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他,不過是一句戲言,反正她等著休書一紙;
他娶她,不過是一時良策,反正他打算三妻四妾。
指腹為婚?由她代嫁?向幼菡以為她耳背聽錯了,
明明跟慕家公子有婚約的是她家大姊,不然也有二姊跟三姊頂著,
憑什麼要她這老么草草代嫁?還有代嫁的理由竟只因為她家爹爹,
一時手癢,收了人家幾幅好畫俗物!這天理何在啊?
可惜,人家大姊有老相好等著雙宿雙飛,二姊的男人是皇上的愛弟惹不起,
三姊也有深情的竹馬等著私奔。只有她,平時只會胡作非為,
女扮男裝惹事生非,現在好了,報應上身,一向爽快的她,
除了坐上花轎當新娘外,哪還逃得了?她想不過就是個男人嘛,
大不了,給張休書,她再回家吃她爹爹老本!
可傻人沒有傻福的她,竟然被自家老公慕晨玄的俊朗外表給唬住,
又被他的溫柔給騙了,一時糊塗,不只是她的身子,
連心都給慕晨玄強佔了。然後才發現,這男人竟然是隻花心狐狸,
為此向幼菡決定,這休書她也不要了,等她收拾好細軟,她要親自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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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向府書房外,貼身侍候的僕人懶洋洋打著瞌睡,身體也隨著左右搖晃。
「砰」的一聲響,裡面傳來東西落地聲,僕人受了一驚,猛地驚醒,透過門縫往裡瞧,一方硯臺正在地上打著旋,濺了一地墨汁, 不過這不是最奇怪的,細眼瞧去,書桌前硯臺邊站著的是自家四小姐,向幼菡。
看著向來爽朗可愛的小主子一臉驚懼,心裡越發好奇,附耳過去細細聽著。
「菡兒,妳沒有聽錯,要嫁的人,就是妳。」這是向老爺無奈的聲音。
雙眸圓睜,向幼菡消化不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呆呆看著自家老爹的臉,企圖找到一點被捉弄的痕跡。
可惜,她失望了,向老爹臉上只有深深的為難和不捨,所以她深吸口氣,握緊拳頭倏然轉身,在心裡默唸百遍要冷靜,這才又微微笑著轉回來,無視自己淺藍袍袖上沾染的墨汁,溫言說道:「爹爹,您在捉弄我,對不對?」
看著愛女鄭重其事的模樣,向老爺一愣,原以為會迎頭一陣狂風暴雨,卻沒想到小女兒還能保持冷靜,心裡更加確定自己這個決定的正確性,乾脆就硬著頭皮摸摸乖女兒的肩頭,「乖菡兒,爹爹的乖女兒,我知道妳最孝順了,這件事情還真的非妳不可。」
「非我不可?」向幼菡繼續微笑,卻在下一刻將原本凝重的表情換成一臉懺悔,上前緊握老爹的手,琉璃般晶亮的眼珠轉來轉去,泫然欲泣,「爹爹,菡兒知道自己不該弄髒您的字畫,摔碎您的硯臺,也不該假扮男子捉弄姨娘、調戲二姊,更不該賴在書房內耽誤您正事,我這就走,女兒保證三個月內絕不會再做一件壞事,爹爹您不要開這種玩笑,好不好?」
「當真?」聽到這些發自肺腑的懺悔,向老爹感動的差點落淚,「我就知道菡兒最乖巧,不枉費爹爹這些年的疼愛。」
聽到這些話,向幼菡緊繃的心思終於放鬆一些,感動了;能有所感動就說明是騙自己玩,說不定嚇唬自己也未可知,思及此,她拍拍向老爺的肩膀,灑脫的笑笑,「爹爹,就知道您又捉弄我,哼,不理您了,我自己玩去。」
「捉弄妳,爹爹怎麼捨得捉弄妳。」向老爹一臉無辜的說道。
「那您剛才還說什麼嫁人、嫁人的。」她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怎麼能瞬間遺忘剛聽到的消息,何況那消息對自己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那不是捉弄。」向老爹瞪眼表示自己的真誠,「爹爹的感動是真,可婚事也是真的。」
聽到這消息,真想兩眼一暈直接倒地,不過向幼菡身體一向康健,怕是只能打暈了。
不過她不暈倒,並不能代表不吃驚,如果此時此刻還能保持冷靜,她向幼菡就不是古靈精怪的向幼菡了。
「見鬼的,這竟然不是騙局,我為什麼要嫁人?」
嫁人,嫁鬼吧!
