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的心動,有點澀有點酸,心窩很甜;
溫柔的藏著愛,偷偷的悄悄的,放入心底。
唐九金,生性癡傻、容貌清秀、體態豐腴、蓬頭垢面……,
這是七哥哥心中的她,所以貴為二世祖的七哥哥,
閨女們愛慕的他、自小訂了娃娃親的他,
怎麼可能會喜歡個傻子,而且還是自己的義妹?
既然這樣她只好繼續依賴好好師公、纏著好好師公,
只因為好好師公雖然常拿哄小孩的話來騙她、
雖然說出來的話從沒有實現過,但眾人崇拜的好好師公,
習慣四海為家的師公,卻為了她停下腳步,他說,
他不走了,要陪她。但那老是兇她的七哥哥卻來討人了,
她不依,他揚言鏟平師公的鹹宜觀!可跟他回家又如何?
七哥哥還是要娶妻,身為妹妹的她只能祝福,但她是個傻子,
想法跟人不同,既然不能接受,那就拆了他的喜堂、
毀了他的娃娃親,然後心情暢快的跟師公私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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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下雨了,據說是因為超大版流動芝麻燒餅要走了,連老天都激動得哭了。
所以原本打算在花園裡舉辦的歡送宴,只能移到了中堂。因為段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出動了,為了寬敞些,段夫人只好摒棄了飯廳選擇中堂,這是需要克服心理障礙的,她還特地挑了個正對段子七那幅墨寶的位置,用來警告自己……飲酒要適量!
看得出,費小姐的離開是真的讓段子七很開心,他花了不少心思準備這頓晚膳。
然而面對一桌的珍饈美食,唐九金卻很沒胃口,真不知道這位置是怎麼安排的,為什麼要讓美人坐她身邊?最重要的是,為什麼美人對她的印象永遠只停留在最初?
她明明已經一副大家閨秀才會有的打扮了,美人卻還是左一聲右一聲「小乞丐」的叫她,就好比現在……
「小乞丐,為什麼妳不把那個乞丐公子帶來?他到底要不要賣……身啊?」
「不賣。」唐九金難得講話如此簡潔明瞭,眼神一個勁地瞪向身旁的段子七。
「做什麼不賣?只要他不像兇妳那樣兇我,我會待他很……好的。」
「不賣就是不賣。」為什麼今晚段子七的笑容會變得那麼刺眼?
「妳好……兇。」費菲往後退了下,頓時恍然大悟,「你們是不是共患難了很久,所以已經私定終生了?難怪妳要對我那麼兇,妳是不是怪我搶了妳的男人?那妳早說嘛,我也就是隨便問問,也不是非要他不可的,我有段子七就……夠了。」
「燒餅,我們可以聊點有建設性的話題嗎?」唐九金歎了聲,收回目光,很體貼地為美人倒了杯酒,打算找個跟她差不多層次的人分享下心事。
費菲沉默了會,喝了口酒,笑瞇瞇地回道:「我爹說任何人只要瞭解我之後,都會愛上我,哪怕是和我多說兩句話也會覺得很開心,妳一定也開始愛上我……了吧?」
聽說美人很擅長忽略別人的話,所以唐九金也決定忽略她的話,「燒餅,妳懂得什麼叫做『紅顏知己』嗎?」
「這個我懂,就是一般男人想得到又沒能得到的女人,為了心理取得一定的安慰,故此就出現了紅顏……知己。」
「……是這樣的哦……」唐九金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沉默了,視線又一次不爭氣地落在了段子七的方向。
他的笑容還是那麼刺眼,正和身旁那個看起來特別端莊的姑娘聊得忘乎所以,在今天之前,唐九金從來都沒見過這個姑娘。據龍套說法,這位姑娘跟她家七哥哥已經認識好多年了,為了一件衣裳兩人冷戰了將近半年。直到今天,為了那隻被美人拔了毛的禽獸哥哥,七哥哥終於極其彆扭地吩咐龍套去把這位姑娘找來。
她是一位很神奇的姑娘,聽說是專給禽獸治病的,在長安城裡很受百姓歡迎,因為她常免費為一些窮人的家禽接生治病,剛才她就很神奇地讓失去毛的八哥哥重新振奮了。
按段子七的說法,她是他的「紅顏知己」,又是這個很該死的讓她很不明白的名詞,師公談起玄機姑姑時也是這麼說的!
「我說,七哥哥……」想著想著,唐九金忍不住喚了聲。
「嗯?」她還以為他聊得那麼開心,會徹底無視她,沒想到他居然回應了。
「那個、那個什麼,我想說你們兩個這樣聊啊聊的,會很影響我的食慾,既然你們有那麼多話說,不如你們乾脆找個僻靜些的地方,隨心所欲的聊吧。」
「九姑娘身上這件衣裳好漂亮好眼熟,哪兒買的?」那位姑娘聞聲打量了眼唐九金,很激動地驚呼了起來。
「七哥哥送的。」唐九金揚起頭,帶著幾分炫耀,卻很孩子氣的表情。
「段子七,你真的很無聊。上回不是說我給你做的那件衣裳醜嗎?這會兒怎麼又跑到我鋪子裡買衣裳了。」那姑娘很得意地睨了眼段子七。
「最近的不錯,上回那件的確是醜,衣袖那麼大,妳知道我打馬吊的時候多不方便嗎?」
「你自己技不如人,打馬吊輸了還怨我的衣裳,人家想要我做還求不到呢!」
「關我什麼事?我又沒不准妳給別人做,妳做什麼對我那麼忠心。」
「段子七!你幹嘛老欺負我?」
