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不知痛,傻傻的擋下三支毒箭,
摳門的大當家卻用一碗餛飩作謝禮?
原來他算盤打得精,竟想以身相許報恩情!
想知道她該如何抵禦美色誘惑,潔身自保?
別錯過「千里行歌」筆下扣人心弦的動人好戲!
據說夜凝宮宮主生得俊美異常、絕色無雙,仙女見了都自愧不如,
顧青燈想去看看,可堪伏淵卻笑說,夜凝宮宮主性格陰晴不定、
暴戾嗜殺,據說有一整座宮殿的美女夜夜侍奉,這般,她還想去?
顧青燈點頭,她就是喜歡美男子,她就是想去。
堪伏淵:「看了之後呢?」
「看了之後嘛……」顧青燈似乎很認真地斟酌半晌,才道:「勾搭他唄。」
可當顧青燈呆呆地盯著初次見面的夜凝宮宮主,瞠目結舌說不出一個字,
沒想到堪伏淵居然是夜凝宮的宮主大人……
楔子
她在狹長的漆黑甬道中穿行,沒有燈。
即便視野一片黑暗,雙眼彷彿沉入濃濃的墨水中,她依舊輕車熟路地摸索著地道,盡頭是一間房。
在無一絲光亮,如陷進地獄的黑暗盡頭,女孩敲了敲牆壁,輕快開口,聲音清靈而稚嫩。
「小瓷,我給你帶飯來啦。」
過了一陣,寂靜黑暗中隱隱出現了聲音,怯怯的。
「姊姊?」
是更加幼小的男孩聲音。女孩朝著聲音方向走去,伸出手碰觸到小男孩冰涼的手指,緊緊抓住,另一隻手打開飯盒,摸出一個尚還是溫熱的包子塞在小男孩手裡,說:「吃一點吧,我偷偷拿的。」
「姊姊,小瓷不吃飯也沒關係。」
「那怎麼行。」女孩皺眉,黑暗中摸索到小男孩纖細的腰上,狠狠一掐,小男孩哀哀一叫,女孩得意地哼唧道:「這麼瘦了,以後出去打架還不是輸?」
黑暗中短暫沉默,小男孩的聲音脆脆的,「姊姊,小瓷出不去的,長老說了,小瓷的眼睛會殺人,小瓷一輩子只能在黑暗中。」
女孩皺皺眉,拍拍胸脯說:「小瓷你放心,我一定帶你出去。」說完,從飯盒裡拿出另一個包子,不由分說地塞進小男孩口裡,一字一頓地道:「給我吃下去!」
小男孩的嘴被塞住後似乎呆了呆,才緩慢而生澀地咀嚼,女孩聽見咀嚼的聲音後,笑咪咪地問:「好吃嗎?」
「嗯,軟軟的,很香,裡面的東西很好吃……」
「那叫作肉。」女孩興沖沖地說,聲音輕快,「小瓷你喜歡吃肉,那我天天給你帶肉吃,姊姊我最喜歡吃肉了!」
小男孩似乎愣了愣,過了會兒說:「姊姊,妳還是走吧,被娘發現了,她又要打妳了。」
「打就打唄,我才不管。」女孩雙手環胸哼哼道,眼睛忽然一亮,似是想起什麼,「哎呀,我都快忘了!」她一拍掌,從懷裡摸出一個瓶子來,漆黑裡摸上去沉甸甸、冰涼涼,是琉璃材質的。
「姊姊?」
「我抓了蝴蝶哦。」女孩打開瓶子掏啊掏,撚出蝴蝶一隻翅膀,拉過小男孩一隻手讓他摸,「這個是蝴蝶,有彩色的翅膀,可以飛很遠,活的哦。」
蝴蝶在女孩手指間撲搧著翅膀掙扎,小男孩手指一個瑟縮,有些害怕的模樣,停了一停,又小心翼翼地去觸碰。
「好神奇……」
「是吧,嘿嘿。」女孩用手指搓搓鼻子下面,得意地笑了。
「姊姊,等出去後就把牠放了吧。」小瓷收了手說。
「好好好。」女孩把蝴蝶塞進瓶子,拿木塞塞住,又纏著小瓷絮絮叨叨興奮地說了好多外面的事情,這才收起飯盒,戀戀不捨地站起來,「那我走了啊。」
「嗯,姊姊再見。」小男孩十分乖巧地回應。
「你等著,我總有一天會說服長老和娘親放你出來!」
女孩沿著原路返回,出了暗道,原來是一間小木屋,沒有窗戶,她推開門,一時間陽光射入眼睛,無論多少次她都不適應地瞇了瞇眼用手遮擋。
煙味從村子的方向飄來,難道是西村的崔大叔烤肉又烤焦了?女孩撇撇嘴,等適應光線後走出木屋,朝山坡下望去。
待她望清遠方,手中的琉璃瓶子摔落地面,碎片在陽光下閃閃爍爍。
遠處村莊一片火海,掀起滔天灰色濃煙,那些燃燒的火焰劈劈啪啪地吞噬她的視線。
「小姑娘。」
她轉頭,是一名紅衣少年,黑髮黑眸,唇紅齒白,面如冠玉,還有一行黑衣人恭敬地候在少年後面。
少年身姿挺拔,衣袍上暗紋蓮花,他望著她露出一個如花綻放的笑容,「顧瓷少爺在這間屋子裡,對嗎?」
他笑得平靜而美麗,女孩卻無端感受到一陣肅殺戾氣,後退幾步攔在木門面前。她咬咬牙,不卑不亢地直視華服少年,滿眼堅定地張開雙臂,眼眸清亮。
「我……絕對不會讓你傷害小瓷。」
太陽下,女孩腳邊的琉璃琳琅熠熠散光,那隻伏在地上的紅紋蝶抖了抖,蹁躚翅膀,悠悠飛向天空。
第一章
夜涼如水,月亮高高地懸在上頭。
顧青燈仍穿著練劍的灰色布衫,頭髮全部包在腦後,乍一看像個瘦瘦的男孩子,她踩著月光下山,來到山腳下的酒館前。
酒館裡點著燈,暈黃的光芒搖搖晃晃地透了出來,顧青燈走進酒館,館子裡靜靜的,掌櫃靠在櫃檯前閒閒地撥點算盤,顧青燈對掌櫃打了個招呼就走到角落的桌前,一個人懶懶地趴在桌上,腳下喝光的酒罈子七七八八倒了一地。若是仔細看去,便會發現趴在桌上醉如軟泥的是個俊秀的白衣少年。
「白澪師兄,師父叫你回去了,你不能總在這兒喝啊。」顧青燈聲音脆脆的,「白澪師兄,我們回去吧。」
醉醺醺的少年揮開她,懶懶地哼了一聲:「妳別管我,你們都騙我……晴霜她要嫁人了……」
顧青燈抿抿唇,「白澪師兄,晴霜她嫁人了,你還有我啊。」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說出口,小心翼翼地拉了拉白澪的衣袖,頗為踟躕地立端正了,小聲地說:「白澪師兄,青燈喜歡你,真的喜歡你。」
夜裡酒館的燈忽明忽暗,幾隻蚊蟲悠悠繞著燭火,酒香瀰漫。十五歲的少女屏息等著一個醉倒少年的回音。
白澪埋在桌前抬了抬眼皮看了顧青燈一眼,只是一眼,又壓了下去閉上眼睛,他說:「青燈,妳不懂,誰都比不上晴霜。」
顧青燈呆了半晌,鬆開了手。
這個人是她的大師兄,曾經對她最好的大師兄,她最喜歡的人,她不知道何為喜歡,只不過若是嫁給他,她定是願意的。
