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斷的感情,就算丟了,還是要被糾纏;
理不清的思緒,就算放空,還是難以解脫。
那個人,五官俊美,身形挺拔,而且還是個正義警官,
對羅伊來說,他根本是遙不可及的夢,可他卻一時情難自禁。
第一次的相遇,凱文警官表情冷漠卻皺緊眉頭要他從良,
那時,自己惡意的戲弄了他;沒想到,第二次再相見時,
狼狽的自己卻因為他的援手而逃過一劫。就從那一天起,
十七歲的羅伊,頭一次加速心跳,天真的只想討好對方。
只是在俱樂部工作的他似乎有些痴心妄想這份感情,
畢竟高高在上、言行正直的凱文警官怎麼可能多看他一眼?
但就算妄想又如何?想要被愛的他決定不請自來的賴上凱文,
就算是當個寵物也好,厚臉皮的非要凱文收留他,而且,
還很壞心的誘惑凱文警官上床,雖然被征服的是自己。
他本來就沒打算死纏這段感情,他會走的,但,
為什麼在他轉身離開後,凱文警官卻追來了?不過,
這次找來的凱文警官卻成了富可敵國的高傲男子,
而賣身於俱樂部的自己,似乎要被當成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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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濃霧瀰漫的街頭,男孩沒目的地拼命奔跑,腳邊是無窮無盡的紅色藤蔓,它們絆住他、糾纏他,把他拖向地底深處黑暗而驚豔的花園。朦朧中,彷彿聽到花苞綻開的聲音,濃郁甜美的香氣迎面撲過來,男孩緩緩閉著眼睛,開始享受身體在黑暗中逐漸融化所產生的快感。
「起來,現在輪到你。」耳邊突然響起的冷淡聲音迫使男孩睜開眼睛,刺眼的燈光中,他看見面前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順從地站起來,男孩仰頭,正好看到對方的眼睛,漂亮的碧綠。
這種清涼的顏色讓男孩想到蒼翠的森林,於是他開始饒有興趣地觀察男人,意外地發現男人的長相非常對他的胃口。
看起來柔和帥氣的臉,淡金色頭髮如陽光般溫暖,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著,雖然透露出明顯的冷漠氣息,卻可以輕易挑動征服的慾望,幻想自己和男人做愛的場面,男孩嘴角突然浮起一抹曖昧的笑。
「你是自願參加這種集體買春嗎?像你這種年紀,學校呢?年紀輕輕就自甘墮落,你還未成年吧!名字、年齡,還有你的地址!」男人一邊教訓男孩一邊打開筆記抄寫。
男孩舔舔乾燥的嘴唇,慵懶地應道:「如果你看著我,我就告訴你。」疲憊的聲音隱藏著絲絲難以掩飾的興奮。
男人抬頭凝視男孩的眼睛,純淨的藍,如同沉入深海無邊黑暗的最後時刻所看見的陽光最奇幻的色彩,美得眩目,彷彿擁有可以吸取靈魂的魔力。
「現在可以回答嗎?」沉默片刻,男人冷淡地開口。
「我叫羅伊,十七歲,至於住址,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已經回答你的問題,你是不是也可以回答我的問題?請你告訴我你的姓名、年齡和住址,這樣才公平,對吧,警察先生。」
「我從來沒有遇到像你這樣的人。」男人有些無奈,這些買春少年讓他感覺異常頭疼,他寧可去審問其他犯人。
「是嗎?那麼我非常榮幸能夠成為你的第一個。」羅伊故意將「第一個」說得很重,然後興致勃勃地看著男人的臉在瞬間漲紅,心裡突然產生一種莫名的滿足感,終於男人無奈地揮揮手,「去那邊給我待著。」
「可是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羅伊固執地坐著,深邃如海洋般的眼睛竟然讓男人感受到強烈的壓迫,沉默片刻,他終於鬆口:「我叫凱文。」
「凱文?我會記得。」羅伊說著露出燦爛笑容,天真彷彿未涉塵世,然而凱文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這樣的笑容跟羅伊的身份聯想起來。他見過無數賣春的少年少女,他們習慣用冷漠而精明的表情偽裝自己,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眼神彷彿時時刻刻在說我什麼都知道,可是羅伊不一樣……
「凱文警官,最後一個問題,你養寵物嗎?」
「不,太麻煩。」
「是嗎?」羅伊低聲喃喃,言語有著明顯的失落,他慢悠悠站起來朝門口走過去,社工團體已經派人過來接他們了。一隻腳已經踏出去的瞬間,他卻突然輕盈轉身,飛揚的髮稍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弧線。
「凱文警官,我會想念你,再見!」高聲說完,羅伊並將兩根手指舉過頭頂帥氣地向上劃,露出俏皮微笑,可是看到凱文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只好挫敗地聳聳肩,轉身跑出去,少年們嘻嘻哈哈的笑聲回盪在空蕩蕩的走廊,明明那麼歡快,聽起來卻異常諷刺。
「這些傢伙!難道不覺得羞恥嗎?」聽到剛剛從警校畢業的新同事大衛輕輕地嘆息,凱文揉揉太陽穴,閉著眼睛休息,心底卻突然湧起奇怪的感覺,不是憐憫亦不是同情,但是羅伊燦爛的笑容卻在他的腦海揮之不去。
「要不要去喝一杯放鬆放鬆?」終於熬到下班時間,大衛主動問道。