她向幼菡是誰,她是卞城府向家最寶貝的小女兒,且不說這卞城府有沒有男的可以匹配自己,就說家裡上面還有三個姊姊,個個才華卓著、貌美如花,這婚事怎麼也不會落到自己頭上呀。
絲毫不奇怪愛女的不滿表現,向老爺一臉沉痛,完全沒有嫁女兒的喜悅感,看著愛女來回踱步,欲言又止,終究還是長歎一口氣,「是爹爹對不起妳。」
「幼菡不要聽對不起,我想知道原因,簡直莫名其妙,姊姊們都還沒嫁,怎麼突然提起這件事?」向幼菡很不開心,不是氣極也不是惱怒,只是覺得眼前的事情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怎麼是莫名其妙呢?乖菡兒,來來來,隨爹爹坐下,我仔細講給妳聽。」抓住女兒的輕柔纖手,向老爹有些愧疚的拉她坐到一邊木椅上,語重心長說道:「事情要從十年前說起,說起那一年呀……」
「打住。」舉起雙手打斷老爹的話語,向幼菡翻翻白眼。
十年前,開玩笑,別說從十年前開始說,就是從一年前說起也能嘮叨一整夜,老爹就是有這個本領。
「爹爹,我只想聽重要部分。」她乾笑。
「好吧,簡單說就是,慕家逼婚了。」向老爹聽從女兒的話,言簡意賅的說明。
口中的香茗差點噴出口,向幼菡愣住,逼婚?慕家逼婚關自己什麼事?讓他直接說,老爹也不能這麼直奔主題,人家要知道理由啦。
「逼婚?這麼嚴重?」她一臉懷疑看自家老爹。
在她看來,事情怎麼也不會到逼婚的地步,倒像是他的陰謀,說不定是嫌棄這麼多女兒都賴在家裡不肯出嫁,所以想出辦法恐嚇。
向老爹沉沉歎口氣,「就是有這麼嚴重,而且妳爹爹我一生的清白都要毀在這事情上了,活了這麼多年,我向來是言出必行,沒料到會壞在這件事情上面。」
「爹爹,如果幼菡沒記錯,向慕兩家的婚事不過是當年一句戲言,怎麼會弄到今日逼婚的地步?」
她可不傻,管家老伯早就說過,當年兩家長輩只是玩笑話說是要訂下婚約,怎麼今天變卦了?何況那婚約還不是針對自己,而是大姊向幼藍。
「就是呀,爹爹也一直以為當年婚約不過一句戲語,才任由妳大姊找了心上人,誰知妳慕伯父卻是當真,這不,前幾日就有媒婆上門要咱們應下婚事。」
「我怎麼不知道?」
「妳前幾日不是扮男裝出去玩了嗎?」向老爹很無奈。
不守府內規矩,女扮男裝隨意外出,這在民風淳樸、教化深嚴的卞城府來說,簡直算得上肆意妄為、丟人現眼,可對於自己這個頑劣搞怪小女兒,他實在是捨不得多說一句。
平時惹了禍,不等她哭著求饒,單是看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模樣,都忍不住心起憐惜,更別說什麼斥責之類的,那可比要自己的命更嚴重。
「對喔。」向幼菡可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毫無愧意,「爹爹原來您知道我偷偷出門呀。」
「我不只知道妳出門,還知道妳錢包被竊,不然妳以為幫妳追回錢包的壯士是天上掉下來的?」向老爺的表情又委屈又無奈。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每次被偷,總有好漢從天而降。」恍然大悟感慨一句,向幼菡腦筋轉了幾圈,終於又轉到原來的問題上,「別攪亂話題,爹爹您還沒說清楚逼婚的事情。」