最終唐九金還是被無視了,段夫人正在跟落鳳學習猜拳;美人估計是話說太多累了,開始大快朵頤,唯一理她的人,竟然是龍套,「小姐,妳吃妳的,別理他們。他們一碰面就吵架,按夫人的說法就是一對嘴硬的歡喜冤家。」
「我身上這衣裳,是在那位姑娘的鋪子裡頭買的嗎?」唐九金扯了扯身上那件衣裳,頓時覺得很礙眼,虧她還以為七哥哥是因為想著她,才會在陪美人逛街的時候還想到幫她買衣裳,原來不是那麼回事,說不定他根本就是想找個藉口,去看看他的「紅顏知己」。
「是啊,何靜姑娘可能幹了,又會治病、又會做衣裳,她做出來的衣裳,很受那些夫人小姐歡迎,可惜她不做男人穿的式樣,只給我們少爺做。」
「關係那麼好,那還冷戰幹什麼?」真是的,害她一直以為段子七沒有不乾不淨的男女關係,是個良好青年,誰知道根本就是假裝的,在她完全沒有預料的時候,人家的「歡喜冤家」就出現了。
「因為何姑娘給少爺做了件衣裳,少爺穿著去打馬吊輸了銀子,所以說何姑娘做的衣裳醜,然後兩人就開始冷戰了,本來他們就常冷戰,一般不會超過十天,這次恰好何姑娘去洛陽參加一個什麼同行研討會的,一去就將近半年,所以這次的冷戰一直延長至今。」
「你怎麼屁話那麼多,說得那麼詳細幹嘛?」好討厭,龍套的話,反而讓唐九金更覺得他們感情深厚。
「我也就隨便說說,妳隨便聽聽就好了嘛,幹嘛一副酸不拉嘰的口氣。」
「我就愛用這種口氣講話,礙著你什麼事了?」
「小姐,我跟妳分享了那麼多事,妳也跟我分享下吧,妳師公今天真的啃妳了嗎?那妳能不能教我具體是怎麼啃的,我一直因為不太明白啃人的精髓,所以……遲遲沒有下手。不過據少爺說,要想得到女人的心就應該先得到女人的身體。」這會兒,龍套索性用屁股把費菲擠到一旁,以便更順利地向唐九金取經。
「七哥哥講話很有道理。」唐九金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站在女人的立場上,我可以很鄭重地告訴你,七哥哥的這句話是真理,想當年,我就是因為跟師公睡了一夜,從此思念了他整整三年,很有效的,勇敢去吧,把落鳳收入囊中吧,你行、你可以的!」
在唐九金看來,一起在同一張床上睡過,就是把身子給了人家了。她本來是想過,女人要從一而終的嘛,但是現在師公來了又去,看起來是不會為任何人停留的,而她似乎也拿不出從前的執著了。想到這,唐九金有些失神地伸手摸了摸脖子,指尖觸到了溫潤的玉白菜,忽覺惆悵,為了曾經單純的美好。
「唐九金!」身旁,忽然傳來的怒吼聲,讓唐九金猛地一震,也讓整個場面冷了下來,無數雙目光齊唰唰地停留在聲音的主人身上。
「妳剛才說什麼?」段子七沒有理會眾人的目光,眼神死死地盯著唐九金,質問道。
「你行你可以的?」好像是這句吧。
「再前面!」
「勇敢去吧,把落鳳收入囊中?」唐九金努力回憶著,成功的讓落鳳和龍套臉紅了。
也成功的讓段子七耐心耗盡了,「什麼叫做『我就是因為和師公睡了一夜』?你們什麼時候睡的?怎麼睡的?」
「睡就是睡啊,還能怎麼睡?」
「妳、妳怎麼就說得出口?什麼叫做冰清玉潔,妳懂不懂?什麼叫做禮義廉恥,妳明不明白?」
此人有病!明明看起來跟何姑娘聊得很開心,做什麼還要跑過來偷聽她和龍套的悄悄話,聽就聽嘛,不過就是大家一起睡覺,他那麼激動幹嘛?
唐九金錯了,段子七算不上激動的,還有比他更激動的,「已經睡了?」段夫人瞬間對猜拳失去興趣了,驀地起身,「那人是誰?妳去告訴他,既然木已成舟,我們段府不流行門當戶對那種說法,不用聘禮了。九金,妳也真是的,娘又不是封建迂腐的人,這樣遮遮掩掩的做什麼,直說了嘛!明天我就給你們挑個良辰吉日……可是,我才剛認了妳,又不捨得妳那麼早離開我,這樣吧,九金,那個妳睡了的男人,願不願意倒插門啊?」
「娘,不准再喝酒!」瞧她那副豪放的樣子,段子七就能猜到,她一定又喝著喝著忘了身份了。
「他要走了……」
「妳說什麼?睡完就走?太有個性了!他是誰,娘帶人去把他綁回來繼續陪妳睡!」
「是……」
「不准回答!走。」段子七完全就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拉起她就往外走,順勢轉頭對著癡愣狀態的何靜喊了聲,「還愣著幹什麼,不是說要夜遊長安嗎?」
「你剛才不是說不想去。」何靜不情不願地跟上,真是個多變的男人。
「那妳留下來,只要妳能受得了我娘的醉態。」
聞言,何靜二話不說就加快了腳步,開什麼玩笑,段夫人的醉態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恰恰她屬於一般人。
「走慢一點,人家腿短。」唐九金實在跟不上段子七逃命似的腳步,只好輕聲抱怨。
「妳給我閉嘴,一會慢慢跟妳算帳!我一定會讓妳明白什麼叫冰清玉潔!」
☆ ☆ ☆
超大版流動芝麻燒餅走了,唐九金卻還是覺得日子過得很焦躁。
那一晚之後,唐九金深刻地領悟到了「冰清玉潔」的大致意思。
那天,長安城的夜還是一樣熱鬧,只有唐九金萬分淒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七哥哥和何姑娘泛舟游湖;而她被勒令待在船尾,臥在冷冷的一塊冰上,嘴裡含著那個玉白菜,據七哥哥說,這是為了讓她親身體會冰的清和玉潔。
可是唐九金只覺得,冰很冷,玉很無味!