「抱歉,我有事,下次吧。」凱文搖搖頭,淡淡回絕大衛的好意,他不喜歡和其他人有過多的接觸,即使工作中也是如此,大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訕笑道:「這樣啊,那就下次吧。」
凱文對他點點頭,轉身收拾自己的東西,離開辦公室,突然有人走過來拍拍大衛的肩膀,取笑道:「大衛,你剛才很熱嗎?」大衛感覺莫名其妙,不解地望著前輩們,從他們迂迴而隱秘的話語中,他得到一個答案,凱文是萬年冰山,沒事不要招惹他。
☆ ☆ ☆
走在燈火輝煌的街道,凱文叼著菸,連續的高負荷工作使得他疲憊不堪,只想找地方放鬆。於是他來到住處附近的小酒吧,老闆叫弗蘭克,是一個溫和的中年男人,喜歡放輕音樂,那些天籟之聲純淨得總是能讓凱文覺得非常舒暢和親切,彷彿靈魂回到闊別已久的故鄉。
要一杯酒,凱文獨自坐在昏暗角落自飲自酌,小小舞台沒有燈光,但是隱約能看到一個頎長身影在晃動。真難得,老闆竟然願意讓別人碰他那架老掉牙的鋼琴,慵懶地靠著沙發,微微側頭,看著那個身影在忙亂後坐下來。鋼琴聲響起來,清冽如水,然後一個略微沙啞的聲線開始跟著旋律輕輕哼唱傷感的歌。
凱文默默聽著,不知不覺竟然發現眼角有些微濕潤,心突然抽緊,跟隨每一次呼吸隱隱作痛。潺潺琴聲中,過去、現在被塵封的記憶之書緩緩翻開,眼前又晃動著閃耀的金髮,耳邊彷彿又聽到熟悉的聲音,不停地叫他:「凱文警官!凱文警官!」
以前,他總是會不耐煩地對聲音的主人呵斥:「不要叫我警官!」可是現在,再也沒有人會那樣喊,想到那個下雨的夜晚,他的視線就被薔薇般鮮豔的紅色覆蓋。
「弗蘭克,你太小氣啦,燈壞不會修啊,我要是摔斷腿你負責?」突兀的聲音打斷凱文混亂的思緒,把他拉回現實,羅伊?怔怔地看著在不遠處晃動的身影,凱文怎麼也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剛才唱歌的人是他?然而羅伊並沒有注意到角落的凱文,他興致勃勃坐進吧台前面的高腳椅,朝老闆抱怨,同時要一支菸叼著,點燃,剛準備吸,一隻手伸過來堅定地把菸抽出去,摁滅。
羅伊撇撇嘴,懶洋洋轉頭,看到凱文的碧綠眼睛,他難掩興奮,笑得滿臉明媚,「嗨,凱文警官,我們又見面了。」凱文卻沒有這麼好的興致,依舊是教訓人的口吻:「你在這裡幹什麼?」
「你以為我是超人嗎?被你們教育那麼長時間我當然需要休息,那凱文警官呢?你在這裡幹什麼?」羅伊說完靜靜地看著凱文,他的眼神就好像動物,清澈純淨,但是沒有任何表情。
凱文突然產生奇怪的預感,不自在地避開羅伊的目光,他發現自己沒有勇氣正視羅伊的眼睛,他害怕那種純真的目光會如同無聲的潮水迅速將他淹沒。
「你們兩個認識?真是難得。」弗蘭克打趣地說道,羅伊立刻狠狠拍拍凱文的背,高叫道:「弗蘭克,給我最貴的酒,為了慶祝我們重逢,凱文警官要請客!」真是混帳!凱文懊惱地轉頭瞪著羅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為什麼不願意看我?」羅伊狡黠地笑起來,「我知道我長得帥,但是你用不著自卑,其實你也不錯,不過比起我還是要差一點。」說著,他故意抬起手指在凱文眼前比劃微小的差異。
「你這傢伙!」凱文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著,非常想伸手在羅伊的腦袋上面狠狠敲一下,但是羅伊迅速露出無辜的神情卻瞬間就澆滅他的怒氣,他只好低頭看著面前的酒杯。
羅伊卻癱軟靠過來,輕輕伏著凱文的背,在他的耳邊低語道:「凱文警官,你為什麼不願意養寵物?是養不起還是不想要?」溫熱的呼吸輕柔地掠過凱文的耳朵,血液彷彿突然集中於那個柔軟的地方,燙得驚人。
凱文不自在地站起來,卻聽到後面「咚」一聲,他立刻回頭,羅伊坐在地板上,微微仰著頭,嘴角是一抹古怪的笑,披散在額前的頭髮正好遮住他的眼睛。動動嘴角,凱文沒有說話,轉身快步離開酒吧。
「真是無情的人。」羅伊爬起來揉著摔疼的屁股,不滿地喃喃。弗蘭克看著他,突然意味深長地說道:「羅伊,你怎麼和警察扯上關係?小心點。」羅伊擺擺手,露出無所謂的笑容,「那又怎麼樣?早死晚死都是死,我不在乎啦。」
☆ ☆ ☆
雨天總是讓凱文莫名煩躁,他本來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但是一年前發生那件事之後,他固執地認為雨天外出絕對是極其不明智的選擇,尤其在執行任務的時候。
「大衛,走那邊,攔著他!」話音未落,凱文已經拿著槍衝進狹窄的巷道,傾盆大雨劈哩啪啦打下來,頭髮也不聽話的黏著皮膚,幾乎擋著他的眼睛。他不耐煩地撥開頭髮,一邊憑著直覺小心翼翼前進,一邊豎起耳朵捕捉任何一絲不尋常的聲響。
視線裡突然出現一個慌張奔跑的身影,凱文果斷地舉槍射擊對方的腿,狡猾的罪犯卻躲過這一槍,同時轉身沒頭沒腦地朝著凱文胡亂射擊。凱文迅速藏在垃圾桶後面,心裡默默數著他開槍的次數。
數秒之後,槍聲停止,凱文立刻站起來舉槍對著男人喊道:「站住!」男人慌張,把沒有子彈的槍朝凱文扔過來,拔腿就跑。
凱文把槍塞回槍套,飛快地追上去,敏捷地將男人雙手反剪,推得他一個面朝下倒地,然後快速用左腿死死卡住男人的後頸,右腿抵住反剪在背上的雙手,掏出手銬,「哢嚓」,乾脆俐落地銬著他的手腕,一氣呵成。
做完這一切,凱文無力地站起來,大口喘氣,這時大衛終於從另一邊跑過來,累得氣喘吁吁,邊跑邊說:「凱文,你、你真行。」