當年顧家被滅門的時候顧青燈才八歲,仇家踏平了整個顧家村,大火燒盡後,蕭山紫劍山莊的人搬開倒塌的牆壁和房梁救出她和她娘。顧家慘案轟動武林,紫劍山莊為名門,自然是主動將其母女收入門下照顧。
她們被安排在紫劍山莊後山,娘親被救出來時下身癱瘓,時時囑咐顧青燈紫劍山莊是恩家,自己要懂得感恩,顧青燈乖巧點點頭。
自小她就在廚房打雜提水,下人們都認識她。偶爾經過廣闊平坦的練劍場,裡面帶頭的白衣少年眉目飛揚、劍裡尋花,引人注目。
一回她送宵夜給掌門,小身子被門檻絆住跌了下去,卻在下一瞬穩住身子端好了夜宵,直起身子再送進房,乖乖巧巧地將夜宵端給掌門。
掌門見了,站起來,眼神一凜,蹲下身摸摸她的腦袋說:「妳叫什麼名字?」
「青燈,顧青燈。」
「顧逸雲的孩子啊……」掌門似乎陷入回憶中,嘆了一聲又道:「青燈,想學武功嗎?」
於是八歲後,顧青燈的人生目標從「長大後要成為紫劍山莊的得力侍女」變成了「長大後要成為師父的得力徒弟」了。
這個時候她才正式認識了白澪,那個帶頭練劍的白衣少年。
她九歲,白澪十四歲,算是這一輩徒弟中的大師兄了,武練得好,一把劍在手可以挽出漂亮而銳利的劍花兒來,模樣也生得好,翩翩少年,白淨俊秀,身姿筆直,侍女們都說他再年長一些,絕對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美男子。
白澪第一次見她便笑道:「好小的女孩兒,這個年紀便收成徒弟了?」
掌門撫鬚笑道:「你嫌她小,你是師兄,那便多照顧她一些。」
白澪點頭爽快答道:「好。」笑得暖如朝陽。
她是這一輩中第一位女徒弟。白澪說到做到,像個真正的兄長一般,練劍的時候、下山的時候,他總會給她帶吃的玩的,陪著她聊天,陪著她在屋頂看月亮,她被其他師兄欺負了,他替她出頭。
顧青燈的資質和其他人相比之下,只能說掌門大晚上難得糊塗看走了眼,顧青燈的武功委實差強人意,每天練劍結束,白澪都會抽出時間額外地給顧青燈指點。不過武功差極的她,唯獨輕功練得不錯,時常輕輕一躍便如蝶一般無聲落在屋頂撿紙鳶。
那一次她就給在後花園裡剛遇見的小姐姐撿屋頂的紙鳶。小姐姐漂亮極了,小小年紀五官便美得如一朵牡丹雍容開放,她穿著粉色的羅裙在花叢中追逐蝴蝶,塵步留香,那畫面生生可將人醉了去。
相比之下,顧青燈穿著粗布的短裝,頭髮亂蓬蓬的,像個男孩子跳到屋頂拿到紙鳶。
「姐姐,妳看……」
她興奮地向下望,準備將紙鳶亮給小姐姐看,卻頓住了。
白澪不知何時站在花叢中,小姐姐站在他身前,不知白澪說了什麼,她掩唇微笑,白澪卻罕見地不笑了,直勾勾地盯著她,臉慢慢紅了起來。少年的目光直白不加掩飾,小姐姐笑意散去,臉頰也泛出一朵好看的粉色桃花。
顧青燈歪歪頭,捏緊了紙鳶。
下午便見那位小姐姐跪在師父面前,師父對白澪和顧青燈道:「這是晴霜,你們的師妹,青燈,這是妳第一位師妹呢。」
「師兄、師姐。」晴霜脆脆地喚道,聲音也是軟嫩柔美。
顧青燈笑嘻嘻地點頭,心想晴霜看起來比她大,她卻是師姐呢,再望過去,白澪依舊半分不讓地盯著晴霜,晴霜小臉又紅透了,嬌滴滴地埋下去。
那一天起,什麼都變了。
一直以來顧青燈最受白澪愛護,白澪很溫柔、很照顧她,現在這些全部歸晴霜了。再也沒有人帶她下山玩、給她帶吃的、陪她看月亮了。
顧青燈難受,她不懂的事她就想直接問清楚,一次練完劍她直接拉著白澪說:「白澪師兄,晴霜是不是哪裡都比我好?」
白澪正急著去見晴霜,她一拉他衣袖,他毫不在意地將袖子扯開,漫不經心地說:「是啊,所以青燈妳要努力練劍啊。」
這樣的白澪很陌生。
那年顧青燈十三歲,她最喜歡的就是做白澪師兄的小尾巴,就算白澪天天黏著晴霜不見人影兒,顧青燈還是依賴地追逐他的身影。
現在白澪的心滿滿都被晴霜佔了,尋不見顧青燈的位置了。直到如今紫劍山莊少莊主遊歷江湖歸來,這般晴霜來此的目的才明曉,晴霜和少莊主早已定親,少莊主一回來他們就成親。
因此白澪與師父大吵一架,之後夜夜買醉,顧青燈不得不夜夜將白澪扛回來。
明天便是晴霜與少莊主的大婚之日,顧青燈獨自默默地從酒館出來,回紫劍山莊後她就坐在屋頂上看月亮,腿兒一晃一晃的,夜深很涼,白色的月亮清清冷冷,她有些難過,可看了會兒月亮又不那麼難過了,天地那麼大,不喜歡就不喜歡了,也沒什麼。無論如何,他都是她最好的白澪師兄。
「妳在那高頭幹什麼?」
地上傳來一道好聽男聲,顧青燈低下頭,一位陌生的青年站在屋簷下仰著頭,俊朗的面容在月光下十分柔和。
「我看妳快要哭了呢,誰欺負妳了嗎?」
夢境裡男子月華滿身,有一張她難以忘記的容顏。
真的也只是夢。
◎ ◎ ◎
風和日麗,秋高氣爽,顧青燈迷迷糊糊地從桌子上爬起來,擦了擦口水,四下一望,想起是山路間的露天茶鋪,招了招小二說:「我睡多久了?」
「哎喲喂,姑娘妳可醒了,身子冰涼涼的,半天叫不醒,死沉沉的挪也挪不動,小的還以為姑娘哪裡不舒服,還準備叫大夫呢!」
「抱歉,我身子是這般毛病,我睡了幾時?」
「有一個時辰了,姑娘,這大早晨的,昨晚趕了一夜路吧?」小二貼心地倒上一杯熱茶。
顧青燈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揉揉肩膀看看天色,離集合的時辰還早,於是道:「來一碗餛飩吧。」
「好咧!」
夢見了三年前的徐孟天,顧青燈覺得她需要點什麼吃的來提提神。
這家歇腳茶鋪坐落在南蘇城外西岐山腳下十三里山路間,龍抄手算是尤為好吃的,細密的新鮮豬肉裹上薄薄的麵米皮,下進蝦皮兒和香菇輔味兒的豬骨高湯內一滾,澆上湯汁、撒上蔥花,唇齒留香,回味無窮。