「小姐,今天夫人和少爺都不在,我能抽空幫妳去變賣東西,妳看看吧,除了這些衣裳和首飾,還有什麼要賣的嗎?」落鳳忙碌了好些個時辰,整理了三個大包裹,覺得差不多了,才問向她那個發了好些個時辰呆的小姐。
「把七哥哥送的那件衣裳也拿去賣了。」唐九金煩躁地抓了抓頭髮,還是下定了決心,打算對那件衣裳痛下殺手。
「啊?」落鳳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之前小姐分明對那件衣裳很愛不釋手。
「妳上回不是說那件應該能賣不少銀子的嘛。」
「那少爺要是問起怎麼辦?」以少爺的眼光來說,這衣裳的確值不少銀子,可要是少爺知道這件衣裳最終被小姐拿去賣了,而她還是幫兇,結果會很慘吧。
「就說被我穿破了,反正何姑娘跟他關係那麼好,想要衣裳又不是什麼難事,他也不會太計較。」
「小姐,妳不知道,別看少爺總是埋怨何姑娘做的衣裳醜,其實他挺寶貝那些衣裳的,每次換洗的時候,都再三交待要小心。」不過仔細回想,好像只要是衣裳,少爺都很寶貝。
「妳往後少跟龍套說話,真是的,妳跟他越來越像了,喜歡說那種很讓人煩躁的話。」雖然自從那晚何姑娘離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七哥哥也很少提起這個人,可是有些人就是這樣的,只要出現一次,就很難讓人忘記。
唐九金就一直忘不了何靜,但凡看見或是聽見跟何靜有關的一切,她就會莫名其妙地煩躁。
「討厭,哪像了……」落鳳紅著臉,嬌嗔著。
這模樣很容易就勾起唐九金的雞皮疙瘩,有種反胃的感覺,忍不住她就伸手把落鳳推開,剛想罵她兩句,門外就傳來丫鬟的聲音。
「小姐,那個很年輕的自稱是妳師公的人又來了,讓妳趕緊換身衣裳去見他,還說夫人出事了。」丫鬟的口吻聽起來很輕快,壓根就沒把那句「夫人出事了」當回事,在她看來,那不過是那個很年輕的師公為了見小姐的說詞,夫人出事了,怎麼可能讓他來找小姐。
「咦?師公居然還在長安。」唐九金頗覺得驚訝,她還以為他早就像上一回一樣,悄無聲息地走了。
「小姐,我覺得師公說的話才是我們應該注意的。」
「也是……」唐九金起身準備換衣裳,忍不住也嬌嗔了句:「哎喲,師公好討厭,想見人家就直說,幹嘛要拿觀世音作藉口。」
「……妳自己換衣裳,我先出去看看!」小姐真是越來越讓人覺得反胃了,落鳳沒好氣地掃了她一眼,往外奔去了。
她相信自己的智慧是異於常人的,按理說師公絕不會這麼費盡心機地來見小姐,也就是說,她相信夫人出事了……
☆ ☆ ☆
唐九金最終出現在梅項郝面前時,還是那一副怎麼看都不像段府二小姐的打扮。
象牙白色的布衣很不端莊地裹在她身上,髮髻很散亂,像是剛進行了什麼激烈活動似的。
「妳就不能把自己打扮得像樣點?」梅項郝蹙眉,伸出手指敲了敲那根被唐九金當作髮簪用的筷子,真是個不懂得修飾自己的女人,就算用筷子,也挑根精緻點的吧,她偏偏還要選根頂端褪色的。
「這樣子比較舒服嘛。」在唐九金看來,沒有理由為了讓別人視覺享受而苦了自己。
「上馬。」聞言,梅項郝懶懶地扯了下嘴角,揚首,用下顎比了比身旁的馬。
那是一匹全身黝黑,看起來特別神氣的馬,鼻子還在不斷地哼著氣,唐九金吃驚地看了牠好一會兒,才捨得移開目光,問道:「要去哪裡?」
「找裴澄。」
「打馬吊嗎?還是踢蹴鞠?」沒辦法,一提到裴澄,唐九金也只能聯想到這些。
「段子七在大鬧裴府,我想妳還是去看看比較好。」儘管他很不想唐九金牽涉進去,但是卑鄙如裴澄,總能準確掌握住他的弱點來威脅他。
「大鬧裴府?」難道是因為裴澄不願意陪他打馬吊?不用那麼執著吧。
「妳不知道今天段夫人去賣鹹魚的府上作客嗎?」梅項郝拍了下那匹有些不安分的馬,邊輕鬆地躍上馬背,邊問道。
「賣鹹魚的?」唐九金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困惑地仰頭看了會師公,恍然大悟,「哦,你是說王仙魚的家,我知道,七哥哥也去了啊,不對……這個時辰他們應該在那邊用膳才對,他怎麼會去大鬧裴府?」
「先上來,邊走邊說。」
「啊……」梅項郝出其不意地一把揪起唐九金,丟在了馬背上,惹得她怪叫。
他沒有理會唐九金,只是握住馬韁,圈起的雙臂縮小了唐九金的活動範圍,讓她安靜了不少。
往下看了一眼後,唐九金趕緊閉上眼,往師公懷裡躲,她後悔自己曾經居然還覺得騎在馬上很帥,事實上好痛苦。這馬好高,讓她覺得心始終懸在嗓子眼,只要牠稍稍動一下,她的心也會跟著咯噔一下。
突然,她好想念那隻喜歡走「乙」字型路線的「寶馬」。
「王夫人死了,當時屋子裡只有她和段夫人,妳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吧?」梅項郝輕勒了下馬韁,還是考慮到了唐九金的適應能力,沒讓馬跑得太快,看起來,他們更像是騎著馬在漫步。
意味著什麼?唐九金啃著手指,想了半天:「裴澄懷疑觀世音殺了王夫人?」
「真聰明。」他騰出一隻手,輕掐了下唐九金的臉頰,眼神裡多了分讚許,「為了避嫌,裴澄不讓段子七查驗屍體。」
「所以七哥哥去裴府鬧了哦。」
「嗯。」可是這完全不是唐九金在乎的重點,她更好奇的是……「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你不是應該已經走了嗎?」
「我剛在教裴夫人如何在產前放鬆心情。」他垂眸撇了她眼,不太自在地咳了聲:「我不走了。」
耍人是不是?那她浪費了那麼多精力做那些心理建設是為了什麼?
「我前天晚上在三清殿裡丟銅板,打算正面就走,反面就留下來,結果我丟了三十次,有十八次是反面,所以不走了。」
他為什麼要丟那麼多次?這種事情,不是一次就能解決的嗎?頂多三局兩勝就好了。
「對了,我給妳的那個玉白菜呢?」他忽然把話鋒一轉。
弄得唐九金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下,才傻乎乎地點頭,「在啊,我沒有拿去賣哦。」
「還給我。」
「你怎麼這樣,送給人家的東西,哪還有收回的道理!就算你不走了,送個白菜給我不行啊,怎麼那麼小氣……」
「快點給我!」梅項郝壓根就沒有理睬她的抗議,索性自己動手去搶,很不客氣地把手探進她的衣領裡,在脖子上尋了半天,總算觸碰到了那根栓著玉白菜的小紅線。用力地扯了下後,玉白菜就輕輕鬆鬆地又回到了他手中。
從頭至尾,唐九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只能任由師公在她衣裳裡為所欲為。眼看著來往路人那一雙雙滿含鄙夷的打量目光,唐九金無力地噘起嘴吸了兩下鼻子。完了,定情之物沒有了、清白也沒用了。還當街讓一個大男人把手溜進她的衣裳裡,她以後一定是嫁不出去了。
「這東西有沒有讓別人看過?」梅項郝端詳了會玉白菜,確認這正是他送給唐九金的那個,便放下了心,問道。
唐九金這次很倔強,垂著頭,把玩著馬脖子上的毛,打算打死都不要再理小氣師公了。
「妳怎麼那麼沒禮貌,我在問妳話!」梅項郝的音調有些微微上揚,顯示出他的不悅。
她本來就沒禮貌,只要夠端莊就可以了。
「阿九,不過就是分別了幾天而已,妳連跟我說句話都不願意了嗎?」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吧。
唐九金繼續低著頭,不發一言。
如果軟硬都不行,那就用物質攻勢,「其實,我只是覺得這個玉白菜配不上妳的端莊氣質,所以想換個更適合妳的禮物送妳。」
事實證明,這個方法很管用,唐九金的眼眸驀地一亮,抬起頭,笑顏逐開地看向梅項郝,「你好討厭,做什麼一開始不說,東西呢?」
「我幫妳戴。」難怪人家都說有備無患,梅項郝在衣兜裡掏了半天,終於掏出一對耳墜子,他努力忍住笑,很輕柔地撩開唐九金垂下在耳旁的髮,替她把耳墜子戴了上去,跟著又把身子往後仰了下,欣賞起唐九金那副含羞帶笑的模樣,並且毫不吝嗇地給出讚揚:「真漂亮。」
「白白的,是珍珠嗎?」
「呵呵……是啊,珠壁交輝多適合妳。」
「你對我真好。」唐九金咧開嘴,笑得很燦爛,心裡卻完全不是那麼想的,師公的笑容那麼奸詐,讓她可以百分百地肯定,他有陰謀,那個玉白菜,一定不僅僅只是一個玉飾而已;同樣的這對珍珠耳墜子也絕對不僅僅只是珍珠而已。
可是那不重要,對於唐九金來說,只要有人還願意騙她,那也是一種幸福,至少那代表著還有人不願意傷害她,有時候活在謊言中,反而可以避開現實的凜冽。
「我記得有再三叮囑過妳,不准把玉白菜給任何人看,是不是?」
一路顛簸折騰,總算是到了,唐九金僵硬地從馬上滑了下來。就瞧見她家師公很帥氣地將手裡的馬鞭丟給裴府門口的家丁,捲起袖子,惡狠狠地瞪了她眼,厲聲質問。
「嗯。」唐九金應了聲,爬起身,撫著酸疼的臀部,一跛一跛地向師公靠近,也不知道是被顛的,總之她人生中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也是有臀的!