「你要學的東西還很多,以後會慢慢習慣的,看著他。」凱文說完甩甩頭,正想著去街角的商店買啤酒,卻聽見頭頂響起輕佻的口哨聲:「喲,看來我非常幸運,免費欣賞到精彩表演,凱文警官,你的身手很棒嘛,不過你的搭擋好像很一般。」
凱文抬頭,就看見三樓的視窗探出來一個黑色腦袋,羅伊?他有些吃驚,隨即喊道:「你在這裡幹什麼?」
羅伊道:「我說凱文警官,不要每次見到我都問這句話嘛,換句台詞好不好。」
凱文沒好氣地瞪著羅伊,羅伊卻故作羞澀地捂著臉,「不要用這麼深情的目光看著我,我會不好意思的。」說完,他突然一改剛才嬉皮笑臉的模樣,用近乎哀求的口氣試探地問道:「凱文警官,你可以等我幾分鐘嗎?幾分鐘就可以。」
凱文微微皺眉,就在羅伊等得近乎絕望的時候,他突然答應,只是聲調卻依舊冷冰冰,「快點,我趕時間。」
站在他身旁押著犯人的大衛則驚得瞪著眼睛,暗自嘀咕道,萬年冰山平常不是最討厭管別人的閒事嗎?今天怎麼這麼熱情?細心的凱文察覺到大衛的疑惑,沒有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大衛,大衛反而被看得渾身不自在。
「謝謝你。」當羅伊像一隻歡快的兔子般蹦蹦跳跳跑下來,凱文赫然看見他的嘴角有明顯的瘀青。但是羅伊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拉緊單薄的襯衣,笑嘻嘻蹦到凱文面前,又恢復他任性調皮還帶著稚氣的少年本色,語調輕鬆地嚷著:「今天欠你一個人情,下次請你吃飯。我還要做其他生意,先走啦,拜拜。」
凱文默默看著羅伊高舉著雙手擋著頭頂在磅礡大雨中瑟縮奔跑的身影,一種莫名的痛像一根帶刺的荊棘,深深扎進他的心臟。那個漸行漸遠的少年,言行舉止間完全看不出他所遭受的折磨,所有的痛苦都好好地隱藏在燦爛的笑容背後,可是他不經意間流露的無助卻讓人禁不住心生憐惜。
「凱文警官,可以等我幾分鐘嗎?」凱文的腦海再度浮現出羅伊向他求救的眼神,說不清那種眼神裡面隱藏著什麼,害怕?恐懼?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疲憊地吸一口氣,凱文微微閉著眼睛,不願意再回想,那種眼神,他現在只是想努力地忘記。
把犯人押進警車,大衛一邊發動一邊不解地問凱文:「剛才為什麼要等那個小子?」凱文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慵懶地靠著椅背,把菸盒掏出來,手指彈彈菸盒的底部,一支菸立刻彈出來,他低頭銜著,點燃,深深吸一口之後才緩緩說道:「警察的義務是保護公民。」
這樣的答案令大衛愈加迷惑,只好低聲自言自語道:「保護?那小子好好的,哪裡需要保護。」
後座的犯人聽到他們的對話,卻突然發出輕蔑的笑聲,「你們警察根本就不明白,帶著槍到處亂晃就有錢拿,怎麼會了解?」
凱文回頭淡然地看著犯人,微微挑起嘴角,冷冷地說道:「你說什麼?」悠閒的神情卻是不怒而威,犯人被他的氣勢壓得乖乖低頭,不敢再說話。凱文這才轉過來,手肘靠著車窗,手撐著頭,「羅伊剛才應該是被他的客人威脅,拿不到錢是小事,有時候會被打,最糟的情況是被殺,每年都會發生成百上千類似的案件。」
大衛當即怔住,握著方向盤的手不由地抖一下,車廂裡面突然異常安靜,靜得能夠清楚地聽到豆大的雨點打在玻璃上面的劈啪聲以及每個人錯落有秩的呼吸聲。
作為一個新來的警察,大衛突然意識到自己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凱文平常雖然總是沉默寡言,喜歡擺著冰山般冷峻的面孔,但是他內心應該有一座火山在時時刻刻在燃燒,不然他不會在關鍵時刻不動聲色地幫助羅伊脫離險境,對凱文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什麼萬年冰山,不過是他不善於表達自己。
想起警長安排凱文和自己搭檔的時候自己極其不情願的態度,大衛就覺得萬分羞愧,真正的警察,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只要他是這個國家的公民,就應該在必要的時候伸出援手。
☆ ☆ ☆
回到公寓,凱文把濕漉漉的外套脫下來,隨手扔到沙發上就進浴室洗澡。他常年一個人住,房間雖然小,但是乾淨整潔,沒有多餘的傢俱,清冷的白色調倒是符合凱文的性格。
長長的原木書桌上面整齊地擺放著書和CD,還有一台筆記本電腦,電腦的旁邊是一個木製相框,裡面放著凱文和以前的同事的合影。那時候,每個人的臉多掛著明朗笑容,包括那個總是喜歡在他的耳邊大聲喊他凱文長官的金髮小子,他叫丹尼,算起來是凱文的後輩。
可是現在,物是人非,照片上面的人都一個個離他而去,快得甚至來不及給他一個說再見的機會。無法入眠的寂靜暗夜,凱文只好點一支菸,倚著窗戶向外面眺望,沒有人陪伴,只有幽藍夜空的星星會冷清地注視著這個孤單的男子,他那種已經定格的姿態是一副會讓人疼痛的畫面。
「丹尼,跟著我。」凱文握槍走在前面,他不可能讓後輩冒險,可是當他與嫌犯舉槍對峙的時候,扣動扳機的手指卻瞬間停頓。
「怎麼是你?」他不可置信地喊道,然而就是那個刹那間的猶豫,卻成為凱文心中永遠無法磨滅的傷痕,槍聲之後,他看見身邊的金色身影緩緩倒下去,胸口的血迅速染紅衣襟。