茶鋪門口客人寥寥,大多方桌上都是空的,小二將碗熱騰騰的餛飩送到桌上,就轉身搭著抹布走到柱子前靠著,百無聊賴地抖著洗得發白的茶簾,風一陣吹過,林子波濤洶湧。
顧青燈聞了聞香味,心情甚好,撚開筷子正準備開動,遠處灌木叢中卻一抹亮光閃過,緊接著一支箭破空而出,筆直地射了過來,目標是坐在她鄰桌的客人。
這是暗殺?電光火石間她想都沒想,一個轉身撲倒身後的男人,砰的將其按在地上,幾乎在同時,從後方射來的箭簇貼著她的臉頰嗖的掠過,好狠的箭。
她剛從男人身上爬起來,蹭蹭蹭,身後三支箭跟靶子似的射進背裡,估摸是這男人的仇家,力道十足,顧青燈感覺到金屬箭簇嵌進了脊梁骨裡。她嘶的抽口氣,她以為不會疼的。
遠處灌木叢中一時間嘩啦啦衝出好多身穿藍色衣袍的傢伙,他們手拿兵器殺了過來,氣勢洶洶。
顧青燈沒看清身下男人的面孔就將他從地上拽起來,叫道:「愣個什麼勁兒啊,趕緊跑!」剛說完就倒在地上,臉慘白慘白的不動了。
藍衣人轟隆隆追上來,其中一個路過時用腳尖撥了撥顧青燈的身體,罵道:「嘖,死了。」轉身就跟上大隊伍。
桌子翻倒的聲音、碗筷跌碎的聲音、人的慘叫聲,這些聲響如雷雲一般重重輾過遠去,漸漸沒聲兒。
茶館死一般寂靜,煙塵四散,忽然間喀一響,一張翻倒的桌子從底下被掀起來,
顧青燈將壓在自己身上的桌子推到一邊,從地上爬起坐著。往樹林裡望了望,那群人跑進了山沒影兒了,她抹了抹一臉泥巴,垮下肩膀嘆口氣。見好端端的茶館簡直就跟野馬呼嘯而過被踏平了一般,不禁撇撇嘴。
一旁的小二驚魂未定,躲在柱子背後盯著顧青燈背上三支箭,哆哆嗦嗦地說:「姑娘,妳……妳沒事吧?」
「沒事,小二你趕緊看看有沒有別的人傷著。」顧青燈坐直了些,小二聽了轉身趕緊進屋,顧青燈手伸到背後抓住一支箭,一使勁拔了出來,也沒見血,她看了看箭頭扔在一邊,不緊不慢地把剩下的兩支箭拔完,拍拍身上塵土,沒事兒似的站起來。
餘光似乎掃到什麼東西,顧青燈扭過頭,僵住了。她的旁邊蹲著一個人,一個男人,剛才她擋箭撲倒的男人。
男人一身張揚的紅衣,他的眉很長,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顧青燈一呆,磕巴道:「你……你不是跑了嗎?剛才那幫人追殺你。」
她除了成親的時候就沒見過哪個男人敢穿紅衣,可他穿得委實好看,鮮豔如火,不及他攫人心智的五官,一對長眉,一雙黑眸,色如美玉大抵就是他這個樣子。
紅衣男人也緩緩站起來,顧青燈覺得他站起來都比一般人站起來的姿勢要賞心悅目些,他道:「是。」
「那你……怎麼在這裡?你躲開他們了?」
「是。」聲線微淡。
顧青燈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硬著頭皮轉身就走。
「姑娘且慢。」
顧青燈停住,她要是剛下山莊身體的祕密就被撞見了,長老還不一個個氣得吐血。早知如此,她就不該腦抽風去救他。
男人唇角笑容淡淡的,眼神也是淡淡的,顧青燈莫名如芒在背,只聽他道:「姑娘若是傷勢嚴重莫硬撐,在下帶姑娘去找大夫。」
顧青燈肩膀一跳趕緊搖首,「不用了、不用了,那些人技術不精射偏了,沒傷著我。」
男人道:「方才那人是鳳華門下,鳳華門以射術為精。」
顧青燈一哽,「呃,我真的沒事,就擦破了點兒皮。」
男人聲音淺淺,無一絲關切或驚訝,卻含著幾分玩味,道:「箭簇上淬了無花散。」
無花散,唐門劇毒,光是碰上皮膚,毒性都可使人潰爛全身。
顧青燈又是一哽,他這就是「妳被射了三支淬毒箭,早該死成渣了,今兒妳活蹦亂跳是個怎麼回事兒」的意思,她轉頭瞟了男人一眼,故作生氣道:「這和你沒關係,姑娘家誰沒有一點小祕密,你個大男人問什麼問。」
男人聽聞淡笑,只道:「好。」
「那你現在……過來是做甚?」顧青燈搞不懂這些斯文江湖人的意思,他穿得這麼顯眼還站在這兒,不怕那些藍衣人折回尋來嗎?
男人道:「姑娘救了在下,這份恩情自然得償還,還請姑娘告知在下名諱、門派,在下好擇日登門謝禮。」
顧青燈想了想,上下將他一看,這男人身著暗紅繡金紋長衣,腰間一條黑玉刺繡腰帶,綴著翠綠欲滴的蝶翼螭吻玉珮,白色衣襟間露出一點漂亮鎖骨,從頭到腳乾乾淨淨、氣度從容,全然不像剛剛才被追殺過的模樣。
一個臉頰髒兮兮、身穿民女布衣的姑娘如此直白地上下打量他,目光明亮澄澈,他不惱,只是笑。
顧青燈用袖子擦擦臉,嘿嘿一笑,「別,請我吃碗餛飩就好。」
原來這副已死之身還可以救人,她甚是欣慰舒爽,這麼一想,笑得更是得瑟。
男人笑道:「好。」
他還真請她吃了餛飩,兩人一起回了南蘇城。
上了街市,顧青燈看了看一邊豪華的朱紅酒樓,默了一默,還是指指另一邊鬧市口賣麵食的小販,兩人尋街邊一張乾淨桌子坐下點了兩碗,餛飩熱呼新鮮,肉香十足。
顧青燈狼吞虎嚥,像餓極的孩子,他就坐在一旁靜靜看著她吃,顧青燈一邊含著肉一邊悄悄看他,男子烏木般的長髮披在身後用紅色的流蘇頭繩繫住,白皙面龐和極是漂亮的眉眼,坐在街邊甚是打眼奪目。的確是漂亮,甚至美到張揚,深邃的五官像是畫上去的。
這麼一比,顧青燈驀地覺得原本神采飛揚、玉樹臨風的白澪和徐孟天有些凡夫俗子的味道了。
等顧青燈吃完了,他說:「好吃嗎?」
顧青燈眨眨眼睛,哧溜咽下一口肉說:「好吃。」
她一說好吃他就笑,墨黑的瞳仁注視她。顧青燈忽然間心裡跳了跳,這個男人明明笑得很好看,可給人一種空蕩蕩的錯覺。
他說:「妳一個姑娘家,在山郊野外做什麼?」
她回答道:「吃餛飩。」
見他愣了一下,顧青燈嘻嘻笑了,「開玩笑的啦,我想去夜凝宮。」
他舉起茶杯擱在唇邊,抬眸,黑色的眸子裡似乎隔了什麼,嘴角笑意卻更盛,似乎聽見了天大的笑話。
顧青燈看他的反應,心裡也明白,仍是補充道:「海上無妄城,夜凝宮,我想去那裡。」
男人道:「夜凝宮乃當今魔教,教內弟子當今正派人士得而誅之,妳去那裡做甚?」