「那為什麼段子七會看到?那麼貼身的東西,妳要是不脫衣裳他怎麼看?」
「不是,我沒穿衣裳的時候他就看到了……不對不對,是七哥哥說想要我領悟『冰清玉潔』的含義,所以才看到的。」差一點就說漏嘴了,以師公那種根深蒂固的長輩心態,如果知道她穿著露肩小襯衣在七哥哥面前晃了那麼久,估計她又要去領悟一下「冰清玉潔」了。
「現在是不是不管我說多少話都不如妳家七哥哥放個屁管用?」
「話也不是這樣說的,這種比較根本不公平嘛。一個是七哥哥,一個是師公,怎麼比……」真是個很沒邏輯性的比較,可是唐九金的反駁聲越來越輕了,因為師公的眼神好可怕。
他目不轉睛地瞪了她很久,最後苦笑,不再理會她,逕自轉身往裴府走去。
唐九金鬆了口氣,見站在左右的家丁都不理她,也就只好追了上去,聒噪了起來:「你為什麼突然不理我?」
「我在反省。」梅項郝撇了撇唇,輕語。
「反省什麼?」
「我覺得我那晚在三清殿丟銅板的行為很犯賤。」
「是有點。」確實很少有人用這種方法決定去留的。
「妳說什麼?」很好,梅項郝發現犯賤的人不是他,而是眼前這個死丫頭!
「我……」實事求是而已嘛,唐九金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不遠處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只好暗自在心裡補充。
「段子七,你讓我派人去找穩婆好不好?這樣會鬧出人命的,段夫人的事,能不能等你嫂夫人生完孩子再說,有事好商量嘛,你忘了我們的願望嗎?不是說好了要好好培養我這個孩子的馬吊技能,以後就不會三缺一了嗎?現在你不能把孩子扼殺在娘胎裡,那等於扼殺了我們的夢想!」
「好宏偉的夢想!」聞言後,唐九金抑制不住的感慨,實在是很少遇見這種比她更有抱負的人。
「我沒有攔著你,你去找啊,要是人手不夠,可以讓龍套跑一趟,我不介意。」
是七哥哥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沒有憤怒的成份,反而還透著一股子悠閒。唐九金不解地掃了眼師公,這跟他剛才的說詞很不一,不是說七哥哥在大鬧裴府嗎?這哪是鬧啊,分明是閒話家常。
「哎呀,九姑娘,您終於來了!」裴澄無力地抬了抬眼眸,瞧見傻站在門外的唐九金後,立刻振奮了起來。
您?好令人膽寒的稱呼。有陰謀,絕對有陰謀!唐九金戒備地看著迎面走來的裴澄,好諂媚的笑容,她怎麼不知道自己幾時那麼受歡迎了,連有婦之夫見到她都能那麼忘乎所以。
「妳怎麼在這?」被裴澄這麼一喚,段子七驚了下,丟下茶盞,不滿地看著唐九金。
「我、我聽說裴夫人要生孩子了,來幫忙。」這個問題實在很難解釋,唐九金只好胡謅。她總不能說因為他在大鬧裴府,所以裴大人讓師公把她找來勸吧?唐九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想想自己也沒這個份量,事實上,她也很困惑師公到底為什麼把她找來。
「妳會接生嗎?」段子七起身,慢慢靠近她,眸色很不屑。
「接生不會,生孩子倒是應該會的。」唐九金搖頭又點頭,她猜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癡呆。
段子七嗤了聲,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手上的戒指,眼神落在了梅項郝身上,話依舊是對著唐九金問的:「誰把妳找來的?」
「是我,是我讓梅項郝把她找來的,這個問題你們能不能等下再研究?」裴澄湊上前,把唐九金拉進了屋子,口吻裡參雜著焦急和無奈,「九姑娘,快勸勸妳這七哥哥,我要是再不把穩婆找來,我夫人今日恐怕就有血光之災了。」
「可是七哥哥不是說讓你去找嘛,還很大方地讓龍套幫忙啊。」
「大方?我找來三個,全被他用藥恐嚇走了!」裴澄懊惱極了,傳說中的養虎為患,應驗了、應驗了。
「你當我傻子,我才不敢勸,不然回去有我受的。」唐九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雖然她也很同情裴夫人的遭遇,可是她更同情自己。
「原來妳在段府那麼沒地位?」梅項郝挑眉,故意挑了個離段子七頗近的位置坐下,哼笑了下:「以前待在我身邊時,妳好像還挺暢所欲言的。難怪上回妳不願跟那個家丁回段府,既然那麼不開心,妳還是跟我走吧,我會對妳很好,至少有求必應。」
「師公……」唐九金無語凝噎,她應該感動嗎?她家師公又上升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這次講謊言不但是連眼都不眨,甚至還讓她產生了身臨其境的幻覺。
「妳是來勸我的?」眼看著唐九金和梅項郝眉來眼去的模樣,段子七頓時覺得自己很沒存在感,他特地向前邁了步,挑眉在他們之間的位置站著,逼問著唐九金。
「唔……算是吧。」唐九金點頭。
段子七沉默了,良久後,終於有了動作,他長吁出一口氣,對著一旁的龍套吩咐道:「去點一柱香,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把最好的穩婆找來,你只有一柱香的時間,等香燃盡了,穩婆要是還沒出現,你的下場就會像那柱香一樣,灰飛煙滅。」
「哦……」龍套唯唯諾諾地應了聲,哀怨地瞪了眼唐九金,人生最慘的是什麼?就是做段子七的貼身小廝!