「丹尼!」凱文絕望的喊聲就如同動物在生命最後時刻的嘶啞悲鳴,在雨幕中絕望地飄盪,對面那個短髮男子也難以置信地抖動嘴唇,幾乎是用盡全力才說道:「凱文,你就當沒看見我,沒有人知道的。」凱文的臉濕漉漉,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迪克,我做不到。」這句話尚未說出來,手指已經堅定地扣下去,名叫迪克的男子躺倒在地,身體因為劇痛而微微抽搐,嘴角卻是一抹滿足的笑,鮮血不斷從他的口中湧出來,可是他仍舊費力地說出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句話,「嘿,凱文,好樣的,你做到了。」
曾經的戰友,曾經的朋友……凱文腦海完全空白,鋪天蓋地的紅色如同洶湧的潮水劈頭打過來。
「喂,凱文,你以後想做什麼?」孤兒院的鞦韆旁邊,一個渾身髒兮兮的男孩問道,他的短髮無論何時都精神抖擻地豎著,使人看著不由地為之一震。凱文抬頭,看到朋友嘴角的鮮血,忍不住責怪他,「迪克,你又打架。」
迪克摸摸鼻尖,嘿嘿笑道,「沒關係,誰叫他們總是說你壞話,我不過教訓教訓他們,小意思,對啦,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凱文想想,認真地說道:「我想當警察。這樣他們就不敢再欺負我們。」迪克伸手過來狠狠揉亂凱文柔軟的頭髮,「你這麼瘦,行不行,還是我來保護你吧,不過我不想當警察。」
凱文好奇地看著迪克,「不想當警察?你想當什麼?」迪克沒有說話,微微瞇起眼睛。
「凱文,你做到了。」是的,迪克,我是做到了,可是我得到了什麼?凱文從舊日夢魘中驚醒,濃黑夜色中,雨聲蕭然,抬手摸摸額頭,滿是細密汗水,凱文大口喘著粗氣,身體仍舊因為剛才的夢魘而劇烈顫抖。
該死的雨天!他摸索著下床,走到窗口點起一支菸,心跳在指間明滅的暗紅火光中漸漸恢復平穩。
「凱文警官!」不知道為何,羅伊清爽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浸染著天空色澤的明亮雙眸帶著盈盈笑意在他眼前不停地閃動,揮之不去,自己怎麼會想起他呢?凱文深深吸一口氣,隨手挑一張CD放進電腦。
頃刻,一個男人低沉而嘶啞的聲線吟唱著熟悉的悲怨旋律,一切已然逝去卻又歷歷在目的哀傷猶如一把利刃,輕而快地劃過皮膚,不可抑制的哀慟開始浸染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Would you wait for me forever,Would you wait for me forever,Will you wait for me forever?永遠?永遠有多遠?不知道一生的時間算不算永遠?如果一生就是永遠,那麼我會用一生等待和你們重逢的時刻。
第二章
「凱文,那個小子在外面等你,說他要來還你的人情。」大衛端著餐盤促狹地笑著跟著凱文,他很好奇凱文會作出什麼反應。
凱文沒有說話,找到一個相對僻靜的位置坐下來就開始吃飯,大衛不死心,繼續在他耳邊喋喋不休,「你真的不過去看看?那個小子說他會一直等到你下班。」
凱文被吵得忍無可忍,只好起身換一個位置,繼續專心對付餐盤中的牛肉,大衛自討沒趣,眉頭微微蹙起,悶哼道:「我真是受不了你,算了算了,過一會兒我會出去告訴他不要等。」
聞言,凱文終於抬頭,嘴角掛著一絲狡黠的笑,可是言語中仍然儘是冷淡:「那就麻煩你了。」
「你、你這個人。」大衛氣得簡直想指著凱文罵他冷血,這些天太陽很毒,氣溫始終居高不下,只要離開警察局,熱氣就撲面而來,滲進身體,湧起一股股燥熱,想到羅伊那個傢伙倚在路邊的電線杆滿臉認真地說我會等到凱文警官下班,大衛就覺得異常頭疼,自言自語道:「我也真是閒著沒事幹。」
吃過午飯,他急匆匆跑出來,羅伊果然還待在原地,汗水順著他漂亮的蜜色皮膚不斷滑落,黑色頭髮在腦袋後面束起來,露出線條柔和的臉。大概是在驕陽下面站立的時間太久,羅伊的臉頰微微泛紅,呼吸都有些急促。
大衛看著實在不忍心,就走過去在他頭頂敲一記,「傻小子,你就不會找一個陰涼地方等著啊。」
「可是我怕凱文警官出來看不到我。」
大衛看著羅伊嚴肅的神情,禁不住長長地嘆一口氣,心道怎麼一個比一個固執。清清喉嚨,他好心勸慰:「小子,這個……凱文今天很忙,他叫你不要等他,所以你先回去吧,以後還有時間嘛。」
羅伊不滿地嘟起性感撩人的嘴唇,轉轉眼睛,他突然詭異地看著大衛,「警官先生,請問襲警是不是很重的罪?會被抓進去吧。」
大衛傻傻地點頭,下一秒,羅伊的拳頭已經揮過來,閃避不及,他只好等著想像中的劇痛,豈料羅伊的拳頭卻只是輕輕落在他的肩膀。
大衛莫名其妙地看著羅伊,這個陰謀策劃者卻是滿臉無辜,「我剛才襲擊警察,那麼你是不是可以帶我進去?」
「你,算了,跟我進來吧。」大衛徹底投降,帶著羅伊走進警察局。
凱文翻閱新案情的卷宗,可是怎麼想都沒有任何頭緒,就在他煩躁無比的時候,一隻手突然伸來抽掉他的卷宗。
「大衛,別煩……」凱文下意識地說著,抬頭卻看見羅伊頑皮地朝他吐吐舌頭,眼睛卻已經開始不安份地看卷宗。
「你是怎麼進來的?」凱文猛地站起來,迅速搶過卷宗,同時瞪著站在旁邊試圖看好戲的大衛。
「咳,是這樣。」大衛重重咳嗽,然後手猛地拍著桌面,「凱文,這傢伙襲警,現在交給你處理。」
凱文登時變臉色,慌忙問道:「襲警?他襲擊誰?」
大衛豎起拇指指自己,凱文才意識到自己被作弄,他立刻握著拳頭怒吼道:「大衛!」趁著火山尚未爆發,大衛趕緊逃開,羅伊回頭朝他比一個勝利的手勢。大衛擺擺手,一屁股坐到其他人的辦公桌上面抱著手臂密切的關注事態發展,完全把那位同事的抱怨當作耳邊風。