顧青燈想了一想,眨眨眼捏著下巴說:「據說那宮主生得俊美異常、絕色無雙,仙女見了都自愧不如,我想去看看嘛。」
小姑娘聲音脆脆的,說話真不害臊,男人聽聞,將茶慢慢飲盡、擱下,抬眸,唇角漾出幾分笑來,「夜凝宮宮主性格陰晴不定、暴戾嗜殺,據說有一整座宮殿的美女夜夜侍奉,這般,姑娘也想去?」
顧青燈點頭說道:「是,我就是喜歡美男子,我就是想去。」
「看了之後呢?」
「看了之後嘛……」顧青燈似乎很認真地斟酌半晌,才道:「勾搭他唄。」
男人一口茶嗆了出來。
「怎麼?」顧青燈手按在桌子上挑眉,不滿道:「你不信啊?」
他只是笑,把剩下的茶喝完,然後找了小二結帳。
顧青燈伸伸懶腰站起來,沒走兩步就見一位青衣美人在酒樓門口候著,隔著街遠遠望過來。
女子細鼻潤眉、唇紅齒白,酒樓華美的裝潢在她的容顏下黯然失色,顧青燈一和這位美人目光相撞,這位美人竟然走過街屈身款款行禮。
「公子,奴家可找著您了。」聲音軟軟糯糯,典型江南口音。
顧青燈回過神,見紅衣男人也起身,不禁目瞪口呆地說:「原來是你的人啊,你好厲害。」
男人不言,走到美人身邊,整一對郎才女貌,顧青燈看了有些刺目,想起自己不免難過起來,那年她向白澪告白的時候問他,她是不是沒有晴霜好看,白澪竟然說是。
日後她嫁給徐孟天做妾,別人也要將她與徐孟天美貌的正妻晴霜比較一番,然後嘖嘖搖首。不就是晴霜嘛,她長得也不差啊。從此以後,顧青燈見美女必繞道。
顧青燈念此趕緊道:「那我就告辭了,謝謝你的餛飩。」
男人的目光在她臉上點了點,「日後在江湖上,莫再做多餘的事兒了。」
顧青燈吧嗒吧嗒點頭,她覺得她遇上了個好人,又總覺得他身邊的青衣美人看她的目光不對勁兒,打了個招呼,轉身一溜兒晃得沒影兒了。
街口人頭攢動,美人太美,誰都忍不住側目。青衣美人望了眼顧青燈消失的方向,回頭對男人行了個禮,低聲道:「宮主,她是誰?」
男人笑了笑,轉身慢慢走進人流,鬆下神情打了個呵欠,「小野貓。」
美人緊步跟上,不禁皺了皺眉頭,一隻小野貓怎可能耽擱宮主那麼久,她又往回望了一眼,剛才那少女身姿閃個影兒就消失了,離開的腳法頗為獨特熟悉,那是顧家的……等等,那豈不是……
「櫻桃。」
「是。」櫻桃一愣,宮主很少這般多說一句話,不由得受寵若驚地屏息聽著。
「本座看起來,很好勾搭嗎?」男人聲音如情人絮語般又輕又柔。
櫻桃打了個哆嗦。
◎ ◎ ◎
顧青燈去城門口時阿阮已經急得團團轉了。
「師姐,妳怎麼現在才來?」
顧青燈揉揉鼓起來的肚皮,「我吃多了。」
阿阮梳著兩個圓圓的髮髻,臉頰也是圓圓的,比顧青燈還矮上半個頭,像個小孩子,她插著腰嘆口氣,「師姐,妳性格怎麼說變就變了呢,以前妳可是從來準點兒的……」
「我都是死人了,趕著去投胎嗎。」
阿阮心裡一涼,顧青燈還是無所謂的樣子,「都準備好了嗎?」
「嗯,消息和線人,長老還有師父他們早就安排好,就差咱們動身了。」阿阮說著把包袱打開,「師姐,咱們換上這個。」
顧青燈打開包袱一看,點點頭。
阿阮看了看顧青燈,忍不住道:「師姐,阿阮還是陪妳一塊去吧,那地方……」
「那地方不是清白女孩子家該待的。」顧青燈接過話,摸了摸阿阮的臉,「我去就好,妳還是黃花大閨女,去了就沒了,四師弟喜歡妳不是?」
「師姐……」阿阮臉一紅低下頭,「可妳一個人……」
「那邊自然會有人來接應我,妳放心。」
「可是師姐……」阿阮又抬起頭,眼眶有些紅。
顧青燈對她露出一個笑容,「我已經死了,現在還能站在這裡,全憑長老的傀儡術,我和我娘一直蒙受紫劍山莊恩情,現在該我報恩了。」
無妄城又名無妄島,坐落於南海之間的一座島嶼,也是一座城池。傳說中以黃金為地,以明珠為燈的富饒之地,無數少年的夢想鄉。那裡有最美的女子,有最豐盛的宴席,有最華美的樓閣,有最香醇的酒液,同時也有至高的權力和最血腥的慾望,連朝廷也無法掌控的神祕之處,武林同仇敵愾的魔教聖地。加入魔教,就能夠擁有這些。
據傳無妄城夜凝宮宮主愛美色,無美女不歡,曾做過把朝廷聯姻的公主半路劫回去暖床的極品事情,當然宮主大人容貌絕色、武功曠世,又擁有整個無妄城,投懷送抱的美女就夠他消遣了。
顧青燈一直覺得,這些「據說」委實不靠譜,宮主大人這情況比小姑娘愛看的言情話摺子還不靠譜。不過這位宮主最近的確把一位公主虜回去了,隊伍還在路上。
這位公主其實也是聯姻的,出了邊關半路上被打劫。她本是一個皇族遠親的私生女,身分尷尬,地位還不及宮裡女掌事兒,當時聯姻,聖上又不願割愛將自個兒的骨肉嫁出去,那位遠親就為了討好聖上而提出了這碼事兒,聖上隨手就把這姑娘封為公主嫁出去了。
等聖旨發出去才覺後悔,因聖上將那姑娘引來一看,發現竟是個天仙般的女子,可惜木已成舟,最後聖上還是很痛心地將她送出關外。
顧青燈琢磨著聖上本來想將她收為己用來著,只可惜這麼一來,夜凝宮的人就動了心思。
夜凝宮人多,大多是宮主的瘋狂崇拜者,遇見美人就想帶回去給宮主瞧瞧。紫劍山莊的人一直遠遠跟著這支隊伍,得知最後這位公主竟然禁不住路途勞累,最近病懨懨的,什麼也吃不進去。
顧青燈去無妄城的法子很簡單,和那群宮主的瘋狂崇拜者們同流合汙。
當時護送公主去聯姻的隊伍裡,男丁和護衛全部被殺了,女眷卻留了下來,顧青燈和阿阮連著潛伏三天,終於等到一次夜裡一個侍女起夜,帶頭的隊長是個臉上有刀疤的年輕少年,長得挺瘦,他躺在一塊大岩石上打盹,侍女向少年請示,少年道:「憋著。」
「可、可是……」
「要不就在這解決。」少年用刀鞘指了指他旁邊的草地。
侍女一張小臉羞紅了,默默回了馬車,過了一會兒又過來向少年請示,「爺……奴婢、奴婢……」
「怎麼?」少年懶懶抬起眼皮。
「奴婢……憋不住了。」正說著,一串淚掉下來了。