「九姑娘,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來世,她要是做牛做馬,他一定餵草給她吃。
「不用那麼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唐九金儘量讓自己顯得端莊些,可惜卻控制不住眼眸中迸射出的茫然,她實在搞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
始終在一旁沉默目睹一切的梅項郝忽然又起身,晃到了裴澄身邊,順勢搭上他的肩,用只有他們才能聽輕的聲音,附耳低語:「你又欠了我一個人情,看來下次我玩心又起的時候,你只能再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下次我兩隻眼一起閉。」裴澄笑著回道,其實即使他想秉公辦理也不太可能。
「你笑那麼開心是什麼意思?把我娘收押了,讓你覺得很得意嗎?」段子七沉了聲問道,很想把裴澄那張刺眼的笑臉按到茅廁裡洗一下,「等孩子生了,我想你應該會想到辦法讓我去查驗屍體,否則我也說不清楚自己會做出些什麼來。」
裴澄落寞地轉過身,緊握著衣角,無語望蒼天,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他又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段夫人出事呢,辦法總是會有的,為什麼這個段子七就那麼性急,非要用這種很踐踏他自尊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呢?
第二章
龍套不愧是訓練有素的,在那柱香即將燃盡前他準時的帶著穩婆出現了。
趁著裴府亂成一團,段子七偷偷拉著唐九金溜進了衙門收押犯人的牢房。興許是因為他仵作的身份,又或許早就都打好了招呼,一路上非但沒有人阻攔他們,還有個衙役很盡責地為他們領路。
穿過一條陰暗的甬道,就是牢房了。空氣有些潮濕,還帶著淡淡的霉味,段子七始終皺著眉頭沒有說話,這樣沉寂的他讓唐九金害怕,也不敢說話了,只好埋頭跟著他走。
一聽見有人進來的動靜,牢房裡的人就開始蠢蠢欲動,喊冤聲此起彼伏,最響亮刺耳的那個聲音,唐九金覺得很耳熟……
「哎呀,天理何在啊,不過就是幫忙端了碗綠豆湯,居然還要坐牢,我兒子好歹也是個堂堂的仵作,小心他弄死你們;我女兒更厲害,會把你們一個個撕咬成碎片;還有我夫君,等他回來了,你們全都死定了,他最擅長搬石頭,一定會搬很大的石頭砸死你們!啊,罵了那麼久,怎麼都沒人送盞茶來給我喝,口渴了啊。」
「七哥哥,原來咱爹是個搬運工。」觀世音的哀嚎終於讓唐九金對那個謎一樣的段老爺子有了初步瞭解,傳說他是作生意的,看來是假的,不過就是個搬石頭的。
段子七冷哼了聲,沒理會她,繼續跟著衙役往裡頭走。
這種時候他心情應該很不好,唐九金決定識相點噤聲,不要去自討沒趣。
也許是觀世音的語氣問題,直到這一刻,唐九金都覺得事情似乎不是很嚴重。可是當看見觀世音後,唐九金徹底改變了自己的想法,蜷縮在牆角的她,看起來還是很端莊,神情卻顯得很憔悴。
見到段子七和唐九金後,她就像個溺水的人見到了浮木般,猛地衝了上來,緊拉住段子七的手。
再也端不出剛才大吼大叫的氣勢了,顫著聲,半晌都沒能說出一句話。
「觀世音,妳渴了嗎?我這邊有水。」唐九金在身上的小包裡掏了半天,終於掏出了個小水囊。這還是以前跟在師公身邊時養成的習慣,把重要物品都丟在小包裡,無論去哪都能隨身帶著,還要備著水和乾糧,因為她和師公都比較容易餓。
「九金,娘好想妳……」很快,段夫人就鬆開了段子七的手,轉而握住唐九金的。
「我也好想妳。」唐九金很配合地反握住她的手,抽泣了兩下,雖然她記得她們也就分別了一天都不到,但是既然觀世音說想她,那就配合一下好了。
「妳們一會兒再噁心可以嗎?」段子七靠在一旁看了會,咳了聲,打斷了這對重逢的母女。
「你怎麼這樣,說不定我要很久都見不到九金了。」段夫人埋怨道。
「我們只能待半個時辰,如果妳想要把這半個時辰全用來排遣妳的思念之情,也許妳會在這裡待上更久。」現實很殘酷,段子七還是覺得他娘親需要體驗一下這種殘酷。
「你怎麼那麼沒口德,觀世音已經好慘了。」唐九金橫了眼段子七,對著他扮了個鬼臉。暗自決定以後要是不幸生了個兒子,一定要想辦法弄死,瞧瞧段子七對觀世音的態度,哼,兒子太冷血了,不如閨女貼心。
「那妳有辦法讓她離開這裡嗎?」段子七揚眉冷覷著她,直到唐九金啞口無言地垂下頭,他才正起臉色,問道:「娘,我暫時沒有辦法再去王府勘探現場,也不能查驗屍體,妳必須把整件事的經過告訴我,任何一個細節都不要漏掉。」
段夫人抿了抿唇,想了會兒,說道:「你不是帶著王仙魚一塊去何姑娘的鋪子玩?那我們用完午膳後,就打算一塊去何姑娘的鋪子逛逛,順便去找你的。正好王夫人也回來了,我們就邀她一塊去,她說要去換件衣裳,我們就在中堂等她,誰知道左等右等都不見她出來,有些不耐煩了,我就去叫她,然後在迴廊上遇見個丫鬟,說是王夫人交待她端碗冰鎮的綠豆湯進去,那我就想反正順路,就讓她退下,幫她端進去了。當時王夫人剛好在罵管家,我進去後管家就退下了,我還跟她聊了會,她還問我要不要吃綠豆湯,我說要,她又不給我吃,自己吃著吃著,就倒地上去了。」
「妳進去的時候她在罵管家?罵了些什麼?」段子七若有所思地問。
「唔……前些日子鎮宅之寶不是被人偷了嗎?好像提到了這個,還說了些生意上的事。」
「王姑娘不是說王夫人今日在外頭也有飯局,怎麼那麼早回來了?」回想起王仙魚那句無意的話,段子七略顯困惑。
「是呀,多半是跟人聊生意的飯局,好像鬧得有些不愉快,她回來的時候氣呼呼的,我們讓她一塊去何姑娘的鋪子時,她還說散散心也好,我猜她最近興許是悶壞了。」這事說起來的確挺邪門的,自從那個鎮宅之寶被竊後,王府就不斷出事,先是王仙魚染上怪病,跟著王家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王老爺子突然邀你們去赴宴,是不是想借銀子周轉?」王家生意上出了些問題,這事段子七也略有耳聞,就因為猜到了今日這頓午膳的目的,他才寧願去何靜那逛逛的,見段夫人點頭,段子七又追問:「妳答應借銀子了?」