「你到底想幹什麼?」
「很簡單,我就是想請大忙人凱文警官吃飯作為你救我的答謝。」
聽到這句話,凱文的眉毛都幾乎揪起來,他不明白羅伊這個黏人的小子為什麼就是不願意放過自己,總是跟幽靈一樣陰魂不散,揉揉太陽穴,凱文坐下來,儘量心平氣和地說:「出去,我現在很忙。」
羅伊卻故意俯身湊過來,凝視著凱文翠綠的眼睛,低聲道:「你說什麼,我沒聽見啊。」他的呼吸微微掠過凱文的鼻尖,癢癢的,令凱文突然產生一種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扔出去的衝動。
就在這時候,有人走進來不知道對大衛說什麼,大衛臉色突變,急忙跑過來,「凱文,布萊恩找我們。」
「知道。」凱文迅速起身,推開羅伊快走出去,同時轉頭怒氣衝衝地警告羅伊,「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羅伊聳聳肩,根本不予理會,悠閒地坐在凱文的辦公桌旁邊繼續翻看卷宗,因為剛才無意間掃過去,他竟然瞄見幾個熟悉的名字。
「警官,你找我們?」
凱文走進警長辦公室,大衛跟在他身後輕輕關好門。視窗站著一個高大身影,因為逆光的關係,看不清他的臉,只有棕色眼眸在模糊的陰影裡閃爍著蘊藏的威嚴。
「坐吧。」布萊恩揮揮手,卻依舊站在原地,凱文和大衛坐在對面的沙發裡,皆是神情嚴肅地盯著他們的上司,布萊恩滿意地點點頭,坐回到寬大的黑色真皮轉椅,「你們負責的案子不用查了,就此結束吧。」
「為什麼?」性急的大衛喊起來,凱文則不動聲色,只是暗中咬咬嘴唇,布萊恩嘴角劃出一抹戲謔的笑,目光斜斜瞥著大衛,只是語氣嚴肅起來,「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麼嗎?」
大衛不解地看著布萊恩,極力壓抑著怒火,手慢慢握成拳頭,凱文深深吸一口氣,站起來說道:「我知道了,你還有其他的事嗎?」布萊恩搖搖頭,凱文立即拽著不甘心的大衛走出來。
「什麼意思?為什麼不用查?三條人命啊。」大衛像憤怒的獅子在咆哮,揮拳砸著牆壁,眼前不斷閃過的血腥畫面令他都感覺難以自持。
凱文抱著手臂站在飲水機旁邊,冷冷地說道:「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布萊恩的意思是這件案子的背後勢力很大,我們根本動不了。」
「難道就只能聽命行事?這樣的話還要我們警察做什麼?」
看來大衛的怒火暫時無法平息,凱文只得無奈地攤開手,「沒錯,就是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以後會習慣。」說完,他撇開大衛獨自走進人聲喧囂的警員辦公室,進去就看到羅伊正坐在自己的桌子旁邊,不僅有模有樣地翻看卷宗,還膽大包天地用自己的杯子喝水。
「你給我滾出來。」凱文衝上前揪著羅伊的衣領把他拖到走廊,羅伊漫不經心地整理好被凱文弄皺的衣服,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著凱文,「我不過是用你的杯子喝水,沒必要這麼生氣吧,難道你擔心我有病?放心啦,我很注意的。」
「我不是說過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嗎?」
「不要這麼無情嘛,對不對啊,大衛警官。」
羅伊嬉皮笑臉地向大衛打招呼,沒想到對方不但毫無反應,還滿臉肅殺之氣,羅伊聳聳肩,「真是的,你們警察怎麼都這麼容易就生氣,本來還想給你們的案子提供一點線索。算了,凱文警官,下次再見吧。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走啦。」說完,他把手插進褲兜,哼著歌朝門口走去,冷不防一隻有力的手抓著他的肩膀強迫他轉身。
「凱文警官?」羅伊轉過頭,一臉欣喜,但是看到大衛,他撇撇嘴,不滿地嘟嚷道:「怎麼是你,我還以為是凱文警官呢。」如刀般鋒利的目光從大衛欲噴火的眼睛中射出來,刺得羅伊禁不住微微顫抖。
「你剛才說什麼?」
「說什麼?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好。」
「你說你有線索。」
大衛抓著羅伊的肩膀用力搖晃,羅伊被搖得頭昏腦脹,卻依舊不改少年的頑皮本色,笑嘻嘻地推開大衛,「我是有線索,但是被你這麼搖我都忘記啦,不好意思。」說完,他故意擺出愛莫能助的表情。
大衛氣得抓著羅伊的衣領把他提起來,凱文立刻上前拍拍憤怒的大衛,說道:「大衛,已經結案你就不要多管閒事。」
聽到這句話,羅伊眼底立刻閃過一絲淒涼,他幽幽地嘆一口氣,「已經結案?也對,反正我們這種人是生是死都不會有人管。凱文警官,謝謝你提醒我,看來我又欠你一個人情。」說話間,眼角眉梢的落寞清晰得如同殘酷夢魘,但是隨後卻迅速轉換成陽光般的招牌笑容,只是深邃的湛藍眼眸猶如深不見底的海洋,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慌迅速在凱文的心底蔓延,憋悶感使他覺得喘息都有些困難,彷彿所有隱藏的疼痛驟然散開。視線裡漸漸遠去的少年嘴角總是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可是隱藏在笑容背後的苦澀和淚水卻沒有人看得到,心的缺口,究竟誰可以填滿?
