  「你住口!」顏歌暗暗咬緊銀牙,全身不可自制地顫抖著,深深地吸了兩口氣,纖細的手指緊握著,「你敢過來,我就……就跟你拚了!」
  「哈哈!拚了?」刀疤材像是聽到一個愚不可及的笑話,仰天發出大笑聲,李二和鄭老三也跟著一陣大笑。
  顏歌見那三人朝自己越逼越近,不由自主地後退,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刀疤材笑聲一止,惡狠狠道:「老子倒要看看怎麼個拚法!」他邊說邊猛地朝顏歌撲去,不想那可人兒倒也靈活,一矮身,靈巧地從他腋下鑽過,避過侵襲。
  顏歌一個踉蹌,失去平衡的嬌小身子迎面便撞上了一具高大健壯的身軀,緊接著顏歌就被一隻大手攬住了纖腰。
  這屋裡當家作主的男人,就這麼出場了。
  他的神情十分鎮定自若,並沒有半句廢話,甚至完全不驚詫自家院子裡為何會冒出三個凶神惡煞的男人,只是伸手將嚇壞了的顏歌攬過,察看了一下她是否受傷,然後才抬首向刀疤材那邊投遞過去一眼。
  那眼神雖清冽,卻足以將人冰凍。
  刀疤材等人似乎沒料到有個男人會突然從屋裡出來,此時停下腳步,瞇著眼一邊打量,一邊商量起了對策。
  「相公……相公你怎麼出來了?快回屋裡去!」
  顏歌來不及喘氣,猛地從男人懷裡掙脫出來,轉身反擋在他身前,張開的雙臂猶如勇敢的母雞護著剛孵出來的小雞,一副豁了出去,就算不要性命也不許惡徒對自己丈夫有半點不利的架勢。
  男人挑眉,眸中有幾分錯愕,還有幾分玩味,他能清楚地感覺到,擋在身前的嬌小身軀正因為恐懼而抖得宛如秋風中的落葉。
  縱然是這樣,還在想著護他周全?
  「妳不怕嗎?」他在她耳畔輕問。
  顏歌不住地顫抖著,背上全是冷汗,一雙水眸瞪得圓圓的,正死盯著不遠處的歹人,一聽到男人的聲音,立即回頭飛快地瞥了他一眼,極老實地小聲道:「我怕的,我好怕。」
  「怕啊……」男人重複一句,雖然心性向來持重沉穩,不苟言笑,一時卻也忍俊不禁,「那妳還擋在前頭做什麼?」
  「就算怕,我也不會讓那些壞人傷了你!」翦翦水眸裡雖盛著驚慌無數,但目的很明確且毫無遲疑。
  「哦?」這又是為何?
  「如果……如果你被他們害死了,我還是會……會被……那樣……」她完全說不下去,因憤然而紅了嬌顏,尷尬地將小臉轉過去,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我若是被那樣了,還怎麼活……」
  婦珍名節,士重廉隅,自古女子的名節便比性命還要重要,若是被惡人玷汙,那她只有死路一條。
  男人眸光略斂,似乎有些失望。
  其實小女人還未說完,卻俐落地蹲身在地上撿了根木柴,比劃了一下,覺得不稱手扔了,又重新找了根略粗的,起身當成武器高舉在半空,繼續舉一反三道:「再說,相公若有個三長兩短,我自然也是活不下去的,還不如先跟那壞人同歸於盡,至少你……你能活下去。」
  沒錯,夫為妻綱,君為臣綱,儘管她的心裡還有許多疑問,可是她是真心真意要與相公白頭偕老,相敬如賓的,他若是不在了,巴丘這地方如此險惡,想來她還是只有「自盡身亡」這條道可走。
  橫豎怎麼都是個死,還不如乾脆些!
  心意雖已決,可話還未說完,他的小妻子已經開始不自覺地吸著鼻頭,發出小小的嗚咽聲,似是想到為夫犧牲前的種種慘狀。
  聽到最後那句話,男人的黑眸頃刻間一亮,又變得黝暗深沉,唇微微勾起,他目光沉沉地望著身前纖細人兒單薄的肩頭,依然因害怕而瑟瑟發抖,卻想著如何保護他。
  忽然之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心裡湧動,他抬起頭,目光卻如鷹隼般掃向那夥一臉猥瑣的醜陋歹人。
  這麼長的時間,他的小娘子精心照顧著他,不離不棄,他因養傷而一直閉門不出,原來外面還有這許多雙色瞇瞇的眼在垂涎著自己這如花似玉的小妻子。
  男人不動聲色地蹙了下眉頭,眸底迅速醞釀起風暴。
  他本打算銷聲匿跡一段時間,在這小地方養好傷後再做回大都的打算,可是當他被屋外的聲響驚醒,耳中聽見那些馬幫匪徒的汙言穢語,他的小娘子明明害怕卻又刻意壓低的聲音時,便再也坐不住了。
  他知道,她是在保護他。
  雖受了極重的內傷,可要對付這些小嘍囉綽綽有餘,那些人若是非要找死,他又何必大發慈悲?