「哎,菡兒呀,說來還是爹爹對不起妳,那婚事爹爹原本只是隨口一說,再者說也確實不是給妳訂下的,只是前幾日妳慕伯父遣人來逼婚,又送了爹爹最喜愛的書畫茶具……呃,最重要的是,爹爹覺得慕家小子人品不錯,所以就答應了。」向老爹遮遮掩掩說道,目光不甚坦然的看向自己的寶貝女兒。
「所以,您就因為幾幅古畫和一些俗物,就把自己的女兒賣了?」向幼菡一臉黑線,毫不留情揭穿自家老爹,「那把大姊嫁過去不就好了,喔,我忘記大姊心有所屬,那二姊、三姊也都不錯呀。」
「妳二姊……」向老爹欲哭無淚,「她也有了心上人,若不是這婚事出現,我還被那丫頭蒙在鼓裡呢,妳二姊上次遠遊被人搭救,荒山野嶺的兩人相處下來,日久生情,這……實在是不好辦呀。」
「三姊呢?」向幼菡默然,二姊的性子向來剛烈,勉強她做一些事情簡直比殺人還難,不過三姊一向溫婉賢淑,如果自己去哀求,肯定會手到擒來。
「沁兒嘛……」向老爹呵呵一笑,「沁兒的婚事早有了打算,爹爹我最近才問出來,她與管家的長子情投意合,兩人又是兩小無猜……」
這意味著,自己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了。
向幼菡目瞪口呆,「爹爹,您……我……」欲言又止半晌,終究低呼出聲:「那為什麼是我?」
「爹爹沒有另外的女兒了呀。」
◎ ◎ ◎
走出了書房,向老爹無奈的聲音還在向幼菡耳邊一次次盤旋,她卻只有發愣的分。
昨天還相邀好友遠遊,今日就被告知:向幼菡,妳要出嫁了!
天呀,這世上還有這麼古怪的事情嗎?明明是大姊和慕家公子訂下的婚事,為什麼一眨眼就變成了自己的?不過,此時自哀自怨可沒有什麼效果,她必須自救。
於是,心急火燎找到疼愛自己的大姊。
聽完自己的哀求,大姊向幼藍一臉風蕭蕭兮的壯烈,「菡兒,妳放心,姊姊自己嫁,絕不會委屈我心愛的小妹,雖然我對妳一向疼愛,可那都是不求回報的,我絕不會以此要脅妳回報姊姊,只是以後每年的這一日,妳一定要記得給妳苦命的大姊和文公子上香,我們早已約好,若此生無緣,那只有黃泉路上……」
「大姊!」差點一口鮮血吐出來,向幼菡趕緊打斷大姊的悲戚感慨,「天晚了,您早些安歇吧,放心,這輩子妳和文大哥一定是雙宿雙飛的,用不著泉下相會。」
變臉速度一流快,聽到這保證,向幼藍立刻變身溫柔大姊,「既如此,時候是不早了,菡兒妳也早些歇息吧,妳出嫁的那日,妳文大哥定會給妳準備一份厚重的嫁妝。」
「喂喂!」被人推出門,向幼菡一臉不爽,可也只能自認倒楣,誰讓大姊和文家少爺感情深厚,也只能……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她敲開了二姊向幼薇的房門。
「二姊……」看著眼前英姿颯爽的二姊,她低聲裝可憐。
「臭丫頭,什麼事情?」可惜應聲的女子毫不溫柔,擦拭著手中的長劍,「要是婚事就不必說了,我不會幫助妳的。」
喂,搞什麼!明明是她這個小妹被這些無良姊姊坑了好不好,為什麼她還一臉不樂意?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也只能英雄氣短了。
湊上前,向幼菡搖晃著向幼薇的手臂,「二姊,我知道妳最疼愛菡兒了。」
高深莫測看了小妹一眼,向幼薇突然詭異一笑,「菡兒,妳知道皇帝姓什麼嗎?」
「這誰不知道,當朝皇族乃是景姓。」向幼菡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件事和自己的事情有關係嗎?