☆ ☆ ☆
電影散場,羅伊叼著菸隨著吵雜的人群走出來,他的左耳有清冷的銀光在閃動。新買的耳環,中間鏤空,外面是黑白鑲邊的十字架,在夜色中忽現著張狂,錚錚刺眼。
不可否認,羅伊戴一只耳環的模樣有一種勾魂攝魄的美,至於另一只耳環,他用一條細細的銀鍊穿起來掛在胸前,簡單的飾物卻被賦予凝重的意義,誰有資格從銀鍊上面把十字架取下來?羅伊沒有答案,或許答案永遠不會出現。
在路邊的超市買一罐啤酒,羅伊靠著牆角,凌厲的眼神不斷地掃視著來往的人群。時不時有衣著光鮮的男子前來搭訕,他只是輕蔑微笑,不予理會,他向來不願意委屈自己,雖然有看錯的時候,不過畢竟是少數。
「羅伊。」一個渾厚而低沉的聲音悠悠飄過來,羅伊聽到卻沒有急著回頭,而是慢悠悠走到垃圾桶旁邊,把空的啤酒罐扔進去,然後緩緩轉身。
清涼的夜風中,高大的棕髮男子站在黑色轎車旁邊,如天空般深邃而略帶憂鬱的眼睛隱含著曖昧的笑意。
「嗨,克雷斯。」羅伊翕動的嘴唇吐出那個人的名字,「你今天怎麼有興致出來?」克雷斯笑而不答,走到羅伊身旁,細長卻是骨節分明的手指撩起他的頭髮,輕輕摩挲他的耳環,然後微涼的手指沿著羅伊熾熱細嫩的皮膚向下滑,滑到他的胸口,才玩味地挑起另一只十字架,「很漂亮,配你很適合,為什麼只戴一只?」
「另一只還沒有找到它的主人。」羅伊微微瞇起眼睛,慵懶地答道,任由克雷斯摟著他的肩膀將他帶進路邊的黑色轎車。
這個夜晚沒有星光,淒冷稀薄的月光如淡淡的流水從窗簾的縫隙間淌落,給沒有開燈的房間蒙上一層詭異而又魅惑的面紗。克雷斯看著羅伊褪下所有的衣服,眼底盡是挑逗的目光,他喜歡欣賞羅伊有如希臘神祗般完美的身軀。
兩具赤裸的身體在皎潔的月光中融合在一起,相互糾纏,不分彼此,克雷斯激烈的親吻和愛撫皆充滿柔情蜜意,令人沉醉。慾望的潮水退卻後,房間裡只剩下低沉的呼吸,克雷斯的手指在羅伊光滑的脊背輕輕滑動,聲音雖然不溫不火,卻隱藏著不可忽視的威嚴,「羅伊,聽說你最近和一個警察走得很近,怎麼回事?」
感覺羅伊的身體不易察覺地輕輕顫動,克雷斯唇角浮起一記完美微笑,夾雜著深不可測的神秘與恐怖,羅伊轉身,毫無畏懼地對著克雷斯的眼睛,一字一頓答道:「我只是覺得他很有意思,你想太多了。」克雷斯的手指纏著羅伊的頭髮,語調輕揚:「希望是我多心。」
雖然在克雷斯火熱的懷抱中,羅伊仍然感到脊背陣陣發涼,額頭慢慢滲出一絲冷汗,克雷斯用舌頭輕輕舔去他的汗水,低沉而性感的聲音在他耳邊誘惑地說著:「別擔心,我不會讓乖孩子受委屈。」
羅伊努力露出笑容,然而濃濃的睡意襲來,他疲憊地閉起眼睛,聽到羅伊發出輕微的鼾聲,克雷斯撐起頭,目光滿是寵愛地凝視身邊人恬靜的睡顏,手指則溫柔地撫摸著羅伊的每一寸皮膚。
俱樂部裡面的漂亮男孩很多,但是他最喜歡羅伊,所以他能夠容忍羅伊的任意妄為,因為他永遠無法脫離他的控制,他只屬於自己。
「走開!」羅伊突然尖叫,似乎有什麼恐怖的夢魘鑽進他的心扉,折磨他、糾纏他,他時而緊緊蹙起眉頭,時而又使勁地撕咬柔軟的嘴唇,一雙手不安地來回婆娑,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麼,無比迫切、無比焦躁,克雷斯倚在羅伊的身側,不停地撫摸著羅伊滿是汗水的臉頰。
「不要打我,不要……救命,凱文警官、凱文警官!」羅伊驚懼的聲音突然喊出來的名字令克雷斯正在安撫他的手猛然停頓,凱文?這個陌生的名字就像一根尖銳的刺紮著克雷斯的心。
他立刻起身,臉色驟變,目光凝重地掠過羅伊的臉頰,同時伸手按住羅伊的肩膀,想要將他推醒。但是躊躇再三,克雷斯狠心地咬咬牙,還是鬆開手,穿好衣服快步離開房間。
好像很久沒有這樣沉沉地入睡,整晚都在做一個漫長又疲累的夢,清晨醒來,羅伊驚異地發現克雷斯不在身邊,以前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早晨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克雷斯淺笑盈盈的臉以及他火熱而熟稔的早安之吻。
他是去辦事嗎?沒有完全從昨夜的撩亂中清醒過來的羅伊閉著眼睛,懶懶地躺在床上不想動彈,暴露在空氣中的身體卻不由地打一個冷顫,他只好爬起來,進浴室洗澡之後,換新衣服,邁著輕快的步伐離開克雷斯的住處。
☆ ☆ ☆
「迪克,抱歉,前段時間太忙,都沒時間來看你,你不會生氣吧。」教堂後面的墓地,凱文站在一座墓碑前,陽光的寧靜無聲無語地縈繞他的身旁。沉默片刻,他蹲下來,手指輕撫著墓碑上面的名字,眼角微微有些濕潤。