  「相公,你快進去呀!」善良的小女人仍在不停地催促著他。
  「妳進屋裡去,把門關緊,不要出來。」他牽起她的手,抽掉她手裡細得可憐的木柴,對她微微地笑了笑,「男人的事,女人不要插手。」
  顏歌倒抽一口氣,呆若木雞地看著他將「武器」扔到地上,「啪」地發出聲響,完全傻了眼。
  「聽話,不要讓我分心。」他的黑眸似乎要望進她的心裡一般。
  顏歌直愣愣地看著他,下一秒,兩腿又做出超越理智的服從,飛快地跑進屋內,將門「砰」地一聲關得死緊。
  後背緊緊抵著門板,顏歌的心頭泛起一陣酸楚,如果沒記錯,相公這還是頭一次對自己笑呢!
  那麼剛毅嚴肅的人一旦笑起來,刀削似的的輪廓都柔和下來了,真是好看,可是……可是他馬上就要遭遇到危險……
  顏歌的整顆心立即又陷入了煎熬,屋內的黑暗更加劇了內心的恐懼,她緊緊地閉上眼睛,任淚水布滿臉頰。

  ◎             ◎             ◎

  屋外的天空,月亮像把鐮刀掛在無盡的蒼穹中,小小的院落,雖已是危如一髮引千鈞,但誰都沒有輕舉妄動。
  「老大,幹掉他!」李二慫恿道。
  「老大,咱們動手吧。」鄭老三肯定道。
  馬幫盡是亡命之徒,殺個人從來不是什麼大事,刀疤材卻充耳不聞,奸佞的視線從被扔掉的柴火轉移到男人身上,倏地發出兇狠陰笑。
  他倒是一點兒也沒料到,那小娘子的丈夫竟是這等氣度,雖然只是一身簡樸的玄色長衫,整個人卻是英氣逼人、氣宇軒昂,相貌也生得堂堂正正,劍眉厲眸,鼻梁高挺,因未束髮,還帶了幾分疏狂的味道。
  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快要入土的癆病鬼啊!
  反而那犀利的眸目僅是輕輕朝這邊一掃,刀疤材就不自覺地縮了下脖子,涼嗖嗖的,彷彿那男人周身都帶著一股千丈凌雲的王者氣勢。
  不過話說回來,能在巴丘眾惡人中成為翹楚的刀疤材也不是輕易就能嚇倒的小嘍囉,要他放掉飛到嘴的熟鴨子,怎麼想都覺得不甘心,何況,眼前的男人不是還天天在吃藥養病嗎?
  再看他呼吸略促,顯然內力受損,說不定是個空有其表的繡花枕頭呢,更何況,三打一,怎麼看都勝算十足。
  於是乎,開戰。
  「砰砰……」
  「哐哐……」
  「啊……」
  小小的院裡打鬥聲、慘叫聲四起,夜暗風疾,似乎又起了沙霧,遮擋著鬥得正激烈的四人,將人影團團籠罩住。
  顏歌飛快地擦去淚水,轉身趴在門背後,從門縫裡朝外看,可是夜色太黑,任憑她如何揉眼睛,看得亦是不太分明,但聽著那些聲響,一顆心瞬間就已經提在了嗓眼。
  她好像已經嗅到鮮血的味道,正「滴滴答答」落下來,她彷彿能看到外面的地面上滴滴液體四濺,血水就像畫紙上潑墨的紅梅一樣浮現在腦海之中。
  接著,「喀嚓」一聲,清脆的骨骼斷裂聲響和著慘叫連連,再然後「咚」地一聲,有重物倒地的聲音,似乎有人被打倒在地了。
  會是相公嗎?顏歌的整顆心都揪起來了。
  相公的傷本來就沒完全好,那三個打他一個,恐怕……恐怕凶多吉少,顏歌思及此,只覺渾身半絲力氣也無,不敢看下去,更不敢再聽下去,淚眼模糊地轉過身,嬌小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朝桌子奔去,雙腿幾乎都是軟的。
  不停發抖的小手爬上桌沿,胡亂在桌面上放著的笸籮裡頭摸索著,直到將平時用來裁布的剪刀抓出。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那只有死路一條,她一定要去幫相公,就算拚了這條命,她也不能再讓相公受傷,那樣……那樣他肯定會死的!