「好乖。」放下手中的劍,向幼薇捏捏小妹的臉頰,「那妳知不知道,妳二姊我的男人就叫景澤?」
「景澤……景澤!」把這個名字在口中琢磨兩下,向幼菡瞪大眼睛,「景澤,那不是皇帝的愛弟七王爺嗎?妳竟然勾搭他。」
毫不客氣捏住她的軟綿臉頰,向幼薇陰笑著說道:「誰說是我勾搭,明明是他死纏著我好不好?哼,妳說他那麼霸道驕傲的人,要是哪天找到這裡,卻發現爹爹把我強行嫁給別人,一氣之下咱們家……抄家滅門、滿門流放,哎呦,真是不堪設想呀!」
「二姊妳沒有這麼重要吧,我覺得事情不會這麼……」不過略有遲疑,最後一句質問還來不及說出口,她已經被人毫不留情推出門。
「就是這麼嚴重,敢瞧不起我,妳立刻離開,不然小心我刀劍無情。」
摸摸鼻子,向幼菡對著房裡的某人吐吐舌頭,不過還不到山窮水盡之時,她可不會甘休。
因此,在隔日的花園中,嬌弱的向幼沁被人攔住了。
「三姊!」抹上口水當眼淚,向幼菡撲進向幼沁的懷抱,「妳要救人家啦,菡兒不要嫁到那蠻荒之地,三姊,妳最疼人家啦!」
向來溫婉的向幼沁哪裡受得住這樣的哀求,眼淚汪汪就要答應,只可惜千鈞一髮之際,那討厭的冷臉管家大哥出現。
「小小姐,沁兒身體最是嬌弱,多走幾步路都要喘上半天,妳確定要她嫁過去?我聽說那地方雖然繁華,可環境較之咱們這裡冷冽得多,我就怕沁兒嫁過去撐不了幾日……」
「不捨得三姊出嫁就直接說,哼,拐彎抹角做什麼!」向幼菡向來不待見這冷臉的管家兒子,沒好氣的反駁。
可再看看自家三姊,那一激動就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好吧,剛才的哀求算她沒說。
於是,向幼菡沉痛的發現,自己是真的一條後路都沒了。
◎ ◎ ◎
「爹爹,那姓慕的我壓根不熟悉。」
「乖菡兒,晨玄那孩子的為人處世,還有品性都是極好的,爹爹可以保證。」向老爹不遺餘力的誇讚自己未來的女婿,要知道慕兄弟對這件婚事催促得緊,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也只能放下心中的不捨。
要說幼菡的心思古靈精怪、不喜約束,他這個做爹爹的,還真擔心要是有朝一日嫁到別家會不會受欺負,若是嫁到慕家,哎呀,簡直再合適不過,就憑兩家的關係,慕老弟對待幼菡一定會比自家孩子還好,自己也省得日日擔憂。
這婚事是越想越完美,簡直就是歪打正著,這樣想著,向老爹最後一絲猶豫也消失不見。
「可那什麼慕晨玄一次都沒見過我,他就肯答應?」
「妳慕伯父那麼喜歡妳,怎麼會不答應。」關於慕晨玄的態度,向老爹也不甚肯定,早些年就聽說那孩子在婚事上謹慎得很,這一次不會是慕老弟心急自作主張吧,他猶疑著顧左右而言他說道。
「我才不信。」向幼菡半信半疑,兩個人之間都是陌生的,她不信那個男人會這麼痛快答應,「既然爹爹這麼肯定,那好,只要那男人心甘情願迎娶,我就嫁。」
「此話當真?」向老爹拍案而起。
「當真。」向幼菡信心滿滿。
此時的她尚且堅信自己的看法,誰會娶一個天上掉下來的妻子,卻不知姻緣之事,本就來的那麼古怪,讓人措手不及。
要說這樁婚事,其實也並非慕家處心積慮,說來說去,也算得上誤會一樁,只是解來解去解不開,就當了真。