「沒有,他獅子大開口,我又作不了主,你爹也不在,總要問下你的意思。」鬧歸鬧,段夫人一直堅信自己做事還是很有分寸的,「對了,子七,你聽說過那個人稱『牽羊大俠』的俠盜嗎?就是裴澄懷疑偷王家鎮宅之寶的那個人。」
「聽裴澄提起過些,怎麼了?」段子七彎起嘴角,勾勒出一抹不合時宜的笑,佯裝不經意地飄了眼唐九金,視線落在了她微微敞開的領口處,在她若隱若現的鎖骨上停留了片刻後,他突然就面無表情地別過頭去。
「我聽說,但凡被『牽羊大俠』光顧過的大戶人家,都會有血光之災,有時候他還會為了幫百姓洩恨,偷完之後直接把那些十惡不赦的人殺了。奈何他的行蹤太飄忽,官府也一直拿他沒法子。子七,你說如果王家的鎮宅之寶真的是他偷的,那……王夫人的死會不會和他有關係?」段夫人徘徊著,陷入了沉思。
段子七一派輕鬆地聳肩,問道:「這些話妳打哪聽來的?」
「裴澄說的啊。」
「哦?他還真是明察秋毫。」段子七咕噥了句,很粗暴地搶過段夫人手上的那只小水囊,擰緊蓋子後,強塞進了唐九金的小包裡,「我們走了,妳暫時熬一下,我會讓裴澄給妳換個舒適點的牢房。頂多再睡三天,我一定會接妳出去。」
聞言,段夫人笑得很燦爛,突然就覺得很有安全感,忍不住又嘮叨了句:「子七啊,不要趁我不在欺負你妹妹哦。」
「哼,以她的表現來說,恐怕很難。」段子七揪起她唐九金的衣領,邊往外拖,邊輕嗤了句。
惹得唐九金一個勁地掙扎大叫:「你做什麼啦?這樣很難受耶,你想勒死我啊,放手放手,我自己會走啦。」
「誰准妳沒有我允許擅自出門的?」他不但沒有放手,反而愈加用力了。
「咳咳……」唐九金無奈地咳了兩聲,打算不再作無謂的抵抗,對著觀世音擺了擺手:「我們走了哦,天涼啦,妳別著涼,過些天我跟七哥哥一起來接妳。」
「管好妳自己!知道天涼了,做什麼還把領子敞那麼開,妳打算露給誰看?」段子七鬆開手,很大力地把她的衣領拉攏了幾分。
「才沒有咧,我是很保守很端莊的女性。哎喲,都怪師公,亂摸亂摸的,居然把人家摸成這副衣衫不整的德性,好討厭。」唐九金拉扯著身上的衣裳,自言自語般地埋怨著,說起來他真的很應該對她的清白負責;可是指望師公負責,還不如指望母雞報曉。
「摸?」他瞇起雙眸,斜覷著她,「嘖嘖,真該抽空跟妳師公好好聊一下。」
「聊什麼?」他是突然意識到了自己身為兄長的義務,打算讓逼師公承擔起男人的責任嗎?
「沒什麼,只是比較好奇他的眼光和品味。」說著,他從上到下打量了會唐九金。
還是那種充滿鄙夷的目光,唐九金抿著嘴笑,努力讓自己假裝聽不出他話裡的嘲諷,「是哦是哦,師公的眼光和品味總是那麼好,這一點我也很好奇。」
真個人理解能力異於常人的死丫頭,段子七幹瞪了她片刻,面對著那張傻氣十足的笑臉,只好歎氣,轉開了話題:「妳脖子上的玉白菜呢?」
「玉白菜?什麼東西,我沒吃過白菜。」唐九金睜大眼眨了幾下,一臉的茫然。
「裝傻嗎?」他側過頭,微笑著,「我還有很多折磨人的法子,就是一直找不到人試驗,妳想試一試,嗯?」
唐九金偷偷緊握了下雙拳,「你是說我從道觀偷的那個玉白菜哦,別提了,那是假的,是蠟做的,我昨晚把它丟桌上,結果不小心撞翻了燭臺,然後……那白菜就被毀了,好慘。」
「最好是這樣。」道觀偷的?分明是她師公送的吧。段子七冷冷地丟下話後,逕自轉身離開了,雖然有氣,但暫時還不打算拆穿她的謊言,畢竟有些事也不過只是他的猜測而已。
「你是覺得我脖子上光禿禿的很難看,想送我首飾嗎?」
「對妳來說,送妳真金白銀會更實際吧。」
「到底是七哥哥,就是那麼瞭解我。」
「沒辦法,我對禽獸和死人總是特別瞭解。」
又一次被他弄得無言以對了,唐九金只好躲在他背後擠眉弄眼,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七哥哥不會再問玉白菜的事了。雖然她不知道那個玉白菜到底是什麼東西,但是既然師公不准她給別人看,又特別在趕去裴府前要回去,目的應該是不希望讓人知道吧。
☆ ☆ ☆
這晚,月兒被厚厚的雲層遮得嚴嚴實實,夜色被襯得越發凝重了。
巷子深處傳來了打更的聲音,每一聲都顯得很沉重,久久迴盪著。一慢三快,四更了,這時辰的大街上本該是杳無人煙的,此刻卻很不尋常。
龍套舉著燈籠,躡手躡腳地跟在他家少爺身後,邊喘著粗氣,邊刻意壓低聲音對著前面喊:「少爺少爺,你慢點,等等我啊,我跟不上。」
「你怎麼講話像蚊子叫,不會說得響一點嗎?」段子七沒好氣故意回得很大聲,腳步非但沒有放慢,甚至比之前更快了。
「可是都已經四更了,被人發現不太好吧。」龍套還在費力地追。
前面的路太暗了,沒有龍套的燈籠走起來太艱難,段子七只好停下腳步等他,當瞥見龍套的模樣後,不禁蹙起了眉心,「你的樣子怎麼那麼猥瑣,我們又不是去作賊。」
「呃……少爺,說真的,我們的打扮跟賊有差別嗎?」
「你真沒眼光啊,當然有差別!」段子七很不屑地掃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撫了下自己的衣裳,「你有見過哪個賊穿得像我們那麼帥的嗎?看清楚了,這不是普通的夜行衣,採取的是無縫處理,人性化設計,永遠不可能出現脫線現象。束腰的,完美貼合不滲漏還不透光,可以徹底展現出身材的曲線。」
「這個……」提起這身衣裳龍套就抑鬱,原本可以早些出門,然後速戰速戰,早點回去睡覺的。可他家少爺偏偏光是挑衣裳就挑了兩個時辰,不就是出門偷偷摸下屍體嘛,還真是穿給鬼看。
「跟你講這些你也不懂。」看他呆滯的模樣,段子七輕嗤,冷哼了聲,仰頭長歎:「哎……知己難覓啊,放眼整個長安城,能看懂我內心惆悵的大概也只有何靜了,你不懂、不懂啊……」
「不會啊,我覺得你跟小姐看起來也很有共同話題。」