  細白的手指緊握住刀柄,顏歌一咬牙,拉開門板便朝外奔去,屋外的情形卻與顏歌所料大相徑庭。
  三人聯手對付男人,原以為會不費吹灰之力,誰知卻久攻不下,刀疤材也是見過世面的,數招下來,便暗叫不妙。
  這男人武功不低,而且招勢怪異,翩若驚鴻,宛如遊龍,有幾分似來自西域,卻又與西域那幫「羅桑王」為首的惡喇嘛有著天淵之別,實在是教人看不出究竟是出自何門何派。
  三人一面苦苦支撐,一面都不約而同在心中慶幸,對方顯然曾中過極厲害的毒,若不是因為這樣,他們三人根本就接不了幾招。
  果然,李二的胸口又中了男人一掌,「啊」地哀嚎了一聲,噴了一大口鮮血後倒地不起,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鄭老三見狀面露懼色,節節敗退,而刀疤材已斷掉了好幾根肋骨。
  他正在惱羞成怒,如今一見顏歌從屋裡跑出來,便立即朝她撲過來。
  「小賤人,來得好!妳既不怕死,老子就先送妳去見閻王!」
  顏歌來不及躲閃,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躲開,便被刀疤材的一隻手狠狠地掐住頸項。
  「唔……」一陣劇痛襲來,血液頓時湧上頭頂,她張嘴急促地呼吸,強烈的痛意簡直令她意識恍惚。
  「該死!放開她!」男人萬萬沒料到小女人會在這個時候跑出來,俊容掠過少見的慌,心一急,手上動作更是快得匪夷所思,左手一掌將鄭老三震出數丈以外,右掌內力翻湧,反手揮出一道掌風朝刀疤材背後拍去,只聽刀疤材「呀」地一聲怪叫,雙手一鬆,放開了顏歌。
  當看到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的刀疤材面孔扭曲,胸口赫然插著一把亮晃晃的剪刀時,男人心中微詫。
  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人,不怕死的衝出來,竟是想救他!
  她哪裡來的勇氣要以命相拚?甚至她在剛才就差一點被活活掐死了!
  世上……怎麼可能還有如此傻的女人?
  小小的院落陷入徹底的死寂,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不停淌著汙血的身軀,還有刀疤材倒地前瞪著自己的猙獰臉孔……
  這一切在顏歌眼中,宛如惡夢。
  「咳……咳……」她不住乾咳著,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整個人失了力氣般地滑落在地。
  男人已迅速趕到,展臂將她緊緊抱住。
  「別怕,沒事了。」他在她耳邊低喃著,大掌摩挲著懷中不停顫抖的嬌軀,可憐的小人兒,顯然被嚇壞了。
  顏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她慢慢地抬起頭,茫茫然的大眼望著男人近在咫尺的眼眸,有些呆呆地,身子卻抖得更加厲害。
  「現在沒事了。」男人不住寬慰,大手將一雙柔荑牢牢包握住。
  她的這雙小手,潔白纖長,柔若無骨,指尖有著因為勤勞地做活計而生出來的薄繭。
  這雙巧手,會煮出好吃的食物,會繡出栩栩如生的花鳥蟲魚,他想她應該還會寫一手好字,也畫得一幅好畫,可是現在卻以防禦般的姿態握著,握得死緊,任他怎麼哄也不肯鬆開。
  「乖,看著我,現在沒事了,放心,一切有我在……」男人的聲音低沉、醇厚而且無比溫和,彷彿能給人一種無形的力量。
  夜依然很黑,周圍的景物都模糊不堪,顏歌卻能清楚的看到男人深邃的眼瞳,正泛著擔憂的光芒,看著看著,她的眸光有些渙散,霎時,晶瑩剔透的淚珠突然就撲簌簌地淌了下來。
  「想哭就哭出來,別憋著,嗯?」男人的聲音更加溫柔。
  「嗚……」努力了好久,顏歌總算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聲音,卻是連哭都顯得心力交瘁,只能小貓咪似的嗚咽。
  大掌憐惜地捧起她柔嫩的頰,緩緩地貼近,男人以唇一點一點地吻掉那不停滑落的淚珠兒,最後來到她啜泣的紅唇上,輕輕地、輕輕地吻上……

  ◎             ◎             ◎

  桌上的油燈再次被燃起,因親手殺了人而嚇壞了的小女人,在炕上已經疲累至極地昏睡了過去,但並不安穩,粉白秀氣的鼻頭仍是紅紅的,不時發出輕泣聲。