少年厭煩地揮了揮手,踹了旁邊的人一腳,「去,看著去。」
那人不情願地起來,一看是看護小侍女起夜便眼睛一亮。
身後少年冷冷地道:「明天就到港口了,不許摸油,這批貨色都是給宮主的。」
那人啐了一口,看著小侍女去林子裡。
小侍女摸摸索索地走到林子裡,回頭瞅了瞅,那人正看她,她眼眶一紅,「你、你不許看,臭色狼!」
那人哼了一聲:「小娘們兒。」然後背過身去,「不許耍什麼花樣兒,否則老子在這上了妳。」
小侍女怯怯應了一聲,背著他對著黑黢黢的林子悄悄打了個手勢。
颯……風兒吹過,樹葉輕搖,夜裡如魅影。
那人轉過身靠近,「妳這小妮子做什麼?」
他視線裡身穿粉色侍女裝的侍女慢慢轉過身,夜裡她的臉模模糊糊的,「已經完了,說了你不許偷看的!走吧。」
那人哼了一聲,帶著她走進了火光明亮之處。顧青燈回頭望了林子一眼,隱隱約約,今夜沒有月亮。
那人正準備把顧青燈送進馬車,身後一道聲音,「等等。」
兩人轉身,正是帶隊的少年,臉頰上的刀疤頗為恐怖,他瀏海很長,斜瞇著眼睛盯著顧青燈,目光灼灼。
顧青燈咽了咽喉嚨,目光筆直地回盯回去。這個少年,氣息異常。
少年走到身前將顧青燈細細一瞧,那人趕緊說:「止水護法,老子可沒摸油。」
少年盯了顧青燈半晌,突然一笑,咧開一排雪白的牙齒,「哼,就這點本事。」然後扛著長刀回去睡覺了。
顧青燈吐出一口氣,鬆下身體上了馬車。
林子的樹葉隨風而動,沙沙輕響。粉衣侍女和阿阮正在急速離開,侍女一邊在樹梢間跳躍,一邊撕下了面皮,從變形的面皮間隱隱約約可辨認出那是顧青燈的模樣。
侍女露出本來的面目,抬頭對阿阮說:「師姐,我快嚇死了,嗚嗚嗚,之前為了混進公主府我做了好多苦活,還不如練劍呢。」
阿阮回眸說:「大師姐才是真正羊入虎口,妳哭個甚,我們趕緊回去吧,山莊裡事情一堆,為了掩蓋莊主去世的事情,師父都快忙瘋了。」
◎ ◎ ◎
在公主身邊打探的小師妹消息沒錯,公主長途跋涉,身子嬌弱又受了驚嚇,的確是奄奄一息了。然後在到達港口的前三個時辰,公主終於咽氣了。
「他奶奶的熊,早知道老子就多拐幾個美女過來,本想給宮主一個驚喜,這下怎麼交代!」隊裡二把手長得虎背熊腰,氣得把頭頂的帽子往地上一摔。
被稱作止水的少年依舊懶洋洋地躺在車蓋上,「沒事啊,又不差這一個。」他口氣淡淡,向下面的手下招了招手,「把女眷們都殺了吧,最主要的一個死了,其他的都沒用,你們要是想玩,現在趁早。」
這隊人馬還沒開始歡呼就被打斷了。
「等等。」顧青燈撩開簾子下了車,車裡嚶嚶咽咽的侍女顫抖著抱成一團,顧青燈向少年行了一禮,道:「我來當公主吧。」
眾人一愣,又哈哈大笑起來。
少年也笑了,翹著唇角側臥在車頂閒閒地瞅著她,白光下她發現少年皮膚古銅色,短髮,穿著一身深藍短裝,身子精瘦,身後卻是一把巨大的刀,足有五尺長、半尺寬,看起來十分沉重,光是插在刀鞘裡就令人生畏。若不是他臉上的疤,看起來倒像個鄰家少年。
只聽他道:「就妳?」
顧青燈點點頭,「奴婢服侍公主多年,她的舉止、喜好尚是了解一二,模仿七八分像不成問題。」
少年又道:「榮承公主傳言美若天仙,憑妳的姿色……」
「夜凝宮四大護法傳言各個凶煞,面目如地獄羅剎,如今看止水護法,傳言畢竟只是傳言罷了。」顧青燈仰起頭,「眼前才為真實,說到底誰都沒有見過榮承公主。」
眾人一怔,止水定定看看她,驀然大笑。旁邊的人也跟著笑,顧青燈面無表情,筆直地盯著止水。
止水笑完了,一躍而下,來到顧青燈面前挑起她的下巴,揚著眸說:「妳還真是幼稚得可愛啊,妳叫什麼?」
「青兒。」
「好,青兒姑娘,妳可知欺騙夜凝宮是什麼罪?」
「你們照顧不周,把榮承公主弄死了是什麼罪?」顧青燈覺得這少年真是惱人得緊,當初情報沒有顯示這隊伍裡會有護法出現,心裡不惶是騙人的,手指一寸寸收緊。
可這又有什麼關係,人最終的結局莫過於死,她已經踏出了這方結局。她喜歡的人,一個心裡戀著其他女子早已離開,一個危在旦夕等著她去救。
她開口反擊,索性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就說你們襲擊的時候已經這樣了,榮承公主和心上人私奔了,叫自己的侍女來假冒,你們什麼也不知道,再說榮承公主之前本來就是一介寄養在平民家裡的私生女,舉止不曾如朝廷皇族那般端莊高貴,誰也沒見過她,還不是說誰就是誰,到時候出事兒了,我一個人來頂就是,不要牽扯其他姐妹。」
少年瞇著眸子靜了片刻,薄唇吐出音節,「妳知道得可真清楚啊,青兒。」
顧青燈愣是被他口中的「青兒」二字浸出一背的冷汗來,直直站著。
止水卻沒有再繼續,輕輕撓著她的下巴,轉而諷刺道:「妳這身子的溫度倒是冰涼,怎麼給宮主暖床?」
顧青燈聞言身體一震,她緩緩地抬起眼睫。
這個女子的容貌的確不及榮承公主綺麗,可的確在這些侍女中是最為出眾的。秀緻白淨,一張小臉如朵白色的玉蘭花,稱不上驚豔,細細看去卻足夠令人玩味品賞,若是發自真心露出笑容,定是會添上幾分耀眼的俏麗與嫵媚。
她的睫毛很長,微微抬起,下面是雙平靜深澈的眼睛,黑白分明。這雙眼睛不對,止水熟悉,又不熟悉,這是經歷死亡的眼睛。
只見她一笑,竟是笑出了聲,像是冷笑,抑或是苦笑。她說:「護法大人若是懷疑,大可以自個兒試試。」
止水鬆開了手,擺了擺,對旁人道:「把公主的衣服剝下來。」
◎ ◎ ◎
大船輕輕搖晃,破浪之聲。夜裡海面風略大,月光灑滿海面如細碎的銀沙,波光粼粼。
顧青燈將此事一說,侍女們各個會意點頭。
「這件事兒無論如何都不可外說,說了,姐妹們的性命就保不住,他們不說,咱們不說,誰都不知誰才是真正的榮承公主。」
其實顧青燈也只是待到把任務完成罷了,最後這些侍女的性命她也許無力擔保。