一道黑影突然橫過來擋住陽光,凱文轉頭,身後是一個高大魁梧的男子,由於逆光,凱文看不清他的臉,但是直覺告訴他,這個人不簡單。
「你是凱文警官吧?我以前常聽迪克提起你。」克雷斯上前把手中的花束放在迪克的墓碑前,然後轉頭微笑地看向凱文,「我是克雷斯,你好。」
凱文怔一下,沒有說話,直接從克雷斯身邊走過,風吹起他的頭髮,髮稍輕柔地掠過克雷斯的臉頰,飄來一股淡淡的清香。有趣,難怪羅伊作夢都會喊他的名字,克雷斯唇角浮起一絲冷峻的笑,陽光灑進他藍色的瞳孔,閃爍著寶石般璀璨的光芒,使人猜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 ☆ ☆
「凱文,羅伊這小子怎麼不來找你了?不會是出事了吧。」大衛說完喝一口咖啡,濃重的苦味令他差點把咖啡吐出來,「怎麼這麼苦,下次不叫你沖。」
凱文轉動手中的筆,不屑地抬眼看著他,「苦咖啡提神,你查到什麼了嗎?」
大衛把克雷斯的資料甩過來,不滿地嚷道:「絕對的守法公民,真不明白你查他幹什麼。」
凱文接過資料大略翻看一遍,確實如大衛所說,是一個家世清白的男子,沒有任何不良記錄,但是為什麼自己對他總有種隱隱的不安呢?算了,今天就到這裡吧,他伸一個懶腰,拍拍已經開始不斷打著呵欠的大衛,說道:「辛苦你了,回去吧。」
聽到這句話,大衛立刻精神抖擻地跳起來,抓過外套就衝出去,下班之前,他就迫不及待地盤算著晚上的消遣,可是凱文毫不留情的「加班」害他不得不在警察局待到深夜。
「下雨?我沒有帶傘啊。」尚未走到門口,凱文就聽見大衛的慘叫,他無奈地聳聳肩,走出來把自己的傘遞給那個垂頭喪氣的傢伙,「你從來不看氣象報告嗎?先用我的吧,我家不遠,跑快點就可以。」
大衛搔搔頭,不好意思地接過來,走幾步之後又不放心地轉過身,「真的不要緊嗎?」凱文擺擺手,用逗弄的口氣說道:「不要緊,倒是你,再不回去女朋友會生氣吧。」
大衛的臉瞬間紅得如同熟透的番茄,他狠狠瞪凱文一眼,「都是你害的,我走啦。」見凱文點點頭,大衛就顧不得許多,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出去,邊跑邊咒駡著鬼天氣。
昏黃的路燈下,沒有一個人影,就連車都少見,凱文疾步走在雨幕中,心裡已經作好回家吃藥的打算。突然,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他身邊,車窗搖下來,露出克雷斯無懈可擊的優雅笑容,「凱文警官,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送你一程。」
「不用,謝謝。」凱文冷淡地說完繼續往前走,他很討厭克雷斯這樣親暱的口吻,不過在迪克的墓前見過,他何以這麼熱心?可是克雷斯似乎並不這麼想,他的車不緊不慢跟著凱文,非常有耐心。
雨越下越大,凱文的衣服徹底淋濕,一陣冷風吹過來,他不由地打一個噴嚏,身後立刻傳來克雷斯含著笑意的聲音,「再淋下去你會感冒,還是上來吧。」
凱文無話可說,嚴酷的現實逼得他不得不鑽進克雷斯的車,「謝謝你。」
克雷斯微笑,不以為意的說道,「舉手之勞,不必客氣。」他這麼說,凱文倒覺得心安理得,只是依然好奇,沉默片刻,他猶豫著開口問道:「你和迪克認識很久嗎?」
「算是不錯的朋友,只可惜他走錯了路,聽說被警察當場擊斃。」
過於犀利的言辭當即就令凱文的心隨之一顫,沁出一片血漬,克雷斯不動聲色地看著凱文的臉在一瞬間變得煞白,又貌似好心地安慰道:「你也別太難過,人總是會死,只是他走得太早而已。」
凱文低低地應一聲,不再說話,他並不知道克雷斯對自己的經歷早已經瞭若指掌,到公寓時,凱文再次對克雷斯道謝,克雷斯朝他揮揮手,然後發動轎車揚長而去。
第三章
下面樓梯間的燈壞了,凱文只好在黑暗中摸索到自己住的樓層,好在他向來愛護公物,不然光是在漆黑中找鑰匙又要浪費不少功夫。
慘白的燈光下,一個不速之客正坐在他的公寓門口,是羅伊,他只套著一件單薄的黑襯衫,雨水淋透他的頭髮,濕答答地黏在臉上,捲起的褲腳沾滿泥巴,聽到腳步聲,羅伊慌忙抬頭,看到凱文,他立刻露出純真微笑,似乎鬆一口氣。凱文走上前,低頭看著羅伊,冷冷地問道:「你在這裡幹什麼?」
「嗨,凱文警官,我現在無家可歸了,你會收養我嗎?」
「抱歉,我只養得起寵物,養不起活人。」
「沒關係,你只要像對待寵物那樣對我就好,那樣也不可以嗎?」
凱文愣住,怔怔地注視著羅伊的眼睛,「你到底想幹什麼?」聲音裡是掩飾不住的怒氣,羅伊卻繼續頑皮的微笑,滿不在乎地回答:「只是借住一晚,你不會這麼小氣吧?再說保護公民不是警察的義務嗎?」