「我跟她?」段子七再也維持不住形象,扯開嗓子,怪叫了起來:「那算是有共同話題嗎?分明是雞同鴨講,各說各的,她也只有在聊起她師公的時候,才會像個正常人……」
「可惜那個時候你不太正常。」龍套自言自語般地接著他的話說道。
段子七沉默了些會,須臾後,陰沉地喚道:「龍套。」
「啊?」好令人膽寒的聲音啊,比迎面吹來的風更清冷。
「今夜的你好像很興奮,弄得我也跟著亢奮了,一會兒你抱著王夫人的屍首唱小曲給我聽吧,你不是一直說唱曲時顫音部分總是掌握不好嗎?我相信今晚你應該能發揮得不錯。嗯,早知道應該順路去買點宵夜,邊吃邊看才帶勁。」
「不要了吧,這樣對死者很不敬啊。」龍套反駁得很無力,在他的記憶裡,少爺就從沒對死者敬重過。
「要的要的,機會難得。」段子七微笑著,拍了拍龍套的肩膀,以示支持。
龍套本還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已經到了王夫人的靈堂。按理說,這時候應該還是由官府的人暫時看守著的,王家人也可以留夜守靈,可是眼下四周卻連半個人影都沒有,靜得有些出奇。
「少、少爺……怎麼一個人都沒有?」陰森森的感覺讓龍套有些害怕。
「大概都被鬼差順手帶走了吧。」段子七聳肩,心情還算輕鬆,就開起了玩笑。
裴澄既然敢讓他直接來王夫人的靈堂查驗屍體,自然是都已經安排好了,據說只派了一個衙役守著,估計那個衙役去偷懶了,這也算不上什麼怪事。
「可、可是少爺,我、我……我好像踩到一個人……」龍套臉色煞白,全身顫抖著,緊拉住段子七的袖子。
段子七的目光順著他的腿慢慢往下移,還真看見他的腳下踩著一雙手,繼續打量過去,才發現是個衙役打扮的人暈倒在地上,手腕上還有個滲著血的齒痕。靈堂的門半開著,微弱的燭光透了出來,裡面卻沒有任何動靜。
他皺著眉,拍開龍套的手,撩袍往靈堂的方向走去。
立在門前深吸了口氣後,段子七才伸手輕推開靈堂的門,率先映入他眼簾的不是王夫人的屍首,而是……唐九金!
目瞪口呆的人不止是段子七,連龍套也揉了揉眼睛,不斷地呢喃著:「幻覺而已、幻覺而已……」
他明明記得少爺出門前,還特地拉著他去小姐院子裡晃了圈,那會落鳳說小姐心煩著呢不想見任何人,他們也就沒進屋。可透過屋子裡的燭火,的確是瞧見了小姐在屋子裡徘徊的身影,少爺那會還說了光是瞧著剪影,這死丫頭身材還真不錯。
但、但是……為什麼現在小姐會活生生地出現在王夫人的靈堂?移形幻影大法?還是王夫人把小姐的肉體勾來,想借屍還魂?
「幻覺嗎?」段子七愣了半晌,目光很呆滯,怔怔地開口:「龍套,我們難道在神交嗎?不然為什麼我會跟你產生一樣的幻覺?」
「可能是我們都太想念小姐了吧,故而走火入魔,走哪都能見到她了。」龍套想了會,得出了結論。
卻惹得段子七很不客氣地伸出手,用力向他的腦袋上敲去,「誰准你想她的?兔子都不吃窩邊草了,你居然連自家小姐都敢覬覦,真想抱著王夫人唱小曲嗎?」
「不……不要啊!」少爺下手很重,可是龍套來不及痛呼就已經嚇得腿軟了,比起少爺那一記猛擊,此刻遊走在他頭頂上那雙軟綿綿的手更讓他覺得害怕,不用看都能感覺到那是他家小姐的手,觸感很柔軟,幸好還帶著溫度。
她就這麼站在他面前,眼睛瞪得很大,目光沒有焦距,嘴唇蠕動著,唸唸有詞,卻讓人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在燭火的映襯下,她的臉色看起來很慘白,最讓龍套膽顫心驚的是,小姐的嘴角掛著還未乾涸的血痕。
段子七的動作,更讓龍套說不出話了,少爺到底是少爺,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拍開小姐的手,還順勢用食指指腹替她擦去嘴角的血。跟著很鎮定地轉身命令道:「龍套,把門關起來,趕快回府弄輛馬車過來,我好了會在王府後門口等你。」
「哦,好、好!」這一次,龍套應得很爽快,儘管一個人走夜路也不算是件美差,但總比待在這詭異的靈堂裡好。
他的話音剛落,厚重的門板就緩緩被闔上了。先前被風擾得不斷飛舞的帷幔、紙錢、燭火,也全在頃刻寧靜了下來。
段子七捲起袖子,飄了眼唐九金,見她依舊漫無目的地在靈堂裡瞎晃,忍不住就嗤笑了聲,「在夢遊嗎?」唐九金沒有理會他,繼續專注地蹭著柱子,「妳不知道夢遊的時候很少有人會睜著眼睛的嗎?」段子七走上前,逕自打量起王夫人的屍體,口吻聽起來卻依然很輕鬆,還含著幾分興味。
是這樣子的嗎?唐九金僵了下,努力想回憶起七哥哥那天夢遊時的模樣,可惜很模糊,她只好反射性地立刻閉上眼睛,繼續在靈堂裡遊蕩。
見狀,段子七隻好笑著輕歎,真是個讓人不知道該拿這丫頭怎麼辦。
段子七沒再理會她的胡鬧,認真地查看起了屍體的每一個細節,他只有這一次機會,還答應了裴澄五更前一定會離開,只能抓緊每一刻。然而很快段子七就開始覺得不對勁了,屍體身上的衣衫很凌亂,有被翻動過的痕跡。應該不會是王家人,如果是他們的話一定會替她把衣裳穿好。
他掀開王夫人的衣裳,伸手探向她的小腹,輕按了幾下,腫脹得很厲害,簡直就像個被活活撐死的人。
「咦?」把手移後,段子七困惑地哼了聲,把燭火拿來又湊近打量了下。王夫人的腹部上有指印,那不是他留下的,更讓他驚訝的是,她的身子旁有一只耳墜子,白白的像是珍珠,段子七拿起端詳了片刻,略微挑起眉骨看向了唐九金。
她頓時變得很安靜,沒有再瞎晃,能很清晰地瞧見她將眼簾掀成一條縫,偷睨著他。
段子七沒作聲,抿了抿唇角,淺笑了聲,悄悄地將那只耳墜子塞進兜裡,繼續查看起屍體。
眼看著他的手開始王夫人的下體溜去了,唐九金忽然一跳一跳地跑過去,用臀把段子七擠開,抱著他亂蹭,雖然那是個年過中年的婦人,還是一具死屍,可是要她眼睜睜看著七哥哥染指人家的私密處,那是很困難的事。
「放手!」段子七以為她會將夢遊裝到底,不會來打擾他的,沒想到她會衝上來,還那麼不顧身份地蹭他!好歹她也算是個發育完全的少女,他恰好也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兒,這算是什麼?挑戰他的忍耐力嗎?