隨行而來的侍女正在為顧青燈打扮,隨行的衣物、首飾都是帝王御賜,必定華貴不凡。煙粉蝴蝶刺繡的羅裙外繫一條珠光天蠶絲紗衣,廣袖流仙,應是未嫁許與人的公主,必尚含幾分脫俗清麗。顧青燈坐在船艙的房間裡,對著靈紋雕花銅鏡看見侍女在她額間描上一朵搖曳的荷花。
等衣著妝扮完成,侍女也就退下了,顧青燈髮間那些珠玉首飾沉甸甸的,她望向窗外的粼粼海面夜色,房間靜靜的,她忍不住輕哼出聲。
浮生若歇,南歌長望,弦音切切,風竹瀟瀟,私語何方,亂世何妨,君心我心,此生勿忘。
君心我心,此生勿忘……
「模樣未見得如何,聲音倒是可以入耳。」
顧青燈轉過頭,止水靠在門前,身後是那把大刀。顧青燈道:「既然假扮公主,通些音律倒也妥貼不是?」
止水咧開嘴,目光針眼兒似的掐在顧青燈臉上,「這曲子,比起宮廷聲樂倒不如說是民間花曲,我聽得倒是幾分耳熟。」
顧青燈直了直腰,手攥緊掌心的絲帕道:「都是些街坊隨意遙唱的曲子,聽過也是正常,哪有那麼多講究。」
他不可能聽得耳熟,詞兒不知是哪來的,可曲調卻是徐孟天作的,她以前老喜歡哼哼,徐孟天會吹簫,就著她哼的小調兒譜成曲子,還笑稱青燈調,時時吹給她聽。他只吹給她一人聽過……也許也吹給晴霜聽過。大意了,若他當真聽過,她紫劍山莊的身分豈不是曝露。
哪知止水沒有再問,望望窗外道:「到了,走吧。」
顧青燈到了甲板往島上望去,島嶼邊緣海水撲打著礁石,面前是一方迎接隊伍,所有人著裝整齊,黑衣腰間上一條紅色腰帶。大道兩邊乃一座座玉蘭花燈,夜色中夜明珠泛出瑩潤清亮的光,依次蜿蜒排列至遠方,埋入煙雲中的山頭,如一盞一盞星辰。
而那座山被無數人家的輝煌燈火簇擁盤繞,如將銀河跌碎了散落人間,夜裡山的模樣隱隱約約,模糊露出一點兒彷彿巨人的手臂,顧青燈想著這大抵是無妄城了。
那座山上,便是夜凝宮。
止水下船,黑衣人齊齊行禮。顧青燈抬頭,那群人身後尚有一方紅色高轎,金頂玉欄,四角香簾,也是華貴之極的。顧青燈被抬上轎子,身後一排侍女便跟隨著穿過城池。
透過細細珠簾,顧青燈望見城裡的阡陌人家,朱門碧瓦,酒樓歌臺,集市巷陌,盡顯華彩,與中原裡任何一座繁華城鎮無異,只不過城中大多翹角高樓,來往的男女著裝有幾分異域的味道。
「聽說這便是中原皇帝御賜的榮承公主?」
「看,就在那簾子裡,瞧那婉約身影,果然是美人!」
「嘻嘻,不是美人,哪裡配得上咱們宮主。等那公主進了宮,才曉得皇宮有什麼好,不及咱們夜凝宮,錦衣玉食一樣不缺。」
「哼,就看這榮承公主得不得寵了……」
「噓,小聲點兒。」
顧青燈想著,連無妄城裡的百姓都是宮主的瘋狂崇拜者,宮主這表面工夫做得委實不錯。
等上了山,顧青燈才瞠目於無妄城的美麗。由高高的山向下望去,深深夜色中,那些璀璨繁華的燈火人家匯聚成如琉璃夢境般的光景,令人心醉。
她復而仰起頭,高山之巔矗立的恢弘宮殿依山勢而建,張揚而霸氣的紅,燈火通明,雲煙繚繞,如被一層薄紗籠罩。
到了,夜凝宮。
「天哥哥,等等我。」顧青燈咬咬牙,捏緊了袖角。
第二章
宮內安靜。與山下無妄城的繁華輝煌不同,偌大的宮內寂靜十分,甚至清冷。
「榮承公主,這邊請。」來迎接她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身穿長袍,面容平平,看起來像這兒的掌事。
顧青燈進了宮,其餘人就退下了,侍女也被帶到其他地方,她隻身隨著男人穿過長長的走廊,大理石地面光可鑑人,鋪上軟軟的繡金紋地毯,他邊走邊說:「我姓王,名安生,公主殿下喚我安生便好。」
顧青燈點頭,「你好。」
王安生帶她來到一間房前,打開房門說道:「公主殿下暫且住在這兒吧,明日宮主方可回來。」
顧青燈一掃房間,房間不小,擺設也齊全,可在這座宮殿裡一比,只能說是個下人的房間,她望著王安生,王安生從容解釋道:「公主殿下明天若是能得宮主的歡喜,那定是不一樣的,希望公主殿下明白,一旦踏上夜凝宮,公主便不是公主了,只是宮主的女人。」
這話說得太直白。
顧青燈繼續點頭,「明白了。」
王安生眸中輕微一道光掠過,他道:「不愧是榮承公主,此番也從容不迫。」
顧青燈望望房間,「那我可以進去休息了嗎,我累了。」
「請。」
房間雖小,卻還有人服侍,宮內的侍女皆穿白裙,腰間一條紅色腰帶倒是和男子的黑衣相映襯,侍女行至她面前,對她行了個禮,道:「公主貴安,若是哪裡需要便支使秋月便好。」
顧青燈看看她,年紀不過十五六,卻是一雙看淡生死的眼睛,估摸也是會幾分身手的,顧青燈將髮髻上那些珠玉首飾一支支取下來,又脫下了項鍊與手鐲擱在梳妝臺間,道:「我想在這兒附近轉轉,妳能帶路嗎?」
秋月不動聲色地道:「方才在王大人面前,公主可是口口聲聲說累了的,讓秋月服侍公主歇息吧。」
宮主不在夜凝宮,這是天大的好機會,趁他不在,顧青燈琢磨著得摸清聖物的大致方位,便道:「妳服侍本宮入浴吧,水要熱些。」
「是。」
浴桶裡盛滿牛奶與玫瑰花瓣,顧青燈道:「聽說夜凝宮裡有諸多美女,本宮怎一個沒見著?」
秋月答道:「姑娘們都在後院,這是側院,公主若是能討得主人喜歡,自然會遷到後院去錦衣玉食供著,公主若是脾氣強了些不討主人喜歡,那便是丟到山下了。」
「山下怎麼說?」
「自然是給夜凝宮其他男丁享用。」
顧青燈一個寒噤,心裡想宮主可真是個渣。
浴後一身白裙,顧青燈上床後秋月便靜靜候在一旁,顧青燈道:「妳退下吧,本宮不喜歇息時有人。」
秋月目光落過來,聲音雖是恭敬,卻含不可忽視的輕蔑,「公主,來了夜凝宮,什麼習慣都得改著。」
即便是皇室,在這裡果然也不受待見,顧青燈垂眸道:「妳有沒有想過,本宮若是得寵,姑娘妳今天這番態度可是個什麼結果?」
秋月目光一凜,默默退出門外。
顧青燈見她步伐悄無聲息,心裡暗嘆口氣,看來連個服侍公主的小小侍女功夫都不弱,這讓她如何是好?