  男人一直守在一旁,忽聽到窗外依稀傳來幾聲微弱的呻吟,當下眉峰倏鎖。
  他起身,踱步走出屋子,沿著臺階一步步走至院落中央,瞥了眼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三人,冷眸突然一轉。
  「戲看完了……」他眼神一凜,銳利的寒光射向牆頭,「還不滾下來!」
  接著,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從牆頭一歪,伴著「啊啊啊」一疊聲的痛叫,滾了下來,原來是個高高瘦瘦,其貌不揚的落魄書生。
  這大半個晚上,一直趴在牆頭看熱鬧的江湖前任大俠,總算是一下子拉近了距離。
  這位大俠,大名馮必書,江南人氏,此人在江湖上小有名氣,武功不弱,偏有個令人貽笑大方的嗜好,那就是好賭,卻賭運極差。
  馮大俠的賭運差到堪稱一絕,只要是上了賭桌,無論與人賭什麼,喝酒、色子、棋藝、牌九、武功、詩詞、書畫……就沒有一次不輸的,偏他生平又喜歡跟人打賭,因此人送綽號「逢賭必輸」。
  馮大俠也不覺羞恥,猶自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繼續過著自己落魄的日子。
  半年前馮必書因躲賭債來到巴丘避風頭,好不容易過了段消停的日子,不料這天天剛黑,隔壁就開始喊打喊殺,鬧騰得起勁,一下子把馮大俠僅存的那點江湖氣概給激發起來了,於是冒著生命危險趴在牆頭看了大半宿,一邊看一邊感歎。
  那刀疤材的惡名早有耳聞,心狠手辣到令人髮指,屬於馮大俠在巴丘偶爾遇到就得趕緊躲閃的人物,誰知今兒晚上,竟會丟了性命。
  唉!說來說去,都是女人惹的禍呀!
  隔壁家的小娘子,生得妍妍巧巧,看著就似朵含苞欲放的花兒,他平時沒事趴在牆頭偷看幾眼也就知足了,誰讓自己個兒這麼大把年紀還沒娶上老婆呢。
  不像那刀疤材,以為人家相公是省油的燈,明目張膽就找上門,這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吧。
  馮必書大俠正在自我慶幸,冷不丁就被那小娘子的男人一聲冷喝,當即嚇得掉下牆頭。
  好死不死,這一掉居然掉進了隔壁的院子,甚至他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就被一道凌厲的身影截斷了去路。
  「哎喲……」馮大俠捂著摔疼的屁股,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跪著向對方連連作揖,只差沒有當場哭出來,「這位大俠,我馮必書對天發誓,一定不會將今晚所見一切傳揚出去,若有違誓,必將五雷轟頂,死後打入十八層地獄。」
  男人卻沒理睬他,反而轉身走向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三人,有兩個顯然已經死去多時,還剩下個未死只餘半口氣的刀疤材。
  只見男人極優雅地一撩衣袍,抬起一腳便踏踩上刀疤材的腹部。
  咦?這是要……
  不等馮必書想分明,驀然見到隨著那男人施力,刀疤材口中突然噴井似地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接著抽搐著蜷縮起身子,最終呼吸也停滯了。
  天吶!好狠的男人!
  馮必書立即心驚肉跳的明白了,這幾個人,怕是都不會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馬幫的人數眾多,為非做歹,做盡了壞事,如果被他們發現自家老大死在這小屋子裡,恐怕從此雞犬不寧了。
  小娘子的相公雖有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可猛虎難敵群狼,只怕在這巴丘是待不下去了。
  問題是,自己也目睹到了這一切……不會也要把他給滅口了吧?
  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如雨點般順著臉頰落下來,馮必書大俠瞬間屏住了呼吸,唯恐聲音大點惹對方不快。
  「你聽清楚,給你兩個選擇。」男人忽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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