唐九金能感覺到他繃著身子,吼得很大聲,像是生氣了。可她還是不願意放手,驗屍就驗屍嘛,做什麼還要查看人家那個部位,難道觀世音還會染指王夫人嗎?
「唐九金!給我滾去一旁夢遊!」
她緊咬著唇不理會他,繼續蹭,段子七咽了口唾沫,呼吸愈漸急促了起來,嘗試地推開她,可沒多久唐九金又會繼續湊上來,通常男人在這種時候,行為舉止是不受大腦支配的,而是由下半身來支配的。所以……段子七順手拿起一旁燒紙錢的銅盆子,對著唐九金的腦門用力砸了下去。
「哎喲……」她下意識地痛吟了聲,雙眼一翻,「砰」地倒在了地上,霎時,整個靈堂清淨了。
段子七蹙眉輕輕踹了幾下地上的唐九金,見她還會神經性抽搐兩下,也就放心了,繼續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王夫人身上。
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等到唐九金轉醒的時候,只覺得上半身很暖,下半身很涼。她皺起眉心挪了下身子,哼了兩聲,有些無力地掀了下眼皮,拉扯出一條幾不可見的縫。瞧見的竟然是段子七那張放大版的臉,還真是非常的誘人,僅僅是那個輪廓精緻的下顎,就讓她亢奮得很想咬一口。
「妳要是醒了就別再裝睡。」冷冷的聲音從頭頂飄來,唐九金愣著,要是醒了一定得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吧?那還不如裝到底。
「這裡離護城河很近。」那又怎麼樣,關她什麼事。
「我從小到大一直有個心願未了,就是始終很想知道護城河的水到底有多深多冷,人掉下去之後究竟是淹死還是凍死,妳要不要幫我完成一下這個心願?反正據說在睡夢中死去一點都不會痛苦,還會很美妙。」
這是個歹毒至極的男人,他做得出的,唐九金堅信天下間絕對沒有段子七做不出的事,所以權衡之下她只好妥協地睜開雙眼,伸了個懶腰,驚叫起來:「哎呀,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
「落鳳說妳嫌屋子裡太冷了,在炭爐裡加了好多炭,我怕妳炭中毒,所以抱妳出來乘涼。」會睜眼說假話的人不止她一個。
「呵呵、呵呵……是這樣嗎?那還真是辛苦你了。」唐九金尷尬地撓了撓頭,有苦難言。
「不用那麼客氣,娘交待了要好好照顧妳嘛。」見唐九金撐起身子後,段子七邊說,邊蹬著雙腿,腳麻掉的滋味真是一點都不好受,早知道就不該下手那麼狠,她要是早點醒,他也不需要為了讓她睡得舒適些而強迫自己維持同一個姿勢那麼久了。
「那我們為什麼還不回去?」天都快亮了耶,就這樣睡在王府的後門口不太好吧。
「等龍套駕馬車來。」段子七又轉了轉有些僵硬的脖子,忽然說道:「把妳的手給我。」
「啊?」段子七不顧她的錯愕,索性一把拉過她的手,撩起袖子,審視了起來。她的手肘一直都算不上光潔,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都是以前沒有處理好留了疤痕,就在那一堆深深淺淺的傷痕中,有個齒印赫然而現。
他有些不悅地哼了聲,打開一旁的箱子,翻找了會開始替她處理起傷口,不禁想到了那個暈倒在靈堂外的衙役,嘴裡嘮叨了起來:「什麼人啊,打架就打架嘛,怎麼活像兩條瘋狗在叫囂。」
唐九金倒抽了口涼氣,「輕點輕點,會疼。」
「妳也知道疼?那大半夜的不好好待在屋裡睡覺,跑到這來做什麼?」他沒好氣地瞪了她眼,故意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我哪知道裴澄手下的衙役那麼像娘們,打架嘛,人家都是用拳腳的,他衝上來就咬人,難道只有他會咬啊!你瞧瞧、你瞧瞧,我這兩顆小虎牙可是專門為咬人而訂製的,只要一口,用七成力氣,就疼得他喊娘了。」唐九金說著,很得意地微微張開嘴,屈起手指敲了敲那兩顆小虎牙。跟著,用力扯開了自己的衣領,罵上癮了,「咬人也就算了,還拉我頭髮,還用指甲抓人,你看這些抓痕就是他可恥的證據,這哪是男人啊,潑婦打架招式都比他多。」
嚴格算起來,那個衙役是至今為止第一個被唐九金打暈的人,之前她從來就沒有打贏的記錄,所以即使他的人品讓人很不齒,唐九金聊起他的時候依然很眉飛色舞。
「嘖嘖,真是作孽啊。」段子七伸手輕觸她胸前的抓痕,感慨道。好可憐的衙役,裴澄還真是會選人,那個衙役還真像是為唐九金量身打造的,要說拳腳功夫,估計她只有被打的份,相反這種下三濫的招數,還真沒幾個人能戰勝她。
「就是嘛,這血肉模糊的模樣,看得我自己都心疼,作孽啊。」唐九金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胸,卻發現那雙原本只觸摸她的傷口的手有點不對勁了,路線開始曲折了,目的也開始不明了,「你在做什麼?」
他眼神茫然地抬眸,「只是幫妳看會不會留痕,這種地方留了痕以後會嫁不出去。」
「那也是洞房的時候才會被發現,到時候反正都拜過堂了,賴不掉的。」唐九金心神紊亂地垂眸,需要檢查的那麼徹底嗎?那雙手的位置越來越不對了呀。
「誰帶妳來這邊的?」段子七依舊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表情卻很嚴肅。他可以肯定臨走時在她屋子外看見的那個身影,一定是她。所以她絕不可能是真的夢遊來這邊的,只可能是某個腳程比他更快的人帶她來的。
「唔……」唐九金想了會,覺得這事多半是瞞不住的:「是師公帶我來的。」
「那他人呢?怎麼會把妳一個人丟在這,還讓妳跟那個衙役互相撕咬。」又是那個該死的師公,還真是無孔不入啊。居然可以在他眼皮底下就這麼溜進他妹妹的房裡?看來段府的安全措施有待加強。
「他說肚子餓了,去吃宵夜了,還說等一下一定會有人來接我的,師公就是師公,好厲害喏,連你會來都猜到了,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原來妳的皮膚挺滑的。」段子七打斷了她的話,手開始很不安分地往下滑,也不能怪他,到底自己是正常性向的男人,這種時候很容易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我說,你這樣讓我很為難啊。」到底是要保住清白,還是將就下綁個男人一輩子騙吃騙喝,這是一個很艱難的抉擇啊。
「是呀,我也很為難。」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段子七頓時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誤入歧途了,這種時候是不是應該懸崖勒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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