秋月果然沒有再進來過,可也在外頭守著,顧青燈瞅瞅門外又瞅瞅窗戶,不管了,反正她已經無所畏懼,宮主不在,下頭的人也無法定奪她的生殺去路。她是已死之人,不應懼怕任何,若是運氣好,今夜便可偷得夜凝宮的聖物九霄盤龍印。
顧青燈提了口氣施展輕功,如一縷幽魂飄出窗外。
海上明月,山間飛花,無妄城的確是個美麗的地方。
顧青燈一路在屋頂、樹梢間跳躍,輕如一隻蝶,月光下翩躚,幾個晃神已來到山頭高處,足尖點上一株半開在懸崖間的佝僂松樹,樹梢晃了一晃便穩住了。風吹過她的青絲,她放眼一望,這兒雖不是最高也足以將夜凝宮大致布局盡收眼底。
夜凝宮大多以夜明珠作燈火照明,夜裡輪廓有些模糊,顧青燈瞇了瞇眼,將宮殿與記憶裡的地圖慢慢重合。
盤龍印的位置在祠堂,而祠堂有六十四位夜凝宮護衛日夜守候,除此之外更設有四護法之一骨瓷的結界。骨瓷術法天下無雙,能與之對抗的約莫只有宋岐山七巫之首苦茶長老。更別談祠堂內的二十四重機關。
顧青燈皺了皺眉,一定還有條暗道供宮主通往祠堂。她鬆下肩膀跳下松樹幾個點跳,沿著山道一邊下山一邊琢磨,走著走著往崖下一望,竟然離夜凝宮更遠了,顧青燈嘴角抽了一抽,敢情她這是迷路了?
上山容易下山難,若是再沿原路跳回去容易被人發現,顧青燈望了望山崖,開始懷疑自己是怎麼跳上來的,夜深微涼,她理理衣裳搓了搓手臂,未走幾步隱約聽見嘩嘩水聲。
穿過樹林視野豁然開朗,月光皎潔,樹葉與花朵都隨風搖動,一條白練由山峰間直瀉而下,蒸騰水煙漫漫。漫天星光中,水氣氤氳,比蕭山更美。
果然活著很好,可以看到更美的風景、更璀璨的夜空。
半年前也是這般夜色,徐孟天站在蕭山雲來峰峰頂,拉起她一束髮笑道:「青兒,嫁給我可好?」
顧青燈恍惚了一陣,甩甩頭,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過去了就過去吧。她又朝瀑布走近了些,卻隱約聽見了什麼聲音,像是小動物的鳴叫,一邊的樹叢裡有什麼在動。
「嗯……啊……」
顧青燈嘴角一抽,趕緊朝樹後躲去,探出腦袋定睛一看,瀑布一側,一對男女交纏在一起,在岩石上翻滾,女子雙腿被架在男人肩上顫抖著顯示此刻的刺激歡愉,嘩啦啦的水聲蓋過了交媾的聲音。
以天地為席,良辰美景,這二位真是好興致。
顧青燈打算偷偷離開,又一想來了就來了,那就看看唄,竟然提起興致躲在一旁悄悄地看,有滋有味。這男人估摸技術、體力都是頂尖的,久久不射,那女人一頭烏髮披散,雪白的身子一直扭動顫抖得好不快意。
「啊……爺,您慢點兒……」
「不行了,好美……」
「嗯啊……」
從她這個角度正好瞧見男人肌肉分明又均勻的背,肩寬腰窄,一起一伏腰線弧度很是性感,女子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浪,這活春宮真真香豔刺激,顧青燈最後還是紅了耳根,打算離開,卻有道細細亮光一瞬而過。
顧青燈還未反應過來,女人抱在男人背上的玉手間竟不知何時多出一把錐刺,直直朝男人後頸刺下去!
「小……」她驀地站起來,話尚未喊出口便是突兀的一陣炸響,她根本沒看清男人的動作,只見最後女人捂著胸口被擊得老遠,纖細的身子翩翩落在瀑布另一邊,身子一傾,吐出一團血霧。月光下,女人流血的面龐妖冶美麗。
男人背對著顧青燈,他很高,身形精壯修長,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彎腰撿起攤在地上的紅衣披在肩頭。而女人抬起臉露出狠戾漂亮的眸子,媚眼如絲,扭了扭半裸的妖媚身子,笑盈盈地張開十指,銀光爍爍,密密麻麻的毒器朝男人爆射襲去。
男人一抖長袍,毒器劈劈啪啪如碎石子兒散落在地。女人見狀,從背後抽出一把軟劍來,凌空飛起朝他刺去。
「堪伏淵,今兒我唐煙必取你這魔君性命!」
水聲再大,這句話顧青燈倒是聽得明明白白,語落之間,那名為唐煙的女子已經以極其凌厲的劍法疾風驟雨般朝男人轟擊,男人側身一閃,女子便以更快的招法迴旋擊去。
顧青燈根本看不清兩人的動作,只不過男人出手倒很穩,徒手格擋,不慌不忙;而那女子的劍術她已經看呆了,以前她去武林大會也沒見過如此美麗而銳利的劍法,武林高手一名妥妥的,況且這女子容貌、身姿也是上上乘,月光下美得有些不切實際。
男人身影忽然一瞬已拉到幾丈開外,女子腳步一停又直直狠戾刺去,男人不知手中把玩著什麼,指尖一彈,破空輕響,長劍應聲而斷。
女子一驚,正欲回身收步,男子又是輕巧一彈,女子整個身子跌在地上。
「你……這魔鬼……」她手握斷劍,嘴角一絲血淌開。
顧青燈正看得呆愣,那男人不緊不慢地拋著手中的石子。
那名為唐煙的這是要死了?顧青燈心裡正琢磨著是個怎麼回事,一眨眼那女子竟然不見了,只留下了那男人。
那男人停了一停,悠悠地朝顧青燈的方向望來,月色中顧青燈看清了他的臉,不禁瞠然。
「偷看可是會學壞的哦,小姑娘。」
一把寒光凜凜的長劍擱在顧青燈的脖子上,她的身後,唐煙微微笑著對她白皙的脖頸呵出一口曖昧的熱氣。
顧青燈被唐煙用劍架著從樹後面拖出來,一步一步靠近男人。
開闊的空地中草兒細軟隨風而動,月光澄澈,顧青燈更是看清了他的面容。黑髮、黑眸,生得幾多絕色,一雙長眉挑著,大紅的衣袍掛在身上露出明顯的鎖骨和結實的胸膛,胸膛左側印有紅色刺青,大多被袍子掩著看不清晰。
「是你……」顧青燈沒有猜錯,果真是那日在茶鋪裡救下的紅衣男子,她腦袋空了一陣才說:「你怎麼會在這裡?」他是夜凝宮的人?