事情還要從一個月前說起,就說卞城府的向幼菡為了這樁婚事不堪其擾,而在千里之外的肅州府,有一家人也在為同一件事煩惱了幾個月。
肅州府,這個邊陲小地,二十年前名不見經傳的地方,近年來卻聲名鵲起,為世人津津樂道,究其緣由,竟因為一戶人家的遷入,肅州慕家。
說起慕家,府內盡人皆知,乃是舉國聞名的商賈世家,家中生意遍布南北,近些年更被元隆帝欽點為皇商,慕氏一族曾居卞城,後因戰亂遷居此地,此後便一直久居,已達十餘年之久。
他們世代經商,早先便做些絲綢生意,只因先帝重農抑商一直無大作為,到了元隆帝登基農商大盛才真正大顯身手,尤其在當家少主慕晨玄治理下更是鼎盛無邊。
慕晨玄,這位慕家少當家,肅州府內真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論品性,他義字當頭,果敢剛強;論手段,他機智多謀、仁義為先;論長相,他相貌堂堂、英姿不凡。
這樣一個男人,怎麼說都稱得上一句人中龍鳳,才讓慕老爺心無顧忌的把家業交到他手上,不提別的,就那副身家樣貌,這些年不知迷倒了多少名門閨秀。
可惜,人無完人,只一件讓人深為費解,這被讚為天人的男人卻二十有三仍未娶妻,甚至身邊連個紅顏知己都沒有。
相貌英俊又家世顯赫,再加上潔身自好的習慣,越來越多的名門淑女傾慕不已,紛紛不惜名聲上門說親,一個個舌燦蓮花極盡誇張,偏偏慕晨玄什麼都瞧不上,既不拒絕也不答應,只是婉言推託,言語間毫無破綻,讓人氣也不是喜也不是。
要說這不近女色也不算什麼壞事,只是時日久了難免引人猜測,有人說他是眷戀舊情,還念著當年偶遇的一位小姐,理由是那位神祕的不知名小姐曾是慕家座上賓,足足在府上住了半月之久才悄然離開。
當然,這事情有些玄乎,有人信就有人不信,更有甚者懷疑他身患斷袖之癖,陪在身側的男僕也都拿出來質疑一番。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這樣的閒言碎語慕晨玄向來不去理會,只是閒話傳得多了,就連喜歡雲遊四處的慕老爺都忍不住懷疑獨子身有怪癖,幾次明究暗探後不得要領,乾脆就強做主張招來媒婆相親,可惜獨子機智太過,幾番鬥智鬥勇之後,皆以自己慘敗告終,乾脆就想起了各種歪門邪道。
比如一月前,慕家大堂。
「哎!」
「這道翡翠蹄筋不錯,爹多吃一點。」
「好。」
「味道如何?」
「哎!」慕老爹長歎一口氣,哀怨地瞥一眼自己兒子,才喃喃說道:「味道還行,可惜心緒難寧,山珍海味也食之無味。」
「是嗎?」不為所動,慕晨玄淡淡一笑,「許是這些天太過疲累,您多多歇息就好了。」
「哎,那些身外之事怎能壞我心情,反倒是你的……你不懂為父的心啊!」依舊長歎一聲,慕老爹皺眉,放下手中的竹筷,眼巴巴看著長子,卻只得到一個淡然的笑臉,頓時一張老臉萎頓下來。
此情此景,若是別人定然大為好奇窮加追問,偏偏他這個兒子非尋常人,竟然面不改色,讓慕老爹又惱又怨,偏偏還無能為力。
「晨玄,你都不好奇我心中煩悶些什麼?」慕老爹鼓足精神再接再厲,一臉期盼地看著兒子。
不慌不忙咽下口中的飯,慕晨玄微微一笑,「莫非爹您又看中了哪家小姐?」
「噗」的一聲,慕老爺一口茶水噴到飯菜上,看一眼四周紛紛憋笑的僕人,一張老臉瞬間漲成豬肝色,「你胡說些什麼?我哪裡……哪裡會做出這種事情。」
「那就好,我吃好了,您慢用。」在侍從的服侍下淨手,慕晨玄優雅一笑,就要離開。
好不容易逮住一個機會,慕老爹哪裡肯放過,連忙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子,「慕晨玄,你給我坐下,為父還有事情與你商量。」
「不知爹爹所為何事?」頓住腳步,慕晨玄轉身復又做好,一副恭敬的模樣,眼底卻閃過一絲促狹。
慕老爹哪裡不了解兒子心思,乾脆就扯下臉皮,「你知道我為難的是何事。」
「您的心思兒子怎麼能猜得出,還請明示吧。」慕晨玄淺淺一笑,那笑意卻未入眼眸深處。
「你的婚事……」慕老爹一句話未說完,慕晨玄已經挑眉,「怎麼,爹爹又替我找到了合適人選?只是我近來事務繁忙,還是過段時日再相見吧。」
「哼,你別給我來這一套,見不見面你總能說出不合適的理由,比如上次蘇家小姐貌美如花,你嫌棄太過高傲;文家小姐溫柔典雅,你嫌棄人家性子太過溫潤;張家……」
「爹爹要細數我沒意見,只是書房事情還有很多。」
「你……」慕老爹再次被堵住,好半晌才又平復情緒,「以往的就不說了,我就單問你到底要娶個什麼樣的女子,只要你說出來,就算是天仙我也去給你求來。」
「那就請爹爹去求個九天仙女吧,我到時必無意見。」
「九天仙女,我去哪裡求來。」一句話就啞口無言,慕老爹氣得鬍子翹起來。
「那就慢慢等吧。」慕晨玄一直溫潤的笑,「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子懂得這些道理,只是那些姑娘家實在不能讓人滿意,慕家未來的當家主母,也不能太過勉強吧。」
「那若是……」慕老爹吹鬍子瞪眼,突然想起某個老友,腦中靈光一閃,一個念頭冒出腦海,「你說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那若是早早定下的婚約呢,你可會答應?」
「婚約,這有些可笑了,我沒有定下婚約吧。」慕晨玄哭笑不得。
「你自然不記得,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只是我卻不能不當回事,要說向家女兒也已然長大,有道是好女不侍二夫,她既然許了我們家就不能再嫁別人,難道你忍心耽誤一個大好的女兒家?何況你向伯父多次催促,我想著不能勉強你才多次推脫,可女兒家的大好年華哪裡禁得住煎熬,你真的要做負心人?」慕老爹梗著脖子吼道。
「看來您這一次是不得目的不甘休了。」慕晨玄一臉冷笑。
「哼,怎麼,剛說出口的話你就反悔了!」
靜靜地沉默,慕晨玄看著自家父親,要說起來,到他這年紀,也鮮少有人不成家,他何嘗不理解老人家的心思。
只是婚姻之事,自小看慣了父親的多情,娘親的鬱鬱而終,他心底始終想要白首一人,只是眼前看來,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既然早晚都要娶一個不愛的女子,是誰又何妨。
「好,我答應,如果向家同意這樁婚事,那就擇吉日迎娶吧。」
看著說完話轉身就走的兒子,慕老爹終於笑顏逐開,心裡卻打起另外一個主意,那份婚約當年只是戲語,原以為做不得數,剛才也只是靈機一動想起來,可如果兒子一直不娶,那自己抱孫子的願望,恐怕這輩子都實現不了,倒不如試試這樁婚約。
情非得已,他也只能鋌而走險,厚著臉皮讓人去向家求取婚事,還記得他向老兄喜歡古玩字畫,看來要從這方面著手了。
這樣想著,慕老爹就大張旗鼓的張羅開來,心裡打著算盤,早早放出慕家娶親的風聲,鬧個滿城皆知,到時候就算向家不應婚,為了面子,晨玄也必須娶一個女人進來。
哈,真是一個好辦法,慕老爹一臉狡詐算計著,這才有了向家的一番折騰。
世人總道千里姻緣一線牽,有時候,還真是不得不信,就在這陰差陽錯之下,向慕聯婚已成定局。
於是,整個向府陷入一片慌亂之中,各種忙碌折騰,很快就等來了黃道吉日前一晚,奶娘攆走所有侍候的丫鬟小廝,面對著眼前向幼菡和夙玉純潔的目光,開始傳授起所謂的御夫之術。
「小姐呀,其實那事情也沒什麼好說的。」奶娘還沒說出口已經紅了老臉,可惜,另外主僕兩個毫不在意,依舊玩著自己的。
「夙玉,別忘了我精心買的小玩意。」
「好的,小姐,都帶著呢。」
「小姐妳平時沒接觸過外面的男人,到時候難免驚惶,可只要安安分分聽從慕家少爺的心思就不會出錯。」
「不要啦,那個太舊了,不要了。」向幼菡恍若無聞。
「那我們再去買一套。」陪嫁丫鬟夙玉也是無所謂的模樣,兩人都沒注意奶娘的無奈。
「小姐,這有一本春宮圖,來來,奶娘教妳一些東西。」
順手接過那本春宮圖,向幼菡看了一眼,都是些古古怪怪的小人,沒意思,一甩手就丟到一邊,又忙著招呼夙玉,「夙玉,我的書妳都要帶著呀,可都是我精心挑選的。」
於是唸叨半個時辰後,奶娘的臉色終於恢復正常,殷切的看著向幼菡,「小姐妳都聽懂了吧,床幃之事可都要記清楚了,不然新婚之夜,妳一定慌了手腳」
玩得不亦樂乎,向幼菡推著奶娘出房,敷衍說道:「奶娘妳放心啦,我聽明白了。」
然後主僕兩個接著鬧騰,直到忙得昏昏欲睡,夙玉終於想起來奶娘欲言又止的模樣,彷彿是有什麼話要說,「小姐,奶娘說了些什麼呀?」
「給了我一本書。」向幼菡爬到床上,懶洋洋說道。
「還有呢?」
「沒有了。」回應她的,是清淺的酣睡聲。
第二章
肅州府繁華處,沿著寬闊的大街往南走,不出半里路,道旁矗立一座大宅子,紅磚碧瓦、威武氣派,上書龍飛鳳舞兩個大字,「慕府」,一看就知道不是尋常人家,非富即貴。
再往臺階上面瞧,四五個守門人靠牆站,一個個身材魁梧,膀大腰圓,雄壯又不凶悍,更不時有僕婦小廝進進出出,忙碌熱鬧。
突然一陣叮咚響,有成群的乞丐圍上來,嘴裡說著吉祥話,眼珠子還不住往裡面瞟,看著那往來的下人,聽著隱約傳來的笑鬧聲,眼底滿是豔羨。
見他們走上臺階,守門的壯漢倒不含糊,從身邊一個籮筐裡掏出一把銀錢撒過來,大嗓門喊著府裡有喜,老少爺們沾沾喜氣。
瞧這氣象,要說肅州府裡誰能做到,絕對是慕家獨一份,至於府裡為何入夜還這麼熱鬧,還不是向來不貪戀女色的慕家少爺大婚。
提起慕晨玄,肅州府跺一腳都要震三震的主兒,他大婚誰敢不給臉,還不是巴不得來賀禮。
這會兒院子裡到處懸掛大紅綢緞,賓客盈門坐滿了前院,鑼鼓喧天,真正是張燈結綵,笑聲滿堂,洋溢著婚宴的喜慶之氣。
慕老爺子笑得合不攏口,大口喝酒的同時還不忘使個眼色給下人,讓人扶著喝得腳步虛浮的兒子回新房。
「來來來,咱們喝。」看著兒子離開的身影,慕老爹笑得意味深長,客人們誰也不傻,自然知道凡事有度,雖然當地鬧新房的風俗慓悍,可主人家勢力太大,人家擺明不想給鬧誰也不敢開口要求,只是慕晨玄商場上相熟的幾個年輕至交還不肯甘休,也喧鬧著跟在新郎後面去了後院。
兩個丫鬟駕著慕晨玄緩步往後院去,走過長廊,穿過石門,眼前豁然開朗,彷彿到達另一個地方。
前院的喧鬧聲依舊不絕,後院卻靜悄悄的,雖是張燈結綵,卻只有新房門口有丫鬟等著侍候,遠遠瞧見一行人過來,面露喜色。
此時此刻,客人、主人的心緒都是歡快的,只有兩個人的心情卻緊緊繃著,有些人在屋簷下的不自在。
要說這兩個人是誰,除了倒楣嫁到肅州府的向幼菡、陪嫁丫鬟夙玉,還能有誰?
向幼菡當初答應婚事太大意,原想著誰會胡亂娶個一面都沒見過的女人,心裡存了幾分僥倖,可有句話怎麼說的,人倒楣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慕晨玄是個有主意的人,向來有所堅持,估計這輩子是第一次答應這麼不實際的事情,就讓她向幼菡攤上了,還是一輩子的終生大事。
不過話說出口也不能回轉了,加上老爹的軟磨硬熬,她也只能一咬牙一閉眼上了花轎。
顛簸搖晃一路,腸子都快攪成一團,幾度想要逃跑,可惜把守嚴密,終於還是到了這肅州,讓這場看著有點兒戲的婚事成了定局。
這時,她正有些忐忑的坐在新房裡,等著見自己夫君的第一面,至於以後的事兒,走一步算一步吧,她可不是什麼深謀遠慮的細心人,人生本就麻煩,何必再想那麼多未來的事情,無端讓人更加煩亂。
可話雖然這樣說,她畢竟還是個有心有肺的大活人,要想真的心靜如水也還是不容易。
一陣窸窣聲傳來,大紅蓋頭覆面的向幼菡,動了動坐到僵硬的身體,低聲說道:「夙玉,什麼時辰了?」
夙玉是向家侍候她的丫鬟,小姐出嫁,她這個貼身丫鬟陪嫁自然是義不容辭,再加上她古靈精怪、腦筋靈活,向老爺讓她跟過來,也是想著能讓她幫襯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如實在不濟,這跳脫的性子也能做個伴,不至於讓幼菡覺得煩悶。
聽到這聲音,站在一邊昏昏欲睡的夙玉猛然驚醒,不甚規矩的打個哈欠,「小姐您嚇死人了,也不知道什麼時辰,反正前院還熱鬧著呢。」
「還在鬧,真能折騰。」蓋頭下的向幼菡輕聲嘀咕一句,口氣裡有些不滿。
「可不是,這家業大了規矩也大,瞎折騰。」夙玉也是個待不住的性子,口無遮攔的拿自家小姐調笑,「不過小姐您是心急了吧,急著看自己的如意郎君是個什麼樣子。」
聽著聲音揮出手,向幼菡氣惱,「臭丫頭,妳才急,不過是個男人,當我沒見過似的。」
「那可未必,說不定姑爺就是那話本裡的俏郎君呢。」
想著一會兒進來的男人是自己的枕邊人,要走一輩子,誰的心裡能不忐忑,可夙玉嘴巴招人恨,這話聽得向幼菡又心虛又羞惱,幾乎要掀開蓋頭撲將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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