「抱歉,我已經下班,所以我現在沒有義務保護你。」凱文說著,氣沖沖地掏出鑰匙準備開門。這時羅伊突然一把拉住他的衣服,語調裡帶著哭腔:「求你,就一晚,我明天早上就走,我不想回家。」
凱文異常吃驚,手裡的鑰匙叮叮噹當掉在地上,「你怎麼了?」他扭頭詫異地看著羅伊。
「我……我就是不想回去,我不敢回去,我不能……」羅伊似是自言自語地喃喃著,牙齒不停顫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凱文無可奈何地嘆一口氣,打開門,「進來吧。」
羅伊立刻興沖沖跑進去,在發出「你家好乾淨」的感嘆之後,他瞥見凱文的雙人床,於是立刻脫鞋光腳就往床上蹦。
「我才剛換床單!」凱文急得拉住羅伊的胳膊就把他往後拽,結果羅伊重心不穩,直挺挺跌進凱文懷裡,而凱文的手則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腰。頓時,凱文臉頰的溫度高得可以煎雞蛋,他慌忙鬆開手,轉身,用小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你先去洗澡。」
羅伊竊笑著瞄凱文一眼,迅速脫光衣服鑽進浴室。
這個傢伙!凱文拾起羅伊的髒衣服,正想著要不要扔進洗衣機洗一洗,浴室突然傳來羅伊的尖叫:「你又怎麼了?」凱文驚魂未定地拉開門衝進去,就看見羅伊站在浴缸旁,哭喪著臉,「燙死我了,皮都要燙掉了。」
凱文沒好氣地拉開他,「抱歉,水龍頭有點問題,我幫你調一下。」
羅伊嘟著嘴站在一旁,手卻不安份地抓起凱文的一縷頭髮放在鼻尖聞聞,然後陶醉地說道:「好香,你用的是什麼洗髮精?我也要用。」凱文微微蹙起眉,他此刻的心情只能用非常後悔來形容,他後悔自己一時心軟放這樣一個大麻煩進來。
等等,凱文這時才想起一個嚴肅的問題,羅伊怎麼知道自己的住址?從來沒有告訴他啊!
「你是怎麼知道我家的?」他猛地轉過身厲聲問道。
羅伊卻露出戲弄的笑,「如果你陪我洗澡我就告訴你。」
凱文挑挑眉毛,語調變得異常陰冷,「你想露宿街頭嗎?」
看來凱文對自己那一套威脅的小把戲已經有免疫能力,羅伊只好說實話:「其實是因為我的情報網很發達,想知道什麼都可以。」
「情報網?你哪來的情報網?」
「街頭是最好的情報網,凱文警官不會不知道吧?你們不是經常在酒吧之類的地方找眼線嗎?我也有我的眼線啊。」
「你快點洗,不要浪費水。」凱文鬆一口氣,剛準備離開浴室,羅伊卻在他的身後叫喊:「真是的,你就不能多陪我一會兒嗎?」
凱文再度皺起眉毛,露出一絲不悅的神情,他的耐性快要被羅伊消磨乾淨,「我去幫你拿件衣服,我可不想有個傢伙在我家裡光著身子亂跑。」
羅伊愣一下,有一種隱隱的喜悅一點一點滲透心間,他笑嘻嘻地點點頭,笑容看上去是那般純真無暇,令凱文感覺內心就好像接受聖水的洗禮,所有的陰霾在一瞬間消失無蹤。
「幫我拿一下,很重要的,弄丟了要以十倍價格賠給我。」羅伊取下耳環和項鍊遞過來,凱文攤開手,當羅伊的手指輕輕劃過他的手心時,那種火熱的觸感使凱文心頭略微一顫,很小很小的一顫。
洗過澡,羅伊穿著凱文的睡衣好奇地在房間走來走去,翻翻這個又看看那個。凱文坐在沙發上看書,眼角的餘光卻時不時掃過羅伊,家裡突然多一個人,使得他暫時無法適應。
羅伊看到書桌上面的相框,拿起來仔細端詳,不知為何,凱文身邊那個被他摟著肩膀的金髮男孩讓羅伊生出幾分不滿,他跳到沙發上,把相框湊到凱文眼前,嚷道:「凱文警官,他是誰?為什麼你要把手搭在他肩上。」
「他是我以前的同事,丹尼。」
「以前的同事?現在呢?」
「他已經去世了。」
看到凱文臉上閃過一絲傷感,羅伊識相地不再多問,抱著雙腿蹲在凱文身邊安靜地注視著他。凱文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便往旁邊挪一挪,羅伊立刻跟過來。凱文索性站起來坐在床上,怎料羅伊又跟過來,繼續以同樣的姿勢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你就不能安靜一會兒嗎?」凱文終於忍不住吼道。
羅伊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可是我一句話也沒說啊。」
凱文無言以對,一絲睏倦襲來,他打一個呵欠,指著沙發,「我睏了,你去睡沙發。」
羅伊頭搖得像波浪鼓,「不要,你的床這麼大,我要睡床上。」凱文狠狠瞪他一眼,但是羅伊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