「哦呀,認識倒是更好。」唐煙嫣然一笑,架緊了顧青燈脖子上的劍,殷紅雙唇微笑,「魔君大人什麼時候換了如此清淡的口味,難道後宮的妹子們還有我都滿足不了你?」
男人不惱不笑,定定將目光落在顧青燈有些呆愣的小臉上,片刻後竟然打了個呵欠,「唐姑娘方才說堪某乃魔鬼,又拿姑娘威脅我做甚?」
唐煙一愣,又皺眉道:「你不怕我殺了她?這張漂亮的臉在你面前劃花了你才覺得妥貼了?」
男人嘴角含上幾分笑,聳聳肩竟然轉過身似乎要走。
顧青燈臉黑了,額角青筋直跳,「喂,你怎麼這樣,我還救過你的!」
唐煙怒道:「堪伏淵,想不到你真是這種無情無義之人!」
被唐煙稱作堪伏淵的男人擺擺手,完全沒有半分不妥的模樣。
顧青燈氣急,一把抓住唐煙架在她脖子上的劍就往脖子上抹去。身後的美豔女子一愣,沒想到懷中小丫頭這番舉動,下意識一抽手,劍鋒已直接割過顧青燈的頸動脈。
顧青燈從她懷裡掙開,捂住脖頸踉蹌跑了幾步,唐煙見竟沒有她意料中的血脈噴射,短暫一怔,面露殺意直撒暗器而去,手中飛針尚未散盡,卻見眼前一黑。
那一瞬,她看見了他的眉眼,眸中業火,鮮血如蓮。
顧青燈方才落穩,身後便覺一大把殺器飛來,心底一涼,即便她是不死之身,被射成篩子也不大好看。怔神間忽然一隻手攬過她的腰往上一帶,一陣天旋地轉,晃過神來已從空中穩穩著地。
定了定神才發覺在男人懷中,男人的胸膛火熱,他正低頭於她脖頸髮絲間輕嗅,「好香,洗過澡了?」
男性陌生的氣息,有股淡淡的茶味兒和無法述說的味道。
顧青燈心神一震,轉身一巴掌摑去,從他懷裡跳開。
那一巴掌自然是沒打到的。
月光湛湛,遠遠蟲鳴,低低風聲如細語掠過高山與樹梢,在他們之間徘徊。
顧青燈後退數步驚魂未定,她理了理身上單薄的白衣,扭過頭,腦袋卡了殼似的吐不出字兒來,她哽了好半天才道:「那女子呢?」
堪伏淵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注視她,月色下,少女的臉頰悄然一朵淡粉紅花暈現,竟有幾分驚豔。
他用眼神揚了揚,顧青燈順勢看去,不遠處地上一攤衣物,劍落在一邊,卻不見唐煙的蹤影。
「死了?」顧青燈心尖一顫,被他殺了,就在剛才?她慢慢走過去,那堆衣物裡甚至有女性私密的肚兜,她忍不住回頭問他,「她死了……那她的屍體呢?」
他繼續笑而不答。
夜凝宮奇怪的東西多了,顧青燈沒有再問,轉身就走。
「喂。」她剛走幾步,後面的堪伏淵就開口叫住她,「妳生氣了?」
她繼續不理他。
他走到她身前,微微俯下頭,「我不救妳,妳生氣了?」
顧青燈埋下頭好一陣子才抬頭對上他的目光,「沒有,我撞見你偷情,又撞見你殺人,你不殺我已是萬幸。」她的眼神乾淨而認真,不是開玩笑,「我沒有想過你是夜凝宮的人。」
「我是,妳就不救了?」
「不,你請我吃了餛飩,餛飩很好吃。」顧青燈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以為你是好人。」
他聞言淡淡一笑,「夜凝宮沒有好人。」
顧青燈沒有再言,低頭往山下的路走,她心有些慌。
這麻煩了,這個人是夜凝宮的,不談她的真實身分,首先假扮榮承公主身分之事定然會戳破,到時不談聖物盤龍印,那狠戾暴烈的宮主會如何折磨她,她不敢想。
顧青燈打了個哆嗦,又吸吸氣停下腳步走回頭路,那男人仍躺在瀑布邊闔上雙眸小憩,雙臂枕在腦下,月色之中十分愜意。
顧青燈走到他身邊,咽咽喉嚨說:「我不告訴宮主你野外偷情,你也別告訴別人我來過這兒,還有之前見過我的事,好嗎?」
男人沒睜眼,「妳見過宮主?」
「是的。」顧青燈硬著頭皮道。
「勾搭上了?」
「我……我還沒開始勾搭呢。」顧青燈咬咬牙,人都死了,要面子也沒用,「我總會勾搭上的,你替我保密,那時候有你好處。」
堪伏淵懶懶地抬起一隻眼皮,忽然間就笑了,他笑得淺,也只是嘴角挑起了一點罷了,即便如此,顧青燈有種他比月色更加輝煌的錯覺,他輕聲說:「妳以為我是誰?」
「侍衛?」顧青燈看看他的臉色,恍然大悟地後退幾步,有些難以啟齒地擠出聲音,「難道你是……你是宮主的男寵?」
這男人生得如此美,一副蠱惑世人的妖孽面孔,做男寵也是可能的吧?宮主的口味真重……顧青燈暗自下定義,扯了扯裙襬,「總、總之,你要替我保管祕密,否則我就告訴宮主你有二心……你這是什麼表情?」
堪伏淵揉揉額角,默了一默才道:「可以,有條件。」他指了指自己的臉,「親我一下。」
「啊?」
「親了,我便不說。」
顧青燈微微睜大眼睛,月光下男子闔著雙眸,眼睫長長,眉目如畫。他的雙唇薄薄的,弧度美好,鍍了層潤澤的銀光。她晃了神,將耳邊垂下的青絲撩起,俯下頭。
她一定是瘋了。
貼心提醒:書籍若有倒裝、毀損、缺字可換書,請與客服聯絡。
Tel: +886-4-7747612
Email: service@mmstory.com
所需時間: | 3-5天天就能到達(註) |
計費方式: | 按訂單計費(基本費:NT$75元) |
基本運費: | NT$75元 |
免費範圍: | 此配送方式暫無免配送 |
配送範圍: | 所有地區 |
所需時間: | 3-5天天就能到達(註) |
計費方式: | 按訂單計費(基本費:NT$150元) |
基本運費: | NT$150元 |
免費範圍: | 此配送方式暫無免配送 |
配送範圍: | 所有地區 |
所需時間: | 3-5天天就能到達(註) |
計費方式: | 按訂單計費(基本費:NT$60元) |
基本運費: | NT$60元 |
免費範圍: | 此配送方式暫無免配送 |
配送範圍: | 所有地區 |
所需時間: | 3-5天天就能到達(註) |
計費方式: | 按訂單計費(基本費:NT$120元) |
基本運費: | NT$120元 |
免費範圍: | 此配送方式暫無免配送 |
配送範圍: | 所有地區 |
所需時間: | 1-3天天就能到達(註) |
計費方式: | 按訂單計費(基本費:NT$160元) |
基本運費: | NT$160元 |
免費範圍: | 此配送方式暫無免配送 |
配送範圍: | 所有地區 |
所需時間: | 1-2天天就能到達(註) |
計費方式: | 按訂單計費(基本費:NT$100元) |
基本運費: | NT$100元 |
免費範圍: | 此配送方式暫無免配送 |
配送範圍: | 所有地區 |
所需時間: | 2-3天天就能到達(註) |
計費方式: | 按訂單計費(基本費:NT$0元) |
基本運費: | NT$0元 |
免費範圍: | 此配送方式暫無免配送 |
配送範圍: | 所有地區 |
所需時間: | 14-20天天就能到達(註) |
計費方式: | 按訂單計費(基本費:NT$0元) |
基本運費: | NT$0元 |
免費範圍: | 此配送方式暫無免配送 |
配送範圍: | 所有地區 |
所需時間: | 7-14天天就能到達(註) |
計費方式: | 按訂單計費(基本費:NT$0元) |
基本運費: | NT$0元 |
免費範圍: | 此配送方式暫無免配送 |
配送範圍: | 所有地區 |
所需時間: | 7-30天天就能到達(註) |
計費方式: | 按訂單計費(基本費:NT$0元) |
基本運費: | NT$0元 |
免費範圍: | 此配送方式暫無免配送 |
配送範圍: | 所有地區 |
所需時間: | 1天天就能到達(註) |
計費方式: | 按訂單計費(基本費:NT$0元) |
基本運費: | NT$0元 |
免費範圍: | 此配送方式暫無免配送 |
配送範圍: | 